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临烨勾唇轻笑,笑意不达眼底。
“五弟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什么忘了什么?”傅兴瑞疑惑不解,眉尖蹙起,凝神细思傅临烨话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傅临烨也不提醒,就这么神情漠然的看傅兴瑞绞尽脑汁地回忆。
死活想不来自己到底忘记什么,傅兴瑞又怕傅临烨给自己下套,不由得谨慎开口:“有什么话不如直说,何必在这试探。”
“唉……”傅临烨长叹一声,“本皇子以为昨日说过的话,五弟都好好记在心上呢。”
他眼神讥诮,张嘴缓慢做出几个口型。
傅兴瑞起初还没反应过来,怔愣一瞬,继而在脑子里把傅临烨做出的口型,与几个字一一对应上。
顿时辨别出傅临烨说的是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胀红,再又红转青。
尴尬与羞愤令他额角上青筋直跳,险些坐不住,牙齿咬到牙根都有些发痛,才不情不愿地张开嘴。
“四、四哥……”
昨日嚣张的骂傅临烨杂种,今日就打肿脸,低声下气叫人四哥。
傅兴瑞心里有气却不敢发作,不仅是因为此时太子在场,更担心对方会不会把他目无长辈的事捅到父皇那里去。
届时一顿罚肯定是免不了的。
只能认怂。
对傅兴瑞垂在身侧,捏的手指发白的拳头视若无睹,傅临烨漫不经心地说:“不错,看来五弟还是有好好把为兄说的话记住,为兄甚慰,以后可别再忘了。”
傅兴瑞闷声“嗯”了一下。
这一顿操作看得沈桐叹为观止,对傅临烨的腹黑程度有了更新的认识。
趁着落座时,沈桐抓住时机刷好感度。
他凑到傅临烨耳边小声说:“殿下,你放心,除了爹、大姐和二哥,我最尊敬的人就是你啦。”
闻声,傅临烨缓下眉眼,低声应道:“嗯,我知道了。”
古人上课多少有些晦涩与枯燥,开口闭口都是文绉绉的语气与措辞,幸好沈桐语文水平不差,用心去听,也还是能听明白说的是什么。
再深一点就不行了,需要回去翻书查阅才能理解透。
因此,每逢听到难以理解的点,沈桐便会拿起毛笔在纸张上做好记录,准备课后在慢慢请教。
刘太傅是一名年过五十,不苟言笑,身上书卷气息相当浓郁的小老头。
他头发几乎全白,下巴还蓄有一小撮白胡须,讲课时会一脸严肃地把左手背在背后,右手则时而抬起捻胡,时而会摊开比划。
有关四皇子傅临烨招伴读的事他多少听说过。
只是看到是沈桐后,足足愣了好半会,还是太子提醒他,他方才回过神,一如往常般开始给诸位皇子上课。
不过对于刘太傅来说,今日这课,他走神的次数有点多了。
一会想到盛安城中流传的有关沈桐种种劣迹,一会又想到其父沈柏庭在朝中,可只手遮天的权势。
再想到凭借沈桐的身份竟会给傅临烨当伴读。
再看对方专注听课,认真提笔记下笔记的样子。
心说谣言终究还是谣言,误人不浅。其子也不肖父,还有教导他,将其引上正道的可能。
微定心神,刘太傅缓步走到沈桐身侧,低头去看沈桐在记些什么,不料猝然就受到冲击。
“……你这字——”
这都写的是什么玩意???
停下笔,沈桐抬头对上刘太傅拧巴的一张老脸:“嗯?太傅大人,我这字有什么问题吗?”
沈桐上一次写毛笔字还是上小学时,在学校给安排的兴趣班里写过。
那会儿老师还整了个毛笔字小竞赛,获得班里前十名的小同学,都可以获得“小小书法家”的小奖章。
沈桐年年都在前十名,家里的奖章摆满一抽屉。
时隔多年,毛笔字老师教过的重点沈桐都还记得,除了手生,他现在写下的毛笔字各个还挺规整的。
也不丑啊?
沈桐对着他写下字的白纸,反复欣赏也没挑出哪里写错或者写丑了。
刘太傅微微沉凝,伸出手指点在他写的某个字上,问:“这个字念什么?”
沈桐:“这个字念虞。”
“这个呢?”
沈桐:“念薮。”
“这个?”
沈桐:“利。”
“……”刘太傅停下动作,右手捻住下巴上的白须,一板一眼的说:“老夫刚刚的确才讲了‘虞山林薮泽之利’,但只说其意,未曾逐字拆解详解,是老夫的错。”
沈桐听得懵逼:“刘太傅是什么意思,您哪里错了?”莫非之前他给皇子们讲课都是一个字一个字拆开的讲?
刘太傅说:“是老夫的错,否则沈三公子也不至于错字连连。”
“啊?我也没写错字啊?”沈桐挠挠头,一目十行地扫过笔记,硬是没发现哪里写错字,干脆侧身去看傅临烨记得笔记。
只见傅临烨字迹清晰,笔锋锐利,流畅漂亮中亦有自己的风骨。
再对比一下他写的东西,沈桐:“……”
坏了,他就说怎么刘太傅老说他写错字了,原来他写的是简体字啊!
华国人穿书自带天赋,认起繁体字来不费什么劲,但对于书中的古人来说,他所写的简笔字,更像是有其意,但字形却是错的。
沈桐赶紧将错揽到自己身上:“抱歉太傅,这是我的疏忽,为了图省事,才把字给简化下来写,并不是故意把字给写错了的。”
刘太傅表情顿时一肃:“无论是做学问还是写字,都不可贪图一时轻省。否则次次如此,到最后反而会害了你自己。”
沈桐坐姿乖巧,“学生明白。”
见他态度端正,刘太傅便不再多说,只让沈桐之后的笔记不要写简化字,课后还多了个抄写课文的作业。
课程还在继续,沈桐无奈低叹。
让他写繁体字没问题,关键是这样写起来不仅笔记速度慢,有些繁体字他还得想一想,看一眼书,才知道该怎么写,这多耽搁时间呀。
但又别无他法,沈桐只得慢腾腾地写,笔记也从流畅地一行行字,变成断断续续的词语。
堂上刘太傅正讲到“……北伐山戎,为燕辟地……”
沈桐写着写着,突然卡在“辟”字上。
这个字的繁体字是怎么写来着?
“你怎么了?”傅临烨瞧见沈桐一张小脸皱成一团,那如临大敌的模样,看得他眉尖也是跟着微蹙,旋即侧头低声询问他。
沈桐轻晃脑袋,小声回他:“殿下我没事,我只是一时忘记辟字怎么写了而已。”
“这样啊……”
傅临烨舒展眉头,伸出左手轻轻握住沈桐的右手。
温热的手心紧贴在沈桐手背上,掌心中还有覆一层薄茧,触感并不粗糙,反而让沈桐的手背无端生出几分痒意。
手指如梅骨般骨节分明,指甲饱满圆润,修剪整齐,仿佛由一块上好的暖玉雕琢而成。
他一点点的将手指嵌入沈桐的指缝中,直至严丝缝合,把沈桐的手完全包裹住。
傅临烨说:“手放松,不要把笔捏的这么紧,看清我落笔的顺序,来。”
笔尖随着他的动作落在纸张上,一横,一竖,提笔,细细的勾勒,字迹似行云流水般流畅,不消片刻,完整的“辟”字跃然而出。
傅临烨停下笔,一双好看的星眸认真看着沈桐。
“看清楚字怎么写的了吗?”
沈桐的耳根通红,干巴巴地开口:“记、记住了。”
实际上他从傅临烨握住他的手时起,脑海里就一片空白,什么也没记住。
这会儿更是在脑中拼命呐喊:啊啊啊,怎么会有人用左手写字都可以这么帅的啊!——
以前他也不是没有见过用左手写字的人,但还是没有傅临烨这般、这般……沈桐憋着一口气,好险没让本就急促的心跳愈发加速。
等到傅临烨松开手,沈桐假装淡定的把右手藏在袖子里,努力控制住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平复情绪。
就这么一会功夫,刘太傅早就讲到后面去了。
反正离下课时间也不远,沈桐干脆不再记笔记,改为用手捏捏自己还有些发麻发软的小臂。
他以为方才两人间的小动作无人发现,然而却忘了他们后排还坐着傅兴瑞,把他们的所有动作纳入了眼中。
傅兴瑞眉毛扬得老高,语气有些古怪:“我怎么觉得,傅临烨那小子和沈桐间的气氛有些奇怪?”
因为视线被遮挡,刘子恒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小声疑惑地反问:“殿下何以见得?”
傅兴瑞说:“本皇子也不确定……只不过觉得写个字而已,需要傅临烨亲手握着沈桐的手教?”
刘子恒略一沉吟:“说不定是沈桐深得四皇子青睐,所以两人关系更亲密?”
没想到这话正好戳到傅兴瑞的伤口上,曾经与沈桐关系最亲密,能把沈桐轻易拿捏住的可是他。
傅兴瑞冷笑:“呵,你以为沈桐和你一样?他可是沈家三少爷,沈柏庭最疼爱的小儿子,如此身份,谁人不想和他亲密?”
毫不客气地嘲讽让刘子恒脸色变了又变,张口欲辩,到最后也只能不甘心地应道:“殿下说的对。”
傅兴瑞不屑地撇撇嘴,没把刘子恒放在心上,只等课后再从傅临烨那里找回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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