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十六次直播⑥

    廖老双手捧着这枚五彩瓷罐,左看右看,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模样。

    “器型、瓷胎、釉色、年款……都没有任何问题,就是成窑瓷。”

    “但问题是,它看起来实在太新了。打个比方,成化年间到咱们现在,已经有500年了。但这枚瓷罐,看起来还像是只经过了一两百年的样子。"

    “兰兰,这在我们古玩收藏界可一点儿都不常见。我们见过最多的,就是把造假的赝品做旧,可谁见过把有年头的老物件再翻新的呀?"

    萧兰兰实在没忍住,又“啊”了一声。实在是没想到,找到廖老帮忙鉴定,竟然得到这么个结果。"兰兰,你这物件,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萧兰兰很茫然地告诉廖老:“就是上次直播的时候收到的,您那时候如果也在直播间里,应该也看到了才对啊?"

    她茫然困惑,廖老也很困惑。老人家抬起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冲着那只瓷罐看了又看,道:“这就好像是清代康雍乾年间有个人,拥有穿越时空的能力,从那个时代寄了一枚成窑五彩瓷罐给你。"

    萧兰兰原本也觉得此事太过匪夷所思,刚要否定,忽然想起那个给她寄东西的粉丝:贾宝玉风雪山神庙。

    虽然这个ID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但是起头的三个字刚好是“贾宝玉”,所以刚好合上了榫头,对应上萧兰兰心头隐隐约约埋伏着的疑惑——

    难道……她竟从贾宝玉那儿收到了东西?

    "廖老,您确定……这件东西真的是成窑真品?要不要……再鉴定一下?"

    不是萧兰兰不相信廖老的判断,只是事情的真相超出了她的认知,令她不敢就此相信。"兰兰,你知道之前一枚成化五彩鸡缸杯在拍卖会上拍出了多少价格吗?"萧兰兰摇头表示不知道。她不是古董古玩圈子里的人,对这些也没那么关心。

    "2.8亿人民币。"

    萧兰兰很费劲地去想象了这个数字究竟意味着多大的一笔钱。

    "兰兰,如果你的这枚瓷罐被送去鉴定,真的被证明它是成窑五彩瓷,你打算怎么做?"

    萧兰兰茫然地道:“它再昂贵也与我没关系啊,旁人的东西我总要还回去的不是吗?

    ……倒是,倒是它可能会解开我心中的一个迷惑。"

    廖老闻言顿时赞了一句:“乖囱囱,你还真是个拾金不昧的好孩子。”

    “那我明天就把你这件瓷器送到权威的鉴定中心去鉴定一下。整个鉴定周期不长,几天就够了。不知道那时你还在不在上海。但等结果出来,我连结果带东西都一起邮递给你,好不好?"Ϋԛѣყ

    萧兰兰一口答应,暗暗期待结果快点出来。

    如果那个罐子真的是成窑的五彩瓷,那她就有必要去联系一下那位“贾宝玉风雪山神庙”了。

    大

    京城的权贵圈子里,吴贵妃“失宠”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吴家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吴贵妃之父吴天佑甚至还来荣国府拜访了一次,想要请元春帮忙在圣驾面前说项,但贾家也只表示“爱莫能助”。

    贾母与王夫人闻讯,立即寻机会去探视了一回凤藻宫中的元春。

    元春全程当着太监宫女的面与母亲和祖母说话,什么都没多少。

    但从凤藻宫中出来,贾母却变了脸色——"娘娘的意思,之后府里怕是会比较难了。"

    王夫人生性愚钝,没从元春的神色之间察觉出什么,只是半信半疑。

    于是阖府的人就这么惴惴不安地等待另一只靴子落下来。

    谁知还未到仲春,京城出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痘疹,已经有两年不曾大规模流行的痘疹,于世人放松警惕,不怎么再防备的时候,汹汹来袭。这回不仅是容易染上痘疹的孩童,甚至有成年人染上之后迅速病倒的。

    太医院和牛痘局立刻都忙了起来。

    痘疹两年多不曾肆虐京师,因此之前贾琏带着贾芸、胡君荣大力推广的牛痘方法,也就不知道有没有用。

    这次痘疹来袭,双方都铆足了劲儿,一方面要验证自己的法子确实是能抵御痘疹,另外一方面,则是要借此机会,将种痘继续推广。

    按照顺天府的记录,那接种牛痘的儿童人数,是整个京师孩童的三分之二左右,而成年人愿接种的则相对较少,二十岁以下的青壮,接种的不及三分之一。二十岁以上的史是不用说了。

    这已接种牛痘的孩童,则以平民家中的孩童居多。而世家与权贵家中,要么在观望,要么就是受太医院王济仁

    那里的蛊惑,接种了吏为“高贵”的人痘。

    当然,这“人痘”也有些“误伤”的概率,这两年里,京中权贵与太医院之间没少扯皮和出讹诈官司。太医院王太医为了这事,也是操碎了心,颇有些懊悔,当初不该因为这意气之争,让自己深深牵扯进这“人痘”与“牛痘”之争的。

    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卖,王太医入了这个坑就再也出不出来,此时就只能咬牙硬上。太医院和牛痘局双方,都在按之前的接种记录追踪,单看接种过“牛痘”或者是“人痘”的人员,在这场痘疹大疫匆匆来袭的时候,能否得到“免疫力”的保护。

    京城中各处也都行动起来,药房多备下桑虫猪尾,擅长诊治痘疹病儿的大夫几乎终日马不停蹄不得歇,甚至连化人场都做好了准备,专门聘请了以前得过痘疹的工人。

    此外,京师中按照以前痘疹大疫来袭时的做法,在城中土地、城隍、甚至是佛寺中供奉痘疹娘娘。

    只是这次牛痘局还特地要求,在各处也供奉上一个短发、衣着干练的女性形象——整个京城的百姓们也都知道她,这是在天幕上出现过的“萧仙”。

    牛痘局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万一这牛痘很管用,萧仙却没得到香火,惹恼了神仙,不让“免疫力”起作用了怎么办?

    太医院一听也觉得很有道理,顿时不再拦阻,免得到时候牛痘局说嘴。于是,痘疹娘娘身边,又多了个小小的、可爱的,萧仙。

    大

    暮春来临之前,“牛痘"与"人痘”之争已经初现端倪。

    接种牛痘的孩童,在这场大疫之下各自保住平安。然而未曾接种的,伤亡率相当之高,令这些病童的父母们悔之无及——当初只是一念侥幸,没给孩子接种牛痘,眼看着旁人得救,自己便深悔当日没信那“小人书”上的话。

    牛痘局便顺势发起宣传攻势:“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只要是还未染上痘疹的孩子,现在送来接种,短时间避免与痘疹病人解除,还是来得及的。

    于是,原本已经冷清下来的牛痘局,门外又排起了长龙。

    而“人痘”的接种对象,大多是高门大户的子弟,平日里与人接触有限,难以染上痘疹。所以刚开始时,太医院的追踪记录显示,"人痘"的效果半点儿也不比“牛痘”差。

    为此王太医还特

    地来了牛痘局一趟,耀武扬威地胡君荣跟前走过来走过去,意思是我这科班出身的太医,难道还不比你这草根爬上来的民间大夫强吗?

    然而又过了几日,城中的情势开始急转直下。

    一是这次的痘疹毒性很强,城中出现了好些成人染病倒下的。

    另外就是京中几家大族的族学里传开了痘疹,这些在族学里上学的孩子,有些人种过“人痘”而有些人什么都没种过。

    没有任何防护的当然先病倒了,随即,有些种过“人痘”的年轻人也陆陆续续发了病。

    王太医王济仁立即被不停传召到各处高门显宦之家。

    他以前给人接种“人痘”的时候,把话说得那么满,到了如今,那些接种了“人痘”,且熬过了“危险期”的子弟,却依然有一定几率再度染上这凶险无比的痘疹。

    王济仁走到哪里都只有被埋怨的份儿啊。

    也就只有王济仁出身于名医世家,他的叔叔是昔日太医院的正堂王君效。京中不少大夫都出自于他家门下,那些权贵高官们纵使对王济仁恼怒万分,也不敢将王家得罪得太狠,王济仁这才没受皮肉之苦,只是差点儿没被吐沫星子淹死。

    然而牛痘局那边,压力也陡增。

    原因无他,这次的痘疹来得太凶太猛,未及接种的孩童和成人还有很多。眼下必须争分夺秒,在痘疹肆虐之前,给未曾染病的人全都接种上牛痘。除了最危险的孩童之外,成年人没得过痘疹的,安

    全起见最好也接种一下。

    牛痘局按照以前的法子开始宣传,在街上发起了仿单和连环画,以吸引还未接种的百姓前来。谁知却发现这法子不怎么管用了。

    这主要是因为痘疹肆虐,寻常人家都不让家中子弟上街,这小人书连环画也就发不出去。

    另外就是,容易接受“牛痘”的平民百姓人家,大多数已经接种上了牛痘,如今只是需要赶着给年纪稍长的少年和青年接种而已,着实无须额外宣传。

    而真正需要接受宣传的那些高门大户,却很难有途径能够让他们知晓牛痘的效果,以及成年人也接种牛痘的必要。

    贾琏当年就是负责推广此事的,现在每天为此跑断腿,却始终没什么好法子。郁闷之下,去寻宝玉喝了一顿闷酒。

    宝玉听这个堂兄说起此事,心中忽然一动,道:“也许小弟能帮琏二哥哥一把。”

    贾琏顿时好奇:“宝兄弟能做什么呢?”

    宝玉想了想,道:“家里也就我没种过牛痘了吧?”贾琏一想,也是。

    家中几个小的,巧姐是早年就得过了痘疹,也可以说,是因为巧姐,这世上才有了牛痘。

    除此之外,牛痘开始推行的时候,贾兰和贾惜春等年纪小的兄弟姐妹,都顺势接种了。贾琏自己成天都要在外面跑,操持牛痘局的事,因此也已给自己接种了一回。

    只有宝玉,自恃年岁已长,“免疫力”应该能扛得住,就没去接种。

    "这一两日我们就放出风声,说荣国府那位衔玉而诞的公子去牛痘局接种牛痘去了。许是世家大族为了族中子弟,会动点儿心思。至少会派人去牛痘局去看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去接种了。"

    “到了那牛痘局外头,琏二哥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该使人喊话便使人喊话,该发仿单便发仿单。”宝玉非常诚恳地说,“虽然小弟这个方法有些‘臭不要脸’,但也许会有些用处也说不定。”

    贾琏一听也觉得有点儿门,可是仔细一想,又有点儿犯愁:“可是,那些要紧的人家如今都不怎么乐意出门儿,怎么才能把你要接种这消息,也送到他们府里头去呢?"

    宝玉被贾琏问住,也自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想明白了,道:“这个琏二哥哥不用担心。只消先将这消息在两府里散开就好。咱们府里的世仆,多有认得外头别家府邸的仆从的,在这种时候,这消息必是你传我,我传你,传开快得很。"

    贾琏一想:"也对!几个亲戚家也可以求一求,请大伙儿帮帮忙。"

    堂兄弟两人谈到这里,微带醉意的贾琏忽然心生感触,伸手去拍拍宝玉的肩:“宝兄弟近来可是进益了啊!"

    宝玉心中微酸:其实他也只能想到如此帮忙了。

    于是,这消息迅速散了出去,并且如宝玉所预测的那样,迅速传遍了京中各大高门大户。以至于

    两天之后,宝玉当着全京城的百姓骑马去牛痘局“接种”的时候,聚在那牛痘局之外的,竟有一大半都是各府派出来打探消息的仆从。

    当宝玉亲自脱去外

    头的褂子和身上穿的箭袖,露出白嫩从未晒过太阳的胳膊,准备接种时,这一大半旁观者们立时都赶着要往自家府里送信——

    “真的,传说的都是真的……”

    谁曾想就在这时,远处走来一人,不是旁人,正是太医院王济仁——他自己拖着一架平板车,板车上有个少年,面色灰败,正一动不动地躺着,还不知道有没有气儿。

    只见王济仁将平板车泊在牛痘局外,自己则踉踉跄跄地来到牛痘局跟前,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尘埃里。

    这时胡君荣闻讯,赶紧出来看,见状忙问:“王太医,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王济仁双目含泪,冲胡君荣拜倒,磕下头,道:“胡太医,我输了,我输了——”

    第122章 第十六次直播⑦

    胡君荣如今正是顺天府辖内第一大牛痘局的主事。他今日正是因为宝玉在此接种,才亲自过来主持的。

    可谁能想到,太医院院正王济仁,一向与牛痘对着干的家伙,竟然亲自到牛痘局来,而且一见面就下跪磕头。

    骇得胡君荣连忙上前:“太医,这是怎么了?”

    他循着医者的习惯,转头看向那条平板车上的人,见那是一个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身着绫罗,面目与王济仁的有几分相似,此刻脸上出现了好几个痘疹的脓疱,脸色灰败,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眼看就要不行了。

    胡君荣原本还惊讶,王济仁怎么会自己拖了这平板车过来。但看到这少年脸上的痘疱,顿时心中了然——这痘疹人人害怕,管你是什么富贵人家,遇上这种病症,给多少钱车夫也不会给你拉车。

    “老胡……胡太医!”王济仁双目含泪,拜倒在胡君荣面前,“是我有眼无珠,不识仙人所授的仙法,不晓得‘牛痘’的好处,如今我亲子亦受其害,定是上天责罚,将这病症降诸我儿……可为什么是我儿,为什么不是我啊!"

    这老父顿时痛哭出声。王济仁之子,早先定然是接种过“人痘”的。然而在这种时候,竟然也感染了痘疹。至此,“人痘”与“牛痘”,孰优孰劣,结果已经一览无遗。

    胡君荣看王太医头发比起以前都白了一大半,心里也十分不好过。但他循着习惯与良心上前,伸手在王家儿子鼻端探了探,道:“王太医,我瞅这孩子还有气。我于治疗痘疹还有些心得,你若不嫌弃,我将他带到集中诊治痘疹病儿的医棚里治疗。"

    "这……"

    王济仁顿时说不出话,他只管定定地瞪着胡君荣,似有千言万语,此时此刻都堵在喉头,只有那泪水在纷纷向外涌。

    这是他的亲儿子,若不是绝望到极点,王济仁也不会自己主动放弃啊。谁能想到,这胡君荣竟然能不计前嫌,主动提出,救助王家这个少年。

    “以前我曾经看着我的亲人被痘疹夺取性命而无能为力,”胡君荣伸手指指脸上的麻点,“但现在有‘免疫力’护身了,就没法儿再坐视任何一个人因痘疹而夺去性命。"

    胡君荣低头瞅了瞅王家少年,顿时从身上解下外头罩的褂子,盖在那少年胸腹上,又转过去推起那板车。他

    见王济仁不动,便道:“王太医,来,一起去吧!”

    王济仁依旧木木地钉在原地,此刻所有人都正望着他们。一时间感佩、羞愧与懊悔尽数涌上心头,又俱化作泪水从他两个眼眶里迅速涌出。

    “我……我害了自己的亲儿子,而你,老胡,却甘愿出手相救!”

    “医者都是没有害人之心的。”胡君荣叹道,"但是固执己见,不采纳他人良言,又或者为功名利禄所诱,便往往会被误导,引向那令人惋惜的结果。"

    这番话没有指名道姓,但人人都听得出是在说王太医。

    如此便可以说,这场“牛痘”与“人痘”之争,牛痘局与太医院之争,是牛痘完全胜了。

    这时,路边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也纷纷向胡君荣拜倒,道:“胡太医是有大德行的人物!" "老天爷也会保佑您的!"

    胡君荣见人们纷纷向他靠近,那边刚刚“接种”过的宝玉也正朝这边走来,似乎想要对他说两句。老胡连忙摆手:“各位,都别过来。我自己不会得病,但是我身上多少也沾染了那些‘病毒各位千万不要靠近。宝二爷刚接种也别靠近,这‘免疫力’起效,还需一些时日……”

    贾琏原本在牛痘局后堂忙碌,闻言也赶忙出来。

    胡君荣遥遥向贾琏拱手致意:“琏二爷,您也种过了牛痘,此间事务,就都交给你了!”

    贾琏遥遥地道:“放心吧!胡太医那医棚有什么需要,尽管送信出来,咱们无论如何都会给您想办法!"

    “那感情好!”胡君荣拖着载有王家少年的板车,王济仁在后头推着,三人一车,往顺天府设在城中的医棚赶去。

    这一幕,被无数达官显宦之家派出来打探消息的仆从们看在眼里。

    "报——荣国府里那个衔玉而诞的哥儿当众接种了牛痘。""报——王太医亲子虽种过人痘,可也染上了这次的痘疹。""报——那个牛痘局的胡大夫竟然说王家儿子还有的救,如今已亲自送去医棚了。"

    如今权贵们终于可以确认,“牛痘”是比“人痘”更加安全有效的预防痘疹之法,于是,各家各户纷纷派人上荣府来寻贾琏,想要请托,让自家孩子尽早种上牛痘。就算是以前种过人痘的,如今也想要再接种上牛

    痘,以防万一。

    贾琏人在牛痘局忙得脚跟打后脑勺。凤姐便在家中陪着贾母与王夫人不停地招待各家豪门贵妇女眷,单是收礼单就收到手软。

    贵戚们还很担心,生怕牛痘局不通人情世故,非要按那先来后到,又为家中姑娘姐儿们担忧,怕她们也要到牛痘局里,在大夫面前撸袖子种痘。

    谁曾想贾琏这么通达的人,早就将方略想好——

    他将牛痘局的种痘熟手组成了一个个小队,挨家挨户拜访那些豪门贵戚,为那些高墙里的儿童与少年统一种痘。要求各家将需要种痘的孩子们聚在一起,不论多少人,一次性种完,种痘之后的护理须知也统一说完。小队种完就走,绝不耽搁,错过一回,就要等好久带能轮上下一回。

    如此一来,纵是再傲慢的高门,也都不敢怠慢,纷纷放下身段,老老实实地听从牛痘局的安排,毕竟这是能救命的法子。

    宫中,太医院也终于向牛痘局低了头,承认“人痘”的法子不如“牛痘”。皇帝陛下禀明太上皇与皇太后,开始着手为宫中所有的龙子凤孙种痘。

    太上皇体恤下情,命在宗室子弟都种过痘之后,再安排给宫中所有服役的年轻女史与内侍种痘,

    以示天家好生之德。

    但这过程又拖了许久,一直到六月中旬,那痘疹疫病的势头,终于慢慢地减缓。随着天气转热,痘疫终于消失无踪。

    这日,顺天府医棚里,最后一个患者经过胡君荣的精心照料,也最终痊愈了。胡君荣这几个月尽是不眠不休地看护痘疹病人,脸都没工夫修,成了一个大胡子,熟人乍见,都认不出是他。

    "老王啊……这一仗,咱们算是打胜了吗?"

    胡君荣问身边累瘫坐在椅上的王济仁。

    只要是在医棚里,以前那“胡大夫、王太医”的称呼都抛去九霄云外了。甭管你是太医还只是护工,最后的称呼都是老王老胡。

    王济仁面露微笑:"算是吧!"

    他那十六岁矢志要学医的长子,被胡君荣硬生生从阎罗殿里抢了回来。投桃报李,王济仁便也留在这医棚里,与胡君荣一道,夜以继日,救助那些没能赶上接种牛痘,不幸染上痘疹的病人。

    谁知胡君荣却在心里略算了算,愀然不乐道:“算来能救下来的还是不够多,十个里头总有两个三个送去了那化人场。"

    王济仁心里想想也是,顿时生出悔意:牛痘早两年就有了,若是当年他没有反对,而是跟着一起推动,许是这些人就能赶上接种,如今也就不会被痘疹折磨,妄送了性命。

    “但是以后就不会了,以后大家就都知道牛痘的好处。”胡君荣转了声气,自言自语地鼓励自己,"待这牛痘都推广开,人人都种上这‘牛痘',就会如天幕上曾经说过的那般,彻底‘消灭’痘疹。人间再无痘疹之害。"

    听见“天幕”二字,王济仁再次感到心中五味杂陈——这还真是不能不信邪。天幕上说的,至今都还没有任何能挑出错处的地方。

    只不过……王济仁心想,天幕预言过贾家会一败涂地的。而牛痘局是贾琏一手操持,办起来的,胡君荣也是贾琏亲手发掘的能干之人,yզᒀӱ

    从今往后,这牛痘局,还有胡君荣,会不会因为贾家而受牵连,这牛痘推广大计,会不会受影响呢?

    医棚外,贾琏专门搞了一个仪式,庆祝痘疫退散,祭天祀地,恭送痘疹娘娘……和萧仙。

    在老胡和老王走出医棚,重新成为“胡大夫”和“王太医”的时候,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从四面八方响起。胡、王二人各自越过一道除晦气的火盆,尽皆着是京中的耆老代表京师百姓,向两人行礼、道谢。

    王济仁心中有愧,哪里肯受这种礼数,连忙退在一边,这礼都让胡君荣一个人受了。贾琏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

    谁知就在此刻,突然有百姓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簇拥在贾琏身周。贾琏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转头一看,见胡君荣也被众人围着,一般的满面惊讶。

    这时贾琏身边挤过来七八个壮汉,人人伸出手臂,瞬间搭起一座"人轿",将贾琏整个人举起,

    沿着顺天府的大街,往牛痘局方向过去。

    贾琏百忙之中回头看,见胡君荣也被抬上了人轿,正满脸的惶恐,一身的手忙脚乱。

    “生祠!”

    胡君荣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一天,揉着眼不敢相信,又因为刚刚坐的人轿时腿被抱麻了,踉跄了几步,才走到这祠堂跟前,看了好半天,才看见里面的景象——

    真的是生祠,真的是贾琏和他两个人的长生牌位!

    当初从天幕上听到“胡庸医”这个称号的胡君荣,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也因为天幕而救下了那么多人,

    而贾琏则对此早有心理预期:如今他手下能人众多,京城百姓立生祠之事,瞒不过他的耳目。

    只不过贾琏却背着手,仔细将自己那一份的长生牌位看了看,这才一拍胸口,长舒一口气道:"原来各位都没忘了将拙荆也给加上去——"

    那枚长生牌位上,写的是“荣国府贾琏夫妇”。贾琏的这声感慨被人听到,立时传开——

    “哈哈哈,原来荣府琏二爷也是个耙耳朵、怕老婆的呀!”

    这话被贾琏听到,他却并不在意,而是笑道:“长生嘛!总要和媳妇一起,否则就我一人长命百岁,多无聊啊?"

    百姓们都被这话逗得笑弯了腰。贾琏却依旧理直气壮:“媳妇于这件事上功劳也不小,不能光我一个人得了好名声,却忘了她呀!"

    【恭喜获得“济世活人”徽章。该徽章为“重量级”徽章,直播间积分增加50000。】【在直播间佩戴“济世活人”徽章,每次直播积分将增加10000。】

    萧兰兰收到这条平台推送消息的时候,也忍不住愣在原地——

    第123章 第十六次直播⑧

    凤藻宫中,贾元春正望着一枚古法打磨的明净铜镜发呆。她身在宫中,最近几日都是胆战心惊——

    先是史家被弹劾亏空,一门两侯跪在朝堂上哭求皇上宽限些时日,让他们有机会筹措款项,偿还亏空,被圣上暂时允了。史家如今便如绳索被勒在颈中一般。

    史家的事既出,不久江南甄家又被参了骚扰驿站,并且在朝堂上被揭露了他们家亦早有巨额亏空在账目上。

    史、甄两家,当年欠下巨额亏空,都是因为太上皇南巡接驾,那银子花得就如淌海水似的。

    然而如今新君在位,无人再敢为史、甄两家说项。这两家看来除了将巨额亏空扛下来之外,再无其它办法,避免那抄家灭族之祸。然而若是真咬牙扛下那亏空,又不是两家两三年之内就能还得起的。

    元春听说了这些朝事,再联想到上次皇帝陛下离开时留下的眼神,总觉得不寒而栗,以至于忧思不断,噩梦连连。

    而吴贵妃早已被解了禁足,竟然还是以前那般口没遮拦的脾气,话里话外都透着得意。然而也没听说过吴贵妃宫里有什么喜讯传出来。

    这日,吴贵妃也是如此,来凤藻宫中,却只是一通闲话之后,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傲慢离开。贾元春心中越发忐忑,心中打着小鼓,手心出汗。

    正惶急间,皇帝忽然径直从外头进来,甚至无人通报,径直来到凤藻宫正殿内,一转身,冲着迎上来的贾元春不言不语,只是表情冷酷地紧盯着她。

    元春吓了一大跳,她每日疑神疑鬼,只道是今日皇帝的怒火就要烧到自家头上,双眼一热,连忙按捺住,尽量稳住心神,插葱似地福身行下大礼,尽量让自己的神情与声音一如往常。

    然而皇帝陛下却一直没出声,眼神冷峻,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越是如此,元春便越是心慌,只不过勉力维持,死死摇着下唇,免得自己当场吓得叫出声来。岂料就在元春以为自家大难临头、无法幸免的时候,那位皇帝陛下突然向她伸出手——

    "给你!"

    那只右手中,稳稳托着一枚玉牌,和田羊脂玉牌,雕刻着龙纹,显是御用之物。玉牌上还挂着一枚穗子,是用金线配着黑珠儿线打成的络子。

    “这——”

    实在是太意外了,元春脚一麻,整个人就是一个赳趄,正好被皇帝陛

    下伸出双臂扶住,同时硬将那玉牌塞在她手里。

    “朕说过的,你贾家既有功劳,朕是一定会记住的。”

    贾元春:就算是赏赐功劳,陛下您也没必要摆出这样一张“抄家脸”来吧。

    但此时此刻,眼前人身上传来的一阵阵檀香气味令人格外安心。

    “今次牛痘之事,虽说源自天幕,但你家有发掘与推广之功,这次京城防疫,亦是居功甚伟。你却从不在朕面前提。”皇帝的口气有些嗔怪。

    "这枚玉牌你收着,算是朕代天下百姓欠着你家的一个人情。你……总该放心了吧?"元春的心开始一点点暖起:眼前这位不愧是天子气度,心系天下,同时亦是赏罚分明。

    她珍而重之地道谢,将这枚可能可以“救命”的玉牌收到自己放体己的一只螺钿柜子中,再出来拜见,却隐约察觉鼻端飘过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气息。

    元春心中警觉,刚才生出的那几份柔情蜜意尽数收敛了。却听对方笑着道:“你呀,就是这一点不好!”元春低头,表示受教。

    “贵妃一向恭敬,行事有板有眼,温柔稳重,堪称朕后宫中第一人。但朕怎么总觉得见不到你爱重朕的模样。”尾音上扬,颇有些笑谑的意味。

    元春低着头,纹丝不动。但是她面上白皙的肌肤恰到好处地一点点转红,渐渐地整个面颊都涨成粉红色,紧接着是她洁白的耳廓与粉颈。自皇帝陛下说出调笑的话之后,元春一语未发,一动不动,却将那副羞不可抑的模样显露无疑。

    皇帝“哈”的一声,似乎乐不可支,伸手便托着元春的下巴,强令她抬起头,对着自己的双目。

    贾元春含羞带怯,目光盈盈,然而在她眼中,却分明看着那位的眼神一闪一闪,并无半分情意,唯有那一股操控欲,似乎盼望着将后宫女子之心尽数纳入囊中,可以随时玩弄……

    "呼——"

    御驾离去之后,贾元春才长长舒出一口气,自觉背心已经被冷汗湿透。

    伴君如伴虎,这句老话当真说得没错,尤其是她相伴在这位性情多变,甚至像是两个人同为一体的君王身边,元春尤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知此生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这时抱琴来扶她起身,道:“娘娘,

    您身上好香!”元春才惊觉,自己身上竟沾染了浓郁的龙涎香气味,早先那种淡淡的檀香气味,竟似只在她幻觉中闻到过一般。

    林家名下的刻书坊内,竺凤清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

    他对面,是一位正襟危坐的姑姑,已经快半个时辰了,这位姑姑的坐姿竟似没有半点改变。

    竺凤清想要给对方留个好印象,所以自己也不敢丝毫乱动,半个时辰下来,委实是腰酸背痛,十分难受。

    在那位姑姑身后,支着一幅纱屏,纱屏上糊着的是银红色的霞影纱,很厚,影影约约能看到屏后一位身形绰约的少女,正捧着书册,细细地阅读。

    她读得极快,用“一目十行”形容毫不为过,竟不比那日茶楼上贾宝玉读莎翁戏本子时慢多少。

    她一边看,似乎还在默默记忆,偶尔能听到纱屏另一侧的默默吟诵声。

    竺凤清心里痒痒,很想抬起眼,通过那厚厚的霞影纱打量一番佳人的身影,奈何面前就是一位板着面孔的严厉姑姑。

    刻印坊寂静无声,今日少东家在,刻印的工人们暂且都去休息了。室内就只能听见黛玉翻动书页时细微的沙沙声。

    竺凤清浑身僵硬,实在是绷得受不了了,终于放松了一点儿,声音里带着歉意,对林姑姑小声叫了一声:"林姑姑……"

    那位林姑姑脸色不变,眼神里却转过一丝狡黠的眼神,想必是早就看出了竺凤清是在硬撑,正默默地憋着笑。终于,她略微点了点头。

    “呼——”

    竺凤清活动身体,让自己松快松快,然后用感激的模样望着林姑姑,一点儿都不敢往纱屏那边看。但他却支着耳朵,倾听那边翻书的声音——能让林小姐看到一本她喜欢的书,这声音在竺凤清听来,就如天籁一般。

    “竺公子,您说的这位‘莎士比阿',所写的悲剧故事,果然震撼人心,极有力量。”细细的少女声音从纱屏另一面传来。

    黛玉没花多少工夫,已经将竺凤清带来的书籍翻过一遍。

    “只是这译本,文辞虽然通达流畅,但嫌不够文雅,不似王、汤等中华杂剧之作,写的辞藻清新,令人读来满口留香。"

    但竺凤清这人一向最擅长听见夸奖:“林小姐,那您

    的意思是,这些,确实是好故事,值得刻印了?"

    林黛玉在纱屏另一头颔首:“确实如此。只是,我虽不才,但愿毛遂自荐,为此作润笔,阁下可能允许?

    竺凤清跑来请人刻印,正是想要找个由头,与林小姐搭上关系,好让对方了解自己,知道自己也能成为“知心一个也难求”里的“知心”。此刻听见林黛玉愿为莎翁之译作润笔,哪有不答应的?忙不迭应下,另外还要与林黛玉商议润笔之资。

    就听林黛玉轻笑了一声:“原本刻印坊承印书籍,就是要与阁下分润的呀。润笔得好,这书能卖得好些,刻印坊的分润也多些。阁下着实无须再支付润笔之资。"

    竺凤清哪里肯答应,只连连搓手,说要的要的。

    又听那边林黛玉叹道:“没想到,天幕上萧仙所说的‘哈姆雷特’,竟真的是世上存在的人物。若无竺公子,我等怕是还要继续为困惑好多年。"

    "若无林小姐,只怕世人还要继续为‘句读’困惑好多年。凤清听闻,那‘标点符号’亦是小姐所创。"

    就见林黛玉银红色的身影在纱屏那边连连摆手。

    "竺公子谬赞了,这绝非我之功,而是天幕……"

    “竟然又是天幕?”竺凤清又一次被震惊了。

    黛玉细细的声音传来:“正是……对了,当日天幕传授这一套标点符号体系的时候,还曾经说过几个奇奇怪怪的句子,我与几个姐妹终日参详,四处打听,却始终不知其意。竺公子是曾前往海外,见过世面的人,不知可愿帮我等解惑?"

    "小姐请讲!"

    “亚马孙河、尼罗河、密西西比河和长江是世界四大河流。阁下可曾听说过前面三条河流?”

    “这您就可问对人了……但我只知道第二条‘尼罗河',是西方一片大陆上的河流,那片大陆终日炎热,土地焦赤,幸有一条大河灌溉,使得两岸百姓得以耕耘……"

    "原来竟是这样……您可曾听说过这句话, ‘亚洲地域广阔,跨寒、温、热三带’?"

    “亚洲?我大概听说过这个词,西方诸国称他们太阳升起处的一片大陆为亚细亚,继而延伸开去,指我中华所在的整片大陆,都为‘亚细亚

    ', ‘亚洲’之说应当从此而来,但是小姐说的‘寒、温、热三带……恕凤清孤陋寡闻,竟未听过这种分法。"

    “但凤清昔日在海外时曾经遇到过一位精研地理的学者。小姐若是有兴趣,凤清愿去信去问一问。"

    “那么有劳竺公子了……”

    不知何时,林姑姑已经悄然从竺凤清身边走开,自顾自到一边去喝茶,只留两位小儿女,隔着纱屏,你一眼我一语地聊着,一个好奇,一个包容,有趣的对话便似无休无止,能永远延续下去。

    林姑姑细细品了一口清茶,心想:林姑娘总是要招赘的。

    竺凤清贵为太后近亲,却身份尴尬,容易招忌,还不如与林家结亲——眼看着他二人聊得投机,想必是志趣相投的一对。

    最要紧的是,这个竺凤清,打小儿就常在宫里,是林姑姑看着长大的,性情什么都知根知底。原本那么机灵的一个人,刚刚在这里,竟然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好好笑哈哈哈……

    心中偷笑的林姑姑得意地又喝一口茶,暗自道:林姑姑,不要得意,不要骄傲,竺家公子去海外好几年,性情变了也未可知。继续考察,继续考察……

    大

    上海,平台总部大楼。

    萧兰兰睁大眼睛,望着接待她的联络专员,说:“你是说,刚才出去的那位汉服小姐姐,就是新太虚幻境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景欢?"

    第124章 第十七次直播①

    萧兰兰来到平台总部是专程来问几件事的:

    第一件是她究竟是怎样得到那些徽章的;徽章的颁发到底有哪些标准。

    第二件是她究竟是从什么样的粉丝那里收到那份“茄耋”的——廖老替她找专业人员鉴定了那只成窑五彩瓷罐,鉴定结果是“不确定”,而不确定的原因仅仅只是:这件瓷器保存程度之完好,实在不像是从成化年间保存到现在的,这是唯一的疑点。

    甚至专业人员还和萧兰兰开了玩笑: “要不要考虑做一下旧,旧一点就能送去拍卖行了,至少一个亿。"

    "一个亿?"萧兰兰很茫然,打工人对这种数字没有半点概念。但反正要把这些盛器退还给“贾宝玉风雪山神庙”,萧兰兰干脆自己把东西送到总部。

    “徽章的颁发标准由各文化推广活动的承办者制定,您这边……是‘新太虚幻境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放心吧,这活动开展了已经有一段时间,我们还从未接到过别人误领、少领徽章的报告,所以您的徽章肯定就是您的。”

    萧兰兰感到这位联络专员的逻辑稍微有些清奇,赶紧问了第二个问题,关于如何联系粉丝。

    “对不起,萧小姐,虽然您是文化科普区的资深up,但我们没有权限向您透露用户的地址和详细个人信息,希望您能理解。"

    萧兰兰:我想问的其实是……和我一直交流的,是不是《红楼梦》书中的人物呀?

    当她委婉地将这意思一说,对方立即用震惊的眼神看着她,过了片刻突然笑了: “我知道了,您这是在和粉丝进行cosplay互动对吧?"

    "刚才出去的那位景欢,就是‘新太虚幻境’的法人代表,你看她cos的,多有仙子范儿啊?"

    萧兰兰顿时傻了:她刚才进来的时候,确实见到一位汉服打扮的姐姐正出去,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位姐姐还冲萧兰兰甜甜一笑。

    但是平台总部的这座楼是二次元文化集散地,可以在这里看到cosplay成为任何形象的人物,而且绝对没有人会为此而大惊小怪。

    所以萧兰兰刚才进来的时候只是感到那位小姐姐古装扮相非常优雅,自带仙气。可怎么也没想到,那位就是赞助自己进行这一系列文化直播活动的

    公司法人。

    她闻言撒腿就跑,一直跑到总部大楼的出口处,都没能再见到那位“景欢”。

    萧兰兰“咚咚咚”地跑回来,见到联络专员正有条不紊地将她带来的那几件盛器——装箱。”您放心,我们保证替您归还到粉丝手中。"

    萧兰兰的心还在景欢身上,她着急地问:“还有什么法子,能够联系上那位公司法人的吗?”ÿǫƄƳ

    联络专员想了想,说: “如果您能入选三个月之后的pk大会,那么您就会在大会上见到那位赞助人。"

    “三个月之后的pk大会?”

    萧兰兰一听,心想:为了解开这个谜团,必须得去pk大会。看来她无论如何,都要争取满足入选条件才行。

    "好的!"她甩下这两个字,又转身“咚咚咚”地跑开了。联络专员望着萧兰兰的背影,感慨一声:“真有干劲啊!最近文化科普区的up好像都这样。”

    荣国府。

    近来荣府中人人都感受到了某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史家、甄家先后被弹劾;王家那里,王子腾升了九省都检点之后,据说亦卷入派系之争,如今位置很是不稳。

    贾家这么多亲戚之中,稳稳屹立的,就只有林如海一个。然而林如海是监察御史,只能做孤臣,贾家也不能靠得太近,太近了人家自然会远着你。

    贾府里,贾母老太太拒绝了甄家寄顿财物的请求,但也告诉甄家,甄家这些年与贾府往来,送的那些厚礼,贾府还都留着,不日就将尽数送到户部去,抵补甄家在官账上的亏空。

    甄家来人叫苦不迭,她们可是宁愿贾府将这些礼品都收着,将来等甄家慢慢缓过劲儿来的时候再还给他们。

    但贾母是一片真好心,甄家人也不能说什么。

    史家那边,有贾家与王家一起作保,归还亏空的时限被宽限到三年,且这三年里,史家不得买房置产、买卖人口。两位史侯各处求告无门,欲哭无泪。

    唯有一件好处,卫家没有悔去与湘云订下的亲事,而且还放出话来,说,哪怕湘云没有一文钱嫁妆,只身嫁过来,卫家也不会嫌弃半分。

    贾母老太太听说,倒是生出几分感动,当即表示,会用自己的体己赞助湘云一份嫁妆。除了贾家,林、薛两家听说了,

    也都表示会为湘云添妆,就连湘云熟识的南安太妃,也难得大方出手,赠了湘云一份厚礼。

    贾母院儿中,凤姐坐在贾母下首,正抓着一把算筹。旁边是探春执笔,在计算已给湘云凑了多少妆夜。

    "云儿总算是不会嫁不出去了!"老太太听了计算的结果,总算舒出一口气。

    除了邢王两位夫人、三春、凤姐之外,李纨今日也在,陪笑道:“史大姑娘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哪有不拉扯一把之礼。"她这次出了二十两银子的体己,为湘云添妆,已是破天荒,连凤姐都有点看不过眼,让李纨“收着”,李纨还是坚持要给,于是便这么着了。

    "对了,还有东府。阿凤,快使个人,问问珍哥儿媳妇,她们婆媳两个各自要出多少。"凤姐立即使人去了,不多时,尤氏命一个婆子来回话,也出二十两。众人:……?贾母一时愣神,竟没说出话来,一会儿看看寡妇失业的李纨,一会儿又看看尤氏遣来的那个,满

    脸赔笑的婆子。

    "老太太,真怨不得我们奶奶,如今我们府里也着实艰难得紧……"

    这婆子是个能说会道的,见到贾母脸色不善,连忙解释:早先贾敬在城外头设了一间“丹房”,如今这丹房的规模越建越大,已经不止是个丹房,得算是个厂房了,出产各种大棚薄膜、透明亚克力,全国独此一家。因此宁国府有不少现钱都被贾敬抽去建那丹房去了。

    “另外,就是珍大爷近日请了各世家弟兄和富贵亲友来比较射艺,天天在府中射鹄子,还有彩头。来到都是世袭公子,人人家道丰富,所以珍大爷特别命了厨房,每天宰猪割羊,屠鹅戮鸭,好似临潼斗宝一般,都要卖弄自己家的好厨役好烹炮,还时不时要赌个酒东①。我们奶奶每每要劝,却总是被珍大爷唬回去,说是爷们的事,让她少管……"

    那婆子见贾母脸色越发阴沉,也面露难色道: “我们奶奶实在没法儿了,若是嫌少,只能求老祖宗先垫上些儿,等这一阵过去,我们爷消停了,手中渐渐宽敞时,我们奶奶再给老太太还上。"

    贾母一听:话都说成这样了?

    她只得挥挥手: “那我替你们奶奶先垫上,一家人,也不用说什么还不还的话。”那婆子如蒙大赦,忙行了一礼,抹着汗就回去了。

    贾母却越想越

    觉得不对劲,忙问凤姐:“你说你珍大哥哥每天邀人来家中习射,究竟是在捣腾什么?"

    凤姐摇头表示不知道: "老太太放心,回头我让我们爷去打听打听。"

    贾母“嗯”了一声,坐回椅中去,忽然又支起身子坐起来,问凤姐: “你说,这‘较射’,和‘射圃’那两个字有没有干系?"

    院中的人都傻了,没曾想到老太太竟这么能联想。

    不过,天幕比老太太更能联想:天幕当初可是将“射圃”与帝王的“木兰秋狝”联想到一起去的。

    凤姐脸色有点儿白,显然也猜到宁府近来的拮据与这“较射”之事有关联,可能不仅仅是厨房的用度和赌酒东的关系。

    她强自镇定,对贾母道: "到时让琏儿一并问问去。"

    贾母没忘了提醒: “问问湘云的姑爷是不是也会去宁府较射。”老太太记得清楚,当初天幕上说那射圃之事,是与湘云的未婚夫卫若兰连在一起的。

    凤姐应下了,贾母便又问: “宝玉呢?”

    这下好几个人都知道: "在看书。"

    贾母顿时安下心:“如此最好,宝玉上进了,也少和他老子淘气。

    听见老太太这么说,院里个人反应各异,凤姐连声附和,王夫人得意洋洋,李纨低头不语,而三春姐妹们则相互看看,谁都没说什么。

    宝玉在“看书”不假,但他看的,却不是四书五经,而是一个叫做“莎士比阿”的洋人写的乐府故事。除此之外,宝玉还看遍了市面上能找到的那些, “西厢”、 “琵琶”、 “唐人传奇”、”元人百种”。但有姐妹们问起,宝玉便说他想要做世间第二个王实甫、第二个汤显祖。

    姐妹们想要笑话又不忍心,只都答应了替他遮掩。

    谁知就在这时,宝玉忙忙地进了院子。众人忙问他怎么不看书了。宝玉顿时激动地伸手一指天。众人再看去时,就见天空中正宝光流动,天幕正在形成。

    原来大家刚才议事议得热烈,竟无一人觉察,天幕竟开始了。贾母连忙双手合什,默念佛号,口中喃喃地道:"求天幕指点指点我贾家,趋吉避凶,趋吉避凶……"

    凤姐则忙着打发仆妇到外头看看:这回天幕是人

    人都能见着的,还是只是荣府里能见到。【哈喽大家好,欢迎来到兰兰的红楼直播间,我是你们的主播萧兰兰。】

    随着熟悉的问候声,萧兰兰那张俏丽的面孔在天幕上显形。这一次她置身于一片广阔的水面之前,齐肩的短发被风扬起。她的话语声虽然很清晰,但依旧能听见背景中的呼呼风声。

    “看,”这回是年纪最小的贾惜春发现了什么, "萧仙手中拿着的是什么?"

    众人经惜春提点,纷纷一起向萧兰兰手中看去。

    “是个竹蜻蜓?”

    当年被充作小子养大的凤姐看了半天得出结论。她年纪小时曾和王家的小子们混在一起疯玩,所以见过这个。

    “竹蜻蜓是什么?”其余姐姐妹妹都纳闷了,连宝玉都不知道。“哪有四个竹蜻蜓捆一块儿的?这样也没法儿飞呀?”贾母纳闷道。

    凤姐便赶紧冲着老太太伸出双手:看看,真正会玩竹蜻蜓的行家在这儿呢!

    众人看去,就觉萧仙手中那枚物事,看着不像是竹制的,很实在,看起来也很重,表面漆成白色,但质地像是金铁的。那枚物事形状像个爬虫,但只有四条腿,同时向四个方向伸出,每条腿儿上都支着一片“翅叶”。

    【现在,兰兰在上海市郊青浦区淀山湖西侧的“上海大观园”附近。首先告诉大家一声:兰兰今天“鸟枪换炮”,入手了一台“无人机”。就是它。】Ў੧ƅƳ

    "鸟枪换炮?” “无人机?"

    新词儿从天幕上传来,宝玉与探春都是抢上去做笔记。而其余人则各自在纳闷。"鸟枪换炮,与上次萧仙说的那个西洋‘榴弹炮’有没有关联?""无人机……难道还有‘有人机’不成?"【语音小助手,请帮我操控无人机。】萧兰兰话音刚落,另外一个奇奇怪怪的声音顿时响起。

    【好的,将按照预置程序为您操控无人机“太虚之翼”。】

    紧接着,就见那枚四脚爬虫四条脚上的“翅膀”都开始迅速旋转。而萧兰兰手一松,那条白色的四脚虫便悬停在空中。天幕的角度随即转向这“太虚之翼”。

    贾母院中,众人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东西缓缓升空,然后一溜烟地向万里蓝天飞去。

    第125章 第十七次直播②

    【怎么样?兰兰的新设备!利用无人机的视角,今天可以带大家鸟瞰上海大观园的景致,并且看一看旁边淀山湖的湖景了。】

    天幕上,那架支着四枚竹蜻蜓的“无人机”正稳稳地上下左右飞行。

    与此同时,一排排文字,诸如“鸟枪换炮!""666”之类,迅速自右向左飞过。贾府里诸人便都懂了,现在天幕上开的是“弹幕”。

    【在开始今天的直播之前,兰兰已经用无人机拍摄了一小段鸟瞰视频,正好现在给大家播放,兰兰也借此机会,介绍一下上海大观园。但是请大家见谅,还没有经过剪辑,字幕和背景音乐都没有。语音小助手,请你召唤出刚才无人机传来的画面。】

    贾府众人只觉天幕一闪,眼前画面立时换了一个角度——望着天幕的众人竟觉自己正俯视着大地,而地面上,萧仙正仰头望向他们,然而他们却正距离萧仙越来越远……

    紧接着,众人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因为天幕似乎迅速升高,萧仙和她身周的景象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更大范围的景物落入众人视野。

    就见萧仙所在的位置,是一片绿树掩映、山环水抱的园林,亭台楼阁从绿树丛中各自探出屋角飞檐。院中水系众多,有清溪曲折蜿蜒,亦有碧池玲珑如镜,中有各色石材铺就的道路串连各处。

    随着那天幕越升越高,萧仙的身影已成为地面上几不可见的小小一点。而那些房舍也变得只如小匣子一般的玩意儿,正中处规制宏大的房舍屋顶,碧蓝的琉璃瓦正在日光映照之下,闪闪发光。

    这时贾母终于没忍住,叹了一句: "看着好像咱们家园子!"

    众人这时也都看出来了,那座瓦色明快的,应当正是大观园里元春省亲时贵妃驻跸之处大观楼。其余散布在各处,星星点点,便是潇湘馆、怡红院、蘅芜苑、缀锦楼等园中院落。

    适才天幕也说了,那是“上海大观园”。早年间天幕曾经给看过一次“北京大观园”的,众人到今天仍然记忆犹新。

    凤姐也感慨: "如今我们看着,就如看着自家园子的烫样似的。"

    烫样就是亭台楼宇的小样,因为制作时需要熨烫才得了如此称呼。这种烫样,早先众人在天幕上那“江宁织造博物馆”里也看过一次。但那时天幕给看的只是陈列在

    “博物馆”中的烫样。现在这个,却是将真真的一个大园子缩小,鸟瞰,才会看来如烫样一般。ýǫᑳу

    【各位直播间里的小伙伴们,这就是兰兰今天带大家来打卡的外景地——上海大观园。它位于青浦区,淀山湖西南角。它曾是87版红楼梦电视剧以及多部影视作品的实景拍摄地,也是一个现代观光休闲旅游公园。】

    【这里与兰兰之前带大家去参观过的北京大观园有所不同,这里毗邻淀山湖,因此借了淀山湖的活水,在园中布置了大面积的人工水系,再加上靠近太湖,湖石资源丰富,园中多用堆石造景,因此营造出一种山重水复的江南园林风光。】

    【另外,上海大观园中的植被因为地域关系,也与北京大观园有所不同。这里多种植香樟、水杉、竹子和各种各样的花卉灌木。另外还有大量古木,百年以上的古木有49株之多。如今是初春时节,北方兀自冰天雪地,我们来到这里却觉得绿意盎然,就是因为这里种植了很多常绿乔木。】

    贾府里众人望着天幕上大幅大幅的绿色:确实……

    然而天幕却并未停下,视角继续升高,天幕上的景象与那园子继续远离。园子之外,便是大片大片宁静的水面。放眼望去,竟是烟波浩渺,一眼看不到尽头。

    宝玉已经是看痴了,口中喃喃地道: “若是仙子手中那枚‘无人机'越飞越高,是否可以飞上那绝顶高空,如同李长吉一般, ‘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呢?"

    探春闻言,也心生向往: “好想有朝一日也能去那般高空看一看啊!宝玉哥哥,你说那天幕上说‘无人机’,是不是也会有‘有人机’,能将人带上天的?"

    这时就听萧兰兰的声音从天幕上传来:

    【小伙伴们,这里距离上海虹桥机场不算远,兰兰之前飞上海的时候天气正好,那时兰兰趴在舷窗旁边看了好久,正好看到了淀山湖。也看到了上海大观园。当然了,从高空看去,这只是地面上的一个小点.…】

    “哇……”

    宝玉与探春同时惊叹。

    凤姐在一旁叹道: “三妹妹,你一向总说这天幕上的萧仙是‘后人’。听听,这分明是仙人嘛!"

    探春顿时无语,低头沉思。宝玉想了想却道:“我想三妹妹说的许是有道理。如今如有自行船与自行人,许是未来,工匠

    们也能制出,载人上天的……‘有人机’。"

    "只是咱们看不到了。"凤姐觉得宝玉说的有道理,但叹了一口气。

    “就算看不到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宝玉心里想着,只是这话没说出来——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

    这时,天幕开始慢慢放低,绿树掩映的园林重新在天幕上放大。然而众人忽觉这视角突然又拐了一个弯,进入园中,将一处处形态典雅的亭台水石细细呈现在众人面前。

    【在经典的87版电视剧中,上海大观园也是一个重要的取景地。有好几段经典场景都是在这里取景的。比如说, “鸳鸯抗婚”那一段,就是在潇湘馆外的九曲桥边拍摄的。当时是鸳鸯偶遇大老爷贾赦,被那个老色批用色眯眯的眼神看了好几眼……】

    邢夫人呆在那里,忽见众人都看向她,才勉强从唇边挤出一丝微笑来。

    天幕上不止一次提过贾赦会打鸳鸯的主意。但邢夫人知道自己反正怎么劝也劝不动贾赦的,于是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天幕竟然用“老色批”这样的字眼形容贾赦,也太不给这位大老爷面子了吧。

    这时就听贾母稳稳地对身后的鸳鸯道: “傻孩子,你放心。你的事我都安排好了,就算是我闭眼去了,也绝没人能欺负到你头上。"这话却是老太太冲着邢夫人说的,意思是:知道你劝不动,那就传个话吧。

    鸳鸯一听就眼眶红了,连忙在贾母身边蹲下,扶着老太太的手道: “老太太要长命百岁的。”

    贾母却温言抚慰:“天幕说得对,你忠心为我,我却不能因为我自己离不开你,就耽误了你。鸳鸯,你定是个有造化的,所以你瞅瞅,天幕这正是不放心,故意又要提点我一回呢!"

    【除了"鸳鸯抗婚”这一段,还有一段比较重要的桥段也是在上海大观园取的景,就是“识分定情悟梨香院”。宝玉在梨香院见证了贾蔷和龄官的爱情,因此才悟到“三千弱水,我只取一瓢饮”的道理,才从他自以为的“博爱" "泛爱”中领悟到:原来爱情是排他的。】

    ——贾蔷?

    贾母愣了一会儿神,倒是没想起这个本家晚辈是谁。

    凤姐悄悄地提醒: “就是以前总和蓉哥儿

    一起的……”便没敢再说下去了。毕竟天幕上曾经提过,贾蔷是宁国府“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的嫌疑对象。

    但如今贾蔷已经出府单过,贾琏看他懂些庶务,便也将外头的生意交给他一些,如今算是半个贾琏的人。

    贾母懂了凤姐的意思,便点了点头,说:“小孩儿们若是彼此有有意,将那个女孩子的身契放了,在本地认个好人家做干亲,就能嫁娶了。别碍着那么多规矩。"

    众人一听贾母的意思:咦,老太太最近还真是转了性子,但凡见了好事就要撮合,简直是月老临凡,红娘再世。

    凤姐“唉”了一声,就要去给贾琏传话。只有鸳鸯在一旁默默低头,眼眶发红:老太太身子骨是个什么情形,只有她一人知道。如今老太太,显然是在为身后事在做准备呢。

    【……还有这里的怡红院,涉及宝玉住处的好几处情节都在此取景。】

    众人看了看,纷纷笑起来: “真真和宝兄弟的住处很像。”

    这时,就见天幕上的景象重新渐渐变小,想是那“无人机”又一次升了起来,在空中又绕了一圈,给众人看了一个全景,随即天幕一抖,巧笑倩兮的萧兰兰又重新出现在天幕上。

    【小伙伴们,刚才就是对上海大观园的大致介绍。在播放这段视频的过程中,兰兰也借机赶到了今天主要想带大家来看的一处园林。当当当当——】

    萧兰兰在天幕上潇洒一转身,伸手指向身后。

    只见这里与刚才“无人机”曾经飞过的大观楼、潇湘馆、梨香院和怡红院都很是不同。萧兰兰身后,是一排黄泥筑就的矮墙,墙上都是用稻茎掩护,墙后则露出数楹茅屋,屋顶上的茅草在早春凛洌的风中颤动。

    "这……"

    “这竟是——”

    这不就是大观园中的稻香村吗?天幕今天难道要点评李纨?贾母院中众人莫不惊讶,纷纷将视线向院中那个最没有存在感的李纨投去。

    李纨是个寡妇,她青春丧偶,整个人就如槁木死灰一般,只知道抚养亲子、针需诵读。可以说,李纨是整个荣府中,最挑不出毛病,也是最没法儿批评的一个人。

    李纨陡然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十分不习惯,一时竟默默地低下头,不想与婆母和姐妹妯娌们视线接触。

    这边众人猜到了李纨,天幕上的“弹幕”也都猜到了。

    “稻香村!"一排排弹幕整齐划一地自右向左飞过。其中混了一个打破队形的“稻香村,我馋了!"显得尤为眨眼。

    【哈哈哈,我就知道会出现这样的弹幕。因为“稻香村”也是老字号糕糕团店的招牌,隔壁苏州就有。兰兰过几天就能代表大家去尝一尝。话说,这“稻香村”的字号还真响亮,它出自林黛玉所做的《杏帘在望》应制诗,颈联恰好是“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这一句深得元春喜爱,因此特地命将这里一出园林命名为“稻香村”。】

    听见这一句,众人都看向宝玉。毕竟当日元妃省亲时,《杏帘在望》这首应制诗是托名宝玉所做。

    宝玉只能干笑,道: "宝姐姐、林妹妹……当日都助我良多。"

    众人这才明白,薛林诗才,原在宝玉之上,只是当日两人都不愿盖过贾家自己人的风头,所以都只是暗中相助宝玉而已。

    【不过呢,今日兰兰特地来看偌大一座大观园中的“稻香村”,既不是为了讨论中式糕团美食,也不是讨论林妹妹的诗。咱就是向专程来聊一聊“稻香村”的主人——李纨李宫裁。】

    李纨望着天幕,深吸一口气,右手攥着帕子轻轻按着胸口。

    这么多次天幕——看下来,李纨深知,被“点评”的那个绝对不会好过,天幕从不客气,凡是值得批评之处,一定会批评得令人如坐针毡,恨不得从此闭上眼、捂上耳朵,再也见不着那天幕。

    今日,终于轮到了她。

    可是,李纨也十分好奇——她的人生都已经糟糕成这样了,天幕还有什么好点评的呢?

    【首先,兰兰想问大家一个问题——李纨与王夫人这对婆媳,她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怎样?】

    "啊?"

    李纨与王夫人同时惊呼了一声。她们两人谁都没料到,天幕今日说李纨,竟是这样起头的。弹幕却一片安静,似乎无人能够评价,这对婆媳之间关系到底如何。

    【那兰兰再问大家一个问题:大家在《红楼梦》书中,见到过李

    纨与王夫人有直接互动吗?】

    这回天幕上有反应了,飘过一片弹幕: "……

    大家虽从近日流行的《标点符号使用规范》中知道这是“省略号”,但漫天飘的都是这六个点,大家也都一头雾水,不知是何意思。

    李纨与王夫人互视一眼,彼此都没有说话。

    【嘻嘻,大家都记不起来吧!那么如果兰兰借着这个问题,再问一句:王夫人与李纨,看着像是真婆媳吗?】

    这回弹幕上不再是省略号了,变成了"!"感叹号。

    李纨立即埋下头,不再看向王夫人,也不说话。

    而王夫人脸色一变,心想:不会吧,不会这天幕又要借点评珠哥儿媳妇的机会,实际上又是在批评我吧!

    就听萧兰兰在天幕上笑道: 【先让兰兰来卖个关子,这个答案会在我们的直播中一点一点地揭晓。来,大家一起先跟我进稻香村看看去。】

    第126章 第十七次直播③

    “哈哈哈!”"这关子卖的!""等等我还没明白……"“李纨和王夫人难道不是婆媳吗?”

    这回天幕上的弹幕不再是整齐划一的标点符号了,各种各样的文字都有。

    但是萧兰兰却没有马上开腔。只见天幕晃动,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却见前方有一条道路,直通向那篱门而去。门前路旁有一块石碣,上面镌着“稻香村”三个鲜亮的大字。与荣府大观园中稻香村门前石碣,除了字体略微有别之外,竟是一模一样。

    【兰兰来的季节略早些,大家看,远处是一片几百株杏花,现在刚有些花骨朵,还没能如书中所写,开得如喷火蒸霞一般。但是这稻香村还是它该有的样子——】

    天幕略略晃动,显出远处一片杏林,枝头星星点点的花苞初绽,还未开得很盛。天幕接着又转向眼前数间茅屋。就见这些屋舍的廊柱窗棂,俱是木质本色,无一上彩,配合着茅屋的茅草顶和墙头的稻茎,满眼都是质朴的农家气象。

    【——大家看,那边还有水井和菜田。】

    随着天幕转动,贾府里众人便看见了一口土井,旁边还有桔棒辘韩,另有分畦列亩,土垄明显整过,有些微绿意在探头探脑。

    众人便都叹道:“稻香村果然是一派田舍风光。”

    其中就只有探春与凤姐,是在王家村一带亲眼见过乡间农舍天幕的,才知道自家稻香村的所谓“田舍风”和真正乡里比起,还是要嫌人工穿凿、太过富贵气了。

    【原来这里应该有鸡鸭放养的。但我刚才请教了这里的园林管理处,他们说原来曾经也养过,但是后来管理难度太大,就不再养了。大家可以自行想象一下,这里应当还有些鸡鸣鸭唱,交织在一起而成为一派田园牧歌。】

    贾母院里,人人都转头看着探春——他们这里的稻香村原来也是养鸡鸭的,后来全都被拔了毛去做羽绒服。现在也多是后来补的小鸡苗、小鸭患儿。

    【不过呢,稻香村的田园范儿,在书中可是并未得到作者的足够青睐,这一片田园风格的园林在建成之初,就受到了贾宝玉的质疑。当时宝玉的意思是,这一片田庄虽拥有质朴的农家风韵,但是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显得十分突兀。】

    【毕竟我国的园林设计讲究一个“天人合一”,人需要与自然和谐统一,因此在满园锦

    绣的大观园里硬生生植入一个农舍,便是“非其地而强为地,非其山而强为山”①,终不得“天然”二字。】

    这一番话,众人听得暗暗点头,都觉得十分有道理,唯有宝玉不觉得什么,毕竟这里头不少话就是当初他向贾政和一众清客表达过的。

    【所以脂砚斋也曾经在这一段里提示过,曹公在大观园里设置这么一座“稻香村”,也是有特别意义的。贾政刚进园时,见此田园风光,便叹道:“此时一见,未免勾引我起归农之意。”脂砚斋就在一旁点评“极热之中偏以冷笔点之,所以为妙。”②】

    【这句大概就是在说,在元春封妃这种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贾政突然来上这么一句“归

    农”,预伏着这些高官厚禄的人物将来也会只剩些乡村农舍存身……】

    “老二这真是……没事偏要乌鸦嘴!”贾母顿时开始埋怨儿子。

    王夫人也在暗暗怨念丈夫:你要真是个农人而不是荣国公的嗣子,我这堂堂王家嫡女能嫁了给你?这归的个什么农哟!

    【但是呢,这样一处没有任何额外装饰,比薛宝钗的蘅芜苑还要质朴十倍的稻香村,却正好适合李纨居住。这是因为,李纨青春丧偶,是一个守节的寡妇。封建时代的寡妇,便是这样一群,几乎被剥夺了一切正常女性权利的人物,她们既不能穿太过鲜亮的衣物,也不能出席各种喜庆和娱乐场合。她们的人生,就只适合在稻香村这样的地方慢慢消耗。】

    "原来如此!"贾母闻言叹道,心道敢情今日是这天幕为珠哥儿媳妇打抱不平来了。

    【大家刚才看到的是稻香村外景。现在,兰兰就和大家一起来看看李纨在“稻香村”里的住处吧。】

    随即天幕晃动,显然是萧兰兰移动脚步,进了村中的一座“茅舍”。只见那“茅舍”也是纸窗木榻,并无多少富贵气象,且房内陈设极其素净,与现如今李纨的居所是以个模子套出来的,完全是孀居该有的样子。

    天幕上,初春阳光淡淡,从窗棂外照进这座茅屋,屋里的景象显得既清冷又寂寥——一时令众人猛醒:原来李纨的日子,竟过得这么苦,他们竟从未怎么留意过。

    【好了,兰兰刚才带大家看过了稻香村周围的环境,稻香村的外观和住所内部,现在兰兰就打算和大家好好聊一聊李纨。兰兰会先关一阵弹幕,开评论区,欢迎大家在评论去与

    兰兰交流,也可以留言提出问题,兰兰会尽力解答。】

    这一套流程贾府各位都已经很习惯了。宝玉听闻,便以目注视祖母,似是在询问有什么需要问天幕的,而贾母则扭头看了李纨一眼,见李纨一动不动,便也轻轻摇头,示意先别轻动。

    天幕上,自右向左飞的弹幕不见了,下方的评论区开始出现字迹。

    【按照国际惯例,兰兰应当先来说一下李纨的判词和《红楼梦曲》。但对于李纨来说,相较于她的判词和曲子,在全书第四回 ,作者就以一段介绍性的文字,为李纨“作传”。这一段文字也同等重要。所以我们这次先来看看李纨的“人物小传”。】

    【“这李氏亦系金陵名宦之女,父名李守中,曾为国子监祭酒,族中男女无有不诵诗读书者。至李守中继承以来,便说“女子无才便有德”,故生了李氏时,便不十分令其读书,只不过将些《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等三四种书,使他认得几个字,记得前朝这几个贤女便罢了。”③】

    【“因此这李纨虽青春丧偶,居家处膏粱锦绣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无见无闻,唯知侍亲养子,外则陪侍小姑等针带诵读而已。”③——小伙伴们,这段十分简短的文字交待了李纨的出身、家庭背景、受教育情况和人设:她是一个受封建道德礼教迫害极深的女性。】

    “是一个受封建道德礼教迫害极深的女性”这个盖棺定论般的评价从天幕口中说出的时候,贾母等人俱是一惊。

    【然后我们再来看看李纨的判词和曲子。】

    宝玉与探春这时都扭头望向李纨,想要征求意见,问问这位大嫂子,是否需要他们帮着将这些都记下来。然而李纨只一人站着,低头听着,一动不动,从她面上也看不出丝毫表情。

    宝玉与探春两个只得面面相觑,不知该怎样做才好。

    【李纨在《金陵十二钗》册子上的那一页,画着一盆茂兰,旁有一位凤冠霞帔的美人。她的判词是:春风桃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④】

    【前面两句就非常好理解了。首句“春风桃李结子完”,李纨曾经拥有的美满夫妻生活,在生子之后就结束了,这句里还嵌了李纨名字里的“纨”字。】

    【“到头谁似一盆兰”,自然是说贾家这么多子弟,到头来,谁也比不上贾兰有出息。也是因为贾兰“爵禄高

    登”,才带给李纨凤冠霞帔,让母亲到老来终于成为诰命夫人…1

    "哇——"

    虽然旁人嘴上都不敢说,但是这一声惊叹立即在所有人心中传开。

    谁能想得到,今日这天幕是为珠大奶奶撑腰来着的?府里这么多爷们,甚至还有个衔玉而诞有大造化的,到最后都比不上兰哥儿?看来日后再也不能简慢这位了。

    贾母也喜不自胜,点着头道:"好,好!贾家但凡多一个出息的,未来便多一分希望。"

    李纨虽是一直低着头,摆出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但她攥着帕子的手明显紧了紧,面颊上泛起一片潮红,显然是听说了贾兰的好消息,心中十分激动。

    【但是后面两句话就不太好理解了。庚辰本这一句写做“如冰水好空相妒","入冰水好”一般认为这是化用唐代诗僧寒山的《无题》:“欲识生死譬,且将冰水比。水结即成冰,冰消返成水。”寓意生死荣枯、变幻交替②。】

    听到这里,宝玉黯然伤神,而探春干脆动手先将一切都记下,到时候大嫂子要不要这些记录再由她自己决定不迟。

    【但其它古本里,这句也作“为冰为水空相妒”。周汝昌周老的解释是说冰与水本来就是同一种物质,冰与水相妒,指自家人反生嫉恨③。】

    "这也属寻常!"贾母极小声地评论了一句。

    偌大的一个府邸,上下足有三四百号人,子弟这么多,嫉妒之事再常见不过。她偏疼宝玉和凤姐两个多一点,还有那么多人嫉妒,甚至到要将他二人置于死地的地步。现在听说贾兰将来会出头,李纨固然扬眉吐气,但也必然遭嫉。

    【而兰兰自己对此句的理解是,“如冰水好”是指虽然水结成了冰,比水好一点,但它到底还是水,所以实在没啥好嫉妒的。】

    【李纨这个人,她活着的时候,生活中并无半点乐趣,只是为了儿子而苦熬。等到她终于熬出头,贾兰得到了高官厚禄,也为她挣来凤冠霞帔的时候,她却已经离死期不远,于是引出了下一句——“枉与他人作笑谈”。】

    李纨刚刚涨红的脸顿时又褪得惨白,似是一潭死水,刚刚被惊起涟漪,立即又被全然冻住。一生苦熬,好不容易诰命加身,却命不久矣,这不是“枉与他人作笑谈”是什么呢?

    【李纨的红楼梦曲《晚韶华》基本上也是沿袭这个思路,写她“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昏惨惨黄泉路近!”正是写贾兰这个好儿子令她“扬眉吐气”的那天,她已经死期将近。所以“也只是虚名儿与后人钦敬”⑦。】

    【珠大奶奶李纨的整条故事线就是这样一条,并不复杂。但是十分发人深省。】

    【她做的一切,都是符合封建道德要求的——矢志守节,终身含辛茹苦,培养出了一个优秀得不得了的儿子,最后给自己挣来了凤冠霞帔,还得了善终——这要不是红楼梦,而是一个普通的话本小说,这就是大团圆结局,这是HE啊。】

    【但是到李纨这里,竟然就成了被嘲笑的对象,“枉与他人作笑谈”。】

    【她为了迎合封建时代对所谓贤女节妇的要求,恪守三从四德,将一个活生生的自己,变得毫无生气、冷漠无情,到了“槁木死灰”的地步。然而,最可悲的是,当她的付出,终于得到回报的时候,她却因为大限临头而无福享受这种回报。】

    【因此,无怪乎李纨会被归入“薄命司”。她的一生,在那些鼓吹程朱理学的封建卫道士们眼里看来,可能是值得旌奖的,但对于她自己,则是彻头彻尾的一个悲剧。】

    这回真是先扬后抑——贾母院中众人,还从未听过天幕上用这样沉痛的语气,去形容一位将来要得诰命、要扬眉吐气的人。

    就听一阵低低的啜泣声传来,众人忙转头,就见是李纨哭了。

    凤姐机灵,一见贾母使眼色,便立即过去,递了帕子,又抱着李纨的胳膊,低声说些安慰的话。这时,天幕上评论区开始有字迹一行行向上滚动。

    【红楼吃货大全:可我觉得李纨这样挺好,至少吃喝不愁。】

    【花开彼岸:主要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啊?】

    【这两位小伙伴提出的观点非常好。可能很多人也都想问:李纨虽然是寡妇,但是她生活得很好啊,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而且我也非常同意,“花开彼岸”所说的,李纨别无选择。以李纨娘家那种出身背景和家教环境,是绝对不可能允许李纨有其他出路的。】

    【但兰兰觉得,李纨的别无选择,才是当时那个封建社会最大的悲哀;甚至她的顺从与麻木,才更是为这种悲哀罩上了最浓重的暗色。】

    听见这一句,李纨似乎再也忍耐不住,索性将帕子一捧,捂着脸便放声大哭。

    第127章 第十七次直播④

    【刚才咱们聊到,曹公一上来就给了李纨四个字考语:“槁木死灰”,给她定下了这样一个守寡节妇的人设。但是兰兰想要问问大家的感受:李纨在大家心目中,是真“槁木死灰”一般的人物吗?】

    【梦里九重天:也不是吧,大嫂子感觉挺亲切的。】

    【曹公棺材板压不住了:……没啥印象了其实。】

    【二分无赖:李纨存在感很低啊,感觉像个透明人。】Уqᒁγ

    【唔,看来是兰兰刚才问题问得太泛了,那么咱们来问具体一点的。之前谈到李纨的家庭教育:李氏便不十分令其读书,只不过使他认得几个字,记得前朝这几个贤女便罢了。小伙伴们,李纨的学识水平真的只是这样的吗?】

    【天青色等烟雨:这题我会!】ÿᑴᑲȳ

    【贾宝玉拳打镇关西:好像她搞过诗社.…】

    【花开彼岸:海棠社!】

    【天青色等烟雨:李纨是诗社社长!】

    【东部地区有雨:李纨组织能力还是有的。】

    就见评论区一片片关于“诗社”的文字向上滚动。宝玉又惊又喜:"原来大嫂子还起过诗社。"他记起上次娘娘省亲的时候,大嫂子写的应制诗,那可并不如何,难道也是藏拙吗?

    【没错,大观园内的诗社由探春最先发起,李纨主持,并且轰轰烈烈地举行了好几次,佳作频出。】

    【李纨自己写诗虽然并不擅长,但是,她对诗社这个活动非常热衷,说“我作个东道主人,我自然也清雅起来了"①,并且自告奋勇担纲社长。大观园诗社第一次结社,以白海棠为主题作诗,也是李纨建议的。小伙伴们有没有觉得,到诗社这件事上的时候,这位寡居的珠大奶奶,竟尔一扫过去“无见无闻”的风格,热心起来了呢?】

    【23333:是因为真的喜欢呀!】ӱզᑾყ

    宝玉看见这条留言,瞬间便明白了:“原来如此!”

    【其次,李纨对诗歌拥有过人一筹的鉴赏能力。咏白海棠时,她就点评出林诗“风流别致”,而薛诗“含蓄浑厚”,可见评价的功力不简单。宝玉等人也都认为她评得公允。】

    【此外,李纨的独子贾兰,入学后进展迅速,功底扎实,才有了后来的“到头谁似一盆兰”。通常来说孩子的成

    就与家长辅导不无关系,卷孩子其实是卷家长。而李纨这个家长,又岂是只知道读《列女传》的?】

    李纨那边,哭声渐渐小了,似乎凤姐已经将她哄得好了些。

    【话说这诗社,还反应出李纨过人的管理才能——我们在之前的直播中曾经讨论过,李纨与凤姐管家谁厉害的问题,后来大家评选的结果是凤姐更厉害……】

    凤姐听见忙道:“那都是大嫂子让我的。”

    【……但是在诗社这件事上,李纨却让凤姐吃了个憋。】Ⴘqьץ

    凤姐:"啊?.…"

    贾母院儿里的其余人也都惊了:李纨这么个菩萨似的人物,竟然也有让凤姐吃瘪的时候?

    【在诗社筹建的时候,李纨就提出了立规矩,诗社什么时候举办,怎么举办,各人分工如何,分派得有条不紊。她又提出邀请凤姐入社,请凤姐做个“监社御史”,但其实真正目的是解决诗社的经费问题,让每次起诗社的时候,都能有资金请客做东道。】

    凤姐双手一拍:“瞎——”

    【这凤姐多机灵的一个人,一听就知道大家是要他做个进钱的铜商。于是凤姐与李纨就诗社的经费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凤姐首先提出,李纨的月钱有二十两,是她的四倍……】

    “四倍?”

    在座的所有人,除了贾母、王夫人、凤姐与李纨之外,包括邢夫人在内,人人都露出惊讶——谁也没想到,李纨竟然还是个财主?

    但是谁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李纨孀居,寡妇失业的。

    那边李纨的哭声渐渐就小了下去,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

    【……只要李纨稍微出点儿小钱,就足够诗社开销了。然而这时李纨展开了一场极其精彩的反驳:她先指责凤姐谈钱伤感情,说的是那“无赖泥腿市俗专会打细算盘分斤拨两”②的话,然后又就凤姐过生日打平儿那件事发难,为平儿打抱不平,将凤姐说得十分心虚。最后凤姐借家务想要脱身,李纨却目标很明确:“你只把我的事完了我好歇着去,省得这些姑娘小姐闹我。”②】

    【凤姐面对这样的大嫂子十分无奈,只说“我不入社花几个钱,不成了大观园的反叛了?”②于是,乖乖地出了五十两银子支持诗社去了。】

    凤姐听闻,惊得睁圆了眼,笑问道:"这真真是大嫂

    子吗?"

    旁人也忘记了之前天幕说的尽是李纨的苦楚,听着这一段,他们仿佛看见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李纨。不少人因为听见凤姐这样的人也会吃瘪,都偷偷笑了起来。

    李纨渐渐地似乎也没事了。她的大丫鬟素云见状,连忙叫人去打了热水来,要侍候李纨净面。

    【可见,一个人在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时,便能折射出真正的自我。李纨在大观园中这些能诗善赋的姐妹们身边找到了自己喜欢的文雅氛围,才令她如鱼得水,因而焕发出完全不同的精气神。】

    【二分无赖:确实,感觉李纨住在园子里比她在外头的时候开心。】

    【在诗社活动中,李纨表现出她文雅而机智的一面,也泄露了她内心的喜好——大家还记得大观园雪后联诗,李纨让宝玉去妙玉的栊翠庵讨两枝红梅的事吧?】

    评论区的“留言”纷纷显示:“记得!”

    【除了红梅,李纨也很喜欢白海棠,大观园诗社第一次活动以“白海棠”为题写诗,也是李纨提议的。】

    【小伙伴们,李纨是一个因为丈夫早丧,而被剥夺了一切生活趣味的人。她只有在大观园里,被这些同样是不谙世事的小叔子小姑所围绕的时候,才能稍稍透露自己的一点点喜好。】

    这时,李纨刚刚用手巾将自己面上的泪痕揩尽,正洗着手,旁边素云捧着沤子过来。李纨听见天幕上这般说,忍不住又在发怔。

    旁边素云便心道不好,别是奶奶又要哭了吧,那刚才岂不是白洗了?却见李纨咬了咬下唇,将已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又忍了回去。Ƴᒅᒈȳ

    世人大抵如此,但凡这世上还有一点喜欢的,就像那暗无天日里还有一星半点的亮色,日子再难熬,也总能熬过去。

    【小伙伴们,大家再回想一下刚才在稻香村外面看到的那一片杏花吧。元好问有词写“一生心事杏花诗”,而李纨住着这“竹篱茅舍自甘心"的稻香村,却每年春天都要面对远处那一片“喷火蒸霞”的杏花。兰兰只能说,曹公是懂对比的。】

    听到这一句,自贾母以下,人人叹息一声。

    这院里除了宝玉都是女人,无论是贾母这样的老妪还是惜春这样的青春少女,此刻或多或少都能体会李纨心中的苦楚。就连王夫人这样面慈心硬的,想起早逝的贾珠,也满是同情地叹了一口气。

    【23333:我明白了。】

    【23333:李纨虽然顶着一个槁木死灰的人设,但是她的内心并不是一片灰烬。】

    【花开彼岸:所以她格外压抑,格外可悲!】

    【…:55555】

    【天青色等烟雨:我也懂了!】

    【好了,刚才兰兰给大家剖析了李纨人设中,并不那么“槁木死灰”的一面。接下来咱们再聊聊李纨的冷漠。】

    "啊?"

    “这……”

    “什么?”

    人人都觉得猝不及防。

    这便刚刚才同情心上涌的时候,那边就又转批评了?就连李纨本人也惊异万分地抬起头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天幕。

    她是个寡妇,人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虽然这在门宇森严的荣国府里略好些,可防不住那些下人们嘴碎。李纨一直都觉得,一直以来她处世的态度,与众人保持的距离,都是最合适的。

    却没想到天幕会说她冷漠。

    【关于李纨是否“冷漠”,这个争论一直存在,而且大家各执己见。有些人认为李纨是安分守己、明哲保身,也有些读者说她是对府里其他人冷漠无情。大家各有各的看法。】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红楼梦后三十回的散佚,令我们无从得知,李纨后来真正做过什么。】

    【唯一能够留下线索的,是李纨那首红楼梦曲《晚韶华》中,有一句:“虽说是,人生莫受老来贫,也须要阴骘积儿孙。",从这句曲子的意思来剖析,大致可以推想,后来贾兰发迹,李纨也有了地位。但是她一毛不拔,守着自己当年辛苦积攒下来的那些财产,没有半点援手荣府中其他落难众人的意思,不肯行善积德,为儿孙积阴骘。】

    李纨听着,便深深地低下头。旁人看不清她的神色,自也不知她是如何想的。

    【李纨的理财观念一直是以俭省为主,只进不出。刚才兰兰引述她与凤姐因诗社而起的小小“冲突”,也正是李纨这种理财观的体现。这也很可以理解,毕竟李纨是没有其他收入来源的寡妇,为了抚养儿子,她必须俭省。】

    【但这种俭省成为习惯之后,就逐渐成为吝啬。因此才会有红楼的研究者猜测,李纨应当是在荣府“树倒猢狲

    散”之后,曾充当过不光彩的角色,拒绝亲族的求援,任其落难而不顾。】

    【而她如此谨慎,又如此抠门儿,最后也确实给她带来了好结果——贾兰为她挣来了凤冠霞帔。但是她却大限已至,无福消受,终于竟成为一个被人嘲笑和贬低的对象。】

    【因此,李纨这个人物,看似完美挑不出毛病,受压迫且值得同情,但作者给予她的评价,除了同情之外,依旧有一部分嘲讽与贬损。】

    【二锅头不是二踢脚:这不公平啊!王夫人那么坏,也没见曹公怎么贬损她呀。】【曹公棺材板压不住了:那不一样,王夫人是作者亲妈…】

    【二踢脚不是二锅头:王夫人是曹雪芹亲妈吗?这算不算三次元影响二次元?】这几行留言出现在天幕上,众人都是看得双眼直抽。

    然而王夫人本人却根本不认字,即使扬着脸望着天幕,她也一无所知,一无所察,直到天幕上,萧兰兰亲自开口——

    【是呀,即使是以一支笔冷眼旁观世情,将一切真实生活都融入故事的曹雪芹,也是无法做到不带感情地评价一个人物。】

    【就好比王夫人,这个人物我们成天看得牙痒痒的,一句话就令金钏儿跳了井,几句话就令晴雯一条小命香消玉殒,这个人在曹公笔下,却还有那么多正面与温情的描写。】

    王夫人:……?

    【兰兰拙见,这种情况是作者本人与王夫人、李纨等人物的原型之间,存在非常复杂的家族和血缘关系而造成的。】

    第128章 第十七次直播⑤

    【对于《红楼梦》中王夫人这个人物,兰兰一向认为要“听其言,观其行”。因为曹公在讲故事的时候,尤其是讲到王夫人时,往往采取的是一种“皮里阳秋”的写法。】

    【举个栗子,王夫人一掌狠狠扇在金钏儿脸上,要将金钏儿撵出去的时候,书中文本却在为王夫人辩白,说“王夫人固然是个宽仁慈厚的人”,她打金钏儿只是“气忿不过,打了一下,骂了几句。”①】

    【后来王夫人在抄检大观园之前,发难训斥晴雯的时候,书中文本也说“王夫人原是天真烂漫之人,喜怒出于心臆,不比那些饰词掩意之人"②,表示王夫人只是在说“大实话”。】

    【但事实上,王夫人所做的这些,给她人造成了精神上的巨大伤害,并且最终导致金钏儿跳井自尽,晴雯抱病夭亡的惨烈结局。书中文本的“解释”,其实都是一种“掩饰”,掩饰王夫人的残酷狠辣。】

    "老太太,您听听……"

    王夫人听见天幕这样损自己,连忙向贾母剖白——无论是金钏儿还是晴雯,都好端端地去了宝钗那儿,天幕的指责也就不成立了。

    贾母忙念了一声佛,然后厉声训斥道:“老二媳妇,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天幕的用意在于点醒,你我、琏儿、凤哥儿、宝玉……不都被这么狠狠教训过吗?"

    王夫人顿时讪讪地缩了回去,不敢再说。

    【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多半是王夫人的原型是与作者关系非常密切、非常亲近的人,而且很可能就是母亲。】

    王夫人转头去看宝玉,宝玉只低着头,不管与母亲视线相遇。

    【兰兰再举个栗子:在贾环使坏用灯油去烫宝玉的脸那一次,那时宝玉从外头进来,“命人除去抹额,脱了袍服,拉了靴子,便一头滚在王夫人怀里。王夫人便用手满身满脸摩挲抚弄他,宝玉也搬著王夫人的脖子说长道短的。”③】

    【无论是哪一位读者,看到这里,都会觉得这是一副温馨的母子相处图景。而对这一段,脂砚斋的评价是,“慈母娇儿写尽矣。”③可见王夫人就算一无是处,于母子天性之上却并无亏差。只是因为,曹公才会用比较委婉的笔法,一面掩饰着,一面又将她所作的恶一件一件都摆在读者们面前。】

    【关于王夫人兰兰说了这么多,并不是跑题哈,其实只是想要说明一点:《红楼梦》是

    一部拥有自叙性质的作品,因此作者不可避免地在行文时夹杂了对人物原型的情感,他不可能做到百分百的客观。】

    【对李纨也是一样,曹公对李纨除了同情,也有嘲讽与贬损,这是多半因为,曹公认为其原型的所作所为,本身就有值得嘲讽与贬损的地方。换句话说,就是大家心里可能都有个解不开的疙瘩。】

    【在给出结论之前,兰兰先带大家一起看看关于李纨原型身份的几个疑点:第一,兰兰刚才提到过,李纨每个月拿二十两银子的月钱,是书中妯娌凤姐每月工资收入的四倍。】

    众人也不懂什么是“工资收入”,都胡乱当做“月钱”来听。

    【按照凤姐的说法,李纨的月钱本来是十两,后来老太太、太太说李纨寡妇失业,又有个小子,就把她的月钱提到了二十两,足以和贾母、王夫人比肩。】

    【但事实上呢,李纨吃穿完全可以靠公中,不需要自己花钱。贾兰读书,有专门供贾兰家学里吃点心或是买纸笔的钱。所以李纨基本上是大观园中收入最高的,虽然不像王熙凤那样,另有外快。二十两的月钱,对于一个孙辈的媳妇来说,是一个高到不可想象的收入水平。】

    众人听着都有些发呆:李纨只有收入而不用支出,她……确实是偷着富。

    【第二,是李纨不用承担管家义务。这个我们在之前谈红楼打工人的时候就讨论过,李纨只有在凤姐小月不能理事的时候,才与探春和宝钗这两位一道,在大观园中理过一次事。】

    【这其实是非常别扭的安排:凤姐明明是长房的媳妇;住在荣禧堂的是贾家二房,而李纨是二房的长媳,为什么不是李纨来掌家理事呢?】

    【而且,从文化教育水平和素质上来看,李纨明显要胜过凤姐不少。李纨读书识字能够评诗,而凤姐要靠彩明才能读花名和在花名册子上记名字。李纨是比凤姐更合适的管家人选。可是荣府内为什么不是由李纨管家,而是由单独住在外头小院子里的隔房媳妇王熙凤来管家呢?】

    【梦里九重天:不是因为李纨守寡吗?】

    天幕上,萧兰兰笑着摇头反问——【如果说寡居就不能理家,那么为什么后来又请李纨出山了呢?】

    【……:那会不会是因为兰小子年纪太小,李纨要养儿子没时间管家?】

    【很棒的尝试,但是呢,荣国府公子小姐们的标准配置是:“每人除自幼乳母外,另有四个教引嬷嬷,除贴身掌管盥沐两个丫鬟外,另有五六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鬟”④。李纨毕竟是一个封建时代的贵族少奶奶,她与繁琐的家务劳动是绝缘的。如果她想管家,那么一定是能找到时间的。】

    【小伙伴们,在贾家这样一个封建大家族里,李纨如果不愿为王夫人分忧管理家务,甚至是可以被称作“不孝”的一种行为。但她就这样主动放弃了管家的责任,而且贾母、王夫人等还坐视了她的这种对家务“一概无见无闻”的行为,完全不认为不妥。】

    一时间评论区渐渐安静,似乎人人都在等待萧兰兰说出真相。

    【至于李纨的原型究竟是什么人,这就要回到兰兰早先问过大家的一个问题。在整本红楼梦中,大家看过李纨与王夫人的直接互动吗?很少,对吧。】

    【那么,我们为什么在书中看不到李纨与王夫人的直接互动呢?——兰兰个人的推测是,她俩的原型如果发生直接互动,便必然不是婆媳应有的样子。】

    【因此,兰兰同意一部分红学家的推测:李纨的原型可能不是王夫人原型的儿媳,而是妯娌。】

    "妯娌……"

    贾母院中,人人脑中都乱得如同一团麻线似的:如果珠大奶奶不是二太太的儿媳,而是妯娌,那么她嫁的应该是……谁?

    "这回天幕说得不对!"

    贾母强笑着道:“珠儿媳妇怎么可能不是二太太的儿媳妇?”

    宝玉提醒祖母:“老太太,天幕上说的是‘原型'……”

    这话当着邢王两位夫人的面一提,一时间人人都想起来了:天幕上曾经揭露过荣府一件大隐秘。

    即贾政与贾赦都不是贾母老太太亲生,而是隔房的,贾政是过继在贾母膝下,因而拥有荣禧堂的继承权。

    但是这一回.…

    贾母、王夫人和李纨三人,相互看看,面面相觑。王夫人也强笑着道:"珠儿就是我肚里生出来的,这怎么可能……"

    忽而有一种疑问似雾气一般涌上心头,令王夫人将后面半句话吞回肚里。

    王夫人再看看她人,见众人脸上也都是迷茫,似乎人人都迷迷糊糊的,关于贾珠这个人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了?"

    【有位红学家曾经指出,李纨的原型,有可能是曹颗的遗孀马氏。而贾兰的原型,是曹颗的遗腹子。】

    听见这一句,众人多半只觉有雷声在空中隆隆滚过,但天空中却又并无浓云,一片晴朗。天幕上这么说,众人听得似幻似真,心中那层浓雾似乎罩得很甚。

    【我们上一次讲荣禧堂由二房住着这件事的时候,曾经提过,贾政的原型极有可能是曹頫。曹寅的独子曹颗过世之后,曹家暂时断了香火,老太太李氏无人奉养,于是由康熙皇帝下旨,由曹家老太太李氏从隔房侄子中过继了曹頫。】

    【但曹颗英年早逝,却并非没有留下子女。按曹氏族谱所载,曹颚留下了一个遗腹子,名叫天祐。】

    【康熙皇帝下令李氏老太太过继曹頫的时候,马氏应当还未生下这个遗腹子,因此是男是女还不知道,不能保证给曹氏添个继承人继承香火。再加上有康熙皇帝亲自降旨,所以在马氏临盆生下天祐之前,曹頫就已经过继过来了。】

    【那么,等到马氏生下曹天祐,她们母子在曹家,地位就非常尴尬。虽然马氏确实是贾母的亲儿媳,曹家的正牌长媳,织造夫人,掌家奶奶。但是因为她丈夫的过世,以及隔房堂兄弟曹頫的过继,马氏母子就被排挤到一边,失去了对织造曹家的继承权。对马氏来说,教养天祐,令他成才,便是她残生中唯一的希望了。】

    【这个理论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李纨一个月能有二十两月钱。因为她和王夫人其实是一样的地位,所以待遇自然应该比肩。】

    【而且也解释了为什么王夫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肯把家务交给李纨代管:毕竟人家是才是这个家的正经主人,自己鸠占鹊巢,还要让人家帮忙管家,这个实在是说不过去。】

    【但是,《红楼梦》也并不是一部纪实文学,它有很多艺术加工。比如马氏这么一位寡居的婶婶,就有可能被曹雪芹改换了辈分,写矮了一辈。让她以李纨的形象,存在于荣国府中。】

    【所以我们才说,李纨与王夫人之间,为什么没有出现过那种婆媳之间的互动,这正是因为,她们本来就不是婆媳。】

    【这个理论也很好地解释了第二十二回 荣国府元宵家宴中的一幕。当时是贾政突然发现没有贾兰,于是赶紧让人去问李纨。李纨回说“他说方才老爷并没有去叫他,他不肯来。”】

    【除了李纨这句回复之外,还有一句话:众人都笑说:“天生的牛心古怪。”】

    贾母院中众人细细回想,似乎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那次正好是娘娘做了灯谜送入府里,随后大家一起凑趣猜灯谜。贾政因没见贾兰,特地命人将他喊来的,让他坐在贾母身边吃果子说笑。

    【贾兰如果是贾政的亲孙子,这样的举动,在封建大家庭里是非常出格的。因为他竟然不愿参加曾祖母与自己祖父一家举行的家宴。然而贾兰的原型是曹天祐,曹颗的遗腹子,就说得通了。】

    【贾兰年纪小,但已有了些自尊,知道这是隔房过继在祖母膝下的叔伯一家正在开家宴——要不是我父亲不在了,才轮不到你们占我们一家的位置呢!现在你们既然不叫我,我又何必凑你们的热闹?】

    天幕上评论区里一排排的“原来如此!”纷纷向上滚动。

    然而贾母院儿里众人,心中却依旧懵懵懂懂的——似乎被天幕说中了什么,但仔细一想又全不是那么回事。

    【当然啦,兰兰刚才说的这些,都没有直接文本证据。所以只是“猜测”,做不得准。但是在这几位红学家所有的猜测之中,兰兰认为只有这个是最靠谱的,最为可信的。】

    就在天幕将“做不得准”这几个字说出口的时候,众人心中,似乎有一股清新的风吹过,荡去了刚才他们心头笼罩的迷雾。

    李纨还是那个李纨,贾政与王夫人长子贾珠之媳,青春丧偶,独自抚养一个兰小子。

    “哦,原来只是猜测呀!”

    贾母与王夫人等纷纷叹道。

    她们心头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但又好像什么也不明白。李纨依旧垂着头不愿说话,旁人也看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在真实的历史之中,曹家犯事被抄家之后,李纨与贾兰的原型能够独善其身,这种可能性非常高。因为他们毕竟与曹頫一房是隔房的,曹頫一房的罪责,牵连不到这对孤儿寡母身上来。】

    【也许正因为这一点,李纨在后三十回中对荣国府中落难之人可能表现的无动于衷才令人感到无比心寒。毕竟这位珠大奶奶在府中一直受人优待,没有人真正愿得罪她,也没有人要求她为府里付出,做些什么。】

    【她多年来囤积的财富,都是贾府众人给予的,而她从未承担过义务。因此,当她在本有能力出手相助,却ýԛЪÿ

    因为自私或者是吝啬之类的原因残忍拒绝,这便注定了她不是一个正面的、值得褒奖的对象,而是一个可怜的,落人笑柄的妇人。】

    【而我们也能隐隐约约地体察到,作者对于李纨,也抱着着一种“皮里阳秋”的态度,去写她苦难而压抑的一生。】

    院内,啜泣声又响了起来。是李纨又哭了。旁人也都明白她为什么而哭。

    贾母叹了一口气,对凤姐点点头,示意凤姐将李纨带到自己身边来。贾母便拉着李纨的手,低声道:“我说呢,这么多孩子,我独独将你给落下了。”

    此刻要是换了凤姐,怕早已顺势钻进贾母怀中,连声叫着“老祖宗”便这么哭开了。

    但李纨却只是默默垂泪,似乎寡居之人,连撒娇的权力都没有。

    “你的心,我岂有不懂的呢?自从国公爷过去,就永远是那几个色儿的衣裳,裆子、褂子、袄子,秋香色、鸦色、石青色……但凡稍微艳一点儿的都再也穿不着了,只能都送给孩子们裁衣裳,让孩子们穿给我看。"

    在这满院子里,就只有贾母和李纨一样,是寡居。

    众人实在没想到,老太太心底竟也有此苦楚。

    “但我只顾我自己,只管这么糊涂着混两年过去就能去见老国公了,却忘了你,忘了你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老太太眼中滚落两滴浑浊的泪。

    至此,李纨终于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如贾母怀中。老太太的泪水也随之扑簌而下。

    旁边王夫人与邢夫人连忙也举起帕子,不痛不痒地干嚎了两声。

    第129章 第十七次直播⑥

    李纨难得像凤姐一样,趴在贾母身边哭了个够,将贾母身上那件锦缎裆子哭湿了一大片,贾母也不心疼——反正是秋香色的。

    终于,李纨能够抬起头来,哽咽着道:“老太太,不是孙儿媳妇不想帮着府里,我是怕……是真的怕……"

    就算是天幕,那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谁能为她设想,她一个没有任何进项的寡妇,唯一的希望是膝下那丁点大的小儿…

    “其实孙媳已经……”

    李纨想说她近来已经改了些了,史大妹妹添妆她也出了挺大一份子了。但想到凤姐忙脂粉生意,探春忙那些蔬菜和羽绒服的生意,自己什么忙都没能帮上,李顿时又觉开不了那口。

    【李纨的原型马氏,她与曹家其他人之间的隐形矛盾,其根源在于封建大家族畸形的继承制度与伦理观念。对于曹家其他人来说,我们供你吃供你喝,供养了你一辈子,到头来你却一毛不拔,不愿将亲人伸手拉一把,确实令人心寒。】

    【可对于马氏而言,却是你们鸠占鹊巢,夺去了我的根本,既然我能独善其身,为什么还要冒着风险再帮别人呢?——所以这本身是一个社会原因造成的家庭伦理悲剧。】

    【再回到书中的李纨,兰兰倒是认为,曹公对于李纨的态度略有些过苛。她一个寡居之人,眼界与胆识都有限,我们也不应对她过分苛责。】

    【其实,贾府最后落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不是因为贾府没有人才,也不是因为没有人早早意识到贾府的危机。秦可卿一早就托梦:“登高必跌重!”林小红一早就说:“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最主要就是府里的人各怀心思,有劲儿也不能往一处使。】

    【兰兰再举个栗子,当贾家遇到财政危机,贾琏夫妇要寻鸳鸯去借当的时候,凤姐却一开口就要上一二百两的抽头①.…】

    凤姐听闻,连忙举起手叫屈:“老太太,您这可得替我作保。孙媳妇这是真的,贪一文钱的心都不敢有了。

    贾母正要嗔她,天幕却还未说完。

    【……后来这事儿叫邢夫人听说了,也找到贾琏,道:“连老太太的东西你都有神通弄出来,这儿子二百银子,你就这样。”②】

    邢夫人闻言僵在原地,一字不敢说,也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贾母素知她就是这样的人,也不计较,只是笑了笑——谅是以后再没

    有这种机会了。

    【探春也说过,“咱们倒是一家子亲骨肉呢,一个个不象乌眼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③】

    探春顿时满脸惭色,但仔细想想,她也还没机会说过这种话呢。

    【这到底是为什么人心无法凝聚起来?恐怕还是因为这只是一个聚在一起的“府”,而不是自己的小家。像李纨这样的人,无法在大家中感到一丝一毫的温暖,自然会只顾着自己和贾兰的小家,最后也才会有冷酷决绝的选择吧!】

    【好啦,这就是兰兰今天想要说的主要内容。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对了,不限于李纨,关于上海大观园的任何问题,关于园林建筑的任何问题……只要是你们感兴趣的,兰兰都会尽力解答。】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兰兰兰兰,我想再看看稻香村的田,有多大捏?】留言区忽现这样一条评论。

    【好,大家稍等,我调整一下云台。】

    就见天幕一转,萧兰兰本人那张俏丽的脸庞就从天幕上消失不见了。随即出现的是稻香村里的景象,正通往稻香村那道篱门。

    宝玉与探春忽然心有灵犀,兄妹二人彼此对视一眼:原来仙子手中那枚法器的名字叫“云台”?

    【现在兰兰正在从稻香村里出去,正好带大家看一下稻香村外的这片菜地。上海大观园的建园面积是1500亩,其中水系面积和陆地大约占一半一半。稻香村的占地面积大约在五六十亩,附近还有杏林和假山等景观,菜地的面积大约是十多亩这样吧。】

    【至于原书中,对这片菜地的描述非常简约,只有十二个字:“分畦列亩,佳蔬菜花,漫然无际。”所以我们无法确定这片地到底有多大。】

    【但是《红楼梦》里有对整个大观园面积的记载。当时兴建大观园时,是说“借着东府里花园起,转至北边,一共丈量准了,三里半大,可以盖造省亲别院了。”】

    【清代的营造里一里合我们今天的576米。如果从东至北,转一圈,周长是三里半的话,整个园林的面积大约是300多亩。就算是计算有误差,也应在百亩起步。这个面积在古代私家园林里算是非常大了。但是与我们现在看到的上海大观园相比,只有这里的五分之一。】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主要我想问问,这片地里的出产,够不够养活荣府里的人一年的。】

    "啊?"

    半眯着眼望着天幕的贾母听见宝玉转述这个问题,鼻梁上扶着的眼镜差点要掉下来。

    指着稻香村跟前那块地的出产,也就养活一下园子里养的那些鸟雀野兽。府里这么多人,每天吃的米,都还是要靠北面那八个庄子上送来的出产啊。

    【嘻嘻,兰兰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了。】

    天幕轻巧地一转,萧兰兰的形象重新出现。她的唇角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似乎那位“葡萄”问的是非常有趣的问题。

    【你是不是想问,某个“横空出世”的古本里,写着元春上阵杀敌,林妹妹带领家丁,抵抗流民的袭击,保卫大观园的故事,是不是真的,对吧?】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对对对!】

    【花开彼岸:我听说过这个本子。】

    【曹公棺材板压不住了:真……棺材板压不住了。】

    【梦里九重天:兰兰说说呗!】

    听见天幕上仙子这么说,贾府众人尽是相顾愕然。大伙儿都还记得,当初天幕曾经费了老大的劲儿解说这《红楼梦》的各个古本,最后还曾以林妹妹的眉眼举例,解说研究古本的重要性。

    但这最大的问题,难道不是林妹妹能带领家丁抵御流民的事吗?

    那般娇弱的美人灯儿,吹吹就坏了……哦,不,不对,林妹妹如今不娇弱了。

    【嗯,这么说吧。首先,网络上放出来的这个版本,公众都没能亲眼看到真本——它并不像是庚辰本等抄本那样,现在都躺在图书馆的古籍部。】

    【第二,兰兰还没有通读过这个版本,所以很惭愧,并没有资格点评。】

    【兰兰只知道,这个版本在八十回后,有一个情节完全不同于程高本后四十回的后二十八回,且最后一回有一个“情榜”。但是呢,在这个版本出现之前,学者们已经研究出曹雪芹所写真本应当是总共一百零八回,最后一回是“情榜”。所以这个结构并不能帮助这个版本排除其是伪作的可能。】

    "原来是伪作呀!"

    贾母等人稍稍松了一口气,心想:元春总算不用上阵杀敌了,也不用指望

    林妹妹带着她们一起守大观园了……

    想到这里,众人才猛醒:总是听天幕上说那本书那本书,他们现如今甚至都觉得那本书上写的就是他们自己。总要天幕确认是伪作了,才能确定,不必面对这么吓人的未来。

    【另外,兰兰大致听说过其中的一部分情节,其中有元春像宝玉笔下的林四娘一样领兵上阵杀敌,林黛玉带领家奴院工保卫大观园等等“奇特”的情节。】

    贾母:是够奇特的……

    【兰兰只想说,曹公是一个非常严谨的作者,你们看他写乌庄头过年给贾家送的那张租单,一笔一笔,多少石米,多少头猪,各是什么样的猪全都写出来了。】

    【所以,大观园里有多少地,能养活多少口人,曹公没有不晓得的。所以我想,他是怎样也写不出,林黛玉带着贾府阖府的人舞刀弄枪,而且靠着大观园里的出产自给自足过上一年吧。】

    听见这句,众人都忍不住想要偷笑。

    荣国府上下总有三百口人,就算是将大观园里那些地全平了,上上下下都种上粮食,养上猪羊,塘里养上鱼,也很难养活这么多人。更不用说就凭大观园那院墙,能抵御什么实在是太难了。

    【当然了,研究红学这种事,大家都有权利表达观点。兰兰也不能说自己的观点就是一定准确的。一定程度上,关于红学研究,根本就没有对错之分。关于红楼的各种续书与同人,兰兰也希望各位能够发散思维,展开有趣的脑洞。至于铁血林妹妹、大观园种田这种类型的情节,读者们其实也很喜闻乐见啊。】

    【但兰兰的观点是,发现一个本子,完全可以拿出来大家研究,这没问题。但是为了名利,到处强调自己是真本,是曹公……不对,是吴公“真意”,就有点不厚道了。④】

    【曹公棺材板压不住了:这回棺材板终于盖上了,压实了。】

    【这位“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小伙伴,还有其他对此有兴趣的小伙伴们,不知道兰兰的回答你还

    满意吗?】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兰兰么么哒!】

    贾府众人今日万万没想到今日的天幕竟会有这样一个收尾。原本众人因为天幕对李纨的预言而心中沉重,但临了,天幕却以一个很有喜感的例子,说明了那本书不靠谱的本子能有多不靠谱。

    接着便是天幕例行总结收尾,

    空中流动着的光影散去之前,萧兰兰额外提了一句:

    【各位亲爱的小伙伴们,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说过华夏文化up直播PK大会的消息。兰兰目前收到了邀请,但正在为了满足参会条件而努力中。因此未来一段时间里,会尽自己的最大努力,给大家准备精彩的直播。而且兰兰这次外出采风直播的足迹也会跨出包邮区,前往西部的某个省份。】

    "什么……什么大会?"

    贾母听得出了神。

    凤姐等人也都没弄明白那到底是什么大会,只好告诉老太太:那是个神仙大会总归没错。

    "难怪……"

    贾母扶着眼镜,道:“这就是天萧仙一会儿又是‘竹蜻蜓',一会儿又是‘鸟枪炮'的缘故吧!"

    众人想笑都不敢笑,只得——称是。

    【希望大家能持续关注兰兰的直播间。兰兰也努力给大家带来高品质的节目,另外还会有更多礼品赠送。好了,今天先到这里,大家,下次不见不散哦!】

    贾母轻舒一口气,悠然出神:若是萧仙在天幕上再多现几次身,是不是就能多再透露点儿令贾府趋吉避凶的法子?

    她一瞥眼,见到李纨兀自在一旁默默垂泪,贾母略略回想今日天幕上所说的,立时已想好了一套说辞。

    总要想个法子,将这一大家子的力量都聚起来才行。

    第130章 第十七次直播⑦

    宝玉受竺凤清之邀,前往竺家作客。他刚在凤清外书房中坐定,外头便有人来访,竺凤清只得请宝玉在房内少坐,自己匆匆出门去。

    宝玉在竺家书房内四下里打量。就见凤清的书房与寻常大户人家中的书房并无二致。

    房内仅置一座十锦多宝格,格内多是各种文玩,瓷器、玉雕、竹雕之类,足够雅致,却并不显豪奢。除此之外便都是书架,架上垒着满满的书。

    凤清虽是从海外游历归来之人,他房内却并不见太多西洋玩器,只有一座挂式自鸣钟,用以报时。

    也不知等了多久,凤清还未回来,宝玉渐渐百无聊赖,刚好见到凤清桌上放着一整套书册,封面上是印制的《莎氏乐府本事》六个字,又贴着一张小笺,笺上写着“校样”二字。

    "凤清这么快就寻到书坊,将这莎氏文稿刊印出来了吗?"

    宝玉又惊又喜,一时好奇,便翻开册页,细细开始阅读。一读之下,他才发现这本不是上次竺凤清借给他的书稿,而是经人润色过文字,使其文辞优雅而流畅,读来竟似满口余香。

    宝玉读着读着,竟拍案叫好:“这究竟是谁人文字,难道凤清也有此大才……”

    他刚感慨了这么一句,忽见下一页有两处错处,被人用另一种靛蓝色的墨笔圈出来,并且在旁边标注了正确的词句。

    宝玉一见那字迹,顿时呆在原地——

    那笔迹他再熟悉不过了……毕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宝玉就这样呆看良久,终于将那一册校样缓缓放回原处,心中记起坊间听到的传闻:听说竺家在向林家求亲,两家似乎已经有了默契。只是因为林小姐是县主之尊,婚事需要皇家点头,因此还未放在明面上来。

    但如今宝玉置身于此,突然间亲身感受到了这竺凤清恐怕确实是与林妹妹心有灵犀的一对,日后夫唱妇随……不对,妇唱夫随,已可预见。

    宝玉顿感惘然若失——仿佛他失去了极其紧要的一件珍宝,但心底却又生出一丝释然:自己这么个人,根本不值得有什么人来为他流眼泪。如今林妹妹终身有托,他这个做表兄的,便只有欣慰的份儿。

    这时,书房外脚步声响起,进来的不止一人。“玉兄可认得这位殿下?”

    跟在竺凤清身后的,是南安郡王世雍。宝玉当然曾

    经见过,连忙上前见礼。世雍的态度也颇为殷勤,但殷勤中透着尴尬——宝玉略想一想便明白了:是因为探春。

    如今贾家借口迎春亲事未定,所以拖着不肯应承南安王府的提亲,然而南安王府竟似没有半点放弃的打算。

    而今日,世雍见到宝玉,这等既主动又热情的态度,令宝玉心领神会。

    “今日小王来凤清这里,是为了打听那四脚竹蜻蜓。”世雍温言告诉贾宝玉。

    宝玉一听:四脚竹蜻蜓?拥有“四只脚”的竹蜻蜓,他可是只在那天幕上见过。

    "难道王爷也见到了那天幕上的‘无人机’?"宝玉忙问。

    一旁的竺凤清顿时又显出那又羡又妒的神色,道:“真是太羡慕二位了。为何小弟就没有这等眼福,见一见那天幕上展示的新奇物事?"

    宝玉:"这……"

    他与世雍相互交换了一个“懂的都懂”的眼神。两人心照不宣。天幕这一次没有令世人都看见是有道理的——毕竟说的是贾家一位守节的孀妇。

    “是啊,”世雍答道,“我与太妃都看见了。之后太妃进宫赴宴,许是宫中人多嘴杂,总之宫中几位如今都晓得天幕上仙子有一件形似‘四角竹蜻蜓’的法器,能直上九霄。"

    "各位也都知道,这天幕是有些人能见到,有些人见不到的。总之那宴席上便争执起来,有人说这就是天幕点化世人,指点世人也有人说那是天幕上的仙人在炫宝。最后,皇上为了讨太上皇皇太后伉俪的欢心,便让我们几个去琢磨琢磨,是否真能做出有四脚,且能上天的竹蜻蜓来。"

    “我想着凤清曾去海外游历,见识比旁人要广博些,所以特地来问问他,没想到却遇上了贾世兄。”世雍对宝玉可不敢怠慢。

    凤清一边听宝玉与凤清细细解释那“四脚竹蜻蜓”,一边马上叫人开箱,将他小时玩过的那些玩意都取出来。

    “市面上常见的那些我都搜罗了一些。”世雍一挥手表示不用麻烦了。少时,三人便聚到竺家院落后的一片空地上。世雍从随从手中取过一枚竹蜻蜓,双手一搓令其旋转,然后手一松,就见那片竹蜻蜓悠悠地飞上了天,停留了一小会儿,再慢慢落下来。

    "你这个不行!"

    竺凤清

    摇头大笑,还是命人去将他盛放旧时玩具的箱子取出来,在里面找了半天,竟也拿出了一枚竹蜻蜓,只是那竹蜻蜓翅叶下的竹柄上还另有一枚支架,那竹柄上还缠着一卷绳子。

    凤清将这一整套东西都看了看,笑道:“小时候的营生,到现在竟然还都好好的。”

    于是他摆好架势,左手持那手柄,右手拉着绳子用力一抽,只见这枚竹蜻蜓迅速旋转,随即从支架中自动飞出,飞向空中。

    凤清的这一枚竹蜻蜓当真飞的是又高又稳,在空中停留的时间很久,好半天才力竭落下。

    世雍与宝玉都鼓掌赞好,两人竟似都被激发了童心,分别从凤清手中接过这枚更加“高级”些的竹蜻蜓,分别飞了一回。

    “可是,那四脚皆安着翅叶的竹蜻蜓,又是怎样制成的呢?”开开心心地玩过一回之后,世雍又想起了困扰他的大难题。

    "这一脚的竹蜻蜓好做,四脚的却该如何是好?"

    凤清想了想,道:“我们去找些高手匠人,让他们将这四枚叶片,都固定在一个四脚架子上,然后将一条线分出四股,一绳抽动,便能同时带动四片翅叶,不就成了?"

    世雍凭空想象了一会儿,道:“那这四枚翅叶不就向四处各自飞去了,带不动那架子啊?”

    凤清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顿时搓手哀声叹气。

    世雍想了想:"所以我在想,天幕上这件法器本身就不是人间之物,一定要我们仿制,岂不是强人所难吗?"

    宝玉却深受探春熏陶,内心更倾向于认为:天幕上那些萧仙,其实是“后人”。听了世雍的话,

    宝玉摇着头道:“我觉得未必不能仿制.…有了!”

    在这一瞬间,宝玉想到了他屋里那条西洋自行船。当时天幕上提过一嘴,说贾府这样的勋贵人家只晓得以舶来之品装点居室、炫耀豪奢,丝毫不曾意识到其中其间蕴藏的是何等样的技术。自那之后,宝玉就曾经不止一次将那条自行船拆开,看里面究竟是怎样的机关。

    世雍与凤清听到这里,各自想了片刻,顿时都抬起头,各自用惊叹的目光望着宝玉。“玉兄!真没想到,你竟有这样的巧思!”竺凤清丝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之词。

    世雍则一边点头一边心想:以往这天幕总是嫌弃荣国府这个衔玉而诞的子弟“没用”,看来再没用的子弟,点拨点拨也是能被点醒的。以后不能再小觑此人。

    宝玉却被两人的眼光看得心中惭愧:他能想出这个主意,一来是先入为主,总觉得天幕上萧仙可能是“后人”,既然后人能人力为之,那便不是什么仙家秘术;二来也确实是经天幕点醒,拆过西洋自行船,对于发条构造略微有些了解。

    “事不宜迟!”世雍当即拍板。他立即命手下去寻巧手匠人,而宝玉则很慷慨,主动将自家那条西洋自行船捐出,供匠人们拆开,观察其内部构造。凤清则帮忙绘制精密图纸,他在西洋时见过这种名叫“图纸”的画法,比界画还要更细一些。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更何况,一个郡王加两个仕宦子弟,能调动的资源人工比臭皮匠多了不少,只在数日之间,这“四脚竹蜻蜓”就被制出来一架。

    三人再度聚在竺家后头那一大片空地上,由凤清托着那只“四脚竹蜻蜓”,宝玉上发条,世雍背着手在一旁等着效果。

    就听宝玉咯吱咯吱地上完发条,对凤清道:"竺兄,我要松手啦!"

    凤清点点头表示他也准备好了,于是宝玉一松手,这架竹蜻蜓上的大片翅叶全都朝着一个方向同速旋转,顿时带动竹制的整个器械,缓缓向上飞去——在宝玉看来,这还真挺像当初天幕上萧兰兰使用过的那驾“无人机”。

    “哇——”

    世雍也惊叹良久,半日方道:“玉兄,按你说的法子,竟真的成了。这……也许就是天幕上说的, 科技’了吧。"

    当日天幕上每每提起“科技”二字,时人其实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事后才有人渐渐想明白:这当是“科学”与技术简称。科学,被不少人理解为“科举之学”,也有人不同意这个理解——毕竟科举取士不考这些个旁门左道。后来才有人渐渐联想到致知格物之学,听起来或可与那天幕上所说的对的上号。

    听见世雍的夸奖,宝玉却无甚喜意,想了想道:“我等固然能将这‘四脚竹蜻蜓’照着天幕上的样子依葫芦画瓢地做出来,然而这竹蜻蜓

    因何会上升,我们却完全不明白其原理,因此无法举一反三,不可谓不遗憾……"

    他刚说到这里,就听身后有人击掌叫好。

    三人转身,却见一人,蟒袍玉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正是北静王水溶。

    此刻水溶站在他们三人身后,双眼望着那枚正缓缓降落的“四脚竹蜻蜓”,在大声称赞:“贾世兄说得不错,所谓知其然而知其所以然。天幕谆谆相诱,未必只是为了让我等能仿制出一件玩器而已。"

    水溶如此说,有点拆世雍的台,南安郡王脸上顿时精彩起来,反问道:“水老弟,是什么风将你给吹来了?"

    水溶也笑:"这里是凤清居所吧?难道我不能来么?"

    世雍与水溶同为郡王之尊,一南一北,争锋相对也没什么。但宝玉和竺凤清都不敢怠慢,一起上来拜见水溶。

    水溶却似对宝玉多关注些,微笑道:“贾世兄,上次路祭时相见,已有两年,如今见世兄风采一如往昔,我心甚慰。"

    宝玉唯唯诺诺地应着,忽然想起上次路谒北静王时,对方曾赠了一枚鹡鸰香念珠,他至今仍带在身上,连忙双手捧出,举过头顶,道:“殿下教诲,宝玉从不敢忘。”

    水溶见状,十分满意,勉励了几句,又道:“那天幕与你家大有关联,可见世兄是有个大造化的。小王亦盼着世兄在天幕指点下,能有所成。"

    宝玉身后,凤清则在向世雍挤眉弄眼,示意北静王竟然跑到你南安王面前来笼络人心了,看你还有多少脸面,能经得住旁人这样当面削落的。

    世雍也一样黑了脸,然而显然水溶早年间就曾拉拢宝玉,这时旧事重提,他也奈何不得人家,只得眼睁睁看着水溶与宝玉越谈越投机,不久,宝玉就来向世雍与凤清告辞,说是要受邀前往北静王府小聚。

    世雍与竺凤清都没什么话好说,只得与宝玉作别,目送他带着荣国府小厮家仆等人,随那水溶离去。

    随即世雍与竺凤清对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这个北静王水溶,年纪虽不大,但是政见却颇为特别,在朝中独树一帜,堪为异类。

    今日竟见他明着拉拢荣国府。

    一想到荣宁二府有可能倒向北静王那一方,世雍脸色顿时十分难看。凤

    清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大

    北静王府,水溶将宝玉当做上宾相待,两人详谈甚欢。其间提到那枚“四脚竹蜻蜓”,宝玉对他们仿制的过程并不隐瞒,而水溶听到精彩处则拍手叫好,并目光灼灼地望着宝玉。

    “玉兄,相较于皇帝陛下,只想将这作为一件讨好太上皇的玩器,我,更愿意资助你精研其后的原理,以探索天幕欲传授于人间的大道!"

    贾宝玉一听顿时被吓到了,差点当场摇手拒绝:“我不行,我不可,我……就是个没用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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