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桐穿书的时机不太好,赶上原主刚落入湖水中的时候,他穿过来了。


    冰冷刺骨的湖水,像是针扎一样,细细密密的冷意裹挟着痛感,不间断得直往他骨头缝里钻。


    再伴随着初穿书时的阵阵眩晕,现场手忙脚乱的宫仆喧闹声,以及在他脑海里不断翻腾的原主记忆……


    硬是让沈桐花了不少的时间,才使自己冷静下来。


    当他好不容易接受穿书的事实,再整理清楚他目前的处境后,就急急忙忙直奔沈惜而来,堪堪阻止了这场“萧美人意外流产”的祸事。


    临时出的主意,被沈惜发现端倪倒也在沈桐的意料之中。


    沈桐稳定心神,已然有了对策,干脆向后仰倒瘫在椅子上,一脸阴郁闷丧。


    “长姐,在你看来,我果真是不学无术,胸无点墨,连《蒙学》都背不完,成天只晓得逗狗遛鸟,肤浅好色,空有一副皮囊的花瓶吗?”


    沈惜:“……”


    弟啊,你大可以自信点,盛安城纨绔少爷之首非你莫属。


    这些都是她的心里话,但面对从小就呵护疼爱的弟弟,沈惜当然不能直说,只是瞅着自家小弟郁郁不得志的脸色,试探地:


    “怎么会,肯定是说这话的人有眼无珠,在胡说八道罢了。”


    沈桐:“那为何连郭康都定亲了,却没有哪家姑娘瞧得上我?”


    沈惜闻言惊叫出声:“什么?!是哪家的姑娘眼睛瞎了想不开,居然和敢郭康那小胖子定亲?!”


    沈桐:“……”


    倒也不必这么吃惊,吓他一跳。


    “咳咳咳……”见沈桐两眼呆呆的表情,沈惜顿时反应过来是她太过了,连忙端起茶杯,掩饰方才的片刻失态。


    “郭康那小子老大不小,也是该定亲的年龄。”


    沈惜轻嘬口茶,心头微动,“所以,你是因为这件事受刺激了?”


    沈桐懒懒倒在椅子上,哼唧一声应下。


    难怪,她就说怎么今日自家的小混蛋像变个人似得,原因竟是这个。估摸也就这阵子的事,过段时日也就恢复原来的混蛋样了。


    沈惜放下茶杯,优雅的拿出手绢擦擦唇,“小弟啊,不要急于这一时,迟早有一天,我和爹爹阿梧,会找个好人家把你嫁出去的,安心吧。”


    沈桐:“……???”


    等等,为什么是嫁?


    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主要还是沈惜心虚,以她对自家弟弟的了解,还真没法昧着良心,把她弟弟放出去祸害好人家的姑娘。


    索性转移开话题:“还有四天就是林太后的寿宴,你且就在这惜朝殿住下,好好养好身子,届时莫忘了赴宴。爹爹那边,我会叫人传信告诉他的。”


    林太后的寿宴啊……


    他记得,这是书中几位皇子初次登场的剧情,在寿宴上,几位皇子明枪暗箭,你来我往,场面激烈,火药味十足。


    既然这些重要角色会出现,他怎么也得去看上一眼才行。


    沈桐想了想,点头答应:“好,我知道了。”


    *


    四天后。


    今儿是林太后大喜的日子,整个皇宫内外喜气洋洋,宫仆们在偌大的宫殿内穿梭往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意。


    为了这一日已经整整筹备近一月的时间,众人自三更天就开始忙碌起来,一直到了临近午时。


    沈惜早早就到林太后的福临宫问安去了。


    这会儿寿宴还没正式开始,沈桐身为朝廷重臣家属,理应和其父沈柏庭一起入席才对。


    于是在宫仆的伺候下,穿戴整齐后,沈桐一个人慢悠悠地出了惜朝殿,按照记忆里的位置,找他爹去。


    北陵国的皇宫很大,红墙黄瓦,金碧辉煌,历史厚重感扑面而来。


    这与沈桐念小学时,学校里组织参观过的故宫相比,不分上下,却又比故宫更加真实与凝重。


    走着走着,沈桐忽然发现,他好像……迷路了。


    “……”


    不对啊,按照原主的记忆,的确是左走,再直走穿过一条长廊,再右拐弯,穿过几道宫门,应该就到宴厅的入口了啊。


    怎么走到现在这个鬼地方来了?


    盯着左右一样的漆红色宫墙,沈桐挠挠头,想了半天干脆不想了,坚决认定是原主记忆有误,而不是他路痴。


    反正四下无人,不见一个宫仆,没法问路,不如再往前走一段路看看吧。


    沈桐摸索着又前进一截路,再跨过一道圆形拱门后,原本还算整齐的二尺大方砖石路,忽然变成破碎不堪的碎石路。


    地面坑坑洼洼,落雪堆积,周围荒草丛生,好像什么暗杀现场。


    “……”


    嗯……似乎走得更远了呢。


    沈桐抬脚就打算原路返回,突然间,耳边隐隐听见几道低声打骂呵斥的声音,就从离他不远的地方传来。


    间或几声低声啜泣,幽幽远远,在这空旷无人的小院里回荡,无端增添几分诡异感。


    多少有些吓人了。


    沈桐心头打鼓,犹豫半响,终究还是难掩心中好奇,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那些声音离他其实也就一墙之隔。


    向前走几步又拐了弯,沈桐借助假山遮挡住身形,就见在假山的另一头,一处隐蔽的角落里,两名宫仆打扮的人正对着倒在地上的少年厉声怒斥。


    他们情绪激烈,气势汹汹,说出来的话不堪入耳,时不时还会用脚去踢那少年。


    一旁还有另外两名宫仆,将另一名衣着更为寒酸的宫仆死死按在地上。


    凄惨的啜泣声,正是从那名被按到在地的宫仆嘴里发出。


    那名宫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呜……你们别打了,别打了……你们怎么敢这么对四皇子,圣上不会饶了你们的……你们别打了……”


    ……四皇子?


    沈桐敏锐地抓捕到了这个词。


    他记得在书中,这个四皇子后来可是……卧槽!


    沈桐瞳孔骤然紧缩,刷地一下朝倒在地上的少年看去。


    此时天寒地冻,寒气侵骨,少年人却遍体鳞伤的倒在雪地中,衣衫单薄凌乱,几乎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里衣。


    源源不断地冷意令少年下意识浑身发抖。


    然而少年面无表情,仿佛感受不到寒意一般。


    他一头长长的墨发披散在身下,长眉锐利,鼻骨高挺,脸部线条流畅冷锐,如墨的眼眸却亮如天上寒星。


    那是将来执掌天下的冷戾帝王。


    “嘶……”


    沈桐倒吸一口冷气。


    槽,居然让他碰到了傅临烨!还是在对方年少最狼狈的时候!!


    《夺嫡》是一本长篇群像剧小说,主线剧情里,各方人马为了那万人之上的位置,不择手段,想方设法去争抢,其中几位主要角色就是北陵国的几位皇子。


    而沈桐在穿书前,刚好看到这场夺嫡之争的高.潮阶段——


    北陵国宣成帝意外驾崩,其心腹内监当场宣布遗诏,在诸位皇子的不甘中,将皇位交给文中默默无闻,最受宣成帝厌弃的四皇子傅临烨,并在一月后登基称帝。


    待到傅临烨上位之后,又迅速用雷霆手段镇压了当时朝廷上,叫嚣他不配称帝的几位乱臣。


    一时间震惊众人,惹人忌惮。


    因其手段过于冷血无情,心狠手辣,即便是妇孺儿童都不放过,傅临烨被称之为有史以来最为冷戾的帝王。


    也是全文中最会隐忍,深藏不露,心智过人的男主。


    沈桐印象深刻,尽管反派沈家是被先帝下旨满门问斩,最终却是新帝傅临烨亲手批圣旨即刻执行,还让本来是砍头的原主,变成了凌迟。


    理由是原主曾经误把他当女人调戏,所以要报复原主,让原主尝尝被千刀万剐的滋味。


    沈桐那会儿熬夜追文看到这里时,还吐槽一番傅临烨腹黑又记仇来着。


    没想到一转眼他就变成原主了。


    要被凌迟的也成了他。


    惊不惊喜?刺不刺激?


    沈桐:“……”


    话说回现在,就在沈桐走神得一会工夫里,那带头欺辱傅临烨的宫仆一脚,重重踢到对方腹部,令傅临烨忍不住微微蜷缩,皱眉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闷地低哼。


    品阶最高的宫仆见状,一副小人得志,扬眉吐气的模样。


    “呵,现在知道咱家的厉害了吧?狗嘛,就要有狗的样子,我好心喂你吃的,你就应该千恩万谢跪着给我舔干净了,知道吗?”


    话音刚落,身旁马上凑上来另一名宫仆,递上一物,谄媚道:“马公公,这是他刚刚没吃完的。”


    马公公接过,笑着满意睨他一眼,“算你识相。”


    随后弯腰,一把扯住傅临烨的长发,逼着对方仰起头,直视他,将手中又冷又硬的馒头,用力怼到对方嘴边。


    “吃,给我张嘴吃啊!”


    傅临烨薄唇紧抿,目光冰冷,看着马公公宛如在看死人。


    被按压住的小安挣扎得更凶了,声嘶力竭地:“你们快放开我!他可是四皇子,你们这样对他,这是死罪,死罪!”


    “死罪?哈哈哈——”马公公闻言停下动作,好似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偏过头,居高临下。


    “这宫里每天都有人死去,无人过问,不过是不受宠的罪妃之子,被遗弃在这里十几年,陛下早就把你们忘得一干二净了,就算是死了,也没人会知道。”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你!”被按压住的小安眼眶红红,盯着自家主子,心中绝望得不行,又对罪魁祸首无可奈何。


    马公公见此更为得意,一张脸丑陋又狰狞,抓起冷硬馒头,发泄般得,又要往傅临烨嘴里塞。


    “啪啪啪!——”


    忽然响起的鼓掌声惊动了马公公等人,“谁?!”


    他们下意识回过头,只见身着锦衣裘袍,头戴兔耳毡帽,唇红齿白,眉目风流的精致少年郎,站在那一边慢悠悠拍着巴掌,一边用看戏的眼光,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你们可真是,让小爷我看了一出好戏啊。”


    突然出现的来人让马公公心下一惊,抬眼仔细去看对方是谁。


    见来人一身华服,又可在宫中随意行走,可见身份不低;再结合他与惜贵妃有六七分肖像的五官,自己对沈家的了解……


    马公公高高提起的心稍稍落下。


    这人多半是沈家的小公子沈桐了。


    有关沈小公子的传闻,马公公也听过不少,无非就是纨绔子弟、轻浮、闲散等等。


    这种人往往不知人间疾苦,脑子里也无甚墨水,又喜欢凑热闹,好骗得很,只要顺着对方的心意装上一装,随便说一两句,就能打发了。


    马公公佯装镇定,脸上掬着一抹谄媚的笑,好似那盛开的菊花,朝沈桐一躬身。


    “小的见过沈小公子。”


    沈桐退后半步,微微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公公刚才好生威风,我可当不起公公这一拜。”


    “小公子这么说可真是折煞咱家了。”马公公听沈桐说的话,心道果然如此,已然起了几分轻视,又道:


    “方才小的不过是教训几个不听话的人,让小公子看笑话了,污了小公子的眼,这是小的不是,该小的给赔罪才是。”


    沈桐闻言狡黠一笑,“好啊,那你想怎么给小爷我赔罪?”


    “多谢小公子体谅,小……的——?!”


    马公公话说到一半卡了壳。


    这人怎么不按常理说话!


    他猛然抬头看向沈桐,发现对方正笑盈盈的盯着他,只不过那笑意竟不达眼底,无端生出几分寒意与威慑。


    对方是故意的。


    他都知道了。


    心中明了,马公公遂又把头低下,惧意宛若毛虫顺着他的脚跟上爬,滑过背脊,直达天灵盖。


    毛骨悚然的感觉使得马公公乱了心神。


    “小的、小的……不知小少爷,在、在说什么……”


    马公公扯出一抹难堪的笑容,双唇发颤,说话磕磕巴巴,全然没有之前的威风。


    哼,不过是一群见风使舵,欺软怕硬的小人。


    沈桐素来看不惯这样的人,他脚步慢悠悠,故意拖长语调,装模作样。


    “哎呀呀,小爷我还以为公公是聪明人,没想到公公连我说的话都听不懂,还是说——公公根本没把小爷我放在眼里呢?”


    紧接着沈桐语气陡然一厉,笃定道:“你们方才辱骂踢打的人,是四皇子吧。”


    噗通!——


    马公公双腿一软,膝盖狠狠磕在了地面上,脸色惨白,冷汗不受控制地自后背冒出来。


    此时他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