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桐端着红枣冰糖雪梨汤找上沈柏庭时,他正在书房里处理公务,看着信纸在烈烈燃烧的烛火中化成灰烬,沉思出神。


    “爹。”沈桐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沈柏庭收回视线,朝沈桐扬起温和地笑脸:“是桐儿来了啊,找爹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来给爹爹送红枣冰糖雪梨汤喝。”


    沈桐把东西放在沈柏庭面前的桌子上,说:“这两日天寒地燥,容易生病咳嗽。爹要多喝些暖和汤水,润润肺,降降燥,免得染上病来。”


    闻言,沈柏庭笑意更甚:“你倒是有心了。”


    他一手端起瓷碗,一手拿起调羹,舀了一口汤喝下,细细品味甜而不腻的滋味在口中绽开。


    暖意自喉间深入肺腑,流入四肢百骸,一口汤下去浑身都舒畅。


    仿佛方才因书信中的内容而升起的烦闷,都因此渐渐消融。


    沈桐自发地走到沈柏庭身后站定,伸出手在沈柏庭肩颈处轻轻揉捏,边说着:“爹啊,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沈柏庭神色轻松地说:“什么事啊?”


    心里想着十有八九都是跟有钱有关的事,要不就是看上什么新鲜玩意,自己搞不定,所以求他来了。


    可是沈柏庭没想到沈桐张开就是:“爹啊,儿子想进宫给四皇子当伴读。”


    沈柏庭:“……”


    喝汤的动作顿住,沈柏庭侧身看向沈桐:“你怎么想着去给四皇子当伴读?那琴棋书画样样在行的老师不想要了?”


    沈桐早有准备,把提前想好的措辞道出:“宫里的少师少傅们学问也并不差,跟在皇子身边向他们学习,说不定对我日后科考更有益处。”


    这理由倒是挑不出什么毛病,只是沈柏庭不解地是:“为什么会是四皇子?为父知道你那日帮助四皇子是碰巧遇见,所以才会动恻隐之心。”


    “但是桐儿你要记住,皇宫之中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沈柏庭满脸严肃,正因为看见过,他经历过,宫里的那些黑暗与污秽,他才不想要自己疼爱的孩子去淌这浑水。


    沈桐却打着哈哈说:“这不是只有四皇子在找伴读嘛……”


    沈柏庭瞪他:“你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装傻。皇子又不是只能收一个伴读,万一你被其他皇子看上,也要选你当伴读呢!”


    “是不是要在宫里上演几位皇子为争夺小小伴读而大打出手的戏码啊!”


    你儿子又不是什么绝世大美女,哪里有那么夸张啊……沈桐暗自腹诽,但他心里明白。


    能让几位皇子大打出手争夺的,不是他这个“绝世美女”,而是他背后象征着沈家这股势力。


    此时宣成帝还没有向沈家动手的迹象,某位皇子能争取到沈家,意味着自己离那帝王位更进一步。


    “所以嘛~”沈桐笑嘻嘻地给沈柏庭揉肩捶背献殷情,“我这不是来找爹帮忙来了。”


    “我相信爹有手段能让我直接成为四皇子的伴读。反正以我的身份,不管是给另外几名皇子中的哪一个做伴读都不合适,那不如选择四皇子,让那些人猜个够!”


    “正巧,我还能帮着爹看看,四皇子有没有值得爹去辅佐他的‘帝王之相’。”


    沈桐趴在沈柏庭肩膀上,悄声说完最后那句话。


    你爹我想要的可不是什么辅佐,而是颠覆这天下啊……沈柏庭将那大逆不道的想法压在心下,摇头失笑。


    “你这小子,什么都想好了,才来找你爹的麻烦。”


    沈柏庭长叹一声:“罢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爹不拦着你,但爹说的那些话,你一定要牢记于心。”


    虽多费些口舌,但好歹是让沈柏庭答应下来。


    沈桐欣喜认真地应下:“多谢爹的提醒,我一定不会忘。”


    自此沈桐就有些坐不住,又陪着沈柏庭多说一会儿话后,便是一句“我先回房收拾行李去”,就匆匆告辞离开。


    留下沈柏庭摇头笑开:“这孩子,明明还有几天才到时间,现在何必如此着急。”


    没多久笑意渐收,沈柏庭仔细想了想,伸手拿起白纸铺在桌案上,提笔细细写下之后的某些安排……


    ……


    四皇子挑选伴读这天,沈桐坐上府里安排好的马车,哒哒哒地驶往皇宫。


    他要去参加皇子甄选伴读的考试。


    尽管沈柏庭已经把他给四皇子伴读的事情安排妥当,但明面上,总得走个形式。


    甄选伴读的考试无非就是回答几个问题,顺便让皇子见见人怎么样,过程并不繁琐,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但沈桐还是认真打扮收拾一番。


    于是乎,在一众前来参加考试的小官小吏中,他就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原本因着四皇子在诸多皇子里地位较低,又无甚后台可依,前来参加考试的人稀稀落落,只有少少几人。


    他倒好,锦衣华服一身贵气,袖袍宽大,雪白的兔毛围脖衬得他肤色白皙,脸颊透出淡淡的粉色。


    狭长眼眸微微上翘,狡黠而不柔媚。等的时间有些久,冻得沈桐鼻头微红,忍不住打了个小哈欠。


    那可爱的小动作,就像是一只在雪地里打盹的雪狐。


    登时把周围那几人给比了下去,好似他们是那歪瓜裂枣,只有沈桐是最漂亮的那个。


    至少,漂亮得傅临烨一眼就看见沈桐。


    傅临烨:“……”


    沈桐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对皇帝安排怎样的伴读给自己不关心,从夜阑那里得知,有人把他的伴读事先安排好,更是连过问都没有。


    反正不管是谁跟着他,没隔几日就会走。


    即使是不想走也得走。


    但傅临烨没料到,沈桐会主动来参加甄选伴读的考试。


    一段时间后再次见到他,傅临烨心底不由自主泛起丝丝波澜。


    跟在他身侧的夜阑见状,面无表情地向前几步走,开口才对傅临烨说了一个字:“爷——”


    紧接着就被打断。


    “四皇子殿下!”


    百无聊赖的沈桐等待多时,好不容易等到傅临烨出现,双眸微亮,几步跨至傅临烨身前,像模像样地行了一礼:


    “微臣见过殿下。”


    傅临烨颔首:“免礼。”


    沈桐这才起身,与傅临烨对上眼。


    傅临烨眼睛很大,双眼皮皱褶很深,睫毛长而浓密。


    他目不转睛盯着沈桐看,尽管脸上没什么笑的表情,但那双一如印满寒星的眼眸,宛若盛满愉悦笑意。


    沈桐勾起嘴角,笑说:“一段时间不见,殿下近来可好?”


    傅临烨:“尚可。”


    太后寿宴那日后,傅临烨日日在寿康宫为太后作画,夜间倒也没在寿康宫住,而是回了皇子所。


    直到画像全部画完,宣成帝也没让人再回冷宫的意思。


    寿宴上赏赐的诸多重宝让他重回皇子华贵,珍贵药材又让他着风寒的身体迅速恢复。


    当宣成帝下令为四皇子挑选伴读,与其他皇子共同在皇子所学习时,众人堪堪回过神——那个不受宠的四皇子又回来了。


    宫中的风向也开始有微妙变化。


    “那微臣便放心了。”沈桐看向身材高大,似乎武功很好地夜阑,好奇问:“殿下是换侍从了嘛?怎么不见小安跟着你。”


    “他被调到后宫里,伺候那些娘娘去了。”傅临烨面不改色地说谎话,眸光忽闪,反问沈桐:“怎么,你很在意他?”


    沈桐说:“算不上有多在意吧,只是印象比较深刻罢了。”


    他对傅临烨换侍从的事没多想,反正这位新侍卫看起来比小安厉害得多,跟在四皇子身边保护他的安全,要更令人放心。


    傅临烨略微点头:“嗯,他现在过得很好。不提他,我今日是来挑选伴读的,你在这里,莫非是……”


    “当然是来参加伴读考试的呀!”沈桐接过话茬,故作可怜地,“殿下不会因为微臣学识微薄,看不上我吧?”


    “不会。”傅临烨立时否认。


    “只是没想到……你会来。”


    有关沈桐的生平事迹,早于太后寿宴结束当日,被送到傅临烨的书桌上。


    白纸上所写的一桩桩详尽内容,不论是他整日游手好闲,好色无能;还是与狐朋狗友在琳琅山夜猎展示出的残酷嗜杀。


    都与那日将他从恶奴手中救出的,仿佛白月光一般的少年完全不同。


    加之今日,沈桐居然主动前来参加伴读考试。


    不得不说,这令傅临烨对沈桐的兴趣更深了。


    你到底是谁呢?


    傅临烨眼眸深邃,凝视着沈桐的目光锐利,像是想把他看透。


    沈桐没注意到傅临烨神色的变化,正琢磨着是该拍拍傅临烨的马屁。还是天花乱坠一番,表明心迹,争取博得傅临烨更多的好感。


    考试的院子外,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五皇子不怀好意的话语:


    “二哥二哥,你猜今天会来多少人,愿意给那杂种当伴读?”


    另一道嗓音慵懒而随意,回答他:“你管他来多少人,有我和你两个人在,那些人还会想要去给杂种当伴读?嗤!”


    “嘻嘻,二哥说的对,今儿个咱们一定要让那杂种好看!谁让他竟敢对我……”


    最后几个字音模糊,听不透彻,紧接着五皇子傅兴瑞与二皇子傅容煜华丽登场。


    连在场有哪些人都没看清,傅兴瑞就恶意满满地:“让本皇子来看看,到底是哪些府上的大人,敢来参加伴读考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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