他真的没想到,自己会把刚刚几眼记得那样牢。


    顶了顶腮帮,心道自己是不是不正常。


    是,她的美貌是没有浪得虚名,这一点,傍晚见她时他便已经知道了。


    那时她虽一身污脏,但容色,与刚才未有二异。他那时也只是觉得她确实比旁人美上许多,明眸善睐,乌发红唇,不怪名声传得那样盛。


    但心思?裴镇暗嗤一声,面无表情,他是一点没动的。


    那时他要是动了什么心思,开口时的第一句就不会是说——她可以走了。


    他会想方设法把人留下来,把人放在他跟前。


    虽然因缘际会下,现在她也待在了他跟前,时时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裴镇摩挲一瞬手指,忽然,岔开的长腿斜着搭起,往后一倒,左臂枕于恼后,望着帐顶。


    刚刚……唔,如何说呢,刚刚那一阵甚至觉得她美的有点动人心魄了。


    她一头黑发全垂于一边,滴滴嗒嗒的滴水,一身淡黄的曲裾衣领弧度微松,半边脖子连着肩窝显露灯火下,白皙细腻,红唇微抿,脸上嫩的每一滴细小的水珠都瞧得一清二楚。


    有几滴还挂在她下巴处,摇摇欲坠。


    裴镇舔牙,双眼微微眯缝,他什么时候有这么个癖好了?


    现在想来,那种微微异样的感觉竟然还在。


    “主公,水送来了。”


    有声音在外面请示,传进帐内。裴镇眼皮微掀,睨过去,“进来。”


    “是。”


    柏青带人拎着两大桶温水进来,水放好,他又悄声退下去。


    裴镇还在躺着,眼神里意味不明。


    好一会儿,他曲膝起身,卸下一身衮服。


    通身的肌肉遒劲结实,窄腰长腿,他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是爆炸性的力量。


    裴镇走于木台之上,拿着水瓢从胸膛往下淋,水流顺着他的大腿流到木台上,又汇于一处凹窝,往帐外去。


    一刻钟后,一身的汗冲干净,他穿好衣服出了这北角大帐,朝柏青下令,“去将孙公请来。”


    话落,身影已经直朝不远处的中军大帐走去。


    柏青揖首道一声“喏”,便步履匆匆往孙颌所在的大帐赶。


    过去时,孙颌才忙过事,正穿着布鞋在夜下乘凉。


    “孙公,主公有请。”


    孙颌正色,收起蒲扇,“这便去。”


    匆匆换过一双鞋子,他往主公那边赶。过去时,恰好与同样匆匆而来的左霆碰上。


    两人点头致意一番,便顺着帐外守候之人的指引,往里去。


    “主公。”两人行礼。


    裴镇颔首,示意他们起。


    他单刀直入,望向左霆,“那几人,可如实说完了?”


    左霆凛下脸色,“回主公,都已说了。”


    飞云寨的布局,匪首布防,这些他们都一五一十说了。


    他从袖中扯出一舆布,上前几步献上去,“此物是那七人之首,林陌所画。”


    这东西他一直揣在身上,就是怕主公不知何时会问起。


    裴镇仔细看来。


    左霆瞧主公看得认真,便在旁边继续道:“据林陌所言,飞云寨上下有千余之众。”


    实属不少了。


    裴镇没说话,依旧在看这一张简陋至极的舆图。


    过了半刻钟,他抬眼看左霆,“若命卿往剿匪,可愿?”


    左霆一喜,高声,“末将,求之不得!”


    裴镇欣慰点头,“允卿点兵两千,再领林陌七人。”


    左霆热情高涨:“乌合之众,一千足矣!”


    裴镇瞥他,不说话。


    孙颌摇头,“不可轻敌。”


    对方虽不成气候,但占据飞云寨好几年,横行周遭,总是不能大意。


    即使此行还有个曾经是寨主的林陌,也不行。


    “匪首占尽地利,左中郎此行,当谨慎为之。”他正色。


    左霆热情退去,认真思索起来。


    确实,为兵作将,最忌轻敌,他拱手点头,“霆,谨记。”


    孙颌点点头。


    裴镇把手上的舆布给他,“明日正午,点兵出发。”


    “喏!”左霆将舆布收好,退下去。


    孙颌觉着没什么事了,想了想,正想告辞也退下去,但这时,主公却开口留他,“先生且慢。”


    孙颌以为主公还有事要交代,便停住动作,等着主公吩咐。


    裴镇不急着说,他放松的往后靠,卸下满身威严,朝一处抬了抬手,“先生坐,不必拘谨。”


    “?”孙颌小心瞧了眼主公,他有点糊涂的坐下,不明所以,“主公?”


    裴镇依旧不急着说,过了片刻,在孙颌越来越糊涂的眼神里,他突然来了一句,“先生可觉镇善变?”


    “?”孙颌完全摸不着头脑了,主公此问,何意?


    主公为人一向利落,行军也是如此,何来善变之说?


    他满头雾水的摇头,“不曾。”


    “主公行事颇为利落,有古遗之风。”


    裴镇点点头,那就是了,他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善变的。那问题肯定不是在他。


    不是他有什么喜欢美人湿身的怪癖,是她傍晚那一身粗麻粗布,着实太过粗陋。


    他摆手,“夜已深,先生去歇息罢。”


    孙颌眼皮跳了跳。


    但腹中疑问再多,也不好直接问,只好一头雾水的出去。


    一直到回到帐里,他还没摸清主公刚刚那一问,到底为的什么。


    孙颌枯坐琢磨着,不知不觉胡子都揪掉了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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