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了,城主府内的丫鬟仆人匆匆忙碌起来,为今日的大婚做准备。他们却不知道,这些事情反反复复已经做了许多次。
高大的城主穿上喜服站在窗边,他能感受到身体和意识在逐渐变得虚弱和模糊,模糊到感觉到一些非常熟悉的气息闯入了自己的世界。
他没有理会那么多,在丝竹奏起的时候迈出了房门,去迎接自己的新娘。
今月的肚子更大了,像是随时都要生,他知道那里面是一对双生子,可其中一个是他的孩子,另一个却不是。
但他更关心未来娘子的身体。
如果能完成这场大婚就好了。
他看到院中的花团锦簇,用红绸牵着另一端的新娘走向堂内,听见周围的百姓和宾客说着恭贺的好话,心脏却疯狂地跳动,紧张地攥着那根红绸。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两人缓缓转身面对彼此,他眼神紧张地盯着林今月手里的扇子,隐约能看见扇子后新娘流泪的眼眸。
“夫妻对拜!”
鲜血如约而至,席婆婆大喊:“要生了!姑娘要生了!”
城主颓然地瘫坐在地上:“还是不行.....一切都结束了。报应,这些通通都是报应!”
“.......夫妻.....对拜.....”女子虚弱的声音从面前传来,城主猛地抬头。
却见林今月推开了扶着自己的席婆婆,吃力地跪好,鲜血沥沥地往下流,她似乎毫不在乎,“拜.....”
城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颤抖地对着新娘拜下去,听见司仪和女子的声音混在一处。
“礼成——”
“我再不欠你了......”
莫长慈在这一刻忽然清醒,可眼前的女子和身后的老婆子已经变得透明,周围的宾客贺喜声犹在,但他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他创造出来的幻境。
“师父。”青年清晰的声线在耳边响起,他侧头看见自己的徒弟林千枕,以及一个黑衣的陌生男子。
“千枕。”他唇瓣干裂,说话时候艰涩又觉得恍惚,体内的力量这一刻被瞬间抽干,莫长慈明白,自己即将彻底在这天地间消亡了。
城主的模样逐渐显现出来,却迅速地苍老衰败下去,莫长慈那张熟悉的面庞出现在两人面前,林千枕上前扶住师父,叹息道:“百年未见,却不知师父竟要离开了。”
莫长慈苦笑一声:“为师心魔太重,终究是亏欠她太多。”
“她是怎么去的?”林千枕问他。
“那时仙门不容,人间不允,我身为一派之长无法与她隐匿世间。”莫长慈叹道,“只要约定每年相见,却不料魔族报复,削去了她的妖骨。”
“妖骨如今在我身上。”
“我替她报了仇,将妖骨给你也算传承。”莫长慈说,“想必你也知道了,你便是我和林今月的孩子。”
林千枕眼底闪过一抹暗色:“是。”
“你,你愿意叫我一声父亲吗?”
“师父。”林千枕淡笑道,“修道之人还是无甚牵挂的好。”
莫长慈愣了愣,方又点点头,将一枚挂坠放入林千枕的手中:“即日起,云矶山的掌门之位便交给你了。千枕,为师盼你能......无忧无怖。”
或许是没了遗憾,莫长慈闭着眼的时候唇角还挂着笑,只是谢惟安觉得,林千枕的笑,并不像他说的那样轻松。
繁华的都城在逐渐瓦解,一个个的百姓在他们周围不断消失,他们回到山坡上的时候看到呼呼大睡的隐启,谢惟安在世界崩塌的前一刻捞着他衣领离开,秘境也随之消失,只有一具早已风干的尸骸出现在他们身边。
原本身处秘境的修士们都聚集到了一起,却是第一眼看见跪在尸骨前的林千枕,以及不远处一袭黑衣的谢惟安。
能让林千枕跪地拜祭的人还能是谁,众人惊恐纷纷。
“这难道是莫掌门的尸骨!”
“莫掌门竟然已经坐化,那,那这个秘境岂不是——”
“姓谢的贼子居然也在这里,难道莫掌门竟是遭了他的毒手!”
“孽障!欺师灭祖的事情算是让他做全了,今日我们都在此处,便叫这谢惟安魂飞魄散!”
林千枕忽地抬头,看了一眼叫嚣最大声的那位修士。
这一眼寒芒凌厉,即便半分灵力未曾使用,依旧让这个修士感到浑身一冷,打了个寒颤。
“师尊百年前已然坐化,看尸骨可以得知。”林千枕缓缓站起来,“孽障今日前来是来寻秘境宝物,自有我出手来教训。”
“可是造化仙尊,这谢惟安如今已是魔尊,若不拼尽全力杀了,以后便是我们仙门祸害!”
“是啊仙尊,如今莫掌门仙逝不明不白,说不定就是魔族做了手脚,擒住谢惟安还能知道些线索!”
“我们大家一起上,今日定然要拿下这个叛徒!”
谢惟安松开了隐启的领子,看了林千枕一眼,正好对上了白衣仙尊的目光。
只一刹那,他收回目光时唇边露出一抹嘲笑:“诸位,是在说我吗?”
魔气腾空而起,即便谢惟安站在原地丝毫未动,可周围的树木杂草在这瞬间被腐蚀得灰败残破,天空也变得昏暗起来,风猛烈地席卷过来,原本晴朗的正午成了昏暗的傍晚,虎溪洞的瀑布席卷过来,落下的水柱成了锋利的尖刀,铺天盖地地冲几十个仙门道人而去。
众人纷纷色变,没料到这谢惟安说动手便动手,尤其是云矶山的几位弟子,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以前任人欺辱打骂的小弟子谢惟安!
不过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了,众人挥动着自己的法宝武器去阻挡攻击,即便灵气对魔气天生克制,此刻对上了谢惟安的强大术法,才发觉自己的力量有多么渺小。
刚刚张口闭口就要讨伐谢惟安的人心中均是一颤,反应过来自己的想法多么愚蠢!
林千枕流巽在手,长袖被风灌入鼓动,额间的长长飘带猛烈地摆动起来,与谢惟安一般一言不发,可气势拔山,雪峰极巅的魄势汹涌地与墨色相撞,一如两人相拥时候的黑与白,心底的色彩也随着变幻,居然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峰,他们的力量相碰,竟然没有任何一方出现颓势——
要知道,谢惟安比林千枕整整高出了一个大境界。
谢惟安却收了手,他转身登高,落在远处的瀑布顶上,水流在他的脚下重新流淌起来。
“千枕,我不想与你动手。”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乱了套,有人觉得自己脑子几乎昏过去,有人心惊胆战地看向林千枕。
“混账,他居然敢直呼自己师尊的名讳!”
“疯了疯了,他,他这简直是有悖伦常!”
“谢惟安这个孽畜,孽畜啊!”
“如果你愿意同我回魔族,我可以保你们仙门一百年的平安。”谢惟安声音不大,可就像是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这份对力量的控制能力也足以让人惊惧。
“混账,你——”有人愤然出声,却不知为何被人捂住了嘴。其余有几个想要继续辱骂的人也想到了什么,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谢惟安的笑意更甚:“师父啊师父,你看看如今仙门都烂成什么样子了。”他一挥袖袍,宽大的黑色缎面衣袍在风中舞动,青年的身形也消失在了空中,只余下一句话。
“莫长慈是我杀的,涂弗也是我杀的,记住,有我谢惟安在一日,那些曾经欺辱过我的人就绝对不会有好下场!我定要让你们仙门付出惨重的代价!”
众人明白过来这是被谢惟安给耍了,而他们居然还因为谢惟安的一句笑话而动心,甚至还有些期待林千枕的付出,只要仙门各派和以往一样平平安安地苟活下去,似乎一切都和他们无关。
此刻他们心虚地看着林千枕,又惊又怕地打了招呼离开,生怕被云矶山的人发难了。
凌枫和燕言言不善地盯着这些人,甚至有些还是方才在秘境中林千枕出手救过的。凌枫心粗,燕言言却直接啐了过去。
“呸,谢惟安有句话说的真不错,仙门如今有些人的心肝可算是烂透了!知恩不报,忘恩负义!怎么太平的日子就许你们过不许我师兄过?你们怎么不去大义就死换个什么仙门一两天的太平日子!”
“以后你们这群王八蛋谁敢来踏进我云矶山一步,我燕言言话放这儿了,单挑过我再说!”
燕言言这边跟其他门派的弟子吵了起来,林千枕的目光却落在了想要偷偷离开的药门寺几人,他手腕翻转,将几枚薄不可见的冰印打入了他们的后背中,几人毫无察觉。
耳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师......千枕,我去药门寺。”
谢惟安一向知道林千枕的心思。
林千枕如今已然成为了云矶山的掌门,便绝对不会放任现在内外破烂的仙门不管,也不会任由魔族壮大最终毁掉云矶山。
“如果查到他们与魔族有勾结,我不会放过他们。”谢惟安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待事情结束便去找你。我....想帮你提升修为....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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