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阮阮多娇 > 【完结】
    ◉ 第61章

    回来京都后,阮相府和以前已经不一样。

    阮萤初没有太多闲看落花的日子,姨娘突然在夜里离开阮相府,襄王府来的消息,圣上因群臣无策暴戾发怒,太后再次过问朝事,偏偏提起段沐宸,是彻底把阮相府往火坑里推。

    一早,阮萤初得知姨娘离开,母亲紧接着就把府中上下的人交代一遍,不许妄议姨娘来过,而父亲在房中等着秦老,等来的是另外一位面生的太医。

    圣上看阮吉昌久久未能痊愈,换了另外一位医术高明的太医,看起来是皇上的人,有意在阮相府住下,成为看住阮吉昌的一双眼睛。

    但太医这个身份太过微妙,若圣上不让阮吉昌活,他就不得不喝下太医拿来的药。

    阮萤初和母亲心头一紧,她们能做的,只有让身边的家仆好生招待魏太医,时刻眼不离手,看清用药,凡事都仔细小心着来。

    这才是开始,后面几日,圣上以赏赐为由,给阮相府塞进来宫女嬷嬷,门口的家丁被换成了御林军,即便她们待在府内还能活动,出行无碍,但这些眼睛都要回去交差,她们能做的,便是能不走动就不走动。

    阮萤初来见母亲时,桂嬷嬷身边还有另外的人,她话到嘴边,又变成一些用膳喂鱼的事,这样总不是办法,事情因她有很大干系。

    她不懂朝局,和段沐宸联系不易,书信定要被检查,任何字眼都容易扣上欺君之罪,阮萤初想到池姐姐,她还可以给池姐姐写信。

    那些从里州寄来的信,阮萤初都有打开看过,她实在没有力气去解释,段沐宸在里州,他们都问不出原因的分别,阮萤初猜得对几分。

    她要护住阮相府,现在就不能顾虑太多,阮萤初给池月瑶写信,写上关切的话递出去。

    她先前寄过一次,都是贺词,第二次池姐姐收到肯定奇怪,若池月瑶倒过来看到里侧的字是回京都向君心,能察觉给段沐宸传话,阮相府还有一线生机。

    太后拿段沐宸对皇上的不满大作文章,要让阮相府和段王府成为党羽纷争的垫脚石,朝中没了阮吉昌说话的分量,太后举荐何人都要是自己的人。

    翌日,阮萤初的信寄了出去,安插在阮相府的眼睛不认识池月瑶,只当阮萤初问候远方表亲,和皇上说起来就一笔带过,阮萤初得知信件被拆开过才寄走,总比送不出去好。

    剩下的,就只有等里州的消息。

    里州,池月瑶在五天后收到阮萤初的信,上次用了成婚的借口无果,池月瑶和顾中哲都没再写信,想两人的事他们不愿意说,就等日后的时机。

    突然来了信,她拆开时,顾中哲走过来便说:“封口被人拆开过,快看看说了什么。”

    两人看完贺词,池月瑶盯着信翻来覆去查验,交到顾中哲手中,自小混迹在父亲身边,看过不少商贸人的手段,顾中哲先是拿火凑近,接着拿水浸湿。

    纸上的字晕开后毫无变化,顾中哲和池月瑶在铺平的纸面上没觉出任何,池月瑶想:“会不会就是贺喜的信?”

    “我们说的喜事过去快一个月,贺礼收到半月,不可能平白无故来一封贺词,不妨我去找段兄?”顾中哲看这封信再折磨下去就要面目全非,他收拾干纸面,池月瑶当下也想不到其他,同意找段沐宸一起看。

    顾忌是段沐宸回里州后,绝口不提京都的人,顾中哲说起阮萤初的机会都没有,这下去找,也是抱着没有办法的办法。

    来到王府外,他们要被搜查一番,信在池月瑶身上,值守侍卫只看了她手中袖口无物,把两人请进去。

    顾中哲不用引路,他来找段沐宸,不在书房就是后院,只这两个地方,总能看见他。

    他们来到书房门口,见无人,抬脚要离开时,段沐宸便回来了。

    看顾中哲还叫了池月瑶一起,段沐宸立刻领会道:“成婚之日本王不去了,身后一排侍卫漆黑站在门外,不吉利。”

    顾中哲推他往前:“谁请得动段兄,来找你,是因为这封信。”

    池月瑶看了看四下,顾中哲挡在两人手边,就怕侍卫路过,等着段沐宸看完信,字迹他认得,便说:“贺词写得不错,沾了水还是能看出。”

    “我和萤初近来并未通信,她突然寄来……”池月瑶一说,段沐宸同样注意到封口被拆过两次,他不等池月瑶说完,很快说:“再给本王看一次。”

    拿在手上,段沐宸转了方向,他突然记起阮萤初喜欢誊写好诗句后倒过来念一遍,贺词倒过来看,连起来就是回京都向君心。

    “阮相府出事了。”段沐宸能想到最糟糕的结果,已经开始了。

    顾中哲和池月瑶不明白他的话,段沐宸说:“我要去一趟京都。”

    他说完,门外有侍卫经过,现在要回京都,出了里州便是抗旨不遵,哪怕他逃出去,也改变不了皇帝的多疑,阮相府更加危在旦夕。

    眼前,顾中哲就等他这句话,他压低声音,说如何如何能让段沐宸离开,身边池月瑶希望阮萤初没事,也在想出去的办法。

    段沐宸不说话很久后,等顾中哲问他明日如何,段沐宸说:“中哲君,池掌柜,要拜托你们帮我找一个人来?”

    书房中段沐宸把他们引到花园亭子中,把要找的人和见面的地方说与顾中哲池月瑶,两人虽不明白此人有何用,但心急想帮忙,便答应下来。

    三日后,段沐宸要出门,去的池月瑶的酒楼。

    按他交代好的,顾中哲去冲州旧书庙接来和尚,安置在酒楼内。二楼雅间靠街边窗口的位置,隔壁就是一间厢房,若是把花盆移开,能看见一扇从里面打开的窗子。

    段沐宸要同和尚说话,再来一次段王府,和尚便遭人耳目。

    他来酒楼只是喝酒,侍卫在楼梯口等他,段沐宸与和尚一墙之隔的距离,够他说完这些话。

    “贫僧说过,阮相府安然无恙很难,王爷愿意相信了吗?”

    “若本王愿意,你们会怎么做?”

    “王爷选对了人,一切就对了。”

    “好,本王若能回京都,本王愿意。”

    “一言为定,很快,王爷就能和我面对面说话了。”

    和尚离开窗边,段沐宸坐了一个时辰,把酒壶内的酒倒完,才故意潦倒脚步走到侍卫面前,让侍卫搀着回去王府。

    段沐宸装作无事多日,思虑从未断过。

    阮萤初要一纸休书,他便给她。

    但他没想到,即便拦下所有罪责,都不能护她安稳。他想得简单,以为被看守的侍卫守着过完一生容易,可惜他的心早就不是没见到阮萤初前,只求天高海阔,不问前程似锦的无畏。

    段沐宸有害怕的事,越来越多,很多他当时就能发现,有一件过后才知晓。

    他非常害怕见不到阮萤初,他要比他想的懦弱,生死在面前时毫不犹疑的他,却一次次后悔,在聊州说的话该千刀万剐,在聊州分别不见的人,想起来会疼的肝肠寸断。

    比起阮萤初的安危,掺杂进朝局不再令他纠结,那封信上的回京都向君心,每个字他看起来都是阮萤初写的。

    她写字时,嘴角会不自觉弯起来,眼眸专注认真,每落下一个字,就会眨动睫羽,倘若写得不满意,鼻头会皱起一条浅浅的细纹,仰头时又会消失。

    她有一股子劲,里面是娇嗔和傲气,遇水时是水,遇火时更甚,如今她愿意写了这句话来,段沐宸看得心中失落,他该让他的王妃平生无忧,而不是危难时盼他相见。

    书房的灯点了一夜,三日,半月。

    那日段沐宸还是像平时去后院,御林军首领把突兀的笑堆在脸上,请他接旨。

    圣旨下来,段沐宸不光拿回来兵权,里州的封禁解除,他要回京都,圣上让他立即回京面圣。

    御林军撤走的当天,和尚就来到段王府中。

    “段王这次,可以相信贫僧了吗?”

    “太后让本王回京,是为何事?”

    段沐宸不想同这位故弄玄虚的僧人多言,圣旨是皇上下的,但他知道,让他回京的是太后。

    “太后的心意,岂是贫僧能猜到。”和尚笑眼看他:“王爷得偿所愿,只管去京中就是了。”

    “我去京中,不是因为太后。”段沐宸才开口,和尚抬手打住。

    “王爷说话要想一想,太后能让王爷接旨,也能让阮相府接旨。无论王爷为的是什么,但王爷要听贫僧一句劝,王爷是要为太后着想的。”

    和尚打断段沐宸的话,末了在段沐宸临走前说:“太后救过王爷的命,王爷可别忘了。”

    段沐宸知道和尚说的是太后带他回宫一事,当时生母溺亡,段沐宸还是婴孩,太后本可以给些银两托付当地人照料,于心不忍把他带回宫内。

    世人都说他命好有福气,太后不是救他,是重新给了他一条命。

    段沐宸对太后很是陌生,在宫中他是奶娘带大的,太子和六皇子学了功课就愿意到额娘身边争个高低,逗得太后满眼疼爱。

    他羡慕过他们,学着他们的样子做了一回,太后当时冷淡的看他一眼,告诉段沐宸:“永远不许比太子学得好。”

    ◉ 第62章

    那之后,段沐宸不再想和他们一样,太后他能不见就不见。

    明明忘记他很久了,在二十年后又想起来,对段沐宸来说,太后和他,比宫中的太监宫女还要陌生。

    他在午后离开里州,和尚与他同去。

    从他答应和尚后,和尚一直不透露太后要他回去作何,阮萤初的信收到半月,半月后他能从里州走出来,阮相府同样能脱险。

    他想得很多,越靠近京都城,能猜到的却更加模糊。

    段沐宸在朝中无任何同僚,一人惯了,来段王府走动的人为公不为私,段沐宸在里州长居王府内,朝中变化于他而言一片空白。

    他甚至在和尚面前多说起两句话,想从和尚嘴里探听到阮相府相关,可和尚自始至终都在念经敲木鱼,茶饭时食不语他,段沐宸追问的时机被频频打住。

    距离进京都城还有半天的路程,他们宿在郊外,许是靠近京都的缘故,来往商贸的客人络绎不绝,小客栈不到天黑时已经满客,吃饭的桌子挤在人堆中,背抵着背,不经意就要听到邻桌的话。

    “听说了吗,上面没了。”后桌一个声音浑厚的男人,因压低嗓子说话,每个字嗡嗡作响在周围一圈炸开。

    “小声点,让人听见是掉脑袋的事。”

    “就是,这事可不是我们能当下酒菜的事。”

    “是是是,喝酒喝酒。”

    段沐宸就在他们桌边,邻桌的男人往后挪动,不小心就要碰到他的剑,男人转过头抱歉时,段沐宸拉住他的手臂问:“上面是?”

    男人左右看过,客栈内喧嚣嘈杂,可男人还是张不了嘴,摊开手心,给段沐宸写了两个字,随即转回头喝酒,不再与他说话。

    段沐宸立马看朝和尚,和尚揪着面前素菜的碟子,把最后一片绿叶放到碗中,拿起筷子的手被段沐宸用剑鞘按住:“你早就知道了。”

    “王爷,食不言。”和尚拿开剑鞘,继续吃完最后一口饭。

    吃完他用布巾擦手沾了嘴角,离开前说:“眼见为实,王爷慢用。”

    要他看的事来得很快,皇上驾崩的消息已然传遍整个京都城,此事有关皇家颜面,宫中未阻拦过百姓口舌,段沐宸刚进入京都城中,流言蜚语便误听到两次。

    像是故意要给百姓说,让百姓信。

    他们马不停蹄进宫,段沐宸骑马经过宫门后,沉重的朱红大门再次闭上,眼前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白石板路,厌恶感伴着他收紧的掌心爬上全身,到他从文武百官面前走过,站在一堆封王加爵的皇子身边。

    他整个人都落入一道漆黑的深渊,殿内灯火通明,照的每个人脸上挤出的皱纹清晰可见,太后眼尾止不住的泪一直挂在段沐宸面前。

    皇上驾崩了,太监哭倒。

    段沐宸攥紧麻木的手仍没感觉,在他心中一句话潦草越过,他听到的是真的。

    接着太后宣读遗诏,皇上膝下无子,公主年幼,皇位要给的人,会是谁。

    段沐宸想皇上性情,恐怕世间早无他可以信任的人,拱手让出江山的事,怎么都难。

    杂绪恍惚中,段沐宸听到他的名字,千百双眼睛看向他这边,鼻息间叹气低语的动静扭转成嗡鸣,他才听到过,在昨日城郊的客栈。

    他回神想了下,太后已经朝他走过来,段沐宸记起,太后说的是:“立南陵王段沐宸,继承家国社稷……”

    这时,太后离他越来越近,段沐宸往后退了步,撞到身后的六皇子,六皇子没有避让,而是扶住段沐宸说:“皇兄,母后唤你。”

    他攥紧的手松下来,站定看朝太后,听太后唤他:“毅儿,接旨呀。”

    金帛遗诏塞进他手里,没人问他愿不愿意。

    凭什么要他当这皇帝,这一切仿佛只他一人蒙在鼓里。

    顿时,面前群臣下跪奉他为帝,太后在泪迹未擦干的脸上,站在愣住的段沐宸一旁。话语间替他表明圣意难违,替他劝散君臣,门外的风灌进来,段沐宸清醒不少。

    他成了皇帝,又是太后给的。

    等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他们时,段沐宸攥紧的手终于僵硬放平,手里的遗诏由此应声落地。

    “皇上怎么死的?”段沐宸问,彼时宫女太监还在,他没有避讳。

    太后变得更陌生,一片掌心轻拍在段沐宸后背,不适到让段沐宸往前一步躲开。

    这时,太后把悬在半空的手收回,说:“毅儿是在问责哀家?哀家不知道,何时毅儿变得如此手足情深。”

    “是太后。”段沐宸盯紧太后,差一点,他要说出她只手遮天的谎。

    但他没说完,没说是太后杀了皇上。

    太后站在原地,让还在殿内的宫女太监都退下,她抬手用手背拭去泪痕,讲道:“他是哀家的皇儿,哀家怎么会害他。他生来便是太子,可惜谁人都不肯信,才苦了自己。”

    至此,太后变得不光陌生,段沐宸不想再听再问,京都以前于他如囚笼,当下似幻象。

    段沐宸眼中看过他的这位救命恩人,太后的眼泪是真的,她念的皇儿字字真切,听起来百般渗人。

    “江山是太后想要,皇位交给太后定夺。”段沐宸在这刻冷静下来了,他冰冷无情地和太后讲明,他不要这个皇位。

    太后在这时笑起来:“毅儿,若不交给哀家定夺,皇位怎么会是你的。”

    段沐宸再说:“请太后另外托付江山。”

    “好了,让他进来,他同你说,哀家乏了。”太后走到一旁,门推开后,进来的是和尚。

    和尚看见太后,立刻下跪请安,道:“臣等这天,等了好久,谢太后当年不杀之恩。”

    “起来吧白齐,你和毅儿说说,这皇位为何是他的。”太后走到叫白齐的和尚身边:“哀家回去了,白齐你好好劝劝毅儿。”

    白齐朝太后行了礼,太后离开后,段沐宸未看白齐一眼,便要走出殿外。

    “太后让王爷做的,就是皇帝。”白齐开口,“臣说得不对,该改口了。”

    段沐宸的脚步还没停下,白齐说:“陛下不要忘了,阮相府是太后撤走的御林军。”

    看段沐宸回过头,白齐接着坐在石阶上:“陛下要想听阮相府,臣便讲阮相府。”

    “阮相府如何,与朕无关。”半响,段沐宸说。

    白齐面上露出一丝笑意:“陛下想明白就好。”

    “朕明日去给母后请安,有劳白大人转达。”段沐宸迈脚,朝御花园走。

    事已至此,太后是料定拿他当傀儡帝王,太后要的是权倾朝野的江山,而他不过是挡在太后面前的一层纱,由着太后高兴来对付。

    他方才被遗诏激恼过头,和尚出现,就告诉他阮相府还在太后的一念之间,他能自己躲个干净,但不能害阮相府第二次。

    段沐宸穿过御花园,走过一片妃嫔们的宫墙,再往里面直走到底,就是他的居所。

    在没去里州前,段沐宸在这间偏殿内度过,他发现门没锁,里面摆件落着一层灰,原来在他走后,无人住过这间漏风潮湿的偏殿。

    他还能看见挂在枝干上的断绳,是阿娘绑起来的秋千,段王府后院也有一架,阮萤初常去坐在那边。

    想到阮萤初,他心里开始暖热起来,人心好生奇怪,想她时疼痛苦涩,想她时温软慰藉。

    这间屋子他不会再踏入,在明日给太后请安之前,段沐宸便做好了要把阮相府和他分开的打算,他现在无能无力,但有了陛下这个位子,不能进一步护她,总能退一步把她挡在刀剑之外。

    三日后,皇位加冕,段沐宸登上金銮宝殿,他坐在文武百官之上,而身旁是太后,同他协理朝政。

    太后看起来心情好得多,段沐宸要做的,只是把太后要说的话,坐在龙椅上帮太后讲出。

    这皇帝做得简单,他讲得越来越好,太后赏赐阮相府的东西便没断过。

    直到今日上朝,段沐宸下旨,因阮吉昌终日抱病失职,将其贬官西北。

    当日,段沐宸再下旨彻查太后纵容的党羽利用职务对赋税银两中饱私囊,涉及的一干人等送入牢中待审,而未洗脱嫌疑的官员,由西南上来的武将,率领士兵前去封府查办。

    他说完,朝中文武百官竟看向太后。

    太后看了看段沐宸,站起来陪他站在一起,她手扶了扶发髻上的珠饰,安然应对:“皇上的旨意就是哀家的旨意。”

    太后的话一出,底下才有了冲进来的御林军,而段沐宸的圣旨送完阮相府的路上,刚好是下朝后,他和太后最后一次的对弈。

    “哀家不会让皇上为难的,区区几个无用的人,送皇上就是。”太后让嬷嬷送了茶:“江南来的龙井,毅儿尝尝,莫动了气。”

    “既然母后如此大度,那朕还有一事相求。”段沐宸掀开茶盖,不急不慢说:“母后协理朝政多日,朕觉得母后实在辛劳,还请母后放心安养,朝中的事,朕自会定夺。”

    “陛下可知自己在讲什么?”太后喝茶的手顿住,她让段沐宸下旨立威,没让他动她的人,他让段沐宸放阮相府一马,可不是换他来对付自己。

    段沐宸将茶盖扣在茶碗上,瓷片脆响:“来人,请太后回宫。”

    ◉ 第63章

    太后会这样问段沐宸,问他怎敢怪她临朝,是太后不够了解段沐宸,以为他还是凶一凶就听话,从不让她费心的孩子。

    段沐宸喊来的人,是禁军率领的队伍,围在殿前,将太后困在其中。

    “哀家和皇上说说话,让他们来做什么。”太后看看身后的嬷嬷:“回吧,让皇上一个人在这,陛下向来喜欢一个人待着。”

    太后离开大殿,禁军队伍仍按段沐宸的旨意,随太后回宫,直到嬷嬷关上太后慈明宫的宫门,禁军围在宫墙外,寸步不离。

    三日中,太后未再来过朝堂,段沐宸力要肃清太后党羽,快刀斩乱麻把文武百官换了大半,一半在牢中,一半被贬流放。

    朝野震荡,京都城内人心惶惶,段沐宸回京已从接旨被传为篡位。

    而太后那边,一直未有动静。

    今日,段沐宸才让张宗进宫见他,张宗来的比他想的要快。

    十天前,鸣镝在京都城外升上半空,段沐宸便要准备和太后对峙。

    其实在他和阮萤初分离的当晚,他连夜赶到聊州,听到当年抱走他的事情,还有另外一个说法。

    段沐宸没去相信,他只管往前赶路,他往西南边跑得越急,抗旨不遵的事实就能更快落在他头上。皇上优柔寡断,太后说得没错,他不信任何人,才让段沐宸跑回西南不见他的举动,成了他相信太后朝中势力还在暗中运作,就连阮吉昌的话,皇上也不愿意听。

    无意说错话的忠臣,被杀被贬,阮吉昌也到了要装病的地步。

    他想得好一点,他待在段王府内无所事事,让皇上放下戒心,阮相府委屈一时,后面便会无事。可太后终究不愿意放下专权,她得了段沐宸抗旨不遵,西南连年胜仗的矛头,立刻指向皇上,朝中走的人越多,换上的全是太后培养的亲信。

    阮萤初的信一来,段沐宸在里州就不可能再待下去。

    兵权在御林军手中,但张宗是他多年将领,出生入死惯了,兵符易主自然没放在眼里。

    御林军到的第二晚,张宗夜里进到段王府中,要带段沐宸连夜逃出里州。

    张宗拉下脸上的蒙面黑布:“王爷,卫忠和卫义都在城门口接应,快随我离开。”

    “张宗,谁说我要离开的?”

    段沐宸放下刻刀,张宗着急查看窗外有无侍卫发现,着急说:“他们要把王爷一辈子囚禁在王府内,王爷甘愿吗?再说把将士们交给一个木头统领,我们不干。”

    “本王倒想这样一辈子,就怕不随我愿。”段沐宸点头让张宗坐下,张宗是直肠子,他兜兜绕绕张宗只会糊涂,段沐宸直言:“往后若我要让你来,你可会再来?”

    “往后是什么时候,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张宗问。

    段沐宸拿出一张纸,落下五个黑点,再画下一个圆圈,张宗抬头问:“有战事?”

    “本王只是做最坏的打算。”段沐宸把阮相府最坏的处境和张宗说明,他那时还未料到是他来当皇帝,圆圈是不容靠近的营地,不能让一步的底线。

    段沐宸落在圆圈上一指:“这里是阮相府。”

    那晚卫忠和卫义没等到段沐宸,张宗来叫他们回去,说了句:“这次不走,下次。”

    下次走时,是段沐宸答应太后纸条上说的,若他愿意听话,太后便给他江山。

    段沐宸记起聊州城中生母溺亡的另一个说法,再见到太后时,被塞到他手里的皇位乱了神,他很快知道,阮相府比他设想中更危险了一步。

    张宗在段沐宸拿回兵符时,收到五个黑点一个圆圈,只有他们才能看懂的地图,段沐宸让顾中哲交给张宗最后一封信,信中如果半月后他还没有回到里州,便让张宗来见他。

    而兵符,也在信中。

    按照纸上所画,张宗率领精锐铁骑包围大将军府,逼其交出禁军令牌和兵符,而后带禁军入宫,一半士兵将白齐居所内聚集的太后党羽拿下,等候段沐宸下旨。

    事情进展顺利,尤其在太后面前动人,段沐宸想的是太后和手下外戚不会善罢甘休,可到今日过去三天,还未有任何变动。

    他在这时候找来张宗,是有另一件事交代他。

    张宗自里州一别,再见到段沐宸已经不是王爷,他下跪的动作还不熟练,作弄到一半段沐宸喊住他:“张宗,别跪了。”

    “事情怎么样?”

    “陛下放心,按之前信里交代的,都办好了。”

    “好,张宗,朕还有一事要你亲自去一趟。”段沐宸思量道。

    张宗点头:“陛下尽管吩咐。”

    “朕要你明日去送阮相离开,一直送到西北。”段沐宸郑重道,张宗不明白为何贬了阮相还不行,还要让他亲自押送。

    陛下当真恨阮相府到这般地步。

    “属下遵命。”张宗回话。

    段沐宸再次重复:“一定要送到西北,看见他们进府再离开。”

    张宗看出段沐宸的在意和紧张,他不敢多问,陛下自然想的比他周全,他领了话,跟着赏赐离开宫中。

    殿内空无一人,段沐宸叫走伺候的太监宫女,他在富丽堂皇的大殿内踱步,是他把阮相府赶到千里之外,他做这个决定前,就想好和阮萤初再不会见面。

    西北有清风和小郡主在,阮萤初过去会有照应,但在京都内,他虽是成了帝王,保护阮相府还要看太后的心意。

    白齐和太后是拿阮相府来跟他交换的,他当下最不放心阮相府去西北的一路,恐遇到不测,让张宗跟去,能让他担心少一分。

    如果可以,段沐宸宁愿亲自前去,他来京都后,还没有和阮萤初见过面,他和阮相府越不熟,太后能想到阮相府的时候就少,即便装出来,也抵挡过一些。

    明日他就要把太后宫墙外的禁军撤走,太后让嬷嬷出来给了手信,不愿再临朝,唯一的要求,竟是要放了白齐。

    段沐宸更加猜不准太后的心思。

    “皇上,明日还要早朝,可得歇下了。”

    门口说话的太监是小顺,算是段沐宸在宫中见到难得认识的熟人,小顺是他殿内的太监,其他太监宫女都盼着去其他宫中的时候,小顺还在老实做事。就是事情做得太好,才让得宠的妃嫔看见,要去宫内打理。

    小顺是宫内最后走的人,之后剩下段沐宸和奶娘,也从未来过人。

    太后叫来一圈太监让他使唤时,段沐宸留下小顺,把应公公叫走,小顺成了他眼前的太监,段沐宸比起太后的耳目,愿意听小顺说几句。

    “好,就歇下吧。”段沐宸由着小顺引路,明天后的每一天,才是他猜不到,要更加小心的日子。

    然而他够累,躺下还是睡不着。

    一闭上眼,就是西南的雨,来的又急又快,他和阮萤初淋雨那次,是从山寨回来后,阮萤初经常在她面前出现,那晚里州的雨绵密,他从武场回来,看见王府门口阮萤初在等她,整个人隐在雨雾中,问他为何回来的这样晚。

    也会想起山中捉兔子时,闷热的丛林中突然降落大雨,张宗和卫忠卫义张着嘴痛快喝下雨水,三人粗壮的身躯遮挡住怀中的兔子,他们在回去的草窟中发现一窝小兔,大家就把兔子放回小兔身边。

    其中,阮萤初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在里州他回去的路上,空空荡荡的段王府内,都会让段沐宸记起来,他们在一起半年的时间,发生过的点点滴滴。

    他还是会后悔的,要是在聊州时告诉阮萤初,可怜就可怜一点,问她为何不要他一起回去京都,要是阮萤初不想理他,段沐宸就说给她听。

    说他十来年间学会的逃,早就有了不起作用的时候,追究到某一天心跳忽快,阮萤初说着寻常的话,段沐宸变得不太自在。

    那封信就是阮萤初给他的最后一丝情分,段沐宸做得糟糕,他在来京都的路上才知道,逃的太远是会见不到她的,是在阮萤初最难过的时候回不去的。

    他想到此时只有站在前面,不可避免的把宫内一切悉数接纳,才会不让阮萤初为他受伤。

    现在段沐宸觉得知己好友很好,在阮萤初说他们知己好友时,她曾坦言和段沐宸聊过她喜爱诗茶,笑话他初见面时藏不住的厌烦和冷淡,再夸他为里州百姓谋福,是很好的王爷。

    段沐宸不想再逃了,如果在皇帝的位子上还想见她,定然要等他和太后斗赢,赢过她滔天权势的野心,不成为下一个不明不白死去的皇帝。

    第二日,段沐宸放了白齐,太后宫墙外的禁军撤走,慈明宫的嬷嬷打开宫门,似在等人。

    院中太后在一株海棠花前打量未发出新枝的花藤,嬷嬷过来说话:“启禀太后,已经派人去接白大人了,太后说的杏仁酥和莲子羹,厨房来人说做好了。”

    “让他们拿进来。”太后把眼睛从海棠花上移开,抬手让桂嬷嬷搀扶进屋。

    慈明宫外,白齐正走进来。

    ◉ 第64章

    白齐见到太后,嬷嬷退下把门关上。

    “太后,是白齐走错这步,才让太后受了罪。”白齐跪下,头快磕到地面。

    太后手边的香炉白烟萦绕,悠悠说道:“起来吧白齐,怪你就是怪哀家。”

    白齐站起来后,太后往面前的瓷碗一指:“坐下尝尝看,哀家没记错的话,是你爱吃的。”

    站在原地的白齐不敢冒然上前,太后抬手邀他过来,白齐才走近,太后再抬手,白齐这时候终于坐到太后对面,面前的杏仁糕和莲子羹,是他喜欢吃的。

    他拿起瓷勺,太后缓缓而谈:“哀家有时间和太子慢慢讲道理,可太子登基后就不愿意听了,他是哀家十月怀胎生下的皇儿,哀家怎会害他。”

    “太后无需听取奸人口舌,心疾闭气岂是太后所为,太医皆可作证。”白齐说道。

    太后笑起来:“哀家何必记挂世人所言,只是我们都太小看当今的新帝,全然不知在西南这几年,以为是把他赶进永无翻身之地的绝境,不想他逍遥快活还得了军心民心。”

    “太后所言是白齐疏忽,在冲州多年,段沐宸都极为低调,丰功伟绩实在不易察觉,若不是上次他们一同来冲州进了顾府,都快忘记还有一位在西南的段王。”

    “白齐你谏言他来给哀家避让理法,他是最合适的,不过我的毅儿,没有以前那么安静和听话了。”

    “太后意思是?”白齐放下瓷勺。

    太后站起来,她居高临下看着白齐,眼中未有任何波澜,平静地说:“白齐,你这些年帮做了那么多,哀家最信任的就只有你了。哀家这次不想再等了,也不用任何人来替我当这个皇帝了。”

    “白齐明白。”

    离开慈明宫的白齐回到府上,他换上夜行服,在夜间骑马出城。

    距京都城外一百里的荣州客栈,阮萤初和朵红在屋内,朵红关好门窗,重复检查了两次。

    “荣州的风和里州似的,尤其夜里,窗子关不牢指定要漏风,小姐头疼的毛病,可不能被吹到。”朵红走了一圈,来到梳妆台前帮阮萤初拆下发饰。

    “朵红,哪里有这么要紧,我已经很久不头疼了。”阮萤初拿下耳坠,放在桌上,看到朵红小心的样子,说些话让朵红不用担心。

    “小姐就是不说了,哪里是不疼了。”朵红一针见血,这一月来发生太多事,已经顾不得她考虑自己,她大多时候,都在问父亲和母亲的事。

    “不疼再说,岂不是无病呻吟了。朵红,你的嘴是越来越会笑话人了。”阮萤初避开不谈,和朵红嬉言之中,朵红便去拿热水去了。

    阮萤初用木梳梳开发尾,看着发梢出了神,听到段沐宸来京都,她还有一点猜疑,等到真的来了,贺桓说看见段沐宸进宫,阮萤初想他应是看见了信。

    一夜之间,段沐宸成了新帝,她期许的见面迟迟未来,御林军是从家中撤走了,但父亲却被他一道圣旨赐离到西北。

    他来京都,就是为了当这个皇帝,给阮相府和她唯一的情分,便是离得远远的,再也不见。

    若是如此还好,可白齐每日都来阮相府,她和阮萤初说这一切都是太后让皇上网开一面,皇上才愿意放阮相府一马,当初父亲状告段沐宸一事,是有太后的求情才换来他们一线生机。

    她要不要信,阮萤初一直想。

    门推开来,阮萤初停下的手继续梳着发尾,她眼睛泛酸,近来总是比以往容易感伤,记忆中除了跌倒受伤,没人会来惹哭她。

    阮萤初不想朵红马上看见她红了眼睛,说:“朵红,我突然饿了,你下去帮我看看。”

    她刚说完,门关上,阮萤初才觉得奇怪,转过身时,眼前的人竟是白齐。

    “阮小姐,我们又见面了。”白齐站在门边,看了门外一眼说:“小丫鬟在厨房烧水,要一会儿才上来。”

    阮萤初把梳子捏在手里:“你为何会在这里?”

    “阮小姐可还记得,我之前说过,是太后救了阮相府一命。”白齐看着阮萤初,他眼睛挤起来道:“如今皇上连太后都要杀,阮相府要想在西北安稳度日,还需阮小姐出面。”

    “我出面去求皇上?”阮萤初不想搅入朝局,她回绝道:“大人太看得起我了,我区区一个弱女子,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阮小姐是段王妃,当然有。”白齐说:“皇上还是段王的时候,我曾在段王府待过几日,段王府有一处不让人踏入半步的禁地,段王每日都会去一次,主宅内种了兰花,应是段王妃在的地方。”

    “哪又怎样,如今我和皇上无半点情义,大人就信我能帮太后?”阮萤初要赶人走,白齐嘴角扯动。

    白齐说:“太后有难,阮相府只会比太后更先不测,阮小姐不领太后的恩情,太后要收回来的东西,就太多了。”

    “你是在用家人威胁我?”阮萤初手中的木梳嵌入肉中,她仰头紧盯白齐。

    白齐拱手一笑:“阮小姐,太后只是想让你帮她见皇上一面,有何为难?”

    “好,等家人平安回到西北,我就随你去见皇上。”阮萤初突然改了心意,白齐躬身而起,便说:“阮小姐痛快,那么一言为定。”

    门再次打开关上,后面朵红再进来,瞧见阮萤初手中刺破皮的梳子,把梳子扔到地上,问阮萤初发生何事,阮萤初只说走了神,和朵红说起西北来,未谈起白齐来过。

    宫中,顺公公来找了皇上三次,仍然开不了口。

    他再进来送花瓶,又把花瓶拿走,段沐宸问他:“小顺,你有话要对朕说?”

    “有,但奴才不敢说。”小顺头恨不得插进花瓶中,但此事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朕问你,你就说,不说便罚你五十大板。”段沐宸如同说笑和小顺论起责罚,但主子喜怒无常是他们奴才在宫内熟知的一门功课,他下意识跪下。

    “奴才说,说。”小顺开口:“回皇上话,立春之后,各地送来的秀女都记录在册,先前得了太后准许,秀女们都在来的路上了。”

    “让她们回去。”段沐宸打开奏折,如此回他。

    小顺为难,支支吾吾开口:“已到了大半在京中,恐怕不能让人回去。”

    “为何?”段沐宸发问,他不谙熟宫中事宜,小顺面色纠愁,看起来不易。

    小顺解释:“皇上,奴才不该多嘴皇家的事,但皇上可能对选秀不太了解,奴才多说几句,还望皇上恕罪。”

    “你说就是,以后不要那么多弯弯绕绕。”段沐宸看小顺,和清风一样,但比清风还唠叨。

    “皇上,秀女都是朝中重臣,高门氏族家的女子。”小顺只说到这,接下来段沐宸了然。

    他刚肃清太后党羽,新选的臣子便是和秀女息息相关的家族门氏,若还未选秀就让人打道回府,一来未给群臣氏族颜面,二来太后便有了拿此事说话的契机。

    不选,确实难办。

    段沐宸问:“可有皇上未选到心仪之人的先例?”

    “有,是有的。”小顺答话,前朝皇帝选秀三年未纳新人,不足为奇。

    “好,那便选吧。”段沐宸定了主意,小顺悬着的心放下。

    段沐宸近日忙于朝政之外,唯一的担忧便是交代张宗的事,对他来说,他还未能心甘情愿接受帝位,能接受只此一生的人,也只有她。

    新月月初,选秀之日到来,宫中早住下从各州赶来的秀女,她们经过半月在宫内的生活,彼此间熟识起来。

    于她们而言,她们要嫁的君主换了人,但并不耽误她们已定的命运,能站在御花园内的女子,都是幸运的,而今天中,谁人都说不准皇上的心意。

    段沐宸是被顺公公催这过来的,埋在奏折内的段沐宸完全忘记今日选秀,他看站在一旁的小顺左脚换着右脚抬起放下,抬起头看他,小顺才告知他该过去了。

    御花园立春时万花抽出新芽,脆嫩的枝叶打着光圈,日头映得暖阳高照,两旁的姹紫嫣红是罗裙轻摆而立,站在两侧的佳人等来她们的命运。

    “顺公公,开始吧。”段沐宸开口,小顺拿起手中红册子,点起名,跟着一个女子走到亭子前,她端庄温婉,一颦一笑间无任何差池,在段沐宸摇头后,脚腕才晃了晃,便马上站稳退下。

    “下一个,西州知府高大人之女……”小顺念到一半,人群中起了说话声。

    小顺抬头一看:“大胆,是谁在圣上面前不守规矩?”

    段沐宸此时只想让人快点走完,想让小顺继续,他起身走到亭子前,走在中间过来的女子,竟有些让他恍惚。

    一定是他看太多奏折,才会把远处的女子认成她。

    一袭青色水裙的女子摇摇晃晃走过来,侍卫要上前被段沐宸拦下,他等着她走得再近一些,等她来到他的面前。

    “王妃。”段沐宸唤了一声,身旁的侍卫将刀架在阮萤初面前,而她双颊绯红,眼角染上一抹艳色,楚楚动人盯着他看。

    “退下。”段沐宸愣了很久开口,在看见她要跌到面前时,任凭她撞到他怀中。

    段沐宸心尖滚烫,当下却害怕极了,眼神薄凉,冷冷问她:“你这般胡闹,是要作何?”

    怀里的她将掌心放到段沐宸面前,看他的眼眸沾了醉意,似雨雾中湿淋淋的月,呜咽道:“我要夫君哄我。”

    ◉ 第65章

    掌心上肌肤白净无暇,阮萤初喝了酒,御花园内站满佳人。

    段沐宸朝顺公公点头,示意他接着念。

    他将阮萤初扶到椅子上,那是皇上坐的龙椅,看见她坐下的秀女心头一惊,她们是估摸着脚步判断的方向,各自头都低着,不敢仔细打量过来。

    然而阮萤初坐下并不安分,她举在段沐宸的面前的掌心分毫未伤,拽住段沐宸要走的脚步:“夫君不要走。”

    段沐宸未说话,脚步停了,转过身站在阮萤初身前,后背阮萤初贴过来,额头抵在他的背上,段沐宸眼眸微微动了动,全身都僵直站好。

    顺公公念着册子最后一位秀女时,段沐宸偏头看了阮萤初,她靠着他的后背,好像睡着了,眼睛闭上,鼻间呼出温湿的热气。

    他一眼后马上回头又看,没看够她,再小心转过身,搂住阮萤初的肩,手臂抄过她的膝弯,把人抱了起来,往乾清宫走。

    顺公公跟在后面,仓促收好册子,走到一半,小顺顿时停下脚步。

    看样子,不用他跟过去。

    乾清宫内,段沐宸将阮萤初抱到软塌上,宫女进来添了热水和巾子后退下,段沐宸拿过沾湿的巾帕帮阮萤初擦了擦脸。

    脸上有了凉意,阮萤初便清醒睁开眼睛,她看段沐宸很久,像要把没见他的半年都补回来,又像真因为壮胆的酒迷离双眼,要花上时间才让她把人看清楚。

    “皇上今日选了谁?”阮萤初来之前是太后吩咐好的,在月初的这天进宫,去御花园见皇上,彼时正是宫中选秀之时,太后料定她定能留下。

    她话里是有责怪的意思,她刚才闭了会儿眼睛,再之后就是现在,而趁着醉意未消,阮萤初才把在意的话讲出来。

    “朕未曾选过她人。”段沐宸拿开手里的巾帕,和阮萤初说出他的心意。

    “那我呢?”阮萤初没饶过他,她现在见到的段沐宸,对他来说,阮萤初算什么。

    阮萤初伸出瘦白的手臂,她仰起半个身子,环在段沐宸脖子上,趁其不备拉下他来,段沐宸快碰到她时,双手撑在阮萤初两侧,阮萤初再问他:“那我呢?”

    她要证明段沐宸是面前的皇上还是当初的段王,连她也没想清,阮萤初见到段沐宸后,想好要说的话都无从开口,她不是非要个答案,问他有没有变心。

    是太后让阮萤初来,说她才能让段沐宸放下戒心,若真是这样,段沐宸为何不回答她的话。

    她的纠绕和苦痛凝结成往下坠入的困顿,阮萤初看段沐宸时心口泛酸,她明白了一件事,她还没忘记离开前那份悸动,分别化成相思。

    一边她的出现和眼前金碧辉煌的殿堂都在告诉她,是段沐宸成为皇上,对阮相府置之不问和贬压流放的心狠。

    她用了这样的方式来问他,是把自己都抵押进岁月变迁中段沐宸那颗陌生的心。

    段沐宸同她近得能听见对方喘息,当他再近一步,手放在她腰间的衣带上,他低头问她:“你当真愿意?”

    阮萤初偏过头,她搭在段沐宸后颈上的手腕拿开一些。

    时间过去很久,阮萤初睫毛颤动,她点了点头。

    此时,段沐宸却把阮萤初的手放下来,他站起身把她抱起来放到床榻上,离开乾清宫前让她好好睡一觉。

    阮萤初等着身体中的酒意消散,段沐宸一走,她心底平复,爹爹和娘亲还在白齐的眼下生活,她来见段沐宸,是想救爹爹娘亲没错,但那晚答应时,她也想来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变成口诛笔伐的暴君,弑兄夺权,对太后赶尽杀绝。

    段沐宸没变。

    阮萤初眼神躲开时便是这样想的,段沐宸眼皮的褶皱是一条明显的弧线,每次和阮萤初眼神碰到一块,弧线的尾巴就会往上抬一点。

    这还不是重要的,是她要献身帝王的撩拨得到回应后,段沐宸即便问了她,也不会这样做。

    阮萤初熟悉的段王,习惯看出别人是否情愿后选择说话,说起来应是一件伤心的事,是在宫中收到的冷眼旁观多到无以计数,才让段沐宸有了不该擅长的本领,段沐宸后来变得不在乎那些眼色,但遇到在乎的人,他看出来了,还要问一问,再帮她选择。

    阮萤初就这样在乾清宫住下了,宫人都说皇上看上了冒然闯入的女子,听的人笑起来,接着说女子是先前的段王妃,听的人便收起笑,觉得不可思议。

    段王府和阮相府闹抗旨休妻的事,京都是人人皆知,他们不说是顾及阮相的颜面,但新帝登基,阮相府早不复当初,他们不愿再议,是惊觉朝局还会再变。

    顺公公每样话都听了些,他现在是段沐宸眼前的红人,来他这里见风使舵的官吏多,他该听的都听了,打发人走了后,照样在段沐宸面前一言不发,没想过传些话到圣上耳中。

    乾清宫住了之前的段王妃,宫中人都守口如瓶伺候着,段沐宸每日都回乾清宫休息,看起来阮萤初是得了恩宠。

    顺公公原也以为圣上对这位阮相千金用情至深,奇怪的是他一早去请皇上早朝时,段沐宸猫着身子从寝宫外殿的软塌上起来,让他小声行动。

    次次小心,日日如此。

    顺公公注意到,圣上并未去寝宫内睡下,他便想不通了。

    今日午后,段沐宸在御书房内批完奏折,和他讲起:“小顺,近日来见你的人都有谁?”

    他如实回答:“新任的文官都来打点过,武将倒没有几人。”

    “说些什么?”段沐宸抬头看他。

    “都是些风吹草动的闲言,奴才听听就算了,哪敢入了皇上的耳。”顺公公听到来打听的事,都是和阮萤初有关,他不敢多言。

    “朕今日无事,听听也无妨。”

    圣上发话,他不得不说了:“大人们找奴才打听些宫内的人,奴才并不知情,便无可奉告他们。”

    “是说乾清宫住的人,还是朕?”

    “普天之下,谁人敢妄议圣上。”顺公公连忙请罪,段沐宸抬手让他起来,想起之前客栈内听到的酒话,便说:“说了也不见得能听到。”

    “好了,朕不为难你了,回乾清宫吧。”段沐宸自阮萤初住进宫内,都在夜里才回去,两人很少照面,阮萤初没来找过她,好好住着,也未叫人给他传话。

    段沐宸想见她了,他知道阮萤初和她离得越近,她便越危险。

    把阮相府送去西北,他等了很好的时机,阮萤初再回来,他不想让她走,贪心想阮萤初这样能陪着他在宫内,还应了太后的关系成全他。

    回到乾清宫时,阮萤初侧卧在塌上,小顺没有跟进来,段沐宸担心阮萤初在午睡,不让传话就进了殿内。

    “今日要紧了一些,多几针无妨。”她倦倦地讲,话丝有气无力,听着是极为不舒服。

    段沐宸来到面前,看她撑在额角的手,揉了揉又放下,眉间一皱,看着就要落下泪来。

    阮萤初两侧额角搭上一双手,按下去有些没轻没重,阮萤初要扶上去,才感觉不是宫女,她侧眼看过来,见段沐宸如临大敌的严肃,恳切问她:“何事落下的头疼?”

    “那日酒后吹了风,宫女请太医扎了针后好多了。”阮萤初坐起来,她进宫来第二次和段沐宸说上话,比御花园内要紧张。

    宫女进来传太医来了,段沐宸看到太医要行针,他在还有不便的地方,和宫女前后离开了殿内。

    出来后,他叫住宫女问:“太医这几日都来?”

    “每日都来,阮小姐她头疾是旧患,太医说一副药不能立刻见效,还需针疗。”宫女解释。

    段沐宸让宫女退下,他看了看乾清宫殿内,阮萤初还和他说谎是喝酒吹风,在他回去里州的日子里,他真的没有关心到她。

    以为一走了之的赠礼,成了段沐宸的亏欠。

    段沐宸没再回乾清宫,太医走后,顺公公来了一次,问及皇上时,阮萤初说道:“皇上只今日来了一次,公公为何总往我这边跑?”

    她早想问顺公公,皇上未在这里过夜,但总见顺公公盯着外殿打理,她本想是宫内的规矩,她不用多问,但今日来问她皇上用膳,阮萤初便问出疑虑。

    小顺没来得及多考虑,是想阮萤初知道,说:“皇上每晚都来乾清宫内,就睡在殿外的软塌上,今日过来是皇上和奴才说要在乾清宫用膳,奴才才来问了阮小姐。”

    “在殿外睡的?”

    小顺点头,一时明白了什么,意识他说错话,找了由头退下。

    阮萤初在太医开的药喝下去后,睡得沉,早早躺下便没去在意其他,太后只要她留下,没再来找过她,阮萤初想段沐宸那天离开的干脆,未再来过。

    原来,他每晚都回来,和爹爹娘亲来里州时一样,陪她在屋内就睡在寝室外。

    她今晚故意等的晚,没喝太医开的药方,宫女来问她灭灯时,阮萤初说:“我要去见皇上。”

    入夜,御书房外,阮萤初等着宫女把话递进去。

    ◉ 第66章

    来迎阮萤初的是顺公公,他似乎意外阮萤初会过来,带路的脚步匆忙,和阮萤初拉开一段距离。

    阮萤初见到段沐宸时,顺公公已经和段沐宸说了话准备退下,跟着阮萤初身后的宫女看到顺公公经过他时打出的手势,得了眼色把手里的食盒放到一侧,行了礼出来。

    御书房的门关上后,段沐宸放下面前的一堆奏折,阮萤初看了眼杂乱堆叠的折子,很多折子已经残破弯折,甚至只剩一张纸页,不像是刚呈上来的样子。

    她眼睛很快离开奏折,段沐宸正抬了头看过来,想问阮萤初宫女所言,传话是阮萤初想来看看他,但话到嘴边改口,问她:“已是夜深,为何还不歇下?”

    “皇上呢?”阮萤初弯腰提上桌角的食盒,没过去堆满奏折的书案边,放到一侧的桌子上,手上自然摆弄食盒,不经意把问题丢给他。

    也好,段沐宸不用记挂真假,答她:“御书房存了挤压的折子,虽已经过去多年,翻出来看到了便想多坐一会儿。”

    “我就是想来看看皇上,顺公公问过我皇上可用晚膳,我准备了些,皇上不如吃点东西歇会儿再看。”阮萤初这么说,段沐宸知道宫女所言如实。

    他脸上藏不住的轻松起来,走到桌边看阮萤初准备的东西,是里州时他夸过一次的海味粥,配着开胃素菜来吃,清香爽口。

    “朕正好有些饿了。”段沐宸接过阮萤初盛来的海味粥,阮萤初坐在对面看着他,段沐宸一时停下喝粥的动作,仔细看了他的身前,不知阮萤初看到何物,竟抿嘴一笑。

    “我看的是皇上。”阮萤初说。

    “今日顺公公无意中说出,我才知道皇上几日都来过乾清宫,竟宿在殿外,把寝宫让了给我,我该当何罪。”

    段沐宸放下粥碗:“这样说,是我的不是。”

    “我怎敢怪皇上,皇上不过是和以前一样,不喜欢事事告诉他人。”阮萤初笑着同他说,段沐宸则五味杂陈,他要再听不出阮萤初的责怪,就是假装了。

    段沐宸暗下眸子,他想对阮萤初说明一切的念头早就起灭多次,此时最佳,要把半年里的歉意都说清,现在看着她的阮萤初或许愿意听。

    见段沐宸面色阴郁开,阮萤初收起了笑,跟着眼中才是真实的黯淡,她问:“现在皇上,可是要治罪于我?”

    “我想让你忘了我是皇上。”段沐宸说道。

    阮萤初听到愣住片刻,欲要起身离开,她是想来看看段沐宸,见到他把忍了又忍的委屈倒出来一些,但段沐宸要和她讲以前,才点明阮萤初,她来到段沐宸的身边,绝不是来互诉衷肠,是有了无形的刀抵在她面前,把她的私心化作乌有。

    最好不要听到,会被她原谅的话。

    “是我扰了皇上正事,皇上吃好了,我就回去了。”阮萤初迈开脚步,段沐宸拦在她面前,再走一步,两人便要撞在一块儿。

    段沐宸拉住阮萤初的手腕:“不是说要来看看朕,那就随朕来。”

    他又认了皇帝的身份,阮萤初分神的胡乱想着,脚步却由着段沐宸把她拉到书案边,让自己坐在他身边。

    其实她根本就不想走,这几日也偷偷想见她,她的脚步听了她的心,等她看见段沐宸拿过书案的奏折给他看时,词不达意讲:“我不能看。”

    “有何不可,朕能看,你就能看。”段沐宸不是要说奏折,他不想再等大局为重后,一切安定时告诉她,求她责怪,方才阮萤初只轻巧说了句看不透他的话轻飘飘带过,段沐宸心中不愿她再想错。

    段沐宸接着说:“这些奏折早已经积压多年,什么时候都能看,但我一直没回乾清宫,是不知道见到你后,要从何说起。”

    “我想告诉你一切,不想再用避开自己来面对你,那就从奏折开始,从你还没来到里州时讲给你听。”

    “我从未想过我会有夫人,就像没想过成亲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一样,我想过的一生,应是在里州安然老去,和京都再无半点牵连。所以当有了王妃后,我只想把心思放在武场和州内的琐事里面,面面俱到任何一件小事,就可以当做还未成亲一样。”

    “但我想错了,王妃来了后,段王府要比以前热闹,开始我觉得吵闹,后来便觉得越来越像家的样子。我在冲州和你说过的话,就是我后知后觉的心意,从未改变过。”

    “皇上。”阮萤初喊了他,段沐宸看他的眼眸落寞,阮萤初想让他不要再说了。

    可她要打断他时,段沐宸把拉固在她腕骨上的手松开,抬手将阮萤初揽进怀中,手臂收紧,阮萤初的脸贴在他胸前,他抱她很紧,下巴磕到阮萤初后背的骨头上生疼。

    段沐宸说:“我后悔了,后悔明白喜欢你那么晚,后悔在里州的每一天都没有用尽全力去给你看我有多喜欢你,后悔在冲州那晚后没有喋喋不休追着问你我好不好,后悔在聊州气你怨你离开你,后悔想你没有马上去见你,后悔当这个皇帝。”

    阮萤初要推开他,段沐宸不能为她这样说,但推不开,阮萤初只能小声劝慰道:“皇上,我真的该走了。”

    “要走去哪,我都可以陪你,若我不是皇上,还是个落魄的王爷,那你,还愿意当我的王妃吗?”段沐宸问她,他松开阮萤初,去看着她一点点扬起的笑意。

    阮萤初疏离地在段沐宸松开她后站起来,退到后面几步说:“皇上不要看得太晚。”

    舌尖在说完这句话时被她狠狠咬了下,血腥味在嘴巴里弥漫开,帮她抽离出来看段沐宸,他是当今圣上,即便动情地话说了很多,他用情极深,可又与她何干。

    “别走,好不好。”段沐宸眼眸中是无尽的冷潮,他不顾此刻他身处何处,阮萤初不说话,就换他来说,他不要阮萤初走,哪怕是此刻。

    面前阮萤初像看不懂他的难过,仍旧笑着看他:“皇上让我留下,我便留下,哪里轮得到我说愿不愿意。”

    她把弄皱的衣裙理了理,重新坐到段沐宸身边。

    她耐心等他很久,时间够段沐宸看透她的无情,等段沐宸再次拿起奏折,像御花园内一样薄凉地对她说:“这样陪着朕就好。”

    她笑着点头。

    阮萤初的头疼便是在这个时候开始的,段沐宸未再说哪些会让阮萤初不能再待下去的话。

    她来宫内见他,从未说明来意。看起来是她对过去的夫君念念不忘,段沐宸是不是也会这样想,那段沐宸和她说了好些真心话出来,她为何又步步后退避开。

    阮萤初的两难,只有她知道。

    她每走一步都怕会错太后的心意,担心段沐宸的安危是骗不过自己的,她不去回应同样的心意,段沐宸就能提防她,小心她,随之忘记她。

    今夜,段沐宸说了他压在心中久久翻涌的话,他不期盼阮萤初要立刻给他回应,逃开不见他都是应该。

    好在阮萤初还愿意留下,他就可以等她愿意听时再说一遍。

    现在他们两人端坐在一张书案前,他心中渐渐平静下来,手里陈旧的纸页上道尽黎民苍生,而身边,是段沐宸最渴望的一盏灯火。

    他夜里经常梦见那日在聊州看见的窗内,屋外大雪纷飞,红色剪纸贴在窗上,主人家因屋内热气推开的窗子,从外面看进去,是他和阮萤初在一桌饭菜前。

    段沐宸对他王爷的头衔也有过动摇,长达十多年他恨透这个身份,见不到阮萤初的日子里,因为阮萤初,他又觉得没有这个段王的身份,好似就遇不到她,若他没受宫中任意摆布,赐婚的发落就来不到他头上。

    他想着阮萤初,很多事情都好起来不少。

    而今阮萤初又来到她的身边,眼前尚有未探清的迷雾,他定要让其好起来,让她能愿意放下顾忌,再听他说一次,她来到里州后,他的开心和庆幸。

    阮萤初坐在段沐宸一侧,给他倒了茶,放好已经看过的奏折,再找不到事情后,她在段沐宸身旁坐下。

    她的思考败下阵来只剩头疼后,阮萤初迷迷糊糊枕在段沐宸肩上。

    不知不觉地有了倚靠,她好受了些。

    再醒来时外面的光亮透进御书房,她没在书案前,听见她起来动静的宫女进来说:“皇上去上朝了,没让奴婢叫醒阮小姐,说等阮小姐醒了再回去就行。”

    “那就回去吧。”阮萤初这一觉睡得一夜无梦,奇怪昨日她和段沐宸的话里不算轻松,看来见到了他,总比放在空落落的心中要踏实。

    宫女还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说:“方才慈明宫的嬷嬷来找奴婢,让阮小姐去一趟这里。”

    袖口内抽出一张纸条,阮萤初接过来看后,问宫女:“四方门怎么走?”

    宫女一听是一道宫中来人必经的宫门,便说给阮萤初听。

    阮萤初心中不好的念头冒出来,这段日子她已经习惯起伏而过的消息,她进宫多日太后都没有找过她,但她和段沐宸在御书房待了一夜,太后就要见她。

    她在宫女面前遮掩了句过去,待午休时,才一个人去了四方门。

    ◉ 第67章

    进宫门后到金銮殿前,要经过八扇宫门,若是去后宫的女子,则要再多出两道来。

    四方门进去就是御花园,四方门原也没有名字,都是宫内人叫出来的,有人说走过最后一道,往后四方天地就是好日子,这是对时运当即的官宦人家,把女儿送进来后无比光耀,官路要好走的多。而有人说这进了最后一道,便永远回不了头,困在这四四方方盒子内过一辈子。

    阮萤初这时站在四方门下,红色的宫墙中衬得她像一幅画,清瘦的身姿立于方形门框中,一侧的绿枝探出三寸抽条的新叶。

    春天来了很久,阮萤初看着叶芽。

    “哀家以前见你就说过,长大定是我们皇家的人。”太后的声音在御花园里面传来,拨开一层绿绿幽幽的枝蔓,看见一身朱赫色衣袍,捻着佛珠的人过来。

    “臣女阮萤初见过太后。”阮萤初弯下膝弯行礼,到太后走来扶她。

    “萤初你以前常来宫里,可注意过这扇门,哀家第一次来就在这扇门前哭,哭够了,泪流干了,便成了皇后。”太后让她看过去,阮萤初眼角瞥见太后失神的眉眼。

    阮萤初幼时见过的太后,总是坐在他们嬉闹的远处笑着看他们,等玩累了,太后就叫来宫女给他们拿喝的吃的,叮嘱他们小心,答应他们可以贪玩的晚一点。

    “今日第一次细看,太后乃是贤后,一扇门未必有料定乾坤的本事。”阮萤初是听过这位太后的一些事,母亲他们聚在一起时,便说起太后从贵人到皇后,家中全凭她一人平步青云。

    “哀家哭的,不是当不上皇后。”太后挂上阮萤初熟悉的笑来,阮萤初再要开口说些挡在前面的劝慰,太后脸色一变,顿时收了笑容。

    “好了,过去总是恼人,哀家找你来,可不是让你陪着皇上来对付哀家。”

    “臣女不敢。”

    “不敢对付哀家,那对付皇上呢?”太后走近阮萤初,阮萤初躲开太后的眼神。

    太后往身后一看:“桂嬷嬷,把东西拿给她。”

    “哀家不想等了,三天内让皇上服下。”桂嬷嬷把小瓷瓶递给阮萤初,太后接着说:“西北那边我让白齐也给他们服下了,你什么时候让皇上服下,解药就能快点拿给他们。”

    “太后,家中父亲母亲早已远离朝堂,太后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放过他们吧太后。”阮萤初跪下在太后脚边,她想过太后要她做的事和段沐宸有关,可和爹爹娘亲何干。

    太后竟还要用家中双亲威胁她,阮萤初眼里擒着泪,她再求太后:“太后你可以看着我吃下毒药,放过父亲母亲,他什么都没做过。”

    “阮吉昌他把女儿保护的这么好,他是为君效力,可为君就是和哀家作对。”太后朝前走开,“你乖乖让皇上服下,哀家就放他一马。”

    四方门前,阮萤初一人坐在地上,她从未求过人,跪在太后脚边的滋味不好受,即便在这个时候,阮萤初对段沐宸也没感受到任何威胁,她内心笃定段沐宸并不会伤害她。

    但太后从段沐宸未到京中便把阮相府用做棋子,父亲说得对,太后答应帮阮相府就是要让阮相府活不下去,阮吉昌辞官不成,段沐宸能做的就是把他们送离京都,可阮相府的生死一劫终归是逃不掉的。

    她天真地想靠求太后放过家中双亲,是要让太后知道她真的怕了。

    阮萤初决定进宫时便有了打算,她不可能杀掉段沐宸,等到阮相府终究难逃一死,那阮萤初也在其中。

    太后说的三天内,在三天后,正是阮萤初的生辰,她想把心里的话,和段沐宸说清楚,没想到坦白的日子来的很快,再撒娇让段沐宸来哄她的时间越来越少,见不到段沐宸的半年中,不止他一个人难熬。

    顺公公的心情跟着主子的来,皇上两日来都很高兴,晚膳都在乾清宫内,和皇上聊任何事情,皇上都很开心,今日下朝后,更是让顺公公提醒御膳房准备些茶点,往乾清宫送。

    就是皇上在御花园内坐了许久,看起来因为拿不定主意而苦恼,盯着池子里的鱼出气,鱼儿是吓跑了一群,皇上还是愁眉未展。

    “皇上,晚膳快准备好了?”

    “朕知道。”

    “小顺。”段沐宸喊了他,接着又说:“算了还是。”

    “皇上是在为何事烦忧,若奴才能说上一二的,奴才斗胆替皇上分忧。”顺公公探了皇上话口。

    段沐宸叹了两口气,没有办法说:“男子送女子生辰贺礼,可是越贵重越好?”

    “看两人是何关系,但贵重总不会出错。”顺公公想了想回话。

    “也是。”段沐宸和阮萤初现在什么关系都不是,他是否要问阮萤初可愿意当他的皇后,如此一问又太唐突,那就先送礼物,送贵重的好,他把怀里的布袋往里塞了塞。

    段沐宸又问顺公公:“小顺,何物算为贵重?”

    “皇上,要奴才看,宫内主子们的一切都是贵重,若皇上看,便不足为奇。”顺公公说。

    那朕去问问就是了,去乾清宫。”段沐宸看来,猜不到阮萤初何物为贵重,他去问了再送,就不会出错。

    把心中所想说给阮萤初,让阮萤初放心他,断然是个好主意,自那晚后,他和阮萤初要自然很多,阮萤初愿意和他谈论朝局甚至是没见面时在京都的事。

    段沐宸知道今日是阮萤初的生辰,阮萤初只字未提,她等来段沐宸,顺公公支使人上菜,阮萤初和段沐宸说:“今日和皇上有话要说,就不用他们伺候了。”

    “退下吧。”顺公公耳尖,叫了所有人出去。

    段沐宸问她:“你有话要同朕说?”

    “皇上好像从未问过我选秀那日,如何进宫的?”阮萤初斟满面前的两杯酒,段沐宸认真听她问,便说:“若问了,岂不是要去谢过太后。”

    “太后愿意让我来看皇上,陪着皇上,皇上也信?”

    “你说的,朕就信。”

    阮萤初双手托腮,她眉眼弯弯笑起来:“皇上学了很多好听的话,但我要说的,不那么好听皇上也要记牢。”

    “我能进宫见皇上,是因为太后想让我杀掉皇上。”阮萤初掏出袖口的小药瓶,“可我不愿意,即便你不是皇上,是一个和我并不相识的人,但无缘无故的伤害一个无辜的人,我还是不会这样做。”

    “朕在你口中听起来,没有弑君夺权,没有抗旨休妻,没有□□太后,是一个无辜的人。”段沐宸说,“既然如此,太后为何还要杀朕?”

    “可能是太后没见过皇上在受尽苛待后依旧没有丢失的正直,没听过皇上叫一句苦累说一句委屈,没想过以前的皇上和太子不一样,没发现我根本不怪皇上。”阮萤初手上夹菜到段沐宸碗中,如同说起平常的话。

    段沐宸筷子再把面前的菜同样放在阮萤初碟子上,说:“若杀不掉朕,太后会怎么样?”

    “今日的菜都是我爱的甜口,多谢皇上。”阮萤初咬了口段沐宸夹过来的玉笋,随后才说:“太后仍旧是太后,皇上还是皇上。”

    段沐宸听后,拿走面前的药瓶,他打开瓶封倾倒在地面,一粒红色珠子滚落到角落,段沐宸放下瓷瓶:“你说不怪朕,皇上仍是皇上,那皇后呢,你可还愿意?”

    “皇上说笑了,哪有在这时候问的。”阮萤初要盛面前的汤,段沐宸接过帮她盛好,阮萤初说:“今日是我的生辰,可以让皇上帮忙盛汤。”

    段沐宸拿勺子给她,然后说:“朕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勺子搅动汤面,阮萤初问段沐宸的话总是心不在焉,是有好多事等着问,又等着说。

    知晓阮萤初生辰是在贺桓来时,段沐宸觉得他不够了解阮萤初,从那时起,他便留心关于阮萤初的每件事,知道的每多一点,他便更有底气。

    他坦言:“早前问过朵红。”

    阮萤初把瓷勺搭在碗边:“既然是我的生辰,那我想让皇上答应我一件事。”

    “皇上今夜就留在乾清宫,只许听我说话,不许再问我任何。”

    “好,朕答应。”段沐宸看阮萤初盯着他说话的样子,有些任性地扬起嘴角,他还未想好要送她什么,那就答应她。

    其实无论阮萤初怎么说,要他服下这颗药,段沐宸也会答应。

    而在阮萤初看来,她只有今夜了,今夜后她和段沐宸便永远不见。

    晚膳后,段沐宸陪阮萤初在软塌边坐下喝茶,段沐宸知道她头疾在入夜前频发,阮萤初只是扶了一下额头,段沐宸担心地拉过她来。

    在知晓阮萤初头疾那几日,给顾中哲的信中拿回来薛神医画的穴位图,让他照着按扶,效果要比吃药好上不少,段沐宸偷偷学了后,一直找不到时机同阮萤初说。

    “不如让朕试试,你说,我听着就是。”段沐宸让阮萤初躺在软塌上,他坐在一旁,帮阮萤初缓解头疾。

    阮萤初并非难受到不行,她随了段沐宸的话,她本有千言万语要说明,段沐宸的指腹时而蹭到她的眼角,粗拙的手力气收得小心翼翼。

    她嘴角不由笑起,说:“我同皇上,心意相通。”

    话音刚落,听着是有人进了乾清宫,阮萤初睁开眼看段沐宸,他掌心盖过阮萤初唇瓣,覆而拿开。

    两人噤声听清,是太后的声音。

    “天下终究要是哀家的。”

    ◉ 第68章

    “太后,人在里面没的。”

    是顺公公的声音,阮萤初看向段沐宸,段沐宸朝外面偏头,让阮萤初继续听下去。

    “哀家清楚那小女子下不了手,一起死了也好。”

    太后在屏风外,里外还隔着一层珠帘,她问顺公公:“出去怎么说,还用哀家教你?”

    “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通传圣上驾崩。”顺公公退下后,太后并未走进来,像是料定段沐宸和阮萤初已死,在殿外自说自话。

    太后道:“毅儿,哀家对不起你的生母,把你捡回宫里,可没对不起你,这宫内的皇子,岂是人人能当。”

    “你本可以陪着哀家,好好孝敬哀家,最后这皇家不都是你的,哀家哪里错了。”

    太后冷笑一声,她拨开珠帘说:“来人啊,快来人啊。”

    一时喊得痛彻心扉,像是真的失去所爱至亲的母亲,在屏风前瘫坐下。

    可门外迟迟不见来人,脚步声传来时,太后抬头看去,是阮萤初站在她面前。

    “太后,是你害死皇上的生母,皇上根本不是因母亲溺亡才被收留进宫。”阮萤初说完,在她身后走来的是段沐宸,看见段沐宸还活着,太后拿手绢捂住半张脸。

    不可能,她送来乾清宫的人,全是她的眼线,顺公公怎么敢不听她的,她母亲是她身边的嬷嬷,白齐呢,明明阮萤初下不了手,还有白齐动手。

    太后眼泪挂在脸颊上,收起菩萨心肠的眉眼,悲痛凄苦的眼泪没再留下来,她踉跄站起后退,眼色发狠大喊:“白齐,白齐出来。”

    “太后往后看,是不是你要的人。”段沐宸走上前来,顺公公正领着三个黑衣人过来,押送他们的御林军把刀架在三人脖子上。

    等来到面前时,黑衣人被扯下面具,是白齐和两个脸上纹有刺青的男子,跪在太后面前。

    段沐宸问太后:“这里可有太后要找的人?”

    “你早就知道了。”太后看到白齐,她最后能用的刀便没了,失态般笑出几声,来到段沐宸面前说:“哀家就是杀了你生母的人,在哀家手里长大的可好,毅儿?”

    段沐宸眼睛里没有闪过任何情绪,在太后说出这句话前的半个月,他已经确定。

    和阮萤初分别到聊州时,他听闻过母亲并非溺亡,那日有人说见过父亲,母亲急着去确认,把睡在屋内的他留在家中,一去便未回来,再被找到时,是在河道中,便传成母亲溺亡。

    太后当时的帮凶就是跪在面前的三人,其中白齐在宫外,自太后进宫后一直都在帮忙作恶,太后能从一位贵人到皇后,涉及的人命都在白齐手上,而太后想要的早不是皇后的位子,北巡见到段沐宸时,太后便起了谋权篡位的野心。

    可惜太子死后,太后还是心软了,才会对段沐宸处处放下戒心,她累了又不甘心,杀夫杀子的事她都做了一遍,区区段沐宸,太后只在等没耐心时再解决他。

    段沐宸谋反便是扰了太后的耐心,她再杀个皇上易如反掌,让阮萤初动手和白齐动手,只是看她想看的结局。

    而段沐宸比太后想的要不听话的多,还聪明的多,一只随意丢弃的小羊羔开始叫嚷着反击,开始总是不让人信服的,若被蒙蔽了眼睛,最后才知道捡来的羊羔是致命的恶狼。

    段沐宸接到遗诏后便在暗中调查,西南调兵遣将而来只是开始,顾中哲帮忙探了白齐经手的人员,张宗和清风在西北接应后,便护住了阮相府安危,白齐成了最后要收的一条线。

    “杀人便要偿命。”段沐宸咬紧牙,他反复想过无数和太后对峙的话,即便是这简单的一句,都难以压住翻腾上来的恶心。

    太后长笑起来:“要哀家偿命,听见没有你们,他要哀家偿命!”

    “白齐,杀了他,快!帮哀家杀了他!”太后大笑走出殿外,御林军在等段沐宸旨意可要拦阻,久久不见皇上发落。

    “把他们带下去。”段沐宸挥手,叫走所有人。

    阮萤初没走,段沐宸轻声无力地说:“不用陪我。”

    “我不走,刚刚皇上答应过我,今夜留在乾清宫。只用我说,皇上不许问话。”阮萤初走到段沐宸面前,她没去看会让她心疼的眼眸,靠近他的胸前,把脸贴在他的心口,手环过段沐宸的腰间搭在他的后背。

    阮萤初的手轻轻拍在肩胛往下的的地方,她说:“我想今夜过后,就会再也见不到你。”

    “所以你派张宗送我们回西北,这些天,可有睡了一个好觉?”阮萤初不用他回答,她轻柔的要替段沐宸抚平不顺,即便微小,即便在真相前这点温暖有些无济于事。

    段沐宸抬手搂住阮萤初,他要承认阮萤初的话很对他很受用,从太后口中说出的真相像是给宫墙内所有的不公一个合适的开解,他不愿阮萤初再帮他承受这些,段沐宸低下头在阮萤初耳边说:“你在哄朕?”

    “我……你……”阮萤初松开手,“皇上不许问我任何。”

    “既然皇上已经没事,那我该走了。”阮萤初羞恼起来,她快步要走到殿外,最好备好车马能马上离开宫内。

    段沐宸跑到门前,急忙关好乾清宫的宫门,展开双臂看阮萤初:“君无戏言,朕答应过你,今夜留在此处。”

    他是要耍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阮萤初再离开。

    阮萤初则把他的话丢在一边,她看见段沐宸跑落在地上的布袋,捡起来拎在手上,段沐宸看见了便顾不上门,急着夺回布袋。

    “不小心掉的。”段沐宸抬手,阮萤初往身后藏。

    段沐宸绕到后面:“没什么,就是一个布袋。”

    他越描越黑地急着要拿回来,阮萤初起了疑心,抱在胸前时段沐宸的手便不知道往哪里放,他探身的动作太大,收回来的手过快,连带着阮萤初被他遮盖过来的身影困住,一绊倒,两人就摔在一块。

    段沐宸的手垫在阮萤初头侧,阮萤初没有磕到头,看段沐宸还没顾及看布袋,把布袋一拉松口,倒出来的小木雕零落在面前,是好多只小狐狸,弯着细长的眼睛,笑盈盈看人。

    “喜欢吗?”段沐宸手护住阮萤初的头,另一手撑在阮萤初一侧,窗外光影半明半暗打在段沐宸脸上,阮萤初捡起一只小狐狸放到手中,她眼睛笑起来,和那只小狐狸一样地笑着。

    阮萤初看着段沐宸说:“喜欢。”

    段沐宸扶着她坐起来,两个人靠着门边,段沐宸说:“送你的生辰贺礼,在还没遇到你的日子里,一年一只,一共有十九只。”

    “那还有两只呢?”阮萤初说的是在里州的那两只小狐狸,那两只她还记得。

    段沐宸慢慢凑近答她:“那两只用做赔礼,好不好?”

    “什么赔礼?”段沐宸离她很近,阮萤初能看见段沐宸眼中她的模样,再近些他们的额头就快碰到,阮萤初说话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段沐宸同她额头若有似无蹭到,他压下声音说:“冲州一次,还有现在。”

    阮萤初散落在耳边的发丝被段沐宸拿开,他手指摩挲在她耳后,鼻尖蹭到脸颊有些痒痒的,段沐宸动情地看着她,轻点在她的唇角后是放肆占有的吻。

    她整个人发软地贴在他怀里,窗外天暗下来,灰蒙的云层席卷吞噬而过,风吹散婉婉颤动的柳绿,雨点砸落白石红墙,乾清宫也在这片风雨之中。

    雨停后是在第二天一早,太后的慈明宫来传话,赐去的白绫还未送去,太后就自缢在殿内。

    而那日牢中逃出一位囚犯,找到他时,白齐已自尽在一株海棠花前,白色的海棠花下,叠着一块方方正正的手绢,绣的是春日的海棠。

    宫里的人记性总是最差的,他们更愿意挑一件该记的事来记,比如宫里的封后大典,新来的皇后是旧时的段王妃,便够他们忘记。

    春日吉时,皇上迎娶皇后,皇宫内锦绣团簇,铺红的绸布喜帖挂满京都城,全京都都知道阮相府的千金成了皇后。

    红烛喜帕,段沐宸这次没有迟来,阮萤初未再睡着。

    “朕的皇后,真是好看。”

    阮萤初凤冠下眼眸流转:“皇上这样说,是怕再被行刺,先递了好话来。”

    “皇后的匕首藏在何处,朕都愿意。”段沐宸的手握在阮萤初腰间,他俯身道:“皇后今夜受累了。”

    御花园的樱花开得正好,花瓣娇柔衬着月色,春风一夜,便醉在这花里。

    一早,乾清宫外顺公公来伺候早朝,皇上不应声,顺公公便笑着离开。

    殿内床榻上,阮萤初听见动静睁了眼,段沐宸揽过她问:“被吵醒了?”

    “皇上不去早朝,岂不是要当昏君?”

    “若皇后说朕是昏君,朕便当一日昏君。”

    门外听到响动的宫女退出殿外,顺公公传话退朝口谕,文武百官皆谈笑中离宫。

    世人传言段沐宸在位期间,全州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都说这位皇上此生只娶了一位皇后。

    终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第一本小说写完啦!!

    感谢宝贝读者的订阅支持,祝好,我们下一本见~

    当然,最后要卖萌求个作收和预收,看得愉快的朋友,打个好评呀呀呀孩子需要鼓励嘤嘤嘤(作者羞红老脸)(提起裙摆开始疯狂存稿模式)(飞吻)(爱你们)

    ————预收文案————

    《所以春天要抱抱野草》.

    乌绵从来不相信比钱更有安全感的东西,在已知的二十八年人生里,她都在赚钱。

    二十五岁,乌绵赚到第一个一千万。

    二十八岁,她只用为自己打工,给自己放了两个月的假期。

    她以为钱可以堵住很多人的嘴,却堵不住别人过问她一片空白的感情。

    那天在奶茶店听到:“乌绵,你男朋友呢?”

    乌绵随手往后一指.

    周今然是系里出名的高岭之花,此事他并不知情。

    表白墙上一半的情书在计算机系,一半的情书在音乐学院。

    假期答应乐庡㳸队准备巡演,表姐要拉他帮忙刷脸摆摊,原话是除非他有女朋友要哄,其他一切免谈。

    周今然在奶茶店给表姐跑腿,突然间有了女朋友。

    误打误撞帮了忙,面前逻辑清晰,有理有据的乌绵道完歉,正等着他说话。

    周今然想了想:“没事,你就继续当我女朋友好了。”.

    乌绵有了一个校草男友。

    跨年夜的广场人潮拥挤,在零点钟声敲响的前一秒,周今然看着她的眼睛。

    “亲我。”

    乌绵捏紧手心,踮起脚,碰到了周今然的嘴角。

    刚才清冷矜贵,不动声色挑衅她的周今然突然转过身,在乌绵叫他时,掉出两个字:“好甜。”

    后来,乌绵才知道,那天周今然说的是:“假装亲我。”.

    再后来,临时起意的合约到期,起初周今然和乌绵都不曾在意。

    直到某次乐队排练,队友划开朋友圈照片给周今然看:“然哥,这不你女朋友吗?”

    照片上乌绵穿一条烟青色吊带长裙,宛若仙子落入凡间,乌绵的旁边站着一位男士,看起来温柔体贴。

    这次排练,周今然第一次弹错了弦。

    热闹的宴会厅里,乌绵被闯进来的周今然带走,等逃开那场喧嚣的喜宴,乌绵松开手:“周今然,你不用来陪我演戏。”

    周今然一步步走近,开始是眼角,鼻尖,无意失去的氧气。

    “但我是真的爱你。”

    #因为我只想爱你,所以春天要抱抱野草。

    *

    合约热恋小甜饼

    潇洒拽姐(装的)×清纯男大学生(演的)

    蜂蜜品鉴师×网红乐队贝斯手

    《一万个夏天》.

    任谁听,周予茉的人生都是完美。

    学生时代是风靡全校的校花,毕业后当着有钱有闲的三线女明星。

    就连她的结婚对象都是她精挑细选的意中人,

    可以说,周予茉从来不让遗憾发生。

    领证的前一天,她要办二十四小时单身派对,

    早上开始,上午喝醉,下午拉了一个男人扯证.

    裴则的名字,每周都会出现在财经周刊的封面。

    他在金顶大厦有一上午的会要开,下午见合作方,从不迟到的他,今天没有出现。

    被自己的初恋逼着跟她求婚是什么体验?

    裴则一切的分寸,在周予茉说我愿意时失效。

    没了合作,但有了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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