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半月过去,临近岁旦佳节。
这天恰逢休沐,沈桐一觉睡到天光大亮。迷迷糊糊地起身洗漱,再用过早膳,混沌的大脑也就清醒大半。
傅临烨似乎有事出去了,他闲来无事,便回房去给他爹回信。
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暖阳倾洒大地,温暖而明亮的光斜斜地从窗外照进屋内。
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一股舒适的困倦感油然而生,沈桐伸了个懒腰,活动几下手腕,而后提笔继续在纸张上,仔细地写下一字一句。
他的肤色天然白皙,火墙烘出的热气又令他脸颊染上淡淡粉色,像是一颗饱满多汁的蜜桃。
金黄色阳光落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柔软金色,衬得他整个人宛如在发光一般美好。
即便木讷如夜阑,过来找他时看到这副画面,也没由得一呆。
向来轻巧不留分毫的脚步声,在这刻慌乱错了节奏,重重响起。
沈桐写字的动作顿住,抬头看向傻站在门口的夜阑,惊奇地问:“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和殿下一起出门了嘛?”
夜阑猛然回神,垂下眼睛,老实的交代:“殿下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里处理要务。”
“哦。”沈桐点点头,又问:“那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夜阑迟疑一瞬,才说:“外面有个自称马公公的人,说找你有急事。”
马公公?
沈桐心头诧异,没想到竟是他会找上门来。
自打他那日恐吓威胁一番后,马公公一直对他手上有自己的把柄一事深信不疑,他也就顺其自然将对方收为己用,将对方作为在宫中的眼线。
主要还是帮他看着他大姐沈惜那边的情况。
一直以来马公公绕着圈子送过来的,都是沈惜平安无事地口信,今日特地亲自上门来,难不成是沈惜那边出了什么事?
电光火石间,沈桐想通关窍,直接把笔往笔筒里一扔。
“谢了,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晚上不用等我回来吃饭!”
竟是连给沈柏庭写的信都来不及收起,就风风火火地冲出门外。
目送沈桐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夜阑想了想,抬脚就朝书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
匆匆赶殿外,沈桐就见不远处的回廊下,身着靛青色太监服的马公公在那走来走去,面带忧与愁,时不时张望着,看看沈桐出来没有。
“马公公。”
听见背后声响,马公公两眼微亮,忙转身迈着小碎步行至沈桐身前,躬身行礼。
“奴才见过沈小少爷。”
沈桐摆摆手,直言说:“不必多礼,有什么事你就赶紧说吧。”
“是。”马公公仍然低眉顺眼,把他所知道的全部一一说出:“昨日奴才偶然间路过惜朝殿,刚好听见殿内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乒乒乓乓的,听着很是骇人。”
“于是奴才就留了个心眼,趁着送饭的工夫,从惜朝殿里的宫女那打探到消息。”
说在这里,马公公略作停顿,谨慎地左右探看,确认除了他和沈桐之外四下无人,方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听说是昨日,上面那位冲娘娘发了很大的火,还罚了娘娘禁足……娘娘事后气不过,在拿物件撒气儿呢……”
沈桐拧起眉尖,“有没有说是什么原因,让上面那位生气发火罚我阿姐?”
马公公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轻不可闻。
“据说……是娘娘不小心,害得萧美人流产了……”
“你说什么?!”沈桐悚然大惊,满脸难以置信,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马公公打听错了。
当初他刚穿进书里的时候,为了避开这一祸事,连身体都顾不上就火急火燎地赶去阻止。
怎么到最后萧美人还是流产了?!
马公公圆润的身躯一颤,面带焦急与诚恳,生怕沈桐不相信他似得。
“小少爷,此事千真万确,奴才不敢有一句虚言!只是事发突然,宫里的消息还没彻底传播出去。”
“但奴才所说句句属实,您是贵妃娘娘的亲兄弟,奴才怎么也不敢拿这件事来欺骗小少爷啊!”
沈桐脑子里还有些乱,没听进去多少,只道:“行了,不用多说,本少自会去找阿姐一问究竟。”
言尽,他抢在马公公再次开口说话前离开了此地。
等到马公公抬头看去,只能看见在回廊尽头一飘而过的衣角……
……
惜朝殿。
滚烫的开水徐徐注入茶杯中,冲散沉在杯底的茶叶,一股雾气随之蒸腾而起,如远山竹林的茶叶清香扑面而来。
沈惜放下茶壶,把杯子推到沈桐面前。
略似粉黛的面容一如往日艳丽而不俗,像是开在清晨的杜鹃花。
然而她再怎么掩饰,也藏不住眼底的青黑,和美眸里一闪而过的狠辣与沉郁。
强打起精神扯出一个笑脸,沈惜浅笑说道:“小弟今日怎么想起来找上门了?是想阿姐了嘛?”
沈桐面无表情地:“呵,我要是今日不来,你是不是都打算对萧美人下手了?”
沈惜脸上闪过几分尴尬,以及被说破心思后还没来得及掩饰好的情绪。
她干笑两声,试图转移话题:“咳咳……小弟,听说你近来课业繁重,不如去楼里点个姑娘听小曲儿,放松放松吧。”
冷哼一声,沈桐说:“别装傻扯其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无非就是觉得自己被萧美人陷害了,所以睚眦必报,要想发设法的把仇从她身上讨回来。”
“我猜的对吗?”
沈惜听得眼神发虚,瞅着自己小弟那令她毛骨悚然地表情,心说咋回事,她家又傻气又可爱的小弟今天咋笑得那么吓人……
沈桐:“嗯?”
沈惜一个激灵:“没有没有没有,我沈惜心地善良和蔼可亲蕙质兰心,怎么可能会和一个失去孩子的女人斤斤计较,去做那种事……”
沈桐翻了个白眼,心道信你就有鬼了。
作为原书最大的反派一家,那是一个比一个狠。
按照原剧情里,沈惜害得萧美人流产被罚后,可是疯狂的在报复对方,就算宣成帝警告她也没用。
这反而更给了宣成帝要收拾沈家的理由。
现在沈惜给他说自己什么都不会做,更不会去报复,沈桐打心底是不信的。
只是报不报复之后再说,当务之急还是先了解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此事说起来并不复杂,沈惜抱着茶杯,垂下眼帘遮住眸底的阴郁,嗓音低迷沙哑地说起那日发生的种种。
“……萧美人……不对,如今她已经是萧妃了。”
“萧妃的娘是绣女世家出身,一手绣艺出神入化。萧妃自小就跟着她娘学习技艺,因此在这方面上也颇有造诣。
从你落水那日之后,萧妃隔三差五就会送来一些,她亲手做的小玩意给我。而我本也不是什么刻薄心肠,收到礼物之后,自然也会回她一份。
一来二去,我和她也算是渐渐熟稔起来。”
“可身处这后宫之中,哪里会有什么真心。”沈惜薄而红润的双唇上翘,分明是在笑,但眉宇间的冷意偏让她徒添几分落寞。
她觉得嘴唇有些干,轻抿了几口茶水后,接着又继续说:“她流产那日,也就是昨天,爹让人进宫给我送来几匹丝绸。
我见那丝绸颜色少见,很是漂亮,又想起萧妃绣艺了得,应当也是喜欢这些丝绸的。”
“于是我就叫人去请她过来,亲自挑选几匹她喜欢的颜色,打算送她一份礼。”
“谁知道,她会在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碰到肚子流产了,还正巧就在惜朝殿东边的小花园那里!!”
茶杯重重地砸在桌面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沈惜手指死死捏住茶杯,指节都捏到发白。
与沈桐如出一辙的眼眸里满是怒火,咬牙切齿地模样恨不得立刻冲到萧妃身前,手撕了那个贱人!
听完前因后果,沈桐反而冷静下来,越是简单的事情,背后的牵扯必然不简单。
他问沈惜:“阿姐,那小花园里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沈惜叹口气,颇有些无力,“她摔倒后我马上带人过去查看情况,还命人去叫医术最为高超的太医。”
“然而得到的结果是孩子没保住,萧妃身边和我身边的人身上都没问题,那小花园也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花园,没有任何其他发现。”
额角轻微发疼,沈惜泄气地揉着额角,闭眼开口:“圣上因此勃然大怒,一股脑的全怪罪到我身上……”
每一个皇嗣都得来不易。
除却流产和早夭的皇子皇女,宣成帝至今也不过六个孩子而已,所以他对萧妃怀的孩子万般看重是意料之中。
得知萧妃流产的消息,宣成帝大发雷霆,帝王之怒如天雷如巨浪,有一种蓄谋已久的来势汹汹,劈头盖脸直接砸到沈惜身上。
往日的柔情蜜意全都消失了,也不管沈惜当时也很慌张、委屈、无措……
指尖在桌面轻点,沈桐怀疑地说:“没有发现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阿姐,你有没有觉得这些太凑巧了?”
“她人在路上走得好端端地,怎么就在你的小花园里突然摔了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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