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十五次直播⑦

    【说完了脂砚斋,咱们再回到史湘云身上。关于这位红楼人物,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兰兰,我金鱼脑,湘云最后究竟怎么样了?】

    【哈哈,关于史湘云的结局,之前兰兰其实并没有给出一个直接的确定的答案,兰兰能给的,只有一些可能性。】

    【首先,我们排除87版里湘云沦为船妓的可能啊,这个是没有直接文本依据的,但可以作为一种影视作品的衍生表达。兰兰猜想电视剧的编剧这可能是为了配合《好了歌注》中的"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①一句。但这一句可以指向任何人,并不一定指向湘云。】

    贾母院里,众人再次长舒一口气,随即听见“可以是任何人”,马上又跟着悬起心。"任何人"都有可能“流落在烟花巷”,这谁受得了?

    【湘云的结局有这样几种可能:第一是嫁卫若兰但守寡,寡居后沦为乞丐,与宝玉相遇,湘云再

    醮宝玉;第二种可能是守望门寡结果被史家连累,入卫若兰府,卫若兰同情她与宝玉,撮合二人结为夫妇。】

    听天幕上说宝玉与湘云两人最终怎样都会成为夫妇,忍不住都打量他俩。而湘云与宝玉,一个仰头望着天,另一个低着头自顾自垂泪,都丝毫没有为天幕之言所动的意思。可见天幕上说他们俩之间不存在“爱情”,应当确实如此。

    【这两种结局都有可能,但兰兰个人的观点是,从判词和曲子来看,第一种可能更大一点。而且按照《红楼梦》这本书的悲剧惯性,湘云再醮宝玉之后,两人的生活也会过得非常拮据,异常艰辛,绝非西式童话故事里那种“公主与王子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湘云此前住在大观园里的时候,是个不识经济事务,连当票都不认识的姑娘,天真而任性,比宝玉尤甚。因此这两个人在一起,恐怕会遭到封建社会的毒打。】

    【清代一些文人笔记中记载他们看到的《红楼梦》早期版本,大多写宝玉落魄,比如写宝玉沦为击柝打更之辈,湘云与他夫妇二人以捡拾煤球过活,流落饥寒,至栖于街卒木棚中。】

    【但兰兰更愿意相信另一种可能性,是宝玉与湘云落魄之后,返回祖居之地,对应现实就是北京香山地区的正白旗驻地黄叶村,宝玉开始著书,湘云则作为一名点评者,对宝玉写下的文字予以点评。】

    【他们或许结缔了,或

    许各自保持单身,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联手把生命中曾经出现过的那些重要的人和事都记录下来。于是才有了我们今天看到的《红楼梦》。】

    【天青色等烟雨:鼓掌!】

    【二分无赖:说得好棒!】

    【曹公棺材板压不住了:棺材板暂时压住了。】

    【23333:哈哈哈哈,兰兰你自己也二次元照进三次元啦!】

    【哈哈,确实有那么一点,我确实混淆了书中人物和作者曹雪芹的经历,所以请大家忽略兰兰最后讲的哪一种可能性。】

    【但不管湘云的结局是哪一种可能,兰兰总是相信,她永远都是一个乐观、豁达的女孩子,即便

    命运会给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她也会笑对艰难时世,并将它作为正常的社会规律来接受,并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活得更加精彩。】

    【这就是我们今天聊的,关于史湘云这个人物的内容。谢谢大家。】

    贾母与众人同时松了一口气,正在想该如何安慰湘云,又该如何劝谏史家的时候,忽然见到天幕并未像以前那样渐渐黯淡消失,反而轻轻抖了抖。紧接着,之前那位戴着皮围墙,用帽子包着头的年轻姑娘出现在天幕上,手中握着一大把签子,满脸笑容地将签子塞到萧兰兰手中。

    【兰兰,给——】

    【哎呀,真是客气太客气。兰兰吃的差不多了,带会儿就带着签子去你那儿结账……必须的,一定要的。不要兰兰买单就是看不起兰兰。】

    【各位直播间里的小伙伴们,兰兰还要再借此机会感谢一下好客的山东兄弟,感谢兰兰的这位粉丝“怡红快绿”。感谢她提供的场地。虽然今天天气很冷,外头也已经开始下雪了,可是兰兰还是体验到了热火朝天的烧烤和“小饼卷一切”的美味。】

    【这种一边玩一边吃和大家一边聊的感觉,可能就是红楼梦里的女孩子们在芦雪广里烤鹿肉的乐趣吧!】

    【好了,就到这里了,谢谢大家——】

    就见那天幕的宝光开始渐渐黯淡,谁知忽然又亮了起来。

    萧兰兰那张俏丽的小脸再次出现在天幕上,她手中总算没再攥着小饼,而是向众人挥着手,非常认真地开口:

    【那位给兰兰送茄鲞的朋友,千万别忘了联系兰兰一下啊!兰兰欠了你的人情,以

    后总归还要还一下的。再说了,那些器皿食盒,兰兰还要还给你呢!】

    送茄鲞的那就是宝玉——荣国府里除了史湘云和邢夫人,人人都知道。

    听见这话,宝玉无神的眼里多了一点儿生气,他转头看向贾母与凤姐。贾母向宝玉摇摇头,似是在示意:仙子愿意还人情……仙情是好事,但先别急,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茶楼上,南安郡王世雍长舒了一口气,脊背靠上椅背,整个人终于能舒舒服服地瘫坐在扶手椅中。

    对面竺凤清冲他笑嘻嘻地说:“多亏我刚才将你按住,对不对?你就该像没事儿人似的,从头看到尾,能看到为啥不看?"

    世雍心中还兀自起伏,他对贾家当然很熟,自己还是世子的时候,就曾上宁府吊祭,见过那位宝玉。

    但没想到,宁荣二府这样的人家,也会落到一败涂地。而宝玉那样锦衣玉食长大的孩子,竟然会落到当街击柝的街兵之流。

    而他还在想着要娶荣国府的那位三小姐。这其中究竟是福是祸,还不太好说。

    “只要看完了装没事人,说你什么都没看见,不就行了?”竺凤清身体前倾,望着多年不见的老友,眼里都是笑意,眼神也似乎在说:天幕上还讲了什么,说来听听嘛!

    世雍白了竺凤清一眼,手指在桌面上不断敲击,嘴角一扬,笑道: “可惜你是真见不着这天幕,等到哪天,这天幕也和先前几次那样是全天下皆能见到的,那时你便知道了,这天幕上的仙人,说话可一点儿都不客气。"

    就在竺凤清以为南安郡王会守口如瓶,一概不对外透露的时候,就见世雍突然凑近了,道:“你识得卫若兰吗?熟吗?"

    竺凤清点点头: “离朝之前挺熟的。”"你回朝这件事,卫若兰知道吗?"竺凤清摇摇头: "我回京第一天就遇上了你老兄,旁人都还没见过。"

    世雍想了想,便道:“那敢情好,等过两天,你也去和卫家公子‘偶遇’一下,见个面,打打招呼,旁敲侧击一下,看看卫若兰和冯紫英那么一伙人究竟在忙什么。"

    竺凤清“呵”了一声,笑道:"这么快就使唤我?我这都还赶不及进宫面圣呢!"

    世雍赶紧拱手作揖,道: “区

    区小忙,凤清就帮一下为兄吧!”

    就见竺凤清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转了转,凑上来悄声道:“那……阁下将天幕上说的有关林大人那位千金的详情都告知我,好不?"

    世雍:……

    湘云在荣府中留了没多时,史侯府就有人来了。贾母看了看身边,道:"凤丫头送你云妹妹回府吧!"

    凤姐顿时知道自己身上承担了什么“责任”,当即笑吟吟地应道: “是!”贾母却尤不满足,想了片刻,对王夫人道: “老二媳妇,劳动你也一并跑一趟。”

    王夫人顿时心知贾母是怕凤姐一个晚辈配史湘云过去史侯府,镇不住场子,顿时不动声色地起身,颔首道: “老太太吩咐媳妇就是,有什么劳动不劳动的?”她心里正盘算着要好好问问凤姐,没曾想就来了这么个机会。

    “去了知道说什么吗?”贾母问王夫人。

    王夫人心想:这我哪儿知道?

    她刚要说“请老太太示下”,就见凤姐一个劲儿地朝自己使眼色,又接连朝史湘云努嘴。

    王夫人本是个驽钝之人,谁知在这一刻,她突然福至心灵,当即应道: “媳妇知道了!”随即带着凤姐和湘云,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外走,迎面遇上史家来接人的两个婆子。

    史家来人一向强横,以前史湘云来贾家,若是回府之前露出留恋贾家的神色,她们回去,就会在两位史侯夫人面前一顿说嘴,之后史侯夫人们面对湘云难免会说些算话,而交给史湘云的女红活计也会更重些。

    然而今日,史侯府过来接人的婆子却堆起了笑脸,道: “大姑娘,不必这么急,夫人说了,您若

    是想在荣国府老太太这里多住些时日,原也无妨,告诉府里一声就行。这次我们来,是特地想要求见我们姑老太太的。"

    史侯府的姑老太太,便是贾母了。

    王夫人站在史湘云身后,当即用她一贯的口吻,半咸不淡地道: “就凭你们?”

    那两个婆子立刻知道造次了,连忙改口:“是特地来接我们大姑娘的,原本指着要求见姑老太太才能接上大姑娘,哪晓得姑娘自己出来了……"

    荣国府这时已经安排好了王夫人、凤姐出行的全部车驾,一行车马浩浩荡荡的。凤姐

    当即挽了湘云的手上车。

    王夫人则转脸冲两个婆子道: "走吧!"

    两个史侯府的婆子:走……走?

    "怎么,我去府上,见两位侯夫人,难道还要专门递帖子约日子吗?"两个婆子当即知道大事不好,贾府这是上门要为大小姐撑腰了。

    两位史侯,苛待先兄所出的嫡小姐,将她当个绣娘似的使唤,这传出去,连史侯都要吃挂落的。就算这天幕旁人看不到,可是贾家能看到,贾母老太太能看到,这就够了。

    眼下这两个婆子,唯一懊悔的就是没有多带几个人出来,现在想回府送个信儿都办不到。

    一时王夫人携着凤姐与湘云到了史侯府,两位史侯夫人已经是从门房得到消息,忙忙地迎了出来。

    王夫人与凤姐就冷眼看着这两位对湘云嘘寒问暖的,仿佛是久别重逢的亲人,好不容易把湘云给盼回来了似的。

    湘云自己明显也很不适应,冷不丁问了一句:“爱婶婶、三婶婶,你们不总是嫌弃湘云嫌这个嫌那个的吗?怎么今儿个又不嫌了呢?"还是她那副直来直去的口吻脾性。

    前倨后恭,说的就是这两位史侯夫人。

    两位史侯夫人在贾府来人面前都拉不下面子,两人都是脸上做烧,手中帕子拧来拧去,不知该怎么开口。

    倒是王夫人与凤姐看出了一点儿端倪。毕竟天幕上说过,应该讨好一下史大姑娘这位“脂砚斋”,好让写书匠“笔下超生”,将他们写得好一点。

    于是王夫人端着架子,对凤姐道: “这是怎么了?”

    凤姐当即对王夫人道: “太太,早先天幕上说过,史大姑娘是个有大造化的。若是这天底下有对她不好的人,她能命那位姓曹的那个说书匠在天幕上把人说得更坏一点。"

    王夫人故意拖长声音:"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就见两位史侯夫人扭捏了半天,终于挤出个笑模样,道: “谁说不是呢?”

    随后她们赶紧将湘云迎进去,一面走一面嘘寒问暖:

    "云儿屋里缺什么?婶娘让人给你送去。"

    "云儿,我昨天交给你那两件衣裳和扇套子,都别费心了,小心晚上动针线,驱睫了眼……"王夫人与凤姐对视一眼,心道:这还算上道。

    然而她们两人今日过来史侯府,其实另有一件要事——请人。

    翌日,两位史侯已经被请到了荣府,与贾政、贾赦两人一道,坐在荣禧堂中。贾母最是放心不下湘云,忍不住先问了: “卫家那边,而今你们是何成算?”

    第112章 第十五次直播⑧

    史侯府一门两侯,年长的保龄侯史鼐,世袭侯爵,为人忠厚,为官亦勤勉,但是不善言辞,加之性情绵软,与人交谈时总给人以唯唯诺诺之感。

    而其弟史鼎,加封忠靖侯,却是以一己之力,得到了与兄长平起平坐的这个位置,为人精明老辣,说话之间也总有一股子傲气。

    听见贾母问起湘云的婚事,史鼐与史鼎对视一眼,便知这是“天幕”的影响。

    史鼐十分诚恳地道:“姑母,先兄膝下,只有湘云这一点骨血,兄嫂过世之前,曾留话托付我兄弟二人照料。这么多年来,我兄弟二人总算不负大哥所托,云儿过的是衣食无忧的日子……"

    他到底是老实,嘴上说着“不负所托”,但心里却想着昨日天幕上说起湘云被两个婶婶苛待的事,顿时红了脸。但又不能不往下说。

    "……为她说的亲事也是极好的,卫家是多年的官宦人家,卫公子亦是一表人才,且不在意云儿父母双亡的身世。若是因为那天幕上几句无法验证的预言,史家就这么退了一门好亲,恐怕……恐怕之后其他子弟说起亲来会有碍。"

    史鼐明说是为了史家其他子女考虑。昨日他看过天幕,归家之后确实与夫人商议了退亲的可能。然而却被保龄侯夫人一阵臭骂,从房里赶将出来,侯夫人哭着说要为她自己膝下的亲生儿女着想,史鼐也没什么办法。

    对死人的一句承诺,当然及不上活生生的利益。

    "但是……"

    贾母听着还是不放心,问: “定亲之前可曾好生相看过,可曾打听过,姑爷有什么隐疾?”

    史鼐连忙点头: “好端端的一个人,京里赫赫有名的王孙公子。他家一向用的太医与侯府相熟,之前就问过,昨日又打发人去打听了一次,确实身子骨康健。"

    贾母听了,一点儿都没觉得放心——既然不是早夭之相,那恐怕就是卷入朝争,不得善终……不知会不会与天幕上提到的“木兰秋狝”有关联。

    这时候,史鼎从旁插嘴: “姑母说这些,是因为昨日那出天幕吧?需知,天幕也不总是对的。就像南方海疆,如今不也好端端安安稳稳的,什么和番之类,一概都没发生。"

    "云儿嫁过去,若是夫婿不好,那便是云儿自己的责任。谁让她不会侍候的?如今

    天幕提点,能让云儿长点心,收敛收敛她那小儿女的性子,多体贴体贴姑爷,不就没事了?"

    不用说,史鼎这么说,必定是昨晚忠靖侯夫人又吹了枕头风,将湘云的“小儿女性子”和“口没遮拦的毛病”又数落了一通。

    贾母听着这话不顺耳,脸色就往下沉。

    然而史鼎却还没完,又加了一句: “毕竟咱们家云儿嫁的只是寻常世家,不像姑母府上,是天幕上钦点了说是必得贵婿的。"

    史鼎这句话说的,险些将贾母气厥过去。也就是如今,南安郡王府上门求亲的事还未公开,贾母为了探春的闺誉着想不好将这事抖落出去,否则说出来,可以给史家两个侄子一个响亮的耳光。

    ——她们家探春是真的“必得贵婿”的,如果她自己愿意点头的话。

    想到这里,老太太心中多得了些自我安慰,于是换了个话题,问史鼎: “鼎侄,姑母说句倚老卖老的话,姑母在这国公府里,从重孙媳妇做起,到如今自己也有重孙媳妇了,大惊大险,大风大浪的事都见过些,因此知道天幕上有些事,提点得原是极有道理的。"

    "如今你们府上,还有亏空吗?"

    一听到"亏空"二字,就连精明强干如史鼎,也有一瞬间的失神。

    那日天幕上说,他们家两兄弟史鼐史鼎,对应一家苏州织造李家,那家兄弟两个也叫李鼐李鼎。

    那李家说是被抄家,抄家的原因昨日天幕未说,以前倒是提过的,一是因为亏空,而是因为曾经支持皇上的一个政敌。

    这和史家的情形真差不多。史家如今账上仍有三十多万两银子的亏空,史家老爷子在的时候,曾经与义忠亲王老千岁来往甚密。但当时今上还未登基,朝中大臣们都与义忠亲王老千岁往来过密。

    这边史鼐已经相当惶恐,搓着手,想要向贾母问计:“姑母,您说……”

    史鼎已经抢了先,笑着对贾母说: “姑母,您这是杞人忧天了。史家的亏空,和江南甄家的一样,都是接驾时欠下的亏空。那是什么钱呢?那都是太上皇花的钱,挂在咱们的账上呀。皇上若以此为由动咱们,那是不是不尽孝道呀?"

    贾母险些翻起白眼:皇上对太上皇那是尽孝,对你们,那是宽容仁慈。可一旦再想起这笔账来,谁

    知到当今天子会怎样?这天底下,老子欠钱儿子赖账的事,那可多了去了。

    但这话她不能明说,只能耐着性子,慢慢地劝: “鼎侄,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别朝有个宠臣,太上皇宠得什么似的,还给他儿子娶了公主。可太上皇一旦驾崩,他立即得了多少条大罪,马上就抄家了。那人叫什么来着……鸳鸯……”贾母记不清了,只得招呼站在身后侍奉的贴身大丫鬟。

    这时,史鼎笑着望着贾母: “姑母,那位叫做和珅。”

    贾母一听,脸色顿时变得极其古怪。

    天幕上说和珅,正是深夜里说秦可卿的那一次。之后贾母还命贾政派清客,翻遍了市面上能找到的一切书籍,无论是正史,还是稗官野史,都找不到“和珅”这个名字。可见只有天幕晓得。

    既然史鼎也知道,那便意味着……

    贾家人能看见的,史鼐与史鼎两人,自从一开始,就都能看见。既然天幕上仙子苦口婆心说了那么多回的,史家从来都听不进,那么贾母也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劝。

    "罢了……罢了……"

    事已至此,贾母微闭上眼,口中喃喃地说。

    史鼐对这位国公夫人姑母很尊敬,见状连忙又说: “姑母放心,云儿那里,侄儿媳妇绝不会苛待,嫁妆也一定会好好准备,准保云儿嫁到卫家嫁得风风光光的……"

    史鼎却突然插嘴: “姑母,与其那么关心史家的亏空,倒不如过问过问那石呆子的扇子吧!”与贾政坐在另一边的贾赦,闻言顿时脸皮紫涨。

    贾母却不知所以: "什么,什么石呆子的扇子?"

    就见她背后站着的大丫鬟鸳鸯,凑近贾母耳边,小声小声地说了几句。贾母闻言,似是想起来了,当即转脸过来,冲贾赦狠狠地一瞪眼。

    贾赦被瞪得低下头去,过得片刻,再抬头时,眼光却看向贾母身后的鸳鸯,显然是贾母怪他,他便恨上了那丫头。γᒅƅý

    贾政在旁,却兀自一头雾水:什么?什么?什么石呆子的扇子?

    史鼎见贾母的火烧到了自家人头上,当即施施然起身,与史鼐一起,向贾母告辞。留下荣国府这母子三人自己吵嘴。

    贾母问了贾赦,方知贾赦的确是看上了一

    个石呆子收藏的二十几把古扇子,千方百计要将扇子买来。谁知对方死犟,说是一千两一把他也不卖。

    贾赦恨死,变着法子想要给石呆子栽个罪名,抄家变卖家产,将扇子一起夺来。然而贾赦身上只有一个一等将军的武职,管不了民事,官场上又没有贾雨村这等样的赃官帮他,便只有各种恐吓要挟,那石呆子却至今还未就范。

    贾母一听,当即命贾琏进来,去为他老爹收拾首尾,好言好语地劝慰石呆子,补偿他家的损失。

    至于贾赦,贾母亲手执了拐杖,打了他二十棍子,放话若是再有此等样事,她便将贾赦赶出去,再不认这个儿子。

    贾赦悻悻地求了饶,末了又没忘了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缩在贾母身后的鸳鸯。那眼神看起来是不再想娶鸳鸯做小老婆了,而是想要将鸳鸯吃了一般。

    卫府,冯紫英正好来见。

    “若兰,大喜,大喜了啊!”冯紫英一上来就向卫若兰道喜。这两人是打小儿就认识的朋友兼玩伴,情谊甚笃。

    卫若兰却并没有多少“大喜”的模样,只是冲冯紫英淡然而笑,拱手还礼: "冯兄,昨日天幕你也是看到的,我这是何喜之有呀?"

    他与冯紫英两人,比常人多一桩能耐,就是能看见天幕,且能看见的比旁人多。然而昨日天幕上那位一向出现的仙子念了一串长长的名字,中间有冯、卫二人,还有韩奇与陈也俊。

    这几人卫若兰都熟,他也知道这几人都是能看见天幕的。这令卫若兰生出猜测:许是只要在那本叫做《红楼梦》的书上出现过名字的人,就都能看见这天幕。

    近日他确实是与史侯府订了亲。世人都是盲婚哑嫁,卫若兰只知道未婚妻是史侯那位早逝兄长留在世上的嫡小姐,连她是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可昨天天幕之后,他已经知道了未婚妻名叫史湘云,是个性格豪爽的姑娘,吃醉了会枕着芍药花睡在石头上;容貌未必太好看,但高个子细腰……这样身材的女孩子,莫名很对他的胃口。

    然而天幕上却直接预言了这段婚姻的不幸, "湘江水逝楚云飞"——

    他,卫若兰,要么是早夭,要么犯了事,永远从她身边离开。夫妻离散,云散高唐,水涸湘江…

    因此卫若兰才会说,他不觉得这桩亲事,有什么值得道喜的。

    冯紫英却笑道: "如何不是大喜?你瞅瞅,荣国府闺府上上下下,都被那天幕损得不成了,不还都一个个好好的?对了,我今日来,却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宝玉想要见你。"

    “贾宝玉?

    卫若兰闻言一挑眉。

    "是啊,宝玉知道你我交好,特地寻了我,想要我为他引见。"

    “他有没有说是为了什么事?”卫若兰忽感好奇:宝玉这个人他们都是闻名已久,卫若兰在宁国府出殡那次的场合上也见过宝玉一次,只是两人不曾正式见过。

    “还能有什么事?昨日天幕上说的那位史姑娘,你的未婚夫人,是他的表妹。”冯紫英说着一耸肩,突然笑了起来, “还记得天幕上评过他, ‘是个好人,但没有用’。真是将宝玉形容得一个字都不错,就是这么一个富贵公子,无事忙。来见你,应当就是想认识认识吧。"

    卫若兰不语,只是沉思。

    "其实,我等正在筹谋的大事,带上贾府也没什么。贾府那么多把柄,好拿捏。"冯紫英冲卫若兰挤眼。

    卫若兰心知确实如此,他们可都是见过那一出深夜现身的天幕的,若是天幕上所言是真,别说荣宁二府,二十个国公府都不够查抄的。就算不是真的,说出来,也能令两府失去一切圣眷,从此战战兢兢,小心做人。

    卫若兰想了想,道:“贾府现有一位贵妃在宫中。”

    “御座上那一位,像是肯会为了一个女人对哪家网开一面吗?我说若兰,你这是不是因为定了亲,突然就变得婆妈起来了?”冯紫英笑着打趣朋友, "你可不会变得像宝玉一样,尽说什么‘男人是泥做的,女儿是水做的’对吧?"

    卫若兰无语,忽然深吸了一口气,道: “邀上贾家倒也无妨,我见宁国府贾珍贾蓉父子一向热衷名利,又好投机,不似荣府政公,软弱谨慎,若是要拉倒不如从宁府那边想法子。"

    冯紫英点头笑应道: "不错,不愧是我卫兄弟,心思缜密,处事周全。就这么定了,不过,那贾宝玉,你还想要见一见吗?"

    卫若兰还未决定,外头门房已经送了帖子进来。冯紫英笑道: “不会是还未等我引荐,那贾宝玉人已经到了吧?

    "

    谁知卫若兰看了拜帖,却摇头说不是,道: “冯兄,你还记得那个当年去了海外的竺瓒吗?”

    第113章 第十五次直播⑨

    自从天幕讲过史湘云之后,宝玉心中当真是五味杂陈——

    黛玉离府,宝钗自立,他什么忙也没帮上,如今天幕几乎将湘云妹妹的命运摊开了放在他面前,他还是什么都做不了,一点儿都帮不上。

    天幕上还说到未来湘云寡居,他会续娶湘云,然而他那时只会沦为一个击柝的街兵,又用什么来供养妻儿?恐怕是湘云用她那一手好女红来供养他……

    一旦念及此,宝玉就难免记起天幕上说起过的话: “无才可以补苍天”、“宝玉是个好人,但没有用”。

    但难道,他就真的能什么都不做,摊开双手做一个富贵闲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上至八十高龄的老太太,下至十几岁的三妹妹探春,纷纷为了扭转天幕的预言而奋尽全力、

    他如何能够安心?

    想到这里,宝玉便越发郁闷难当。这时他身边既无黛玉,也无湘云宝钗,连珍珠晴雯都已走了,唯有麝月秋纹带着几个小丫头侍候。

    麝月见宝玉闷闷不乐,便劝道: "二爷心中烦难,何不去问问那天幕呢?"

    “问天幕?”宝玉抬眼望着苍天。今日乍暖还寒,冷却晴好,蔚蓝的天幕上不见一丝云,也没有半点天幕会出现的迹象。ႸᑫᒂƳ

    "二爷难道忘了,上次您送了一罐茄鲞去天上,那位仙子不是总说是您帮了大忙,一再要求您与他联系的?"

    麝月确实如天幕上所说的,从不多话。但是一旦开了腔,就总是说得有条有理,一丝不乱。

    "你是说,我或可将心中的疑问,也像是那罐‘茄耋’一般,送到天上去?"

    麝月这回不说话了,只点点头。

    宝玉一想,也是,最多天幕觉得他的疑问事涉仙机,不予作答。那他依旧没什么损失。"试试?"宝玉有些心动,觑着麝月。

    麝月也不说话,立即开始动手,帮助宝玉收拾供桌,准备小香炉,笼上一把百合香。

    宝玉看着这个二话不说动手就做的大丫鬟行事,心中再次生出愧疚——他这真是,没有半点行动力,连麝月都不如。

    于是宝玉深吸一口气,略想了想,便动手提笔,在一张雪浪笺上匆匆写下文字。

    他知道与萧仙联络时需注意几件事:一

    是尽量写“简体”字,虽然繁体萧仙也认得,但总归入乡随俗,用仙人习惯的字形比较好;二是尽量遵循仙子们说话的习惯,尽量浅、白,表述清晰,不用之乎者也的语气词;三是使用标点符号,林家那边流传出来的标点符号有非常详细的使用细则,如今宝玉已是都会了。

    按照这个思路,宝玉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但自己看着实在是觉得惭愧,于是揉起来掷到一边,又重新拿过一张纸笺,在上面写: “兰兰您好,我是早先送来茄鲞的贾宝玉风雪山神庙,有问题想要请教。"

    他将这张纸笺放在供桌上,闭目准备开始祈愿。——这回不是弹幕了,也不是留言,那该是什么?

    宝玉在心中飞快地回想萧兰兰在天幕上曾经说过的,突然想到一条: “私信?”

    对!私信!——心中默念着,宝玉眼睁睁看着供桌上那张雪浪笺表面的墨迹向空中缓缓飘去,消失……雪浪笺重新变成一片空白,崭新的一张。

    真的将这“私信”送出去了。谁知下一刻,那张雪浪笺上陡然多了两行字迹。

    宝玉揉揉眼,生怕自己看岔了,又以为那两行就是自己早先留下的文字。可待他将那张雪浪笺拿到手中,才发现不是的。上面是完全新鲜的墨迹。

    【哎呀,贾宝玉风雪山神庙,我猜就是你!太好了,你终于主动联系兰兰了。】宝玉看着这行文字,就觉一股子热情扑面而至。可是,天幕这也没说愿不愿帮忙答疑解惑啊?

    这时麝月兀自在供桌旁忙碌,一会儿整理整理宝玉要用的笔墨,一会儿又堆叠纸张。她刚好又放了一叠空白的雪浪笺在那供桌旁。忽然,这些纸笺无风自动,飞至供桌中央,随即表面立即出现字迹,竟然是拉拉杂杂的一大堆,一张纸笺不够,又开始了另一张。

    【先要向你表达感激,非常感谢,真是帮了兰兰的大忙了。对了,你家是怎么研究出这一道红楼菜的做法的?尝试过很多回吗?有没有什么秘方?菜谱方便分享一下吗?不方便也没关系。】

    这还只是前两页,宝玉看着这密密的字迹,几乎能听到那清脆的声音连珠炮似的在耳边响起。

    【对了,脑哥联系了我,他已经将你送来的器皿清洗了,我这里还有那只螺钿匣子和里面的餐具,我正想着什么时候一起还给你。给个地址呗!】

    【不好意思,想起来了,上次送东西来的两位小哥哥提过,给粉丝递送物品通过他们就行。我知道了,之前你匿名一定就是这个原因,个人隐私比较重要,我不应该直接向你要个人住址的,对不起。】

    宝玉被萧兰兰这上来三板斧砍得晕乎乎的,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提问。好在过了片刻之后,又一张雪浪笺上出现字迹。

    【对了,你刚才说起有问题想问的。】

    宝玉:终于。

    他想了想,在麝月鼓励的目光中,提笔在一张雪浪笺上写下一行字。【我觉得我自己很没用,但若要学着旁人,让自己有用,却又有违本心。】

    将这张雪浪笺放在供桌上,不久,这些字迹不见了,但只过了片刻,这张纸笺上立即又重新布满字迹。宝玉心想:不愧是天上仙子,字写得飞快。却见那张纸笺上写的是——

    【嘶,兰兰并不是励志博主或者是情感博主啊。不过兰兰认识这样的朋友。如果你需要的话,兰兰可以推荐你联系他们。不过,我可以冒昧地问一下吗,你说的“让自己有用”的法子,是什么呢?】

    宝玉想了想,又提笔在一张空白纸笺上留下一行字迹。他尽量模仿仙子曾经说过的话,因此读起来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卷科举,三年乡试五年会试。】

    【哈哈,不愧是兰兰的粉丝,说话都有古风。我猜你一定是在说“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吧?唔,兰兰觉得,接受基础教育其实是非常重要的。但你为什么觉得这样做有违本心呢?】

    宝玉扭捏了一会儿,觉得在萧仙面前实在无须隐瞒,人家对自己一定是了解的,于是老老实实地写下:

    【不想成为一枚“禄蠹”。】

    【哈哈哈哈哈,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毕竟是贾宝玉嘛!】

    宝玉:……

    【兰兰想要说的是,首先,在现代社会中,学历是非常重要的,没有学历,不是说万万不行,但是合适的学历与教育能帮你少走一些弯路。】

    【其次,一个人是否“有用”,也并不只是看他是否参加了高考,是否拥有高学历。也要看他能否对自己和家人负责,是否有能力有意愿帮助身边的人。】

    宝玉想了想,又在纸笺上迅速写下。

    【家人恐有烦难,我总觉得自己什么忙也

    帮不上。】

    是的,就是这样,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额,这个……你家里人有哪方面的困难,说出来,也许兰兰能够帮上忙。】

    这时宝玉突然记起贾母所说的“好钢要用在刀刃上”,笔下一哆嗦,已经写下一两个字的雪浪笺立即涂花了,连忙换过一张,另外写着。

    【还未太严重,只是担忧未来,另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觉得什么都做不好。】供桌上,萧仙的回复转眼即至。

    【原来是对未来焦虑啊!的确,焦虑是现代人共有的精神状态,你我都不例外。兰兰以前读大学的时候也焦虑过,那段日子当真不好过。】

    宝玉:啊……天上仙子竟然与我有同感吗?

    【所以兰兰理解你现在的感受,未来太不确定,而我们又总是对未知的困难感到惶恐。对于你提出的问题,兰兰只有一个建议,就是:活在当下,静待未来。】

    "活在当下,静待未来呀……"宝玉捧着这张雪浪笺,口中喃喃地重复着这八个字。

    【既然问题还未发生,我们大可不必太过担忧还未发生的事,认真地过好现在的每一天,做好每

    一件有意义的事,才是我们现在能做的一切。】

    麝月见供桌上不断地有雪浪笺染上字迹,连忙又去寻了一叠簇新的雪浪笺,都叠放在供桌上。

    【至于你的担心,不去做一个‘禄蠹’,就帮不到其他人——我倒是觉得,李太白不是还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吗?你就算是学历上卷不过别人,但只要在生活中加以留心,一定有些长处,是能够帮助你的家庭和朋友的。】

    宝玉茫然了:他又有什么长处呢?淘澄胭脂膏子吗?【按照兰兰的个人经验,一般你喜欢的就是你擅长的。】宝玉:完犊子了,真就只剩淘澄胭脂膏子了。

    【另外就是,不要将压力全背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就算你帮不上家里的忙,如果出了什么大事。不是还有大家,还有整个社会吗?说出你的困难,兰兰和直播间里的朋友们就算不能直接帮忙,也一定会有很多人乐意帮你出主意。】

    【如果有困难,请一定随时联系兰兰。】

    “嗒”的一声轻响,宝玉眼中竟有一滴泪水掉落在面前的雪浪笺上。即使是在贾府里,像个凤凰蛋一般被人捧着长大,宝玉却

    还从未听人讲过这样的话,既热情又贴心,并未劝他顺应时世,去做个禄蠹,而是鼓励他发掘自身长处,总能帮上家人。

    这简直与之前在天幕上冷酷点评他“是个好人,但没有用”的萧兰兰判若两人。

    宝玉趁麝月不留意,迅速擦去了眼中的泪水,咬了咬牙,在纸上写了“万分感谢”这四个字,以此结束这段“私信”对话。

    【千万别客气,保持联系。】

    最后一张雪浪笺上出现这几个字。ץ੧Ьӳ

    "活在当下,静待未来——"

    宝玉想了想眼下自己能做的事,心中略有些成算:他认识冯紫英,有时会与冯紫英等人吃酒应酬唱和,而冯紫英应当与卫若兰人等都熟。宝玉认为自己或许能够通过冯紫英去认识一下卫若兰,看看这位“王孙公子”是否真是湘云的良配,亦打探一下他们是不是真的有任何朝政上的图谋。

    他就算什么都做不了,但出去打探打探消息,应当是能做到的。

    这时,麝月也察觉到了:供桌上的字迹都停了,便忙着过来帮宝玉收拾,迅速将有字的纸笺都叠放交给宝玉,其余空白的再收起来。

    她忍不住感慨: “那仙人不愧是仙人啊!写字竟这么快,若是老爷查问起功课,您也能写这么快就好了。"

    宝玉忍不住也感慨: "是啊!运笔如飞,不外乎如是。"

    他立即振作起来,对麝月说: “我要准备出门,你替我准备两张拜帖,还要一份平辈见面所赠的贺礼。”

    麝月略想了想,便自己去寻适合当贺礼的物品,又叫了秋纹、蕙香来替宝玉换衣服。宝玉则在心里盘算着,除了见卫若兰,他或许还可做这些,这些,这些…

    虽然未必有用,但是,就让他用这种方式“活在当下,静待未来”吧。

    大

    萧兰兰正在家里帮着包饺子,沾了一手的面粉,此刻正用提溜着手机,缩在屋里的角落,一边望着窗外家人们正里里外外地忙年,一边与“贾宝玉风雪山神庙”私信交流。

    她用的是语音转换输入,只要说话时稍微斟酌,不要带太多口音和儿化音,手机输入法都能辨析,自动输入。再加上平时直播锻炼的表达能力,她说出的语音,能直接转换成顺畅的文字,不需调整。

    "这个新的语音输入法还挺好用的。"

    结束了与“贾宝玉风雪山神庙”的私信交流,萧兰兰顺口感慨,放下手机,准备回去帮忙。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上突然浮现一条消息弹窗。

    【重要消息:邀请您参加华夏文化up直播PK大会。】

    第114章 第十五次直播⑩

    【华夏文化up直播大pk活动准入条件如下:】

    【一、加入各自领域文化推广活动,完成不少于20次相关主题直播。】

    【二、除绑定的特别观众之外,粉丝总人数超过一百万,直播间平均观众人数稳定大于十万人。】

    【三、获得各自领域最高级别头衔。】【四、获得十枚直播间徽章,其中“重量级”徽章超过三枚。】

    萧兰兰: "啊这……"

    加入了红楼文化推广项目之后,萧兰兰的直播确实小有成绩,但她目前的成绩比这要求还有点差

    距,估计只满足了第二条。

    【请注意,本邀请向所有参加各自领域文化推广项目的人员发出。而您目前距离该标准还有些差距,如果能在三个月内满足以上要求,将受邀参加直播大会,与各领域大咖共处同一个直播间,并有机会广泛拓展观众基础,推广您所致力的专业领域文化主题。】

    萧兰兰看得很心动:虽然她的直播间最近取得了不少进步,关注的人数多了很多,但和其他up主比起,尤其是和那些科普区的大咖比起来,萧兰兰还是个小虾米。

    但是她的梦想,是让更多人能领会《红楼梦》的无穷魅力,让世人都能了解,这部书拥有令人“皓首穷经”的魔力,是一个一旦"入坑”就再也出不来的迷人母题。

    还有三个月!

    萧兰兰心想,在这三个月里她还要继续直播,尽一切努力去满足准入要求,希望能够在三个月里,站上大型直播间里的pk台。

    但是,她留意到第四条准入条件: "‘重量级’徽章是什么?"想了想,萧兰兰也顾不得手上的面粉了,赶紧抱着手机询问平台助手。过了片刻,小助手答复:

    【字面含义,所获徽章具备重大影响或重要意义的,即为“重量级”徽章。您目前拥有的徽章中,仅有“见义勇为”一枚。】

    "嘶——"

    萧兰兰倒抽了一口气。三枚“重量级”徽章,她到现在才挣来一枚呀!不过,也可以理解那枚“见义勇为”徽章为什么那么有意义。

    【如果您能集齐三枚“日进斗金”,将可以兑换“日进斗金”金章,金章均为“重量级”徽章。】

    萧兰兰

    心想:这“日进斗金II”都还是脑哥送给她的……之后她是不是还要去认识的各大up那里去打打秋风才行?

    【祝您顺利集齐徽章,希望能在pk大会上见到您的倩影。顺祝您新春大吉!】

    小助手留下了一句新春祝福便下线了,留下萧兰兰一个人捧着手机飞快思索。获取这些徽章一定有什么规则,只是这些规则她还不知道。

    这时萧爸爸和萧妈妈同时发了话: “兰兰,快来包饺子!这馅儿是用你带回来的灰条菜发水调的,香着呢!"

    萧兰兰回家的时候,带了不少脑哥塞给她的灰条菜、葫芦条儿之类的干菜,还有好些真空包装的荠菜、马兰头和枸杞头。又吃又拿说的大概就是她。

    这时萧兰兰一听:自家饺子竟然也都是红楼美食,赶紧放下手机,一溜烟去了。

    薛家,薛大姑娘宝钗刚从贾府那里收到三姑娘探春使人递来的一张信笺,请她帮忙算一算刚刚过去那一季“羽绒服”的收入。宝钗当即命分管南方衣饰生意的管事进来,命他结算过去一季应属贾府的收益。

    那名管事当然知道贾家是薛家的亲戚,将那“羽绒服”的营生夸了又夸,赞道:“若不是大姑娘的亲眷,谁又能想到将那不值钱的鸭绒鹅绒,都能做成衣服呢?"

    宝钗点点头: “确是如此!”

    这羽绒服,天幕上仙子的确常穿,也提过“羽绒”之名,可是除了探春之外,也还从来没有人想到能将天幕上的衣服也给复制出来。

    另外,做这羽绒服也有一桩难处,不是说用那纵横缝纫的法子就能解决的——就是“出绒”,不管用什么面料,总有那细细的羽绒一枚接着一枚往外钻。若是面料粗一些的,穿上这羽绒服,稍许动一动,身边就是一片“鹅毛大雪”。

    后来也是探春想了个法子出来,在衣料的内衬涂上一层专门的“胶水”,将绒毛都“粘”在衣料上,这才解决了“出绒”的问题。

    探春从来没对宝钗隐瞒过这种工艺,但是那种“胶水”却是贾敬的“丹房”里研制出的秘法,干透之后会牢牢粘附在衣料之上,薄薄的一层,柔软易折,就像是布料的一部分,与市售的任何“浆糊”、 “胶水”都有所不同。

    宝钗自然知道那胶水是贾家的不传之秘,她自己也不去多问,只是稍许指点探春,教她如何在京郊寻找材料、组织人手,制出一件又一件各种款型、版式的羽绒服,再将它们推向市场。

    果然如宝钗与探春两人所预料的,这种御寒衣物最先在南方流行起来。

    南方诸地,虽不似北方冬季苦寒,但阴冷起来也挺够呛,似被魔法攻击。但是南方的冷却又犯不上穿那等又厚又重的大毛衣裳,相反,倒是毛皮到了南方容易发霉生虫。

    于是这“羽绒服”宛如异军突起,再加上宝钗帮探春出的主意,在那“羽绒”的内胆外头套上各种华丽的面料,锦缎的、刻丝的、刺绣的……做出剪裁得体,美不胜收的奢华服饰。但除此之外,也能用最朴实的纯色松江布,做出御寒极佳,而又朴实耐用的寻常羽绒服。

    这种新奇的服饰在南方火了一整个冬天,在初春之际,火回了北方。

    随着春意降临,那大毛衣服渐渐穿不住了,人们渴望穿上卸下沉重,穿上轻巧的春装。然而北方诸地春寒料峭,一到乍暖还寒时候,寻常棉服着实顶不住。

    因此这整个冬天里都不声不响的“羽绒服”,在春天里成为京师的流行风尚。

    那管事故意拍宝钗的马屁,笑着道: "这羽绒服只有一样不好,就是最近城里城外,连鹅鸭都搜罗不到了。"

    宝钗闻言,也忍不住轻笑,道: “是呀。贾府那时派人到各村各寨,各酒楼茶肆,甚至各家相熟的大户人家去搜罗的羽绒。所以才让市面上鹅鸭奇缺。不过今年养鹅鸭的人铁定会更多,待天气暖了,这种短缺就会缓解了。"

    这时,宝钗也已将管事的账簿子翻完,点头笑道: “共有二千两上下,刨去人工与物料,总有一半的利给到三丫头那里。这是一门好营生。今年冬天会至少还要翻上一倍。"

    成衣行当,能有五成的利,已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绩。

    但那毕竟是亲戚家委托过来的生意。管事察言观色,决定再夸一下薛小姐自己。

    "这羽绒服虽好,但也不过是千把两的营生。那里及得上大姑娘在南方的织布生意,那才是惠及千家万户,动辄几十万两白银的大买卖。"

    宝钗当然听得出这管事是溜须拍马,但这也说的是实情。

    在过去的那个冬天里,宝钗借机梳理了薛家旗下的纺织生意,在江南打理推广机织,裁撤人工,但鼓励织布工人转去做精绣,

    越是绣活精湛的女工,待遇便越是超然。因此被裁撤的纺织工人也没有太过抱怨,而是愿听劝导,转行去学精绣。

    宝钗看完账,外面就报,说是洋商到了。

    在薛家独自掌事的宝钗,并无闺阁女儿那等繁多规矩,她当即命与洋人做生意所涉及的几名管事全部到场,自己端坐在大厅正中,准备见这位洋商。

    在自己操持生意的这段时间里,宝钗从不遮遮掩掩、扭扭捏捏。外头有不少人说她闲话,甚至荣国府王夫人也亲自来了一趟,委婉地劝了一回。

    但宝钗依旧故我——旁人说她嫁不出去,她也压根儿没想嫁。

    天幕上说得好,既然心头埋了那一团热火,为何又一定要用“冷香丸”将它压抑下去,令它在世间发光,发热,难道不好吗?

    于是,那名金发碧眼,身材高大的洋商走进薛家商行议事厅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一位妙龄少女,衣着锦绣,身姿笔挺,正坐在堂上。其余男性商行管事,都分别坐于这名少女的下首,众星捧月般将她拱于正中。

    这幅景象是这名洋商从未见过的,而他之前也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华夏女性,只觉膝盖一软,当即单膝跪了下去,将右手贴在左胸口,抬起脸,冲宝钗热情地道: “哦,我美丽的小姐,无论是在这个世界的哪个角落,我都从未见过像您这样成功的女性商人,请让我向您致以最深的敬意。"

    字正腔圆,但是口音比较奇怪。

    管事们都吓了一跳,心想这洋商没见过世面,刚打一个照面,就拜倒在我们东家的石榴裙下了?

    然而宝钗见识广些,她依稀听说过这似乎只是洋商的寻常礼节,便保持镇定,挥手请这洋人起身,请他入座。

    宝钗的这份“女王范儿”,令洋商大为倾倒,坐下之后,又将宝钗商行里的出产一通好夸。

    宝钗心安理得地受了,等到那洋人絮絮叨叨都说完,她才轻轻一摆手。

    立即有一名管事将一幅“闺绣”的炕屏捧至洋人面前。

    "皮特森先生,这是我们作坊的最新产品。"

    宝钗说得没错:这确实是“闺绣”的最新产品,精细无比的绣活外面用贾敬“丹房”里出产的亚克力包裹,坚固不碎,并可以保证百年之

    后,丝绸与绣线的色泽依旧鲜艳无比。

    皮特森见了便爱不释手,大为赞叹,几乎想要抱在怀中,马上让船送回本国去。“我们这里出产的绣品,可以满足你们上流社会对东方的一切想象。”宝钗缓缓地道。

    皮特森眼神狂热,根本无法从眼前的“闺绣”上挪开,在心中暗暗计算他要用多少钱能将这件绣品买下,回国转手,又能翻上多少倍。隔了好半天,这洋商才想起自己还在旁人的商行里,连忙点头对宝钗称是。

    "这件炕屏,是我送给你的样品,我们希望你能够为我们出产的绣品提供一个合理而稳定的价格,一边让我们双方能够长期合作。"

    皮特森原本做好了对方会狮子大开口的准备,他来东方行商,沿路经过暹罗、茜香国、琉球等地,这种事他已遇上过不少,皮特森甚至已经见怪不怪。

    谁曾想,本地一位如此美貌的女性行商,竟然如此友善,一时令皮特森感动不已,搓着手,连声说好。

    "美丽的小姐啊,您向我提出了如此优惠的条件,又向我赠送了如此贵重的礼品,请问您需要我向您回馈什么?"

    宝钗就在等着他自己提出,闻言微笑道: “阁下不远万里来到华夏,想必沿路之上,有不少独特的见闻。我希望能从阁下手中获得的有:欧罗巴大陆的舆图、海疆舆图与航线图、贵国与邻国的风物志,来自远方的植物种子,贵国与邻国最新的机械构造图,贵国最新的专利名录……"

    这些,都是宝钗与黛玉事先商议的结果。如今有几名洋人传教士正在向皇帝陛下请求赐予能够救人性命的“牛痘术”秘方,黛玉也撺掇了林如海,建议皇帝依样画葫芦,对那几个洋人传教士也提出同样的要求。

    皮特森听闻,失声惊呼道: "我的上帝啊,您真是一位胸怀广阔、志向远大的女性!"

    宝钗嘴角缓缓上扬,瞥了一眼身边的管事,见他们表情各异,便不动声色地道:“并不,我只是一个不能离开家太远的寻常姑娘。希望能够以这种方式,看看那些我看不见的世界。"

    皮特森连忙躬身向宝钗行礼: "当然,当然!一言为定,我以我国女王的名誉起誓,这些在我们双方达成协议之后,——为您满足。”

    当下便是详谈,敲定交易的数量、价格、付款和交货

    的一应细节。

    待一切都谈成,宝钗命那些管事们计算一番成本与赚头,发现她手上这么多织品生意,最赚钱的竟然是这闺绣,只要能遇上懂行的买主,就如荣府老太太这样的藏家,仅一幅闺绣出手,便是百倍千倍的赚头。

    如今又添上了对东方华彩刺绣趋之若骛的海外行商,这行当的前景立即更为可观。

    宝钗还与皮特森议定,将来可以接受对方提供的图样,由绣坊中的绣娘们按照这些图样绣成刺绣,再由皮特森收购,相当于“来样加工”。这下皮特森更加有把握,确定这些绣品经过万里海疆运

    回国后,销路绝无问题。双方更是皆大欢喜。

    大

    大年初五,就在萧兰兰过完一个美满的假期,惦记着“打工人”需要尽快回到工作岗位上的时候,她突然收到了平台爸爸发来的消息。

    【恭喜您,获得“日进斗金Ⅲ”徽章!】

    萧兰兰:我最近什么都没干啊,连直播都没开,怎么就又“日进斗金”了呢?

    第115章 第十五次直播11

    【为您结算直播间积分——】

    【上一次结算后直播间积分:179900】

    【完成一次直播,佩戴徽章八枚,其中重量级徽章一枚,积分增加17000。】萧兰兰:哇——

    原来“重量级”徽章这么有用的呀!

    【收到“日进斗金Ⅲ”徽章,积分增加10000。】【合成“日进斗金”金章,积分增加50000。】【结算后直播间积分:256900】

    【主播等级:Lv12;主播头衔:仙界掌门。】"哇!"萧兰兰看到这个结算结果,险些一跃而起。

    虽然升级之路十分艰难,但是她通过此前的积累,现在每次直播所获得的积分也越来越多了。

    还有这个新的头衔: “仙界掌门”唉,萧兰兰难免将自己想象成了警幻仙子一样的人物,掌管着一个仙界司门。当然了,如果可以选,她可不希望自己掌管的是薄命司;又或者虽然掌管“薄命司”,但能带来一些翻天覆地的变化,让“薄命司”成为“幸福司” “完美司”,那她也不会拒绝。

    萧兰兰越想越美,立即扳着手指计算她之后还规划了哪些直播,却突然发现——萧爸爸和萧妈妈这两位都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盯着她。显然她刚才的动静太大了。

    "爸、妈……"

    萧兰兰想想自己已经订好的机票,有点不忍心启齿。一年到头漂在外头的女儿,好容易过年回家一趟,爸妈肯定是希望她能够在家多住两天。

    "我最近的工作……还要再忙三个月!"

    萧兰兰突然想到,三个月之后,不管她能不能参加那个什么pk大会,总归会水落石出告一段落的。"三个月之后,一定回来在家里多住一阵,陪陪你们。"

    原本她猜想爸妈可能会埋怨她一阵的,谁知萧爸爸忽然笑了,说: “你那个直播间对吧?”

    萧兰兰:.…!

    “我和你妈都是你的粉丝,”萧爸爸终于把实话说了出来, "你妈还好几次想给你打赏来着,被我拦住了。不样平台薅咱羊毛。"

    萧兰兰伸出大拇指为爸妈点赞: "那必须的!"

    “哎呀,其实你的直播真的还挺

    有意思。你妈特别喜欢,话说她年轻时还去参加过《红楼梦》演

    员选拔来着,第一轮就给涮下来了.…"

    萧妈妈连忙扯扯萧爸的衣袖,不让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

    "你在直播间讲的那些,既然有那么多人爱听,就好好去做吧!既然干了这一行,那就干出点儿样子出来。"

    萧妈妈好像也听说了那个"文化主播pk大会”的事,说: “你说还有三个月,就是要去参加大会吧!妈妈支持你,妈妈特别想见到自己的女儿站到千万人面前侃侃而谈,说那些你最喜欢的,花了那么多时间去琢磨的……"

    萧兰兰忽然觉得双眼热热的,着实没想到父母竟一直这么默默关心着自己正在做的事。这种支持,越发证明了她的努力是有价值有意义的,从来不曾白费……

    她赶紧来到沙发跟前,给老爸老妈各自一个大大的拥抱。

    宝玉带着焙茗、李贵等随从,从与卫若兰、冯紫英等人的饮宴之所出来,心头依旧沉甸甸的,再次感到十二分的挫败。

    他以前从不喜欢经济仕途的学问,什么应酬世务,结交朋友,他一概都不懂,也不愿去学。但凡看见一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对联,他都能不高兴上好一阵子。

    可如今,为了湘云妹妹,和家里的姐姐妹妹们,宝玉想要做点什么。他努力尝试结交卫若兰等人,打听消息,到头来却发现根本与他人聊不到一起去。

    席上众人畅谈各处的时事与见闻,然而宝玉却始终插不进话,众人欢然饮宴,他也默默坐在一旁。

    至于卫若兰其人,宝玉认是认得了,可他却压根儿看不清这人好歹。而卫若兰愿意与宝玉结交,似乎也只是因为史湘云是宝玉的表妹。

    更不用说冯紫英卫若兰等一干人会向他透露什么消息了。

    一席酒吃下来,宝玉越吃越郁闷——他也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待在家中的时候太久,不惯与人往来的缘故。

    按照萧仙的说法,这些不喜欢的事,他定然不擅长。可是这样说来……他就真的只擅长淘澄胭脂膏子了。

    正如此边走边想,宝玉忽然留意到路边有个人正在定定地看着他。那眼神略有些无礼,令宝玉觉得有点讨厌。

    然而那人自己却丝毫不觉得,继而朝宝玉粲然一笑。

    宝玉停步细看那人物,却是他愿意亲近的那一挂:此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二三岁上下,面目清俊,五官俊美,气质干净。他头上戴着簪缨,额上勒着一道明珠勒子,穿着一件二色金的锦缎长衣,外头披着一件石青色的排穗褂,腰间围着一条极其名贵的玉带,看起来亦是官宦人家子弟。此人左手中持有一柄折扇,不断在右手掌心轻轻敲击。

    视线与宝玉的相遇,这人便收起折扇,远远地向宝玉一拱手。宝玉觉得此人气质中自有一种极其友善的魅力,便不自觉地向对方走去。

    “敢问这位,可是天幕上曾提到过的贾宝玉贾世兄?”那人小心翼翼地问。

    以前宝玉最怕将自己与天幕放在一处,然而现在他动辄被人如此问起,渐渐也无所谓了,便点头

    道:“正是在下。”

    就听对方自报家门:"在下姓竺,单名一个瓒字,表字凤清。"

    “竺凤清……”宝玉口中喃喃念着这名字,他在哪里听到过的,而且,好像就是在刚才……宝玉忽然想起来了,抬头做恍然大悟状。

    谁知宝玉身后那个不长眼的小厮焙茗凑上来道: “二爷,老爷提点过,不让您在外头随意结交的。”说着,冲宝玉挤眉弄眼。

    宝玉看了看,猜想也许是对方衣饰华贵,再加上手上这一柄扇子总是挥来舞去的,所以被焙茗当成了一个纨绔。

    宝玉连忙喝退焙茗,亲自上前道歉: “竺世兄千万见谅,莫听这小厮胡言乱语。敢问阁下,可是前几年出海的……"

    竺凤清是太后娘家侄子,皇帝的正牌表兄弟,而且两人一起长大,也算是感情不错的发小了。自家是有多大脸,敢“随意结交”这位?

    “正是在下,刚回京师还没有多久。说来惭愧,都还未曾亲眼见过一回那闻名遐迩的天幕。听闻世兄与那天幕有莫大的关联,小弟真心倾慕,几欲一见,却不可得,想不到今日竟在这街面上遇到了。"

    “我亦羡慕阁下有机会出海,若能亲口听听阁下讲讲海外见闻,那就更好了。”宝玉这是在客套,他对出海并不感兴趣。

    "哦?择日不如撞日,世兄今日有空否?若有空,何不寻一处安静的地界,坐下来聊聊?

    宝玉实在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热情,一见面就要拉着他说话,正在想该如何托辞拒绝,就听竺凤清突然凑上来小声说:“贾世兄可知道天幕上所提到的‘哈姆雷特’是什么吗?”γᑫᑾყ

    贾宝玉:!

    上次天幕上说湘云的时候,萧仙的确是亲口提到过: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一行字还被探春她们都记下来了,只是不知道“哈姆雷特”四字如何写,胡乱记了个字音。

    事后大家商议,都觉得这可能是个洋人的人名儿。姐妹们有托黛玉或宝钗向洋人传教士或是行商打听的打算,但还未得个回信。

    没想到,今日宝玉在街面上随随便便遇到一个人,便声称自己知道“哈姆雷特”。宝玉想了想,觉得对方身份高出自己那么多,坑自己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冲竺凤清摇摇头头,眼中浮现出好奇,小声回应道: "愿闻其详!"

    "愿为世兄解惑!"竺凤清笑得眉眼弯弯,眼里都是狡黠与得意。他胸有成竹,伸手拍了拍胸口。宝玉就听他拍得噼啪作响,心知他胸口衣内应当是藏了两本书。

    宝玉一时心热,便点头应了竺凤清,两人一起,在路边寻了一家茶楼,去楼上雅间一个清静的所在坐下,要了两壶好茶,一小碟茶点。

    竺凤清待茶楼伙计退下,便从怀中取出一套两侧书本,递到宝玉面前。

    宝玉见那封皮上写着五个字:“王子复仇记”,忙问了一声: “这便是那‘哈姆雷特’的由

    来?"

    竺凤清点点头,一对形状好看的眼睛笑得弯弯的,道: "贾世兄一读便知。"

    宝玉本就有“一目十行”之能,当即捧着书看下去,见那正是写海外不知何国一个名叫“哈姆雷特”的王子,为父复仇的故事。他觉得此书虽未有华夏传奇小说《会真记》、 《李娃传》那般辞藻华丽优美,但是胜在故事动人,令人读来心潮澎湃。

    一盏茶的工夫,宝玉就已经将这书册翻过大半,口中兀自喃喃默念着: "生存亦或死亡,生存亦或死亡……"

    竺凤清见宝玉果然喜欢,顿时面露笑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听见宝玉又喃喃地道: “林妹妹若是见了,一定喜欢。”

    竺凤清面上表情不变,心里一阵坏笑:原本他努力结交宝玉,就是为了旁敲侧击,好侧面了解了解林家小姐的喜好。谁知这位是个呆雁,竟自己一五一十就将林家小姐喜欢什么给说了出来。

    这下竺凤清心里有谱了,当即侃侃而谈,向宝玉介绍: “这是英吉利一名专写戏本子的文人,名叫‘莎士比阿’的,据说与写‘临川四梦’的汤临川乃是同时之人。他写了诸多奇谭故事,其中又以‘四大悲剧’最为出名。这《王子复仇记》便是‘四大悲剧’之一。"

    宝玉一听,便更加上心了——天幕上说写他们家故事的这本《红楼梦》便是“大悲剧”嘛!

    "竺兄,小弟对这《王子复仇记》极其喜爱,可否将此书借去抄录?不知这‘莎士比阿’的其它大作,兄台还有吗?"

    就见竺凤清摇摇头,笑道: “这套书小弟那里还有别的抄本,既然世兄喜爱,那这一套就当做见面礼送给世兄好了。至于其它莎翁作品,小弟并无译本在手,但有一本《莎氏乐府本事》,是汇集了莎翁戏剧故事而后译成汉语的。不知世兄可欲一观?"

    宝玉激动不已,立即起身,向竺凤清深深一揖,道: “小弟感激不尽。不知世兄可有什么是小弟可以回报的?"

    竺凤清连忙摆手,连声道: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过,小弟这里还真有一件事,许是兄台能帮的上的。"

    宝玉:.…!

    他就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人家还就真的顺着杆爬上来了。

    "小弟归国未久,总是听人说起天幕,然而小弟没福,竟一次也没亲眼见过。就连那些天下百姓都见着的,小弟也没能赶上。"

    竺凤清双眸清澈,眼神盈盈,眼中充满了求恳之色: “弟听闻兄台与这天幕有莫大的关系,因此向请教请教,这天幕是何时头回出现的?又是因何而出现的呢?"

    宝玉顿时迟疑:他哪儿知道天幕为何出现呀?

    再者,若是这竺凤清继续问他天幕的细节,便会问及不少与贾家相关的“秘事”。到那时,他又该如何作答?

    宝玉正踌躇之间,视线忽然被天空中什么吸引了。

    他不再回答竺凤清的提问,而是自顾自,走到茶楼窗边,望向空中。

    窗

    外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也都停下脚步,一同向天边望去。

    竺凤清凤目一缩,也像他人一样站起身来,来到窗边,向空中看去——就见空中宝光流动,一名俏丽少女在天空中渐渐现形。

    "原来这就是……天幕!"竺凤清喃喃地道。他一直渴望一见却一向无缘的天幕,今日终于教他见到了。

    第116章 第十六次直播①

    宝玉与凤清两人所在茶楼的窗外,在街道上走动的百姓纷纷停下脚步,转向天幕的方向,或手搭凉棚,或双手扶着脖子,都饶有兴致地望着天空。

    一个上来给贾竺两人倒茶的茶博士见到窗外天幕也笑道:“这天幕久不现世,今日重现,不知道又会讲些什么。"

    竺凤清掰着手指计算:“这天下人都能看见的天幕,第一回 出现是骂了拐子赃官,第二次是讲了一本书的各种古本,第三回是讲了讲府上的胭脂水粉……玉兄,我说得没错吧?"

    宝玉:……你都知道的那么清楚了,还要问我什么来?竺凤清眼含笑意,自然是想要向宝玉打听那些只有贾府中人能够看见的天幕。

    宝玉正待思忖竺凤清这话该怎么接,忽然省起:"咦,今日天幕出现,似与往常不大一样呀?"

    以前天幕出现,萧仙总是极其热情地招呼一声“大家好”。然而今日,萧兰兰却站在那里,微笑着还未开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竺凤清闻言,正待追问,忽然从天幕上听见了一种很特别的声音,转脸看向宝玉。就见宝玉也听出来了:"这是……"

    街面上的京城百姓也有听见的,十分好奇,拉着身边的人问:“你听听,这天幕上传下来的是什么声音?"

    “我听着怎么像是打罗柜筛面的声儿?怎么,难道天上仙人家里也要磨面的不成?”"这你定是瞎三话四了,天上仙人,餐风饮露的,磨面作甚?"

    "你才瞎三话四,你细听听,这声儿,真真的,就是打萝柜在筛面粉的声儿……"

    争论还未完,就听天幕上异常响亮地传下一声,有若金钟铜磬一般,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将地面上还待争论的人全都震住了,呆在原地。①

    然而这声儿还未将息,第一下响过之后,又响了二下、三下,声震四野,惊得百姓们在街道中央乱走。

    宝玉与凤清都不动,待那声音渐止,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似乎都在暗道:失敬失敬。——原来你也知道这只是自鸣钟而已啊!接下来,宝玉就听见天幕上传下萧兰兰的声音:

    【哈喽大家好,欢迎来到兰兰的红楼直播间,我是你们的萧兰兰。】

    【新春第一次直播,兰兰特地挑了一个吉日吉

    时。】宝玉:"原来今日萧仙没有直接发话,是在等到了时辰。"【大家刚才听到的报时声,是一具来自十八世纪的古董壁挂钟。大家记不记得,刘姥姥一进荣国

    府的时候,曾经在荣府中见到一座挂钟,还曾听到过挂钟报时的?今天直播的一开始,兰兰也带大家领略一下这种古董报时钟的声音。】

    街面上刚才的骚动渐渐平息,人们听说那只是“报时钟”,便不再害怕了,停下脚步,继续手搭凉棚,望着那宝光流动的天幕。就见天幕上一面墙上挂着一个匣子,底下悬着一枚秤砣般的一物,不住的乱晃①。

    竺凤清便笑道:“玉兄,看来天幕今日又要点评贵府中的器物了。”

    宝玉心中却想的是:点评器物总要比点评人物来得好。

    【今天兰兰来到了上海,在一位老收藏家的家中作客。大家一定还记得那次兰兰复刻荣国府里的“螃蟹宴”时,借给兰兰那些精美古董酒壶和筷子的老先生吧?就是我身边这位,廖老。来,廖老,您现在在兰兰的直播间里,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宝玉原本想着,既然被天上仙子都尊称为“老”的老仙,一定是鹤骨松姿的神仙中人样貌,至少不会比上次那个假仙“王大师”逊色。谁知老人家一出现在天幕上,观者都吓了一跳——廖老是一位满头白发,头发与胡子都乱蓬蓬的糟老头子,鼻梁上架着一副边框异常沉重的黑框眼镜,眼镜腿儿上各自垂着一根黑色的绳子。

    这位“廖神仙”身穿一件半旧的对襟立领系扣褂子,手中扶着一柄拐杖,望向天幕之外的时候总费劲地眯着眼。但是他却十分自如地向天幕外挥了挥手,开口道——

    【各位直播间的观众们大家好,我和你们一样,是兰兰的粉丝。】

    宝玉如今已经大概明白,这“粉丝”非彼粉丝,大概是拥趸的意思,便说与凤清知道。凤清听得有趣,连连感谢宝玉的指点。

    大街上的百姓们也都听得兴味昂然。他们见到神仙们各个和蔼,也都不怕了,一起聚在街面上,开始冲着天幕指点议论。

    【廖老,您太客气了。兰兰一直是您的粉丝才对,而且非常感谢您几次对兰兰的无私援手,将您的藏品借给兰兰。小伙伴们,今天兰兰就在廖老私人收藏室里给大家直播。请大家和兰兰一起,对廖老表示感谢。】

    竺凤清就见那天幕一角,有各种各样的字迹

    一行行地向上滚动。前面都拖着一组长长的类似称号般文字,然后是上下并列的两个点,然后就都是“感谢”、 "谢谢廖老"类似的字样。

    宝玉这个“实心肠”的傻孩子,就又主动给竺凤清讲解,那前头的一行字叫“ID”,是看着这天幕的其他人给自己起的字号。

    竺凤清当即望着那个以西洋数字“23333”作为字号的一行字迹出了神。

    【今天兰兰特地联系了廖老,想要给大家做的这一期专题直播,主讲《红楼梦》中的古董文玩、器物陈设。结果廖老给兰兰出了一道有趣的考题:他要兰兰讲出《红楼梦》中,至少十件海外舶来品,才能顺利过关。而且老先生也同时夸下海口,说是只要兰兰能说的出来的,他就能拿给大家展示。】

    “海外舶来品?”宝玉闻言大为兴奋,"这题我会啊!"荣国府中,西洋舶来之物难道还少吗?

    凤清瞥了宝玉一眼:“那你若是知道,难道能帮到天上仙子吗?”

    宝玉:"当然……"

    他突然住嘴,意识到自己与这个竺凤清素昧平生,今日不过头一回见面。岂能因为旁人一句话,就把自己与萧仙联系的方法泄露出去?

    于是宝玉改口:“当然没有这个必要。萧仙无所不知,我到如今都没见她有什么答不上来的。”谁知萧兰兰在天幕上笑着开口继续——

    【各位小伙伴们,为了能给大家多看几件《红楼梦》中的有趣物件儿,兰兰这就勉力一试,答不上来的时候大家一定要帮兰兰一把啊!】

    竺凤清看向宝玉,宝玉只得道:“萧仙嘛,最是谦虚。”

    【第一件,自然就是这西洋来的自鸣钟。按照记载,自鸣钟出自西洋,康熙年间始进中国。士大夫家皆用之②……】

    这么说着,竺凤清连连点头,道:“如今西洋自鸣钟始进我国未久,知道的人不多,不过是世家与豪富,没想到,今日天幕就来了个‘广而告之’ …只不过,康熙年间又是哪个年代?"

    宝玉见竺凤清一脸诚恳的求知欲,便压低了声音,道:"就是太上皇在位时……"

    竺凤清:!

    “玉兄你果然渊博,对这天幕了解极深!”

    宝玉:我是不是又说错什么话

    了?

    【贾府中,这种西洋自鸣钟还是挺多的,王熙凤在协理宁国府的时候就曾说过,她说过“素日跟我的人,随身自有钟表”,又说过“横竖你们上房里也有时辰钟”③。宝玉的怡红院里也有一座,当初晴雯补裘一直补到早上四点,也是这西洋自鸣钟提示的。】

    这时,竺凤清闻言立时震惊了:“玉兄,原来这天幕……真的都只在说府上的事!”宝玉默默不语,心想这可不是吗?

    【我们既然说到这自鸣钟了,就不得不说说随身的钟表。除了凤姐曾提到过她的人随身都带着钟表之外,宝玉也是一个随身带着钟表的。书上说他怀中揣了一个核桃大小的金表④。】

    竺凤清只管看着宝玉,就见宝玉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枚核桃大小的金表,在表缘轻轻一掀,那表壳便自动弹开。

    【廖老,在您这儿,我们能看到实物吗?.…果然!】

    天幕上,就见廖老慢慢从身边的一只表面是玻璃的柜子里取出一枚金表,也是核桃大小,表壳上除了雕饰着花草纹样之外,并没有过多修饰,与宝玉手中那一枚非常相像。

    廖老手指一掀,那金表的表壳也立即弹开,露出里面的表面与指针。

    "这……"竺凤清看看天幕,再看看宝玉手中,表示他终于领略到了天幕的神通,真是太神了!【廖老,《红楼梦》中所说的钟表,都是西洋舶来品吧?】萧兰兰向身边的廖老提问,但按照宝玉的了解,这多半是“明知故问”,是为了邀廖老也加入,

    在天幕上多说几句话。

    【确实如此,康、雍年间以及乾隆前期,自鸣钟与怀表都来自西洋进口,其中以荷兰、比利时、法国进口为多。在乾隆中晚期,我国工匠开始能独立制造钟表,但是制作工艺较西洋还有差距,这些差距,要到了道光年间,才渐渐赶上。】

    “道光?”宝玉又听到了一个年号,是此前从未听过的,赶紧默默记在心中。

    【谢谢廖老解答。那咱算是答出两件啦!除了西洋自鸣钟与怀表之外,还有什么西洋舶来品……让兰兰想想哈!】

    天幕上,萧兰兰托着腮,做出神思考状。旋即她双手一拍——

    宝玉惊愕万分,失声道:"连这都知道?"

    这条西洋自行船到他房里还未久,连宝玉自己都还没研究出该如何把玩,就被天幕上的仙子得知了。

    在宝玉身边,竺凤清闻言也是愕然。但那金西洋自行船,他也是从没见过,当即打叠精神,望向天幕。

    【果然,兰兰就说嘛。廖老这儿就是一个百宝箱,只要是关于红楼的古董物件儿,廖老这里多半都能找得到。】

    天幕上,廖老真的喜孜孜地捧出一只通体金灿灿的小船,举至萧兰兰跟前。

    【不知道小伙伴们还记不记得关于这条西洋自行船的典故了。兰兰给大家略提醒一下——当时是紫鹃为了试探宝玉,故意在宝玉面前说林家人要将黛玉接走回苏州去。宝黛两人毕竟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表兄妹,宝玉听见这个消息,当时就变得疯疯傻傻的,见到十锦格子上有这么一条自行船,赶紧让人取下来掖在自己被中,说“这可去不成了”.…】

    宝玉现在也听傻了:他万万没想到,林黛玉离去,“自己”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然而现在回想起黛玉被林姑父接走的那一刻,宝玉并不觉得特别难过,可能那时两人情谊还未太深。此刻他心中唯有一种隐痛,始终挥之不去。

    但他身边现在是那个比小鬼还要精明的竺凤清,而且接近宝玉正是心怀鬼胎。见状,竺凤清便安慰宝玉:“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那里,乍一听要分别,必定是难过的。这么说来,玉兄便是那位林家小姐的表兄?"

    竺凤清这竟是顺理成章地找到一个借口,可以多向宝玉打听打听林家小姐的事,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诡计多端的追求者。

    就听宝玉含含糊糊地答道:“是呀……有缘无分的表兄,但能早早想清楚这是有缘无分,也不失为一种好处。"

    竺凤清颔首:“很是,很是!”他一边点头,眼珠一边转着,在盘算如何开口,向宝玉打听林家小姐的其他喜好。

    外头百姓行人,听见天幕这么说,多有笑话宝玉的,把这么一个小小的自行船掖被子里,就能拦着不让把打小一块长大的姑娘接家去吗?

    宝玉:……我这无用之人也就只能想出这种蠢办法。天幕上却还在继续说——

    【廖老,能让我们看看

    这“自行船”自行的样子吗?】

    就见廖老点了点头,伸手去那自行船下,捏住一枚钥匙般的手柄,转了两转,然后将那枚自行船交到了萧兰兰手里。

    "咦,动了动了,这自行船真的能动!"外头大街上一片喧哗。

    就见天幕上的萧兰兰,双手捧着那枚金碧辉煌的自行船,将它冲着天幕外靠近了些,众人便能见到船上一个黄金打造的艄公,双臂摇动,那船上的船橹便有节奏地跟着摇动,那船由萧兰兰捧着缓缓向前行进,便仿佛真能“自行”一般。

    【哈哈,兰兰当初看书时看到这只自行船,就在想,船儿啊船儿,快把林妹妹从贾府上带走吧!紫鹃当时曾经劝黛玉考虑考虑宝玉,说:"公子王孙虽多,哪一个不是三房五妾?要一个天仙来,也不过三夜五夕,也丢在脖子后头了,甚至于为妾为丫头反目成仇的。”⑤】

    【然而兰兰想,宝玉自己,也未必是个干净人儿,身边已有一个没过明路的妾,房里还有不少漂亮的大丫鬟作为妾室预备役。黛玉图他什么?不如早早地乘船回南,海阔天空,免得为了着一棵树,放弃了一整片森林。】

    竺凤清听见这句,顿时将双手用力拍着,大声道一句:"好!"

    他见宝玉狐疑的目光朝自己这边转过来,连忙解释一句,说:“小弟身边就没有个三房五妾,也就天幕上萧仙不知道小弟这么一号人物,若是知道,定然夸赞小弟一句。"

    第117章 第十六次直播②

    天幕上萧兰兰捧着那只能够自己活动的自行船,引起了地上百姓的一片好奇之声。"真的,看那艄公,真的能划动船橹!不知道将这船放在水里,是不是也能自己走。""这不成吧,这船是金子打的,一搁水里就沉下去了吧?"

    “乖乖,不愧是宁荣街上的贾府啊,这么一件小小摆件,便全是用黄金打造的,不愧是豪富之家,百年大族!"

    因此便没人在意萧兰兰批评那些王孙公子们“三房五妾”之事,都只管留意那条自行船了。

    【咦,兰兰记得,除了自行船之外,红楼里还有自行人。廖老!】

    萧兰兰向白发苍苍的老收藏家转过身,就见廖老先生笑眯眯地,右手中握着一件物事。

    萧兰兰一转身,廖老便将右手摊开。就见里面是一个小小的人偶,头上戴着礼帽,穿着西洋人常穿的齐腰短褂子和马裤,脚上还蹬着马靴。

    萧兰兰看得双眼放光,连忙将那小小的人偶接过来,学着刚才廖老的模样,将那小人背后的一柄钥匙转了又转,然后将这人偶放在身前的桌面上。就听“铿锵铿锵”的声音响起,这小人真的迈步走起来,只是走了没多久,那声音的节奏便减慢,小人似乎关节生涩,越走越是艰难,渐渐也就停了下来。

    天幕上飘过一片“好玩”、 “有趣”这样的留言。

    【23333:兰兰,当时就已经有这种玩具了吗?】

    竺凤清以前在海外见过这个,自然知道是玩具。宝玉却睁大了眼睛,看了半日,才摇头道:"不,不是……这不是我们家的东西!"

    【是的,自鸣钟、自行船,还有这种自行人,这一类用发条装置驱动的物品,在《红楼梦》成书的年代,已经传入我国。如果小伙伴们去过故宫博物院钟表馆,应当对那些钟表上能够自动报时的小鸟、能够自己出来敲钟的小人有很深的印象。】

    【那些技术,都是在康乾年间传入我国,再由我国的工匠学习、吸收的。】

    【刚才廖老所演示的这个自行人,在书中不是贾府之物,而是由薛蟠从苏州带回来的……】

    "薛大哥哥……"

    宝玉望着天幕直愣神,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天幕上的仙子应当还不知道薛蟠犯了人命官司,流放到三千里之外

    去了。

    【当时苏州也是对外联络的口岸之一,因此薛蟠能够从苏州带来一些时兴的洋货。】

    【廖老,我这已经是说了四件海外舶来的物品啦,您也都—一匹配上我说的了。现在兰兰继续。】

    【第五件——怡红院里宝玉房中的那面大玻璃穿衣镜。我猜您屋里这一面用来做隔断使的大镜子,就是这件,对不对?】

    听萧兰兰说起这个,宝玉并不太意外,毕竟之前天幕说刘姥姥的时候,就提过一次,当时也是说那面玻璃大镜是舶来品,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然而天幕突然发生轻轻的抖动,紧接着萧兰兰与廖老的人影都不见了。又过片刻,两人重新出现在天幕上,只不过与刚才不同,萧兰兰此刻手中托着一柄长长的手柄,柄上架着一枚小小的,黑匣子似的法器。

    宝玉陡然想起来他见过这件法器:而上次见到,也是萧仙在天幕上照镜子的时候。【兰兰,你去对面摸一摸那镜面上的机括。】这是廖老的声音。

    就见天幕上,萧兰兰手持那枚奇形怪状的“法器”向天幕外靠近,并且向天幕外伸出手去,似乎摸索了一阵,就听“啪”的一声机括声响。天幕上,萧兰兰与廖老的人影突然间消失了,天幕正中只剩一幅美人图。

    【——真神了!】

    这是萧兰兰自己的感慨。

    与此同时,宝玉指给竺凤清看过的那个“评论区”里,一排排“666”正整齐地向上滚动。竺凤清是认得这西洋数字的,但他也实在是想不出,这“666”到底代表什么意思……

    大

    凤藻宫。

    难得今日天幕是所有人都可以看到的,而且话题轻松愉快,只在说些稀奇的陈设玩器,后宫嫔妃便都凑到了贾元妃这里来。元春在宫中人缘不错,便借此机会,摆下茶水点心瓜果,请宫中姐妹们小聚,一面说话,一面观赏天幕。

    果然见天幕上只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且又展示了精巧无比的自行船和自行人,惹得众妃嫔们嬉笑不已。元春一颗一直高高悬起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只见华盖遥遥而来,众人便都知道是圣上驾到了,都不敢怠慢,纷纷随元春起身行礼。

    元春看似最是殷勤,抢上前迎接——其实,她是想闻一闻,这位皇帝陛下身上,有没有那股明显的龙涎香气味,以此来判断

    皇帝的心情。

    自从上次火漆封缄之事发生之后,元春渐渐学会分辨皇帝陛下的“心情”了——不过,与其说是“心情”,倒不如说是“性情”,恐怕还更贴切一些。

    如果皇帝陛下身上没有龙涎香气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幽幽的檀香味儿,那么这位陛下便是异常严厉,但是说一不二,至少不会自食其言;然而若是身上突然带有浓烈的龙涎香气味,那这位陛下便会是个表面上大度宽仁,可一旦稍有不虞便立即翻脸无情的可怕脾性。

    元春便据此来判断她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应对皇帝陛下,试过几次,从未出过差错。

    今日也是这样,皇帝陛下向元春伸出手,将她扶起。元春只觉得一股子淡淡的檀香萦绕在身侧,心下稍安,但她立即向凤藻宫中扫了一眼,见没有什么违禁的情形,才放心地引着皇帝陛下向宫苑中走去。

    "大家兴致都不错。"

    皇帝陛下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天幕。当然,他那种冷淡自持的语气已足以令宫中妃嫔们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朕也可以陪你们看一会儿的。”没有受到礼遇的皇帝干巴巴地补了一句。

    “臣妾等叩谢皇上,拨冗前来凤藻宫观赏天幕。”贾元春大声道。她知道这种情况下的皇帝陛下是吃这一套的。

    果然,听到这种冠冕堂皇的欢迎词,皇帝陛下龙颜稍悦。元春忙命内侍们去重新去安置了座次,将御座扶至院中,请皇帝坐下。元春这才赔笑着道:"好教陛下得知,现下天幕上两位仙人正在打擂台呢!"

    "哦?"

    皇帝听闻仙人也要打擂台,顿时来了兴致。

    吴贵妃嘴快,又仗着她比元春先入宫封妃,忙道:“正是呢,那位萧仙今日棋逢对手,遇到了一位廖仙,廖仙要萧仙说出十件海外舶来的物事,而萧仙要廖仙将她说到的物品—一都变出来。"

    虽然这说的简直是一派胡言,但元春只在一旁温婉颔首,似乎吴贵妃说的一切都对。这时,萧仙与廖仙两人都已重新出现在天幕上。

    【第六件……第六件是鼻烟壶,咱们在说红楼梦里医药一章时提到过的,晴雯用王太医的药没起什么作用,于是挑了一点儿子鼻烟,让那鼻烟助她通窍。这里的鼻烟也是舶来品,真正汪恰洋烟。而那盛放

    鼻烟的盒子,是一个金镶双扣金星玻璃的一个扁盒,揭开盒扇,里面的鼻烟壶是西洋珐琅的,绘有黄发赤身女子,两肋又有肉翅①,兰兰合理推断那上面画的是一个天使……】

    天幕上萧兰兰说到这时,就见那廖仙又像是变百戏似的,从袖中取出一个鼻烟壶,鼻烟壶上果然绘着一个黄发女子,身后有肉翅,然而她脖子以下,全部被一团肉色的烟雾所笼罩,看不清细节,因此不至于有伤风化。

    【……哎呀,兰兰刚想说,今天选的是“整体流量包”,是不分年龄段一起推送的。谁知道平台自动给打了码?】天幕上,萧兰兰惊讶不已的声音传来。

    皇帝陛下见此情景,不由得微微点头,赞道:“不愧是天上仙人,斗法时也不忘教化。”贾元春只望着天幕上留言区快速滚动的一排排“666” “2333”,心里也不知该作何评价。

    【嗯,其他舶来品……舶来品!】

    萧兰兰说到这里,似乎终于略出现一些捉襟见肘的样子。她又想了好一会儿,才扬起头道——

    【我想起来了,贾母老太太还有一副眼镜,应该也是舶来品?】

    贾元春听见天幕上提起祖母,连忙在皇帝身边小声说:“启禀皇上,家祖母确实有那么一副眼镜,是西洋商人送的,说是叫‘老花镜',能助老人家看清细小的物品。"

    【算是吧!康乾年间,老花镜儿已经进入我国,但还远不普及,不是人人都用得起的物事。贾母用的这一副,可能是舶来品,也可能是当时广东匠人所制。但眼镜最初产自西洋,这话不假——算你

    答出了第七件。】

    就见那天幕上,廖仙伸手,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沉重的镜架。于是天幕上的"评论区"很快有新的“留言”出现。【曹公棺材板压不住了:原来廖老鼻梁上架的那副眼镜就是古董了呀!】

    【23333:有趣有趣。】

    贾元春便小声向皇帝陛下解说:“两位仙人斗法,萧仙已说了七件,廖仙变出了六件,然而他自己鼻梁上已有一件眼镜,所以廖仙也是又接下了一招。"

    【那第八件,黛玉曾经用过一把西洋小银剪子,用它来绞那风筝线,说是叫“放晦气”。这是正文里明说是西洋物品的。】

    廖仙再次像是变戏法儿似的,手心中变出一柄还不

    到巴掌大的小银剪子。

    【连这也能?嗯,第九件……第九件!】

    萧兰兰的声音里透着为难。忽尔她又支棱起来,开口问廖老:【后四十回里的算不算?】

    廖老果断摇摇头:【后四十回里胡编乱造的太多,那可不行。②】

    凤藻宫中,贾元春连忙为皇帝陛下解说那前八十回、后四十回的区别,不过很难分说清楚就是了。

    贾元春还在解释的时候,萧兰兰突然双手一拍,脸现喜色——

    【我知道了。廖老,您说只要是舶来品就行的对吧?海外来的都行,对不对?】廖老似是胸有成竹,继续一个劲儿地点头。

    【廖老,我记得《红楼梦》里,宝玉是会时常吃一吃西洋葡萄酒的?这个也算舶来品吧!】

    廖老愣了愣,没想到萧兰兰会说到饮料上来。但好在他也确实有。于是从柜中取出两瓶用小玻璃瓶装的葡萄酒出来。

    至此,天幕上萧兰兰那张小脸,笑得就像是一只小狐狸似的。

    【那我还记得——有一回宝玉与薛蟠聚会,薛蟠生日时,正好得了一个用灵柏香薰的暹罗猪,这个也算是舶来品的,对吧?】

    就见廖老闻言,举头“哈哈哈”地大笑了一阵。

    【对,当然算,暹罗进的薰猪——不过我这儿可真的拿不出一只整猪出来了。兰兰,这一局算你赢了!】

    只见萧兰兰开心得在天幕上转了一个圈儿,但是突然停下来,问廖老——

    【对了,廖老,您说过的,今日开篇我们讲“舶来品”,是有些深意的。您为什么会一上来先抛出“洋货”这个话题呢?】

    【兰兰啊!这确实是我这老头子这些年收集古董洋货时,感触颇深的一件事。各位印象中,《红楼梦》成书的年代,清廷统治者施行的是“闭关锁国”的政策对吧?可是,为什么我们还能在书中看到那么多、那么高级的洋货呢?】

    【廖老,兰兰也有这个疑问。】

    【明清之际,我国的好几任封建统治者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好理由,长期禁海,禁绝商贸。但是,在那个年代,我国与海外是真的没有任何贸易往来了吗?答案是:有!不仅有,而且还有很多这种关于奢侈品的小额贸易。】

    【兰兰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是想说,当时我国与海外的贸易往来,进口的却都是这些高档奢侈品。帝王们一面说西洋货都是奇技淫巧,不许民间与海外往来,但又私下里默许了权贵们纷纷入手这些新奇的高档货。甚至他们自己也很依赖这些物品:眼镜、玻璃、西洋钟……以使用和收藏这些洋货为荣,对吗?】

    听到这里,凤藻宫中人人变色。

    谁能想到,这明明是一处花团锦簇,神仙们打擂台的天幕游戏,怎么转眼就突然转到了批评朝政,而且点名直接批评到当今帝王头上了呢。

    就见皇帝陛下仰头目视天幕,眼神肃然,脸色颇为阴鸷。吴贵妃用怜悯的目光望着贾元春,大约在想:这天幕,成就了贾妃,看来也连累了贾妃。

    然而贾元春却面色如常,一如既往的温婉,并于无人处偷偷向抱琴使了一个眼色。无人知道她一颗心正砰砰乱跳着暗叫侥幸——

    眼前这位,应当是听得进天幕这些话的。

    第118章 第十六次直播③

    【对,这就是我这老头子想要说的。当时代封建帝王,格局狭隘,见识短浅,妄自尊大,只晓得接受外国朝贡,引进这些奢侈品,以满足自身与权贵的一己之私,而完全禁绝民间与外界的正常科技文化交流。如此一来,便使得我国的科技发展水平从原本的遥遥领先,变为渐渐落后于西方……】

    听着这毫不留情面的批评,皇帝陛下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贾元春也将头低下,表情也似乎越来越惶恐。

    其余众妃嫔也许还抱有幸灾乐祸之心,但现在也都心惊胆寒,暗自盘算,当帝王之怒如疾风暴雨而至的时候,她们应当如何自处。

    【就拿这自行船与自行人举例吧!它们是作为闲时用来赏玩的奢侈品进入宫廷和权贵之家的。但是有人真正留心到它们所应用的技术了吗?当时又何尝有人想到,将来真的会出现能够浮在水上的钢铁巨轮,能够自己行走的机器人呢?】

    这话似是肺腑之言,而天幕上那位廖仙也说得十分激动——

    【孩子们呐,切记切记。我们读红楼时固然应该去欣赏这些琳琅满目、花团锦簇的洋货,但也不能忘记它背后折射的历史和对时代的影响。】

    然而聆听的众人却都只觉得匪夷所思,都是面露惊异,相互看看。

    能够浮在水面上的钢铁巨轮,能够自己行走的机器人……这些听来都似全不可能的事,然而,说出这话的,是天幕啊!

    【廖老,我理解您,以您的年纪,想必曾经历过我泱泱中华因为落后而挨打的年代。我想,今天您这一番话,即使是对我们这一代年轻人来说,也具有重大的意义。在对外交流中,一味只玩物丧志、贪图享受,显然行不通,加强科技交流,不断追求科技领先,才是强国之本。】

    听见萧仙也附和天幕上的廖老仙,众妃嫔头低得更低了,个个心里默念着“要完”。

    果然,就听皇帝陛下一声厉喝:“贾妃身在何处?”

    就着众人都以为皇帝陛下的怒火就要烧来的时候,却听这位九五之尊怒道:“如此金玉之言,因何不予记载。"

    就听贾元春的声音稳稳地传来:“臣妾在此。”

    众妃嫔回头,就见贾元春正跪坐在一幅矮几跟前,抱琴早已备齐纸笔等物,元春正奋笔疾书,要将天幕上刚才廖仙、萧仙所说的话凭自己那“过耳不忘”

    之能快速记下来。

    吴贵妃身体一个翅趄,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谁能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她原本还以为贾元春会因为天幕上这一番批评从此见怪于皇上,就此失宠了呢。

    京城内外,街市上人人热议,都在讨论那天幕上说的,能够浮在水上的钢铁巨船,能够自己行走的机器人。

    竺凤清听得目瞪口呆,道:“若是真的能做出两样,我朝应是能在寰宇内横着走。”

    他所知很清楚,海外技术如今虽有起步,但还远未能做到天幕上所说的这地步,中华凭借千年传承,依旧有不少优势。然而朝中一直下令海禁,严控民间进口,虽然一直向外输出丝织品、茶叶、瓷器,换取白银,然而外界到底如何,各国都是何等样风土,却少有人能像自己一样,亲身去走一走,看一看。

    "竺兄,这便是我羡慕你之处。"

    宝玉指着桌面上那两本海外舶来的书册,“能够往来中华与海外,知己知彼,总好过一味自大,任由旁人超越而不自知。"

    “如此一来,竺兄日后想必更加要被重用了。”贾宝玉在交际应酬上也不全是个呆子,这时赶紧向竺凤清道贺。

    竺凤清谢了宝玉,谦虚两句,又望着天幕略吐了吐舌头,道:“只是小弟第一次领教,敢如此直言不讳批评人君的天幕,心中更加……佩服了!"

    【好了,说完了《红楼梦》里的舶来品,咱们再来说说红楼梦中的“工艺品”。】天幕上,萧兰兰仍旧是那个掌控话题走向,把握节奏的。

    【廖老,兰兰听说您的收藏室里,还专门设有几间房间,在这些房间里放置古董文玩,用来模拟《红楼梦》中一些人物的居所。据说当年拍摄87版电视剧时,剧组也与您讨论过室内装饰。是这样吗?】

    就见廖老点点头——

    【是啊,当年有幸参加过一些讨论。不过,我老头子总觉得你们这些后起之秀研究红楼也研究得非常透彻。兰兰,我考考你,红楼梦中总共出现过哪些材质的工艺制品?】

    【哎呀,您怎么一言不合就又考我了?让兰兰想想看哈:以材质论,红楼梦中出现的工艺品有青铜器、金器、银器、铜器、木器、漆器、玉器、瓷器、石雕,尤以冻石雕为特色……嗯,还有珐琅、黄杨木雕、竹根雕……甚至还有一些冷门的,比

    如风筝、泥塑、竹编……啊,还有,还有,让我想想.…】

    这时,茶楼的伙计来给竺凤清和宝玉这一桌续水,听见萧兰兰在天幕上这么说,顿时笑道:“这天上仙子真是好刚口,比那些说书的女先儿还要厉害。"

    竺凤清便笑斥道:“怎么还编排起天幕上的仙子了?”

    那伙计顿时吐了吐舌头,末了又笑道:“我们这些升斗小民谈论天幕上的仙子,仙人也从不生气计较的。”但到底是不敢再说,赶紧托起茶盘去了。

    【好啦,好啦!过关啦!】再次扶上拐杖慢慢行走的廖老笑容灿烂得像个孩子。

    【《红楼梦》也几乎是我国工艺美术制品的一部百科全书,你们年轻人能知道这么多品类,已经非常厉害啦!】

    【廖老您过奖了,说实话,兰兰期待得不得了。因为《红楼梦》中对任何一处室内陈设的描写,都是有其功能性的。要么是为了烘托气氛,要么是配合人物的“人设”来写。】

    【举个栗子,林黛玉是诗书大家,所以屋子里汗牛充栋,垒着满满的书;探春是个书法家,她屋子里就挂着颜真卿的真迹,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①。看陈设就像是看人物一样。廖老,我们先从哪里看起呢?】

    竺凤清:又多知道一件关于林妹妹的消息。

    【兰兰,今天由你来决定我们从哪里看起——】

    【让我来决定?让兰兰想想,我们就从最极简的看起吧!】"极简?"竺凤清尚自觉得这个词儿好新鲜,宝玉已经知道天幕说的是哪一位了。

    【我们先参观一下薛宝钗宝姑娘的房间。兰兰之前曾经给大家说过,她住的蘅芜苑是极简主义、佬寂风格的典范。后来被贾母看到,贾母老太太还按自己的口味给布置了一下……咦,您还能再现贾母给布置之后的蘅芜苑风格?那兰兰太期待啦!】

    说着,就见天幕上出现了一扇门,廖老扶着拐杖过去,率先打开门——

    “真素净!”竺凤清情不自禁地出口评价。他可从来没见过天幕,不晓得天幕之前是如何评价的,但眼前这景象给他的直接观感就是这个。

    【书中正面描写蘅芜苑中的陈设,是透过刘姥姥进大观园的视角,看到宝钗的房间里如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句话,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

    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①】

    天幕上的景象也大抵如此,整个屋里因四壁都刷着“一白到底”的白墙,故此看起来像是“雪洞”。

    【兰兰稍许解释一下,宝姐姐的那种装饰,也不算能是太“廉价”,因为她那个土定瓶,是宋代定窑的出品,“定窑土釉”,即使是在清代,也值不少钱了。所以宝姐姐这虽然非常低调,骨子里依旧是奢华的。】

    "但是看起来还好,没天幕上说的那么素!"竺凤清将天幕上的陈设——看完,做出评价。

    【当时贾母看到宝钗的房间,就满心不乐意,觉得年轻姑娘都住得这么素净,那她们年纪大的岂不是更该搬到马圈里去了?而贾母老太太自认为审美非常了得,“最会收拾屋子” "如今让我替你收拾,包管又大方又素净”①,所以直接插手,接管了宝钗的室内陈设装饰。】

    【我记得老太太是给了宝钗一个石头盆景儿,一架纱桌屏,一个墨烟冻石鼎,然后给宝钗换了一幅水墨字画白绫帐子。总共这四件物品,就能让宝钗的房间“旧貌换新颜”——】

    【哎呀!小伙伴们随兰兰的镜头看一看——这是石头盆景,这是纱桌屏,这是墨烟冻石鼎……廖老,您果然再现了贾母老太太给宝姐姐装饰的蘅芜苑!】

    竺凤清连连点头:“加了这几件,果然是又大方又素净。只不过……这间屋子的主人,总给人一种冷艳而不可亲近的感觉。不晓得玉兄是否认识这位薛姑娘,是否也作此想。"

    宝玉连连点头,心想:谁说不是呢?那可是宝姐姐啊!Уᑴᒁγ

    【那么,下一位我们看谁的房间陈设呢?还是由兰兰做决定?那么好,兰兰想要看一个反差比较大的。兰兰想看——秦可卿的房间,廖老这里能够看到吗?】

    天幕上,就见廖老伸出手,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想必也是可以。

    而宝玉顿时面红耳赤,倒抽一口凉气:秦氏的房间,他可是印象太深了。

    一旁竺凤清见状,连忙关怀地问:“玉兄,玉兄,你怎么了?”

    宝玉摇着手示意自己没事,但说不出来话。他知道天幕上会怎么说——

    【《红楼梦》中描写秦氏的房间,是通过宝玉的视角。宝玉当时是要找睡午觉的地方,一进秦氏的房间,便觉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人而

    来。入房之后向墙壁上看,见是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和秦太虚写的"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对联。②】

    天幕上,一道房门徐徐被推开,果然见屋内正中高悬着一幅《海棠春睡图》,以及一副对联。

    【廖老,请问这是真迹吗?】

    【哈哈哈,如果是真迹,老朽一定会捐给国家,陈列在博物馆里的。现在这画与对联,都是时人仿造古人的画风和笔意重新绘制的。】

    【有道理,然而除了秦可卿房里的书画之外,最让人感兴趣的,莫过于那里面的几件陈设,兰兰记得是:“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著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著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②.…】

    宝玉伸手捂着脸,自己也没想到,天幕上竟毫不留情,将这些—一都说了出来。

    【……对了还有,榻上是“西子浣过的纱衾,红娘抱过的驾枕”②。这么一个地方,用秦氏的话来说,“大约神仙也可以住得”。】

    至此,宝玉从心底深处发出一声叹息——他这又是,出洋相出到全天下人跟前了。

    然而,置身屋内的萧兰兰却并不觉得宝玉是出了什么洋相。她在天幕上,将几案上陈设的宝镜、金盘、盘中的木瓜等物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去看那悬挂着珠帘的卧榻。

    【兰兰其实很想问廖老,木瓜什么的……您明知这些都是不可能留存至今的“假古董”,在将它们作为室内陈设,摆在这间房间内时,您又是怎样考虑的呢?】

    就见天幕上,满头白发苍苍的廖老,像个孩子似的笑得神秘。

    【兰兰啊,我听过你说宝玉的那一期直播,我相信你也非常清楚:其实物品就是这些物品,镜子、金盘、木瓜、木榻、珠帐。为何曹公在书写这些室内陈设的时候,要加上这么多历史上名气响亮的女子和典故呢?】

    宝玉的脸已经红透。

    而竺凤清也已经渐渐听明白过来,轻抿着嘴,思索着不说话。

    【嘻嘻,这个兰兰知道,是为了刻意营造一种“香艳”的气氛,为宝玉的“春梦”做准备。这其实是为了铺垫宝玉从“少年”到“青年”,身心发展成熟的这么一个过程。毕竟接下来就是他在梦中进入太虚幻境,见到警幻仙

    子,翻阅《金陵十二钗》册子,听众仙子演唱《红楼梦曲》……再在这之后吗,就是宝玉做的春梦了。】

    一旁竺凤清听闻,悄悄凑上来,问宝玉:“玉兄,所以你在这么漂亮的房间里午睡,做了一个梦,梦中就酱酱、酿酿了?"

    宝玉额头上都是汗,微微点了点头。

    竺凤清安慰地拍了拍宝玉的肩,道:“这倒也还好,哪个正常的男人没经过这一遭?只要玉兄之

    后没有真的找个房里人去偷试,便也算不得什么。"

    贾宝玉:这……

    第119章 第十六次直播④

    凤藻宫中,贾元春执笔,仰头望着天幕。

    刚刚天幕讲了一些发人深省的道理,元春赶忙去记。谁知天幕上两位仙人话锋一转,竟又转回了器物陈设上头,而且说着说着,竟又说到了秦氏与宝玉身上。

    凤藻宫中其余妃嫔,听见那位萧仙说得香艳,又是飞燕又是太真的,都禁不住相互使眼色,掩口而笑。

    而贾元春却提心吊胆。那次天幕说秦可卿,是在她封妃之前——那晚雪夜,贾元春观看天幕直至清晨,被皇帝陛下撞了个正着。之后她将天幕上看到的记下来呈给陛下御览,自然是用了春秋笔法,将秦可卿的神秘身世和与义忠亲王老千岁的可能关联都给“隐晦”去了。

    但万一天幕又在这里当着世人的面将这一切都“漏逗”出来,那该如何是好?

    因此,元春听其余妃嫔笑话宝玉,又隐隐约约讥刺她贾家“家风不正”,元春一点儿也不在意,只在心里默默祈祷,天幕说多少“风月之事”都没关系,只要不说那些犯忌讳的就行。

    谁知,元春忽然听见皇帝陛下爽朗的笑声传来。她一抬头,就见皇帝刚刚与吴贵妃头凑着头说了些什么,皇帝俯仰长笑,而吴贵妃正用一把团扇掩着樱桃小口,发出银铃似的笑声。吴贵妃人冲着皇帝,却眼神得意地朝元春这边瞟过来。

    元春却突然警觉:年轻的皇帝竟变得如此和颜悦色。

    这令她陡然有些紧张,可是此刻却没法儿凑到皇帝身边,去闻一闻陛下身上是否有龙涎香的味道

    天幕上,萧兰兰将这间屋子里那些据说来自武皇、飞燕、太真的“假古董”们各自赏玩了一遍,转头问廖老。

    【对了廖老,兰兰还想问问,妙玉那里几件用来饮茶的器皿,什么“斑胞骂”、 “点犀乔”,究竟是什么器皿呀?】

    "妙玉?"

    贾元春听见这个名字,忍不住又是惊诧。

    她知道这个妙玉,因前次省亲时,在自家园子里见过山环佛寺,曾进去拜过佛,因此知道妙玉这个女尼,听王夫人说,是从苏州进京的,在自家园中栊翠庵带发修行。

    只没想到,天幕竟连这名女尼的名字也知道。只是……元春听闻妙玉连用茶都是那名字都没听过的不凡之器,心想,这莫不也是有一个有造化的,上了那个天幕每每说起的册子的?

    而皇帝陛下听见“斑胞骂”、 “点犀乔”这两个名字,竟也有些上心,微笑道:“没想到朕富有四海,竟连天幕上提到的这两种茶具都从未听闻。"

    【哈哈,兰兰,你也知道的,那“斑胞骂”,很明显也是曹雪芹艺术创造出的“假古董”,毕竟不可能有葫芦器从晋代一直传承至今,而且上面还刻着“王恺珍玩”、 “苏轼见于秘府”的字样①。】

    这时,皇帝终于露出舒心的笑容:"朕明白了,天幕上说的那是匏器,非金非玉,果然不俗。"

    “匏器”即是葫芦做的器皿,这位皇帝陛下也是听到天幕上那位廖仙说到“葫芦器”,才想明白了那件“斑胞翠”其实是葫芦做的。

    一时间,嫔妃们纷纷出声,送上各种奉承。皇帝陛下便现出洋洋得色。

    元春心中便越发觉得不妙。

    【不过呢,兰兰,虽然你在我这儿见不到“斑胞骂”,但是妙玉奉给贾母等人用的瓷器品类,你在我这儿都可以见到。】

    萧兰兰立即双手一拍:【就知道廖老是一位收藏名瓷的大家!】

    【然而,老头子今天要先考考你哦:《红楼梦》中,出现了那些瓷器品类,还是刚才的老规矩,你要是都能答出来,我就都能拿出来给你在直播间里展示。】

    这时,就见天幕左下角一块区域里,又迅速浮上好几行字迹:

    【天青色等烟雨:又比赛了,好耶!】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一个能说,一个有料!】

    【二踢脚不是二锅头:所以最后得了实惠的是我们观众。】

    【曹公棺材板压不住了:准备好大饱眼福。】

    就见那萧兰兰略微沉吟了片刻,表情胸有成竹地开口。

    【那我们就先从妙玉请贾母老太太喝茶的用具说起,当时妙玉是给贾母呈上了一枚成窑五彩小盖钟。】

    就见廖老似是打开了一枚抽屉,真的从抽屉中取出一枚五彩瓷盅,放置在光滑如镜的酸枝木桌面上。那杯子的表面色彩柔和明丽,给人以赏心悦目之感。只是在贾元春等人看来,那瓷色古旧,竟似保存了多年的古董一般。

    “成窑上品,莫过于五彩,这盖钟式样,比宣杯要好得多了。”皇帝陛下放下手中茶盅,随口点

    评着,众嫔妃顿时又是一阵奉承。

    【然后……荣府中也有好几件汝窑瓷器,一是王夫人与贾政房内的汝窑美人觚。】

    廖老略弯了弯腰,似乎从一个位置较低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只长身细腰、形如美人的瓷器,看那色泽,还真是宋时汝窑所出。

    【除了汝密美人觚,探春房里还有一个汝窑花襄。】

    就见廖老再次弯腰。这次是用双手抱出来一个圆球状的大花瓶,瓶口处封闭,表面有好几个圆孔。

    元春见到,惊讶地“咦”了一声。皇帝陛下闻声转过头来。

    元春忙硬着头皮道:“这一枚汝窑花襄臣妾曾见过,原本是臣妾祖母的心爱之物,想必是新近又给了臣妾的妹妹,以装点书房之用。"

    皇帝便又笑着点点头:“贾妃族中以诗书传家,有这等名器,自然是相得益彰。”

    元春谢了陛下的夸奖,心里暗松一口气,心想:要是这一幕早出现一会儿,许是会被批评是过分奢侈。

    【接下来是定窑。咱们刚才已经说过了,宝钗房间里远本的陈设是,案上放着一个土定瓶。除了这个是定窑之外,宝玉生日时在怡红院里开寿宴,桌上放了四十个碟子,是一色白彩定窑的。】

    廖老手中,便出现了一个老象牙色的花瓶,以及一个釉色白色滋润的小碟子,正是那“土定瓶”和白彩定窑的碟子。

    【还有什么……对了,宣窑!那自然是宝玉用来盛胭脂的宣窑瓷盒了。】

    片刻后,萧兰兰手心中顿时多了一枚青花缠枝纹的小瓷盒,她看起来对此爱不释手,举起来冲天幕外晃了晃。

    【小扬州,你看到了没,和你从花鸟市场淘来的那个真挺像的。】没过多久,就见天幕上的“评论区”出现一行字迹:ў੧ƃу

    【二分无赖:哈哈哈哈,我那个也鉴定过啦,竟然也是真的。】

    凤藻宫中,气氛重又恢复为轻松愉快,皇帝陛下手中轻摇御扇,自然是觉得天幕上这些虽然都是名瓷,可对于皇家而言,还真的算不上什么。

    而其余妃嫔,则在相互说笑与攀比,说着诸如“这个花囊我也有一个差不多的”、 “那个土定的瓶子我挺喜欢"之类。

    【除了兰兰刚才说的那些,下面一种,就比较复杂了——官窑。妙玉在栊翠庵给贾母等人奉茶

    的时候,奉给的贾母的是成窑五彩小盖钟,但是给其余人的是一色官窑脱胎甜白盖碗①。】

    【官窑在我国历史上,有一段时间内专指宋代的官窑,汝哥官定钧,乃是宋代五大名瓷。但到后来也泛称各朝各代专为皇帝烧造瓷器的窑品。所以兰兰仅靠书中的描述,就觉很难判断到底是哪个年代的。廖老,您怎么看?】

    【兰兰,既然是脱胎甜白盖碗,它就至少是成化年之后的工艺。】

    【我明白了,“脱胎”这一瓷器技艺,在成化年间才有大的突破,达到脱胎的效果。所以可以判定妙玉捧出来的官窑盖碗至少该是成化之后的。】

    廖老大约觉得萧兰兰孺子可教,不断点头。

    【是呀,兰兰。成窑的脱胎甜白瓷相当有名,但到后来,一直进入清代,康熙、雍正、乾隆官窑,都能烧造优秀的脱胎甜白瓷。】

    【喏,这就是成窑的脱胎甜白盖碗。】

    一只似乎从中透着光线的甜白釉瓷盖碗出现在天幕上。萧兰兰将它向着天幕捧起,让凤藻宫中聚着的人们能看见那薄如蝉翼的杯壁。

    【对了,廖老,兰兰听说,我国烧造瓷器的技术,在《红楼梦》故事发生的康乾年间,已达到了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地步。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中国瓷器的烧造,能在乾隆中期取得大成,全要靠当时的督陶官唐英。这位唐英与曹雪芹家还有些关系,他与曹家一样,也是出自内务府正白旗包衣。包衣嘛,就是满清皇室与权贵的家奴。】

    就听皇帝从鼻孔里轻轻地哼出一声,似乎觉得天幕上这位“廖仙”说的没有多少道理——瓷器烧造艺术达到巅峰,这功劳自然该先算在人君头上,然而天幕却先夸了一个小小的督陶官。

    也难怪天幕上这话皇帝陛下不爱听。

    贾元春很警觉,低下头假装记录,不想与这位皇帝陛下有太多交流。

    【这位唐英于雍正六年前往景德镇主持瓷器烧造,经历两代帝王,他忠实地将两代帝王的审美转化为现实。】

    【但是兰兰记得,雍正与乾隆这两位帝王的审美差别很大啊!唐英竟然都能照顾周全。廖老,咱们直播间里的小伙伴们对这也挺感兴趣的,您要不也给大家讲讲?】

    天幕上便又是一连串字迹迅速向上滚动。

    【我在直播间追星:廖老讲讲呗!】

    【天青色等烟雨:想听!】

    元春低着头,不声不响:她听天幕上的仙子猜测过,或许曾夜夜伴她枕边的君王,是“二位一体”,是两人合二为一的化身。而她也亲自体会过,两种性情差别确实不小。此刻元春私心里盼望着天幕上能多说一些关于这两位帝王的差别,以助她在紧要关头,能准确辨别皇上究竟是哪一种性情。

    【其实各位对乾隆的“农家乐”审美也了解得挺多了……】

    “农家乐”审美?

    贾元春十分错愕地抬起头:怎么会用这样的词形容一位帝王的审美?但她忽然福至心灵,有点明白天幕上廖仙用这个词的意思了。像那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喜欢姹紫嫣红地戴上满头的花,那大约便是"农家乐"审美的了。

    皇帝陛下……有时确实是这样的,但有时也不是。

    【我这儿确实有一件乾隆年间的粉彩花鸟碗,和一件雍正年间的珐琅彩墨山水碗,都是官窑出品,只要将这两件放在一起比对,便能看出这种审美的差别了。】

    下一刻,天幕上果然出现了两件瓷碗,而且距离天幕外很近,两个碗都显得格外大,满满地占据了天空。

    就见其中一枚表面绘的是简单素净的山水画,虽然是珐琅彩,但用色不过是墨色和淡淡的赭色而已。

    另一幅则鲜艳粉嫩,色泽艳丽,花朵瓣翔分明。

    元春心想:果然是能够一望而知的差别。

    这两只瓷碗的差别太过明显,帮助凤藻宫中其余妃嫔也了解了“农家乐”审美究竟是什么意思。就听吴贵妃娇媚地笑起来,便笑媚眼如丝地望着皇帝:"皇上,您看看,真真好笑……"

    "够了!"

    忽听一声厉喝。

    贾元春手中的墨笔都被震得一抖,笔尖留下在纸上一个小小的墨团。

    但她反应很快,立即掷笔起身,绕过几案,老老实实地在皇帝面前跪下。其他妃嫔见贾妃如此,全都有样学样。

    唯有吴贵妃,不知是不是吓傻了,没反应过来,被皇帝吼了一嗓子之后还愣在原地,惊愕万状地抬头望着满脸怒容,站起身的皇帝。

    “区区两个小仙,便口出狂言,妄议人君!”

    众妃嫔都傻了。

    之前天幕上批得那么狠,皇上却当是金玉良言一般命人记下来。如今不过是说了一句“农家乐”审美,这位却又炸毛了?

    那位吴贵妃看似是真的吓傻了,呆了半天,忽然道:“可是,这是天……”她自己也知不对,连忙住口,却已晚了。

    就见皇帝陛下的眼神如鹰隼般凶狠,盯了她半日,忽然道:“吴贵妃,未来三个月闭门思过,免去椒房眷属入宫探视之权。"

    朕治不了天幕,难道还治不了你吗?

    第120章 第十六次直播⑤

    谁也没料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

    皇帝陛下站在凤藻宫中,周围乌压压跪了一圈。然而这一幕的背景,确实天幕上正展示着的两个碗,一个珐琅彩水墨,一个粉彩桃花。皇帝陛下身形高大,正好站在两个碗之间——这一幕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吴贵妃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自己真的是将皇帝给狠狠得罪了,顿时泣不成声,梨花带雨地膝行上前,要向皇帝陛下请罪。

    然而皇帝却当真摆出一副绝情到底的模样,长袖一挥,便自有夏守忠带着两个小太监过来,要送吴贵妃“回去”。

    而皇帝陛下显然也再没有任何心情观看今日这出难得的,人人都可看见的天幕了。

    他在转身离去之前,回头深深地看了贾元春一眼。

    元春正极其谨慎小心地跪于众人之间,低着头,然而她也感受到了这道视线带给她的威慑,心头一阵急跳。

    ——陛下这是恨上了她。

    天幕冒犯到了皇上,而天幕又与她贾家有关,甚至宫中只有她能看见全部天幕,因此皇帝便恨上了她。一想到这里,贾元春便是一阵头晕目眩。

    皇帝既然离去,其余到凤藻宫来看热闹的妃嫔也忙不迭地纷纷告辞,唯恐惹祸上身。

    夏守忠送了吴贵妃回去,很快折返,回到凤藻官中,向元春卖好:“娘娘今日真是太厉害了,兵不血刃,便削去了吴贵妃这般嚣张跋扈的气焰……"

    元春心里苦:吴贵妃不过被关三个月,而她这里,后果恐怕更加严重,彻底失宠也未可知。然而这时天幕却还未停。

    那位廖仙似是将他前前后后展示的那些成窑、汝窑、定窑、宣窑、官窑的器物全都陈列在一张大长条桌上。

    两人似乎又谈到了另外一件,乾隆皇帝命人烧造的器物上,而天幕上此刻出现的也并不是萧仙廖仙的形象,而是一只五彩斑斓的大瓶。这只大瓶周身自上而下全部装饰着各色各样的釉彩,瓜棱鼓腹上交替装饰着寓意吉祥的写实图样与花样①,一眼看去,令人眼花缭乱,似是一瓶子的各种釉彩直接扑面而来。

    【……我这老头子倒认为,这枚“各种釉彩大瓶”的烧造,将十五种釉彩、十七种纹饰集于一身,审美上固然是糟糕了一点,但是对于工艺而言,确实是登峰造极,无法仿制。这在我们后人谈起来,的确是一件很有民族自豪

    感的事。】

    【然而,我们也要认识到,这件瓷母所展现的我国劳动人民的聪明才智,绝不在西洋各国之下。然而这些帝王为了维持他们自身的封建统治,生生阻断了海内外正常的、健康的经贸往来与科技交流,使华夏的科技发展无可挽回地变缓……】

    贾元春怔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回到了她原先用于记录的矮几旁侧,提笔快速地开始记录。

    夏守忠纳闷地道:“被皇上如此批了一番,您怎么还在记?”

    元春便道:“许是皇上过两天又改主意了,想要听听天幕上到底是怎么说的,问到我这里,我说没记,岂不糟糕?"

    夏守忠顿时大赞元春谨慎。

    然而元春却在想着,记下来的这一份明显有些“冒犯”的金玉良言,是不是该趁着皇上身上带着檀香味儿的时候再想个由头递出去。

    【廖老,您说得太好了。兰兰还记得以前读文献时读到过,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英法联军攻进北京,纵火焚烧号称“万园之园”的皇家园林圆明园的时候,曾经发现了百年之前,英国人马戛尔尼代表英王赠给乾隆皇帝的礼物,里面包括全尺寸的天文与科学仪器、两门十二磅英国榴弹炮和数箱弹药。而这些礼物完全原封不动,就这么在圆明园封存了将近一百年,没有人着手研究,没有人对此感兴趣,甚至没有人去拆封①……】

    贾元春运笔如飞,在纸上留下一行行工整娟秀的字迹。但同时她心中却不断回想皇帝陛下临别时看向自己的那一眼——在那以前这双眼总不乏情意绵绵的时候,可这一次.…

    元春心中一时大恸,心道:许是不久龙椅上那位就会对贾家动手——贾家,贾家这一回,得是有一番拿得出手的功绩才行啊。

    茶楼上,宝玉与竺凤清两人都是站在敞开的窗户跟前,眉头深锁,背着手细听。

    而窗外街道上,有些人还在嬉笑——某个不知何朝何代的皇帝竟然拥有“农家乐”审美,和那乡下人似的喜欢花里胡哨;另一些人已在激烈讨论,洋人应当都是茹毛饮血的化外之民,又怎么可能那么厉害,攻入京城?

    天幕上两次提及科技不可落后,显然是一片殷殷深意,希望他们这些人能够领悟、采纳。

    竺凤清便喃喃地道:“若是这泱泱华夏,也如一个百年大族、簪缨之家一般,落到任人欺凌,

    全无力还手的时候该怎么办?"

    宝玉:…?

    他连自家的事都还想不出该如何是好呢,更不要提这种国家大事了。

    但只要一想到,就连泱泱华夏,也会如天幕上所形容的一般,任由英吉利、法兰西那两个西方小国之人,明火执仗般攻入自家京师,纵火焚烧天子行宫,宝玉便握紧双手,义愤填膺地道:“万万不能如此!"

    然而义愤过来之后他又发愣:嘴上说得轻巧,自己难道还能做些什么吗?

    谁知他却也激起了竺凤清的豪情:“确实是如此——玉兄,我如今信你了!这天幕的确非常有用,提点的都是关键!我们,必须想法子扭转局面,令科学昌明、文化繁盛。玉兄,你我一定有望能看到这一天的,对不对?"

    宝玉愣了片刻,也奋力答道:“对!”

    就算是做不了什么,也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对不对?

    宝玉竟渐渐觉得自己也被竺凤清的热情所感染,不再那么悲观畏缩了。

    【好了,今天就是兰兰与廖老合作完成的这一次直播……】

    “这是天幕上仙子的惯例,在每次说完之前,都要给一番总结,说说今日都说了哪些。”宝玉继续指点竺凤清,而竺凤清看向宝玉的眼光也越发感激。

    【我们从《红楼梦》中出现的“西洋舶来品”开始,由廖老为我们展开了一幅有关康雍乾年间仕宦人家器物陈设的风情画卷。随后,我们随廖老布置的几间屋子,领略了与红楼人物的性格、审美息息相关的室内陈设艺术。】

    【我们今天直播的最后一段,说的主要是红楼梦中出现的各种精美瓷器。在此过程中,兰兰与廖老也顺便聊了聊清代的闭关锁国政策对国家实力所造成的损害……】

    竺凤清听了这几句,由衷感慨道:"怎么感觉在天幕上,人间帝王根本不算什么呀…"

    宝玉不敢接茬儿,默默地想:以前总是听天幕贬损自家人,如今竟然也直言不讳地贬损起人间帝王来了,而且是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可见这天幕的确是公平无私。

    【……好了,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啦!新春第一次直播,兰兰非常感谢大家的观看……】

    宝玉心想:你也能算小民?

    但表面上他还是点头表示同意:“萧仙一贯如此。”

    【另外,兰兰也要真诚感谢廖老对兰兰的无私帮助。小伙伴们,拿出你们的热情,让我们再次让廖老看到我们发自内心的感激!】

    这时候天幕似乎略抖了一抖,萧兰兰不知动了哪里。

    就见天幕上出现文字的形式变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感谢!" "谢谢廖老!”诸如此类的字样迅速自右向左飞过。就好比天空中突然飞过一大片鸦群,将竺凤清吓了一大跳,向后猛地一退,才看清楚天空上那些原来都是字迹。

    他转头看向宝玉,见宝玉没有任何惊讶之色,连忙道:“失敬失敬!看来玉兄对此是早已见怪不怪了呀!"

    竺凤清本想借此机会,再好好向宝玉打听打听林家小姐的事,但在这份心境之下,他又有点问不出口了。于是竺凤清随手向桌面上掷下两人的茶钱,便向宝玉拱手告辞——

    “玉兄,小弟刚刚想起,认得的一名西洋行商船上有几门最新的榴弹炮。我这就去看看能不能软磨硬泡借一门来研究研究去。"

    宝玉咋舌:这行动力呀!他可真是自愧不如呀!

    眼看着竺凤清下楼,宝玉一眼瞥见桌上那两册一套的《王子复仇记》,想要再提醒一句什么,却听竺凤清又远远地留下一句话:“玉兄勿急,那《莎氏乐府本事》,隔日就会使人送到府上……”

    大

    萧兰兰登出直播间,长舒了一口气,便过来与廖老握手。

    “廖老,这次直播由我们合作完成了!”

    她觉得完成得顺利无比,两人配合得十分完美。尤其是当廖老说到清政府禁绝正常的商贸往来,却独独给进口奢侈品开了一个口子,以供帝王与权贵享乐——那时萧兰兰觉得廖老说得情真意切,发自肺腑。

    "直播就是需要这样真诚的感染力,兰兰要向您学习!"

    与萧兰兰握着双手的廖老满面红光,经历了一场直播的他精神矍铄,就像是刚刚亲身参与了一场精彩游戏的小孩。

    "对了,正好有一件事,兰兰想要请您帮忙!"ץᑴѣу

    萧兰兰想起脑哥给她发的快递里夹的附言,赶紧将东西拿

    出来。

    "您还记得兰兰上次直播‘茄鲞’的时候,曾经有一位粉丝给兰兰送了一罐子真正的‘茄鲞吗?"

    廖老的眼神就像是开了开关的灯一般马上就亮了。

    "兰兰,你是也想请我帮你品尝这道‘茄鲞’吗?"

    “啊不是……”

    萧兰兰有些脸红,她确实考虑不周,应该事先想到的。

    "……我下次一定联系脑哥,让他给您邮寄一些。他说他已经成功仿制出来了,味道一模一样。但是兰兰今天需要您帮忙,是想请您帮我看看这两件器物。”

    脑哥已经把那件剔犀梅花形食盒和那只瓷罐快递给了萧兰兰,并且告诉她,在罐盖上找到的那个“大明成化年制”的年款。他自己在网上搜索了一下鉴定古瓷的方法,实在是不得要领,后来萧兰兰给他留了上海这边廖老收藏室的地址,脑哥赶紧将他的疑问都一五一十地写给萧兰兰知道。

    萧兰兰:还有这种事?

    正好她要与廖老合作一起直播,正好借此机会来问问。

    于是她赶紧从随身携带的各种器材和资料堆里往外拿东西,先拿了一个剔犀梅花形食盒出来。廖老光是看见表面的雕漆纹路,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啧啧啧,这雕工……这般灿烂成纹,这般圆转如意,这般回旋生动?兰兰,这是哪家漆器厂的工艺,能做的这么好?"

    萧兰兰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干脆又拿出了第二件需要廖老帮忙坚定的器物——"廖老,就是这件想请您帮忙看看——这件成窑瓷罐,究竟是真品还是仿品。"萧兰兰捧着那个曾经盛着满满一罐“茄鲞”的成窑瓷罐,有些忐忑。"这还说什么仿品?"

    廖老一见那瓷罐的器型和上面的五彩,已经飞快地给出结论。

    萧兰兰也没想到专家竟也是这么个结论,忍不住“啊”地惊叹了一声。却见廖老冲她一摆手:"等一等,还不能就这样下结论!""如果说这是成窑,那未免也太新了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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