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知尧
◎“这场雪下得太短。”◎
雪花在橙黄路灯下扑飞, 薄而细腻,与树影糅合,洒向幽静的走廊。
两个人影站在尽头, 由此染上稀疏残影,放大各个感官, 散落在初雪夜中。
“su的病情进展到这个程度,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落雪总增添了些萧飒,James面带愠色,手里握着一叠检查报告。
“事情发生得突然, 我们也未能料及。”张助更像是个挨训的小辈, 回头担忧扫向里边安谧的房间。
在治疗开始前,苏祁尧还专门交代提醒他与乔知吟的约定, 他们俨然备好车,等一结束便立刻赶回家。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可当进入催眠之后, 苏祁尧又被困在难以挣脱的思想牢笼中, 导致惊恐发作,才注射镇定剂。
James讲述在发作那几分钟内苏祁尧的状态变化,先是沉浸在过去的阴影下,再是引发躯体化症状出现窒息、濒死感,只有在用了镇定药剂后才能解脱。
James判断这几日他经常出现这种情况,但竟然拖到现在才过来治疗。
“你不知道这件事?”James叹气。
张助摇头:“苏总一向不会主动告知。”
“前段时间他的情况分明控制得很好。”James蹙眉,追问情况。
他才得知黄志忠那件事,一切都能说得通, 黄志忠本就是导致苏祁尧染上精神病的罪魁祸首之一, 每次与他见面对苏祁尧来说都是种负担, 更别说黄志忠再度以此前的视频挑起他的心理阴影。
从那时苏祁尧与那条狗亲密接触开始, 他的精神状态逐渐变得不堪一击,而后还再经过接二连三的冲荡,每件小事于他而言都是重大打击。
“等他醒过来后你同他商量,我的建议是吃药控制。”James继续道,也有所迟疑,“但他耐药性太强,见效缓慢。”
张助较懂苏祁尧的想法:“苏总担心自己会再伤害到那个女孩,打算再做一个疗程电休克,不想再拖。”
“我不建议。”James意味深长,“除非他的记忆能力不想再恢复。”
张助难言。
苏祁尧时常性头疼、记忆力下降这类问题都是电休克治疗的后遗症,因过去半年时间内都在进行相关治疗,需要用很长时间修养才能恢复身体。
可他现在精神病情复发,又有耐药性用药效果不佳,要想在短时间内控制病情便只有电休克一个治疗方法。
他身体负荷已经达到最大,再做治疗怕是容易神经损伤导致永久性记忆力下降,陷入死循环。
James的意思是拉长治疗周期,这是最安全的办法。
但苏祁尧不愿意,他扛住高强度的治疗就是为了尽早治愈,他始终担心自己哪日又在那女孩面前病发,于他们而言都是伤害。
怎样都难万全-
苏祁尧醒来的时间是凌晨。
整个房间空无一人,甚至连半点声音都没能捕捉,只有飘荡着的淡淡消毒水味道陪伴他。
侧头望去有一扇窗。
窗外的枝叶还在摇曳,是看得见的风,路灯也在孜孜不倦散发光亮。
但是没有雪。
在昏睡过程所想到的只有初雪的约定,他拼了命的与沉重的大脑抵抗,奋力睁眼,可惜还是错过了。
“苏总。”
张助没想到苏祁尧这么快就醒过来,睨着俨然换好衣服仪表堂堂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但苏祁尧的注意力全然没在他身上。
仅望着窗外,特别是在树枝上残留的白处停顿,眼底无光,尤为晦暗。
“下过雪了?”他问。
张助随着他看向窗外,不由得涌入一股哀。
“是。”
“但雪已经停了。”
苏祁尧的声音轻到像是怕惊扰雪花,与冬日一般空灵,没有半丝希望。
张助不忍,将件厚衣服披到他肩上。
“这场雪下得太短。”
是啊,太短。
为何不能再长一些。
男人的心思永远不会在脸上表现,他依旧淡漠,不肯透露几分对初雪的挽留。
但当步入室外,脚步又变沉重。
分明可见地面的一层薄雪,在光影下清莹秀澈,可惜半空中没能捕捉。
只见到了初雪的影子,却没能见到初雪。
落座行驶在白与万物原本的颜色交接路道的街角,凌晨世界无声无光,连屏幕微弱的光都更为晃眼。
苏祁尧瞥见朋友圈列表里多出来的一条视频。
点开能听见哗哗雪声,雪下得不大,却为城市的夜景添了唯美。
朋友圈的配文是:平安夜的初雪/雪花。
来自乔知吟在四个小时前所发。
没能亲眼所见的初雪,以这种形式捕捉。
视频循环播放,满是初雪的声音,苏祁尧头靠在窗前,眉宇只留下疲惫。
张助闻声稍侧眸,落在苏祁尧身上的情绪倒是染了些心疼。
“这个点,乔小姐估计还没休息。”他提醒。
苏祁尧没应,目光垂落至视频上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
他在想,回家后应该如何面对乔知吟。
她应该会很生气,但无所谓,他可以继续哄她,哪怕她又不喝他示好的牛奶,不吃他递过去的糖,都可以,只要她还在身边就行。
而他,只想回去将那个人抱在怀里。
什么都不说,只吮吸她的气息,有她的温度,这就够了。
但回家时,家里空无一人。
棉拖鞋整齐摆放在门口,架子上的外套不见,任何一盏灯都没留,她紧闭的房间内也抓不住任何亮光。
错过了初雪,他也错过了他的温暖-
乔知吟等到雪停的时候就没再等了。
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自己,在家里守了整个晚上只为等待一个人,听见任何动静都会期待是开门声,甚至时常跑到窗前寻找想见的人影,也在心里多次排演过见到那人时应该有的反应。
但他没出现。
从满心欢喜到失落退场,乔知吟甚至觉得自己疯了,竟然期待一个没有感情又闹过矛盾的人过来陪她看这场无聊的雪。
真的无聊。
他压根就没有想过陪她看雪吧,以至于可以说爽约就爽约。
这件事她本就不觉得自己有错,如今又经过这么一遭,心里只剩下委屈,回房间没多久后便忍不住哭出声,再后面干脆约了严嘉玥出门喝酒。
她没想喝醉,只是倾诉,严嘉玥见到她这副样子,揪心得拍了拍她的后背。
“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变就变?”
“他混账!”乔知吟怒意甚浓,想哭又不想哭,就是心堵。
憋屈努唇,掰着手指控诉:
“我知道他不想提起那件事,我每回在他面前都非常谨慎,就怕哪里说得不对会影响他的心情,我明明都对他那么好了。”
“结果他压根不接受我的好意。”
因喝了酒而昏昏沉沉,她托腮,眼角的泪光闪动。
继续说:“我不想再跟他好了。”
睨着她惨兮兮的样子,严嘉玥心疼归心疼,但反倒在心里偷笑。
印象里乔知吟还是初次为了一个男人心烦成这样。
她替她倒酒,还想说些什么。
当即被乔知吟警告:“不许替他说话。”
“行行,我不说,你们家事我又没法参活。”严嘉玥顺着她的话,“你自己都觉得他那么差了,那别人说什么还有用吗?”
一语点醒似的,乔知吟抿唇低声解释:“也不是觉得他差。”
“那是?”
“就是难受。”乔知吟眼睛更酸,吸吸鼻子。
混乱的脑袋中闪过很多事情,她只能倾诉:“他……”
“他没办法感知情绪,所以我难受了他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难受。”
她知道站在苏祁尧的角度或许会觉得她很奇怪,明明一早就约定过不去窥探他的过往,却暗中打听,还要坚持去到黄志忠的生日宴,亲眼所见那个视频。
可是她真的没办法做到看着一个还算亲密的人陷入痛苦中却坐视不管。
其实他们如今的相处模式有些熟悉,此前也是这样的。
每回她发现自己有一点点心动,想要去试着了解苏祁尧的时候,他都会把她推得远远的。
那会她与严嘉玥聊过这个话题,严嘉玥说她太消极了,但其实她没说错。苏祁尧口口声声说着爱她,但他压根不会把心真正交给她。
他们之间永远有一层隔膜,她因此心思波动,而他却依旧镇定。
她不喜欢这样的苏祁尧,也讨厌这样的生活。
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呢。
严嘉玥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他们之间的纠葛,连她这个局外人也看迷糊了。
虽然能肯定苏祁尧是爱乔知吟的。
但是。
乔知吟不一定喜欢这种爱-
其实乔知吟带着一身酒味回家时知道苏祁尧在家,他的房间还亮着灯。
但她想起他说过的话、他甚至连初雪都不看、连朋友圈都不点赞……
她认为自己没有主动过去示好的必要。
喝了酒后胃疼再次隐隐做怪,增强了那股子委屈感,乔知吟冲了个热水澡后将暖气开大,整个人躲进被窝里边缩成一团。
夜深,门口却能看见多了道影子,停顿在门缝底下,却半晌没有声音。
乔知吟侧躺着,脑袋懒懒靠在枕头,目不转睛落在那双棉拖鞋,就这么与那人耗。
片刻后,空间内回荡着轻轻的敲门声,似试探,又怕惊扰。
乔知吟当下的反应并不想理会。
调整了下姿势继续躺着,但注意力还是诚实的看向那儿。
她以为还会有第二声敲门,但动静并没再出现。
底下的那双拖鞋也在停顿片刻后消失。
乔知吟立刻坐起身。
他……就这么走了?
坐床上无言瞥着那空荡荡的门口,越想越不舒服,尽管如此她还是期待着能听见下一道声音。
终于忍受不了,她选择掀开被子站起身,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大跨步往门口方向过去。
推开门,外边没人,只有一杯牛奶与一个装着颗药品的盘子放置在墙边的置物架上。
再回头一看,苏祁尧还站在他的卧室门口。
两人无声对视片晌,涌动着的情绪诸多,但在这一刻彼此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终还是苏祁尧率先开口:“睡前把药吃了。”
他本就打算走进房间,手已经握在把手处,却迟迟没有推开,这边灯光太暗,也没能看见他的神色。
兴许是瞥见她光着的脚,又略显命令地叮嘱:“把鞋穿上。”
乔知吟愈发被莫名的怒意支配。
压下心头的酸涩,她回头将牛奶与药端着。
又丢给他一句算不上友好却是在控诉的话:“不用你管。”
话落,摔门回房。
如此一出心情更难受了。
捧着热气腾腾的牛奶靠在角落小口抿着,压根没能抚慰受伤的心。
床边的手机震动两下,她收到一条消息。
点开一看是苏祁尧的信息:【晚上临时有事,赶不回来,抱歉。】
乔知吟愣愣盯着会。
没回复,熄灭屏幕,将手机丢到一侧,躺下睡觉-
乔知吟对苏祁尧的怨气颇深,自这件事之后,她再不乐意与他见面。
回家后就躲在自己卧室内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就算是见到苏祁尧也不搭理他,切切实实表达自己对他的不满。
去厨房拿严嘉玥送的小蛋糕时又碰见苏祁尧,她看着手边仅剩的两个,犹豫要不要拿一个给他。
但最后还是收起,一句话没说回房。
不想给。
苏祁尧半倚坐在餐桌前,深邃眸眼跟着她的身影移动直至消失在房门口。
眸波微闪,终只剩下落寞。
还是这样,她一见到他就跑。
余光是整个布置得还算温馨的家,每回看见那些富有人情味的摆件都能想起某人那张笑脸-
“下个月就是圣诞节,可以买点装饰放在家里。”-
“会不会太幼稚?”-
“好看的景色可以让一个人的心情大好,你试试看记下现在的想法。”-
“……”
今天是圣诞。
可惜繁多摆件都成了空无。
十二月底,辞旧迎新,城市活跃起来,因下过雪而又赋予一层色彩。
乔知吟近期也忙,春节晚会近在咫尺,彩排次数多了起来,天天往彩排场地跑。
这边恰好是彭睿宸公司办公的地方,他有空便会过来找乔知吟,久而久之也与小黛他们关系熟络,有时聚餐也会带上他。
近期彭睿宸的状态也不太行,小黛与胡峰两人在安慰完乔知吟之后还会替彭睿宸排忧解难,几乎成了专业的调解员。
“所以你们公司情况快不行了啊?”胡峰表示惋惜。
彭睿宸没答,这本就是个不愿提及的话题。
胡峰也觉得自己的表达方式有问题,陪着笑的同时再仔细出谋划策:“你们那个投资金额需要多少?合适的话我让我爸考虑下,他有点小钱。”
彭睿宸想了想:“不算多,几百万就行。”
胡峰:“……下次再聊。”
小黛捅了捅胡峰的肩膀以示警告,胡峰立刻收起那些嘻嘻哈哈,严肃些许。
“按道理说不应该吧,照你们之前的发展前景,应该有不少企业想跟你们合作才对,怎么会突然间变成现在这样?”胡峰摸了摸下巴,他曾参加过商赛,不难看懂这些。
“你们不会是得罪谁了吧?”
“……”
乔知吟咬着饮料吸管,眼光游离到彭睿宸身上。
但他没看她,仿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也是我们当初判断失误,本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彭睿宸只道。
但胡峰坚持:“那些企业也不是傻子,当时你们就是香饽饽,再大的错误都不至于这么严重。”
他笃定:“你们一定是得罪谁了,没准你们自己都不知道。”
彭睿宸无意将话题往这个方向引,但他阻止不了胡峰的说法,话落之后乔知吟更没了话说。
好在话题很快被转移。
胡峰继而问道:“那万一有不测,你们准备干什么?”
“没有选择,安安分分找份工作。”彭睿宸说得轻松。
“不继续创业了?”
“折腾不起来了,还是赚钱重要。”
彭睿宸笑容中又泛着些苦,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终以沉默收尾。
胡峰读懂他的苦涩,仗义出手相助:“别担心,顶多到时候投奔我,至少保证你吃穿不愁。”
“谢了。”彭睿宸以眼神示意。
回到彩排场地的过程乔知吟与彭睿宸并肩,乔知吟始终想着方才的话题,盯着雪化后干燥的地板心不在焉。
肩膀忽然被拍了拍,一只手出现在她跟前。
手上先是握着支玫瑰,紧接着指尖往回收,再张开时又变成了一颗棒棒糖,也不知道是从哪拿来的。
乔知吟脸上总算有了些笑容:“你什么时候还会魔术了?”
“练出来的,应酬多了总需要学些技能。”彭睿宸将棒棒糖交到她手上,“看出来你心情不太好,别多想。”
“谢谢。”乔知吟握着糖,内心沉重感更强。
彭睿宸马上要去下一场应酬,他同公司的合作伙伴就在那边车前等他,乔知吟送他过去,与他的朋友打照面。
那几人并没给她好眼色,乔知吟主动打招呼也没人理会,在这呆着有些尴尬。
更何况还听有人不加掩饰地说:“睿宸,你怎么还跟她在一起啊?”
彭睿宸用眼神警告对方,但对方压根没当一回事,把对乔知吟的意见直白写在脸上。
终于有人没忍住,在车内朝乔知吟道:“喂,妹子,你家丈夫惹出来的祸,你不帮忙解决?”
乔知吟哑口。
那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也真好意思继续跟宸哥往来,他都被你害成什么样了,家里人生病了都……”
话语被打断,乔知吟顿住抬眸看向对方。
疑惑没能得到解答,对方被捂嘴,彭睿宸的脸色也不好。
“发生什么事了?”乔知吟问。
“我妹生了病,小事。”彭睿宸只道。
其他人更不打算正眼瞧乔知吟,怒气冲冲背地里吐槽。
乔知吟握拳:“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没有……”彭睿宸本想道。
但同时车内的声音打断他:“你要是有良心的话,就让苏氏接了我们的项目,我们也不是乞丐,但这些事情因谁而起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吧?”
“闭嘴。”彭睿宸忍无可忍,朝对方轻吼,“没有证据的事情别乱说。”
“事实就摆在这,还需要什么证据?”那人也气,与他争论起来,“别告诉我人家都结婚了你还惦记人家,公司都快倒闭了,也只有你还能在这替她说话……”
车窗升起,所有声音止住,在室外的人也上了车,虽看不惯乔知吟,但理智终还是占大头。
彭睿宸无奈垂眸,再与乔知吟解释。
“这些事我们自己解决就行,不是你的原因,他们也是被这些事磨得太累了才会这么说。”
乔知吟只滋生起无力感,愧疚到不行,“我尽力找苏祁尧谈一谈。”
“别。”彭睿宸拒绝,“你知道我的,最讨厌做那些走后门的事情,这些事尽力而为,实在不行只说明我能力不够,就算这个危机解除了公司今后也难以走得长远。”
乔知吟看着他,仿佛回到大学时代。
那时的他们更有干劲,有目标并奋力前进,对未来有无限向往。
彭睿宸为了他们这个企业付出全部心血,很多个不眠不休的夜晚都在为了梦想努力,那时也想不到他们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走了,你去忙吧。”彭睿宸上了车,朝她挥挥手。
他没多呆,车很快驶离,留下乌黑的后尾气仿佛是他们对乔知吟的检控。
乔知吟闭眸仰头对着天,浑身冷到微微颤抖。
她更希望彭睿宸怪她,跟她绝交。
可是他没有,还因为担心她自责而鲜少提及他们公司没落的原因,他太重感情,所以尽管代价是自己的心血也没有想过怪罪乔知吟。
乔知吟脸上没什么血色,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回到彩排现场时胡峰还在与小黛聊彭睿宸的事,绘声绘色列举了多种可能性。
最后做出总结:“都被人给盯上了,就算项目再好也没有企业敢救助他们,他们这回估计真顶不住。”
乔知吟努力不让自己在意这些声音,投入工作中。
紧接着胡峰来到她身边,告诉她:“知吟姐你老公都过来现场了,你也不去见一见?”
“……什么?”乔知吟深吸一口凉气。
“苏总呀。”胡峰告诉她,“今天可是大彩排,苏氏是咱们的冠名商,当然会过来,他都没跟你说过?”
“我忘记了。”乔知吟随意找了个理由,她现在并不想见苏祁尧。
“吵架了?”胡峰又嗅到八卦味道。
“算不上。”乔知吟答。
只不过是她单方面生气罢了。
“诶,但是苏总刚一过来可都在找你。”胡峰道。
乔知吟一顿:“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有好一会了吧,我们回来后就看他在这儿,听说刚才还出去转了一圈,估计正找你,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又回来了。”
刚才……
就是乔知吟与彭睿宸在一起那会。
沁凉意再度瞬间从心底蔓延,乔知吟担心被苏祁尧撞见自己与彭睿宸独处。
周遭恰时响起一个声音:
“知吟姐,苏总在会议室等你。”
认命似的应下,挂了一圈红的眼睑往下垂,拖着疲惫的步伐往前迈。
来人奇怪看着她,不免与胡峰讨论:“明明要去见丈夫,知吟姐看起来怎么那么累……你说苏总不会有家暴行为吧?”
“别瞎说,不可能。”胡峰摆摆手,“他们感情好着呢。”
“那知吟姐状态怎么那么差?”
“累着了吧,反正他俩没问题,苏总为了见知吟姐不辞辛苦追到这来了都,知吟姐也爱他……你是没看过他俩在一起的时候,眼神都能拉丝……”
乔知吟站在会议间门口,敲了两声门。
没有回应,她便直接推门进去。
印入眼帘的只有空荡荡的座位,对面窗户紧闭,连窗帘也紧拉。
静谧到像是没人。
正当她准备关门往内走时,手腕忽然被拽住。
有股很大的力道将她整个人压制住,将她抵在门口,顺势将门推关。
如此大的动作,却没任何痛感,她明显能感受到自己的头正压在一只裹着绷带的掌心上。
脸颊被托住,黑影也随之逼近。
而后,冰凉的唇贴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
写着写着看到窗外有点暗的天时才发现已经傍晚,来晚了,我的锅我的锅!
第42章 知尧
◎“今晚可以么?”◎
乔知吟还没看清眼前人, 但他的味道先一步降临。
鼻息被好闻的沉香味勾拉,有属于朝夕相处那人的清,他的唇是苦的, 有烟味,肆力汲取她嘴里刚吃了糖果的甜。
粗糙的指腹在她的耳侧厮磨, 摁着她逼她抬头适应他的高度,这个吻很急,一点都不温柔,有将她吞下的趋势。
乔知吟被吻到窒息, 无力的手努力推搡他的肩膀, 眼角几乎挤出湿。
“苏祁尧……”她努力唤着他。
男人似乎没听见,反倒张手与她十指相扣。
头埋进她的脖颈间, 急促吮吸。
“苏太太,你身上有别的男人的味道。”
他拍出来的气息都是湿热的,烫到难忍, 乔知吟仰头换气, 心跳快到难以控制:“有监控,你别……”
疯狂的吻戛然而止,男人松开她的行动没有一丝犹豫,但只片刻又将她拉到监控死角下,再次抵着她相贴。
“这里拍不到。”他嗓音沙哑到不像话,睨着她的眸都蒙上一层雾。
乔知吟并不想理会他,撤回视线,移至门口, 只有手还是贪心得握住他。
“你别乱来, 我是来谈公事的。”
“不重要。”
话题没能打岔, 下唇又被咬住, 苏祁尧更圈紧她,“我的私事更重要。”
不知道就这么拥吻了多长时间,每回乔知吟想躲,男人都会掐住她的腰将她拉回来,完完全全将她掌控。
可是他们分明还在冷战中,分明正在办公室里。
越是被他吻着,乔知吟就越是怨他,起初握拳打了他好几下,他不躲也不停下动作,直至她累了,没敢继续打他,他反倒停止这个吻,改为紧紧的拥抱。
他说:“你对别的男人笑。”
乔知吟就猜到他肯定看到自己与彭睿宸独处的那一幕,他又怎么可能放过她。
低声解释:“我们真的只是朋友。”
“你收下他的花。”
“那是糖果。”
“你跟他关系那么好。”
“我……”
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乔知吟满腔再次燃烧着对苏祁尧的不满。
一个把彭睿宸害成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好意思质问她为什么要跟别的男人联系的?
闪着波光的眸死死盯着他,克制住自己踢他的冲动,话到嘴边变成:“跟你有关系?”
两个人的情绪由这话开始变得奇差,苏祁尧拧眉,为她出乎意料的话显沉。
拥抱的手松,两人对视,他重声反问:“我的太太不理我,反倒跟别的男人关系好,我连生气的权利都没有?”
“我为什么不理你,你还不知道吗?”
乔知吟觉得自己在吵架这方面永远赢不过别人,譬如此刻,她分明认为自己占理,但当看着苏祁尧那阴沉又隐忍的眼睛时,她又瞬间败下阵来。
讨论过的话题她并不想再说一遍,也知道自己永远与苏祁尧说不通。
她咬唇推开他,不打算再与他呆在同个空间内。
苏祁尧这回再没有坚持将她留下。
就像知道她很生气,知道他们继续吵下去只会让关系更僵,选择留给彼此冷静的空间。
乔知吟胸口翻滚的剧烈燥意又在作祟,烦透了这样的苏祁尧。
大步走到门口,当即将推门时动作又放缓,这一刻竟然在赌那头男人过来抓住她的手挽留她的可能性。
但他没有。
算了,没有更好。
用力推门,踏出这个空间,头也不回,连话都不愿意再多说一句。
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止步于此最好了,别再有更亲密的接触,也别再给她任何幻想。
下午的彩排还在持续中。
乔知吟中途去了趟卫生间时才看见自己红肿到不行的唇,不免在心里暗骂几声苏祁尧。
用冷水冲了冲脸颊让自己清醒些,结果又在前往舞台的过程中碰见苏祁尧,两人没打照面,陌生相见陌生离开。
殊不知那侧策划部的同事八卦疯了。
小黛总觉得他们的关系一反常态:“肯定是苏总惹知吟姐生气了,知吟姐明明是脾气那么好的一个人。”
胡峰摇摇头:“我看未必,估计是知吟姐与彭睿宸关系好那事被苏总发现,他才生气。”
“不至于吧?”小黛惊呼,“又不是给苏总戴绿帽。”
“一看你就是不了解苏总,他啊,精神病不是开玩笑的,他那病有一个典型的特征就是特缺爱,极度害怕被抛弃,所以占有欲可强了,别说知吟姐跟其他男人关系好,就是说句话哪怕对视一眼估计都不行。”
听这番描述,小黛只觉得后背发凉:“这么可怕?那知吟姐岂不是过得很窒息?”
“依我看,苏总的病症估计没那么严重,咱俩才能跟知吟姐关系那么好。”胡峰分析,“但像彭睿宸那种,杀伤力不亚于天降与竹马,苏总估计恨死他。”
“这么一说,挺同情知吟姐的,她应该很累吧。”
“可不是,他们之间就靠爱支撑了吧。”
“有爱就够了吗?”
“应该是吧。”
小黛看了看乔知吟的方向,思考片刻:“我觉得不够。”
苏祁尧下午时间还在这边。正因为有他的存在,乔知吟身边鲜少有异性出现。
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与苏祁尧的关系变化,难免想要避嫌。
从而导致的后果是,她连工作上的事情都得先通过女同事才能联系到男同事。
这种状态只会加深她心里的烦,她只想过正常平淡的生活。
好在苏祁尧在忙完他的工作之后就离开,她如释重负,只是在时不时之间还总是会想起苏祁尧。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与苏祁尧见面又成了件有负担的事情-
离开彩排现场,苏祁尧去了趟James工作室。
James厉声阻止他进行电休克,他判断他难以抗住治疗,很大程度会导致永久性记忆力损伤与永久性头疼。
但苏祁尧始终只用一句“我不在意”坚持。
这些都是他能承受的问题,他无所谓,只要保证自己不伤害别人。
James说不过他,但定下两个月的观察期,若是这段时间病情可控那便继续用药物治疗,但凡有任何一次失控行为再做进一步打算。
苏祁尧靠着椅背,并不满意这个方案。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病情严重得多,譬如下午,分明他知道乔知吟与彭睿宸的关系,但就是控制不住将她带到会议室,控制不住质问她。
又把她惹生气了。
James看出他在想什么,用更严肃的语气劝他:“你再严重下去,万一哪日把她忘了,你要怎么办?”
“……”
苏祁尧终于妥协。
每回从这边离开都是一致的疲惫,苏祁尧望着车窗外的景色,但愣是半点风景都没能记住。
直至车停在红绿灯路口,视野范围内有几个身穿校服的小孩子手捧奶茶穿过人行横道。
再往上移,路口那头有家奶茶店。
“在那边停车。”他陡然交代。
站在奶茶店门口,他学着记忆里乔知吟的样子点单,调料、口味全都按照她喜欢的来。
这是他初次为自己买奶茶。
脑袋里却全都是乔知吟接触到奶茶时脸上满足的笑。
她说,奶茶一定要加珍珠。
她说,奶茶就得全糖才有意思。
她还说,心情不好的时候一杯奶茶就能治愈心情。
他好像学会了。
这是甜,感官上的甜,也是情绪上的甜-
自从平安夜下过初雪之后,京城直到现在都没再见过雪。
天气时阴时晴,于乔知吟而言,心情总是随着气候变化。
偏偏最近都是阴天。
筹备了大半年的小年夜春晚即将展开,提前几日整个策划组便启动一级准备状态,夜不归宿是常事。
如此一来,与苏祁尧本就少得可怜的见面次数愈发惨淡,两人生疏得如同未曾认识过。
晚会当天,乔知吟尽职完成工作上的要求,负责接待苏氏的人。
见面仅是握手互相问好,与接触其他赞助商无异。
“好久不见,苏太太。”苏祁尧语气漠然,全然无视周遭其他人,目光始终追随她走。
乔知吟还在别扭中,更不喜欢他在公众场合如此大胆的称呼。
她的回应则是:“苏总您好。”
称呼又从“苏祁尧”变成“苏总”。
苏祁尧神色掠过怏怏不悦,但仅一闪而过。
反倒从他衣冠楚楚的西服外套中掏出颗糖,握在掌心递给她。
“……”
乔知吟哪里想过他会有这个动作。
本磨练得平静的心境再次掀起波澜,伸手接过,垂着眸没有看他。
她还真是奇怪,再生气的时候只要他的一颗糖,她气就消了。
“再帮我个忙。”苏祁尧的声音在顶上穿过。
“什么忙?”
“帮我签个名。”苏祁尧示意自己右手。
“……”
他还握不了笔。
乔知吟应好,默默走到签名栏前,抬笔凭借着自己对他签名的记忆一笔一划。
很奇怪的是,这边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又成了两人独处的空间,再给了苏祁尧机会靠近她,与她共同描绘自己的签名。
在这个躁动浮华的环境中,两人的独处却那么静谧。
气息缠绕,略加暧昧。
男人再随意提及:“你不在的日子里,没人帮我签名。”
“那你怎么办?”乔知吟不自觉被他带领着,细声询问。
“堆积着,等你回家帮我。”
签名结束,双手分开,凉意趁机入侵。
男人弯腰,在女人耳侧。
气流穿过发丝,碎发轻抚皮肤。
“今晚可以么?”
作者有话说:
吟吟:你确定问的只是签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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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知尧
◎“只要别离开就行。”◎
其实乔知吟晚上原本不打算回家。
他们为了这场晚会忙碌了那么久, 眼下总算结束,部门内约了通宵庆祝,往常这些活动她都会参与, 眼下自然爽口答应。
但苏祁尧又在这时出现,漫不经心露出自己的手卖个惨, 再问她,今晚可以吗。
行动比理智更先回应,她竟点头应下。
周遭明显活跃些许,男人若无其事接过她手上的钢笔, 指腹留在她握住的位置摩挲, 带走她的温度。
最后留给她一句:“结束后等我,今晚见。”
凝注远去的飒爽英姿, 视线才逐渐聚焦,乔知吟晃过神来——她怎么答应了。
明明都已经下定决心不跟这人关系太亲密。
结果再次被他牵着跑。
晚会即将开始,签名栏处经过的人增加, 她赶紧收回看着苏祁尧的那略显呆滞的目光, 很快投身工作。
她在后台,苏祁尧在现场,两人没有见面机会,但闲暇时候她还是喜欢靠在门口望着他失神。
不得不说,仅看外表的话他是有着极大魅力的一个人,但现场敢与他攀谈的人并不多。
大多数人还是忌讳所听到的那些传言,认定苏祁尧是个有家族病史、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恶煞,对他怀有三分恐惧。
包括商业上的合作伙伴, 包括乔知吟公司的同事, 也包括曾经的乔知吟。
但在接触过苏祁尧之后, 乔知吟才发现他原来不是这样的人。
他有温柔的一面, 愿意学着去变好,那骇人听闻的病症背后是一段无光的受压迫的过往。
这些都是别人不知道的事。
他活得还是很孤独。
“知吟姐,也不至于这么光明正大秀恩爱吧,我看你对苏总的爱意已经清清楚楚写在脸上了。”小黛在乔知吟旁边偷笑。
乔知吟迅速撤回目光:“哪有?”
“都在这站了好几分钟了,还说没有。”小黛也朝苏祁尧的方向看了看,“听说苏总一过来就在找你。”
“嗯?”
“明显想见你呗,我猜啊,他离了你就活不下去。”小黛调侃。
乔知吟投去一个无奈的目光,点了点她的鼻尖,“我去忙了,不陪你瞎说,对了,我晚上不跟你们一块通宵。”
小黛秒懂:“行嘞,那你早点回家进被窝里通宵去吧。”-
晚会临近十二点结束,来宾退场,但工作人员还有其他工作需要处理,一时半会走不了。
记起苏祁尧说过的话,乔知吟干脆发了条消息让他别等她,他起初没回复,后头乔知吟忙起来也忘了这件事。
彻底完成所有事时已经凌晨,每个人都很疲惫,但精神还处在极度亢奋中。
乔知吟与部门同事结伴离开,一路上听着他们讨论要去哪吃宵夜。
“知吟姐真不跟我们一起去啊?”有人问。
小黛替她回应:“有家室的人当然要回家陪老公啦,才不跟我们这些单身狗在一起。”
“难怪刚才看苏总的车还停在外头,应该是在等知吟姐吧。”
“他还没走吗?”乔知吟顿了顿,顺势摸到放在兜中的手机。
动作尚未完成,迎面出现一位手捧鲜花男人朝他们而来,他恰好逆着光,身影被打上一层光晕,在黑夜中是亮眼的存在。
乔知吟心一怔。
下意识将来人与心里那个人联系起来。
“彭睿宸?”旁边有人喊。
原来不是。
黑影朝他们热情挥挥手,俨然进入有灯光的区域,彭睿宸将花递给乔知吟,再与其他人道:“辛苦了,这是送给你们整个策划部的花。”
“哟,你怎么会突然送花?”胡峰搭话。
“我们约定过的,每当对方完成大任务的时候都会为对方送一束花。”彭睿宸回答。
这个约定是在大学时候为了相互鼓励而定下的,包括严嘉玥在内,属于他们之间的仪式感,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很少再这么做过。
乔知吟捧过花,努力压住眼里闪过的失落:“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件事。”
“刚才下班后恰好路过花店,才想起这件事,顺便买了送过来。”彭睿宸笑着解释。
因为他与策划部其他人关系好,所以这束花是送给所有人的,除此之外还约了彭睿宸一块吃宵夜。
听着他们热情的交谈,乔知吟将花交给准备回公司的同事,很快与他们告别。
身上仿佛残留有花束香味,隐隐扑鼻,视线内人群喧嚷愉悦,这种氛围总能缓合心情。
再一抬头,发现苏祁尧的车就停在对面。
车外并没有人,她也无法穿过单面窗瞥见车内的情况,也只有在她临近时副驾驶车门才打开,张助过来迎接她。
这边略显冷清,隐有几声属于夜晚的鸟啼。
乔知吟回头发现彭睿宸他们还站在路口,多望了一眼后才上车。
那边热闹非凡,相比之下车内安静到尴尬。
在车启动前,她随便找个话题出声:“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跟你说了,我会等。”苏祁尧闭目养神,在这些事情上他总是出奇有耐心。
乔知吟无言,连手机都懒得看,靠在窗边继续看着身后那群人。
直到又一个声音将她拉回来:“打扰你的兴致了?”
苏祁尧面色不带喜怒,再平淡的音色都能扰乱心境。
乔知吟才想起,苏祁尧应该撞见她与彭睿宸相处的那一幕。
“不是。”她坐直,神思恍惚,没想多说。
倒使她显得过份冷漠,对苏祁尧爱答不理那般。
苏祁尧挑眸扫她,主动提起:“刚才他来找过我。”
他?彭睿宸?
乔知吟重视些,侧头难以置信看他,带领车内空气掀起一阵漩涡。
迅速问道:“说什么了?”
像枯萎的花在瞬间绽放,可惜是在提到别的男人时的反应。
苏祁尧收回目光,彻底阖眼,将自己置身于虚无的黑暗中。
不受控所想的全是她方才收到花时脸上幸福的笑,分开时还恋恋不舍回头望,直到现在心里所想估计还是那个人。
心里总有个声音,让他将这样的她牢牢拽在手中,让她只为自己一人笑。
与不佳的念头抵抗,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稳:“并非跟你有关的话题。”
感受到女人低头无声,气压随之降低,他又问:“很失望?”
“没有。”乔知吟简要回答。
苏祁尧接着复述:“工作上,引荐他们的项目。”
话落再补充:“你应该清楚这件事。”
乔知吟别过脸望向窗外,每回提起这个话题她都很烦。
她随口问道:“你答应帮他们了?”
再强的忍耐性终是因她一句话溃败,苏祁尧指腹摁住太阳穴。
“苏太太是不是把商业上的事想得太简单了?”他反问,“还是说,你认为我必须帮这个忙?”
乔知吟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为什么不应该”,好在忍住了,只能尽本分用还算理性的言语与他商量:“他们那个项目很有发展潜力,是他们团队耗尽心血设计的……”
没能得到回应,话音越来越弱,散落在半空。
太过急切的态度,反倒令他们之间的关系看起来更非同寻常。
“看来苏太太比我还要了解这个项目对我们的帮助。”苏祁尧嘴角挂着讥讽,话语却一字比一字更重,“但是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了他们所谓的心血买单?”
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苏祁尧哪能知道乔知吟心里正受着怎样的煎熬,一边是自己多年的朋友,一边是婚姻,她处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她也不想以此道德绑架苏祁尧,可她又怎么能对彭睿宸的事情坐视不管。
再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快疯了。
交谈再一次不欢而散,可惜路途遥远,他们被迫处在同一空间下。
乔知吟心里只剩下后悔,早知道晚上就不该答应回家。
苏祁尧的注意力也放在窗外不断变化的景物,眉宇写上怅然。
忽而问道:“你的花去哪?”
乔知吟没什么好脾气,“他是送给我们整个部门的,又不是只送给我。”
“因为你们那个约定?”苏祁尧追问。
没得到回答,他再补充:“你朋友圈里发过。”
“是。”
他就知道监视她,就知道刨根问底。
在他身边,她永远无自由可言。
又听苏祁尧的话:
“苏太太,你是不是特别看不惯我?”
乔知吟还是不想理他,仿若正用行动告诉他这个答案。
苏祁尧眸光黯淡,整理晚上所见的画面。
继续道:“我不是什么正常人,不如别人体贴,不会照顾你,也不知道应该送花,跟别人没有可比性。”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刚与她吵完架,又来说这么几句卖惨的话,又要让她多理解他包容他的所作所为吗?
烦闷情绪堆积,声音从酸涩的喉道中钻出来:“是啊,就是特别讨厌。”
眼神躲闪,企图用强调来证明自己:“很烦你,真的很烦。”
“无所谓。”这是苏祁尧给她的回答。
“只要别离开就行。”-
乔知吟一直思考自己能通过什么方式帮助彭睿宸,没想到几日后会收到一则好友申请,来自彭睿宸的合作伙伴。
通过申请后对方首先发了彭睿宸喝醉酒的视频,再解释来历:他们想让乔知吟帮忙,势必要拿下与苏氏的合作,挽救他们整个企业。
这又何尝不是在给她压力,有这事压在心头,乔知吟几日没能睡好,精神状态特别差。
除此之外她得知他们有场与苏氏的应酬,听说十分重要。
当天傍晚她在厨房心不在焉假装饮水,那侧苏祁尧西装在身准备出门,两人没有交流,各怀心思。
估计看出她的欲言又止,苏祁尧停下动作主动出声:“一起去?”
“……什么?”乔知吟陡然心虚。
“你那旧朋友举办的酒席。”
乔知吟捧着水杯,看着水平面晃晃的波光,“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苏祁尧不动声色,“都是熟人,不是么?”
乔知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犹豫不决。
“不走?”
她才下定决心:“好。”
第44章 知尧
◎“我不想跟一个疯子待一辈子。”◎
乔知吟在刚抵达时便后悔过来。
她是真的很讨厌这种应酬场合, 更何况要亲眼看着自己朋友讨好身边人,对她,对彭睿宸都是种折磨。
可惜她刚意识到这件事, 已经没了反悔余地。
双方即将见面,苏祁尧紧握乔知吟的手, 强势不给反抗。
见到彭睿宸的那一刻反应更剧烈,死拽不松,任由手臂青筋顺着手腕向上扩散,就算将乔知吟掐疼也不在意。
仿佛想用这种方式宣示主权。
乔知吟被迫用另一只手勾住他, 她没想挣脱, 但不希望苏祁尧用如此大的劲。
她手腕很不舒服,心情更不舒服。
这边的人很多, 除了彭睿宸
整个团队之外还有几位苏氏的高管,包间内满是正经严肃的商务气氛。
彭睿宸没想到乔知吟会过来,面色闪过几分疑虑, 倒是很快反应过来:“苏总, 苏太太。”
苏祁尧没应,散漫前往主位,牵着本还打算与彭睿宸攀谈的乔知吟一起。
乔知吟被迫吞下自己的话,几乎被控制着直到坐下。
这里所有人看着她的目光都没有善意,要么是厌恶与意味深长,要么是疏离与瞧不起。
她出现在这真的很多余。
心情压抑得很,坐在最瞩目的地方,她在苏祁尧耳侧低声请求:“苏祁尧, 我手疼, 你能不能松开我?”
“松开你, 好让你跑去找其他男人?”苏祁尧慢条斯理饮酒, 他的动作始终那般优雅,可说出来的话每句都带着刺。
“不,不是。”乔知吟疲弱解释,“我能去哪?这里不都是你的人吗?”
可尽管这样,苏祁尧还是无动于衷,握着她的力道不松反更重。
在她耳侧以暧昧的动作轻吐:“别指望能离开。”
乔知吟无能为力看着他。
压眸再看向紧握的手,再没了半点温馨。
同时有人敬酒,乔知吟本想将礼数做全,酒杯又被苏祁尧接过,替她喝了酒。
因此被揶揄惧内,包间氛围有所缓和,只有乔知吟尤其低落,压根不想听到任何将她与苏祁尧联系在一起的话题。
“吃饭。”苏祁尧放下酒杯,主动将她爱吃的菜夹到她跟前,语气缓和些许,但多的还是散不去的漠。
乔知吟没吱声,他让她吃饭,她就吃,乖巧本分得像是被他操控的躯壳。
应酬在继续,彭睿宸他们尽力介绍自己企业的项目,处处看人眼色,生怕哪里怠慢。
但商业上的事情何等残酷,没有人会因为他们努力而动容。
甚至加以刁难——
苏氏的人都能看出苏祁尧与彭睿宸不合,争先恐后试图通过为难他的加深自己在苏祁尧心目中的印象。
乔知吟起初没能知晓暗涌的这些事,直到无意间听到某位高层的话:“诸位都是名校毕业,但却是这种实力,不应该啊。”
已经谈了这么久的合作,却在这种时候挑刺,意味如此明显。
她看向前方的所有,苏氏的人无不笑着,而彭睿宸他们脸色不太好看,却还是陪着笑应和。
“我们还在学习提升中,现阶段确实还有很多不足。”
“原来你们还有这种自知之明,平常这种合作放在我们面前,我们连看都不看一眼。”
笑声刺耳,乔知吟的心也仿佛被什么踩中。
尽管苏祁尧就在身边,但她还是没忍住替他们回怼:“看都不看一眼怎么知道项目的好坏,您过于言重了。”
那位高层的笑停滞,因被一小丫头反驳而不悦,但看向她身侧的苏祁尧,又只能截住所有话语。
改为:“早听闻苏太太是重情义之人,看样子是准备替我们接下此次合作。”
乔知吟哑口。
这种场合她又怎么会有话语权,只能眼睁睁看着朋友被欺侮。
她很希望苏祁尧能替他们说句话,但这种事只能是幻想。
兴许是见苏祁尧没反对,那群人刁难得愈发起劲,完完全全将他们批得一无是处,却还不断使唤他们倒酒。
乔知吟怎么可能会好受,着急却力不从心,尽管明知道会被讽刺,她还是会忍不住出头。
而她的一举一动全被苏祁尧看在眼里。
起初通过小动作提醒她,她不管,他的耐心逐渐耗尽。
他在她耳侧道:“苏太太,你对你那旧朋友的心思未免太过明显。”
“……”
乔知吟只觉得好笑,侧头调整自己不自觉泛上湿的眸。
她没出声,被牵着的虎口处又被摁了下,“请收起你那深情注视的目光,你现在是我的太太。”
她也不知道是从何来的脾气,反掐着苏祁尧的掌心,想与他的力量抗衡,以此发泄。
他怎么就无法明白,她从来没有对其他人动过不该有的念头,她现在所做一是因为友谊,二是气他,气他那些执拗偏激的思想。
可她无论做什么,在苏祁尧眼中都会成为是因为旧情复燃而打抱不平。
“你以为我出现在这是为了跟别人调/情是吗?”她死瞪他反问。
“你没这么想过?”苏祁尧避开她气急到不知所措的眼神,在环绕着攀谈声的应酬场中细数她的所作所为,“现在在你身边的人是我,而你的注意力一直在别的男人身上,对他笑,替他解围,对了,你们此前经常联系,还会专门为他烘焙。”
只能以酒冷静,喉结滚动带动酒精扩散在五脏六腑:“可你没有这么对我过。”
“那是你活该!”
乔知吟的情绪早在他质疑她的时候溃不成军,下颚的血管凸起,死咬着唇。
偶有些人听闻动静,小心谨慎看向他们,又不明所以收回,各怀心思。
苏祁尧自然有恼意,一并隐忍,讽刺:“是,毕竟是我强硬将你留在身边,所以我活该看着我的妻子跟其他男人眉来眼去。”
“你也知道是你强迫我的,永远都是你的一厢情愿,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乔知吟气到语无伦次,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但直到落下之后才察觉自己话说得太重——他们的婚姻,又怎能用强迫来形容。
她知道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只会更激恼苏祁尧的脾气,她不知道应该如何收场,眼神逃避。
“我去趟洗手间。”
“坐下。”
苏祁尧的话语很重,将刚起身的乔知吟拽回到身边,再无任何商量意味。
微微颤抖的手臂全在代表他此刻的怒气,是鲜少在乔知吟面前展露的凶。
场内因这个微小动作而陷入一阵小风波,气压急遽降低。
彭睿宸也被吓了一跳,紧张看向主位这两人,求情似的轻唤:“苏总……”
但话音刚落,苏祁尧便投去警告眼神,如同锋利刀刃,彭睿宸身边人赶紧拉住他。
气氛只停滞几秒,这边苏氏高管打岔过去,持续聊着项目上的事情。
乔知吟无心关注这些。
她有时候是真讨厌自己的泪失禁体质,譬如现在,她分明很气,却更想哭出来。
偏偏苏祁尧还在她耳侧咬牙低语:“是,我活该,你不是想看吗?那就继续看,将他看清楚,记在你心里。”
还是没忍住落泪。
她无法解释,在当下的场合,在苏祁尧面前。
她分明早该想到的,对苏祁尧来说,彭睿宸是他的心魔,使他心里那可恨的占有欲又在作祟。
又怎么能指望今晚能平静。
其他人在讨论什么内容她已经没能听清楚,面无血色坐在原处调整心情,再不愿吃饭,更不喝酒。
但这场应酬还没结束。
那些人仿佛以彭睿宸他们取乐,开始上身到人生攻击,再不提合作的事,任凭他们多么努力将话题带回来都无济于事。
说到最后,甚至有人提议:“谈合作至少也得让我们看看你们的诚意吧,没让你们准备其他,这样吧,你们谁下跪敬个酒,诚意到了才好进一步考虑。”
那人说话的同时眼神还下意识瞥向苏祁尧。
已经丧心病狂到这个程度。
几人面面相觑,彭睿宸握着酒杯,他别无选择。
眼前画面渐渐清晰,乔知吟眸底全是难以置信。
她只能轻拉苏祁尧的手:“苏祁尧,你别这么对他。”
可这本就不是苏祁尧的提议,她的话先替他定了罪。
苏祁尧面色阴沉,自不可能有所行动。
彭睿宸端了满酒的酒杯站起身,他晚上喝了很多,身躯摇摇欲坠,却还是强忍着不适前往高管这头。
“苏祁尧……”乔知吟再次求助。
但苏祁尧只是看着,不含感情,就像是在看一出好戏。
乔知吟何其绝望,质问他:“你有没有良心?”
再忍不住心底的情绪,她用力将苏祁尧推开,甩开紧握了一个晚上的手,跑到彭睿宸面前,挡住他的动作。
“知吟。”彭睿宸愣了愣,想拉住她。
但乔知吟处在崩溃的边缘,她无法接受晚上所见的一幕幕。
像是孤身与千军万马抗争,她控诉所有人:“拿别人取乐很有意思吗?你们压根没想过谈什么合作,能不能不要这么过分?”
她恨极了那些拱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明明他们心术不正,明明就算彭睿宸跪下他们也不会答应合作,可他们就是认准了彭睿宸不可能拒绝任何要求。
他是赌不起任何可能性,任人欺凌也在所不惜,但乔知吟怎么能看得下去。
场内因她的话而陷入肃静,笑声不再,面色凝重。
主位上那人兀自沉静,侧边灯光在他脸上打上清晰的分界线,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却能捕捉到他的狠。
“差不多行了。”他厉声道,一言打断那些仍蠢蠢欲动的人。
乔知吟麻木的眸与他对视,连夺眶而出的泪都未曾察觉。
她看着那人站直身,身躯凛然,他接近她,眸里书写着审判。
灯光与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分明是暖黄色的他,可气息只散发出阴冷,在冬夜里凝结万物。
乔知吟重新被他牵着手腕,被拖拽着往外走,她的双腿俨然不是自己的,被迫前行。
可她是多么讨厌这个人。
他总有轻易将原先正常的生活搅乱的能力,却又从来没有弥补过失的自觉,他不会知道她有多痛苦,他只知道她正替别的男人出头。
一月份的京城随处充斥着酷寒,凌晨的街边空无一人,让亮着的灯都显得刺眼与多余。
乔知吟想甩开苏祁尧的手,她不想跟他呆在一起,更不想跟他回家。
但她力气那么小,手腕被掐到通红,她没有任何办法。
“你松开我,我不想跟你走。”她尚有反抗的能力,拼命捶打他。
苏祁尧自然不可能遂了她的愿,声线里满是隐忍:“然后呢,回去接着以苏太太的身份去找其他男人?”
“我没有!”
乔知吟刹住脚步,停顿在车前,一字一句告诉他:“他只是我的朋友,我这么做有错吗?”
“朋友需要做到这个份上?”苏祁尧总算止步在路灯下,背对着灯光盯着她,“苏太太,你有没有发现,你对我,跟对他,完全不是一个态度。”
一整个晚上,苏祁尧始终看着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互动,而这个人还告诉他“活该”。
他嫉妒到抓狂,恨不得从此将她锁起来,只对自己一人笑。
他不理解,自己到底哪里比不过那个人。
乔知吟大胆与他对视,反问:“为什么不能?他是受害者,他被你害成这样,而你还要继续迫害他。”
“我害他?”苏祁尧唇边挂着讥笑,“原来在苏太太的心里我是这样的一个人。”
“你敢说没有吗?”乔知吟话出全是哭腔,“不是你,他们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苏祁尧眉宇阴沉,愈发难以保持冷静:“要是早听见苏太太这番话,他今晚就别想安然踏出这里。”
“啪——”
响亮巴掌声穿破云霄,惊扰了寂静的夜中。
乔知吟打了苏祁尧,眼泪不断往下落,顾不上其他。
拼了命的发泄:“你是不是从来都没相信过我?我跟彭睿宸只是朋友,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你让我怎么看着我的朋友被你这么为难?”
“你可以借口你这个人没有理解能力,但是我有!你让我永远对不起我的朋友,让我永远背负着愧疚,你满意了?”
苏祁尧被她打,也不恼,由着她打骂。
再努力保持冷静的声线都带着颤:“你认为都是我的问题?”
“不是吗?”乔知吟发了恨的推他,“你不同意我跟他接触,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可我是个正常人,我会很痛苦!”
“苏祁尧,我问你,你把我当成是什么了?你买来的物品?你的归属物?你的控制欲能不能别太强?”
“我是个完整的人,不喜欢被你掌控!”
苏祁尧自始至终没有替自己辩解过一句。
乔知吟眼神空洞,感觉自己完全被打垮。
只剩下尽力的嘶吼:
“我不想跟一个疯子待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得我好着急啊啊啊啊啊,苏总你能不能长点心,老婆要跑了。
第45章 知尧
◎“告诉我,什么才叫爱?”◎
乔知吟终于还是回了乔家。
后面的几日, 她大病一场,高烧始终不退,混乱发沉的脑袋不断想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越是折磨着心智,病更难好全。
苏祁尧没有联系过她, 她也没有苏祁尧的消息,这个人好像就这么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只有她知道,消失不了。
永远都消失不了。
她生病的日子都是乔父乔母在照顾她,他们心疼地看着自家女儿被折磨成这样, 可也无能为力。
“咱女儿嫁过去后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看现在又被折磨成什么样了。”乔母惆怅,抓着乔父的手商量对策。
乔父同样叹气:“咱家企业都在苏氏手上, 要没了他,我们也过不上现在的生活。”
“过不上就过不上,女儿的命重要, 大不了我出去打工补贴家用。”
“你也知道这是妈的意思, 她思想纨绔,怎么可能会松口。”
当初逼迫乔知吟结婚的事情已经把整个家卷得鸡犬不宁,乔家上下所有人都劝不动老太太,他们身为父母却只能看着女儿含泪出嫁。
这么久过去了,日子过得还算平静,还以为女儿嫁过去至少不会受苦。
但如今看她的样子才后怕,这段时间来她到底经受了多少委屈。
乔母说着说着落下泪:“要不是妈出去旅游几日,咱女儿都回不了家休养, 这造的是什么孽啊, 我生的女儿, 命运却在别人手上……”
乔知吟在房间内听到这些对话。
她很想安慰他们, 自己其实过得没有那么差,但这些话压根没有信服力。
或许这些日子中真的有发自内心快乐的时刻,但她现在很累,真的很累。
下午,她在花园里曾经小黄鸭居住的地方呆着,修剪埋葬它的那棵树旁的枝叶,放空自己。
听见院子处的动静,她猜到是乔亦筱回来,立刻放下东西朝她奔去。
“姐姐。”双手抱住乔亦筱,憋了很久的委屈再没忍住。
乔亦筱也难受,拍了拍她的肩膀:“不难受不难受,他们都不值得。”
乔亦筱还是通过顾恒钧才知道他们俩人的事情,她始终有种预感,跟精神病人生活在一起难免会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换做谁都承受不了,累积到一定程度总会爆发。
乔知吟太久没有出去散散心,下午时分乔亦筱便带着她在附近走走逛逛。
腊月二十八的日子,新年氛围浓厚,各处都在准备着过年,这曾经是乔知吟很喜欢的阶段。
姐妹俩买了点年货,找了间甜品店坐下,拍了很多好看的照片。
乔知吟以最好的状态发了朋友圈,又在后面的一段时间内时常心不在焉盯着手机。
第不知道多少次失落放下,她暗中决定再也不看手机。
乔亦筱看着她,忽而出声:“后天就是除夕夜,时间过得好快。”
“嗯。”乔知吟细声回应,又开始出神。
“今年的冬天好像比往常更冷。”乔亦筱感叹。
“对,太冷了。”
身边忽而传来一阵躁动,侧目的天气有了些许变化,乔知吟随之往窗外望。
白天的亮光揉进她的眸中,再散落着星星落落,世界都变得丰富了起来。
又下了雪,是这个冬天的第二场雪。
就这么沉默看了许久,忘记其他,乔知吟脑海里闪过的画面竟然是跟苏祁尧有关的。
她想起平安夜的那场初雪。
她盘腿坐在窗前,等啊等,正如现在这样仰头,有向往有期待,等到雪停,都没等到那个人。
那天晚上苏祁尧会在干什么呢。
是在公司里加班,还是跟他的朋友们在一块玩,又或者做了什么更有意思的事情。
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不知道他有没有一刻在纠结要不要回家,更不知道他看见雪的时候会不会想起他们的那个约定。
可是。
明明又不是她主动邀请的苏祁尧,他不过就是爽约。
她又为什么要这么难受呢。
这场雪下得比那天更壮观,在年末的风中绽放诉说的愁绪。
“今年除夕夜你还在这边过吗?”乔亦筱的声音回荡在耳廓。
乔知吟收回看雪的视线:“应该是的。”
“咱们从小到大每年的除夕都是一家人一起过。”乔亦筱笑着道,“团圆依旧。”
说来也是。
前年除夕夜乔知吟还没结婚,虽闹得不愉快,但还是顺利吃完年夜饭。
去年除夕是苏祁尧消失的那段时间,她也有理由回乔家过年。
今年除夕是在意料之外。
“你说,苏总会过来吗?”乔亦筱试着提起这个话题。
乔知吟垂眸,咬着面前饮料的吸管,“不知道他,希望不会。”
“他应该没有其他亲人了吧?”
“……嗯。”
没了她,他的除夕夜好像只能独自度过。
乔知吟此前其实也想过好好陪伴苏祁尧,让他也能体会到冷暖。
但他并不稀罕她这些自作多情的照顾。
那日他们之间闹得很不愉快,她说了伤人的话,苏祁尧没再阻止她离开,后来的一路她没有回头,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后来彭睿宸告诉她,他们离开时发现苏祁尧还在楼下,就站在光影婆娑处抽烟。
那时是凌晨,是她离开的两个小时后。
他还在那里站着,仿佛想等着她回来。
彭睿宸让她别怪苏祁尧,因为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不是苏祁尧的错,他没有说过侮辱他们的话也没让他们做有损尊严的事情,罪魁祸首是那群目中无人的管理层。
充其量只能怪苏祁尧没有阻止,但其实他们都明白,苏祁尧没必要为了素不相识的人与公司高层闹僵,这是人之常情。
再退一万步讲,在那个时候看着自己最爱的人跟其他男人互动,谁能好受。
乔知吟也想过,会不会真的是自己误解了苏祁尧。
可她怨的是一意孤行又不解风情的他。
从甜品店出来时已经傍晚,雪还没停,飘曳眼前遮挡视线,乔知吟张开被手套覆盖的五指接住一片雪花。
舍不得揉碎它,就这么看着它安然无恙停留。
乔亦筱还在甜品店里头,她孤身站着等她,偶尔抬头望天,再看向街边。
忽而捕捉到一道身影。
那人穿着单薄,长款灰黑大衣沾上数朵雪花,本受了伤的手揣在兜中,另一只手被冻得通红,却固执停在半空。
竟是随着她方才的动作接住落雪。
他还没发现乔知吟正在看他,她赶紧收回视线,不想与他打照面。
“苏总?”乔亦筱恰时过来,一眼捕捉,“他过来找你的?”
“不知道。”乔知吟随口回应,心思早已跑到那头路灯下人影那边。
乔亦筱再看了眼:“你打算过去找他聊聊吗?”
“……不要。”
可心里的那股冲动是多么罪恶,她抵不过,悄悄将注意力挪过去,本想看他在这边干什么。
却没想到这次直接与他撞上。
心跳频率慢了一拍,掌心紧握,雪花随着融化在她的温度中。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这道视线却那般清晰炽热,那头的人脚步略微挪动,似乎打算往她的方向前来。
乔知吟忘了行动,就这么看着那人靠近她,动作从迟疑到泛上希望。
她才急了,牵住乔亦筱的手:“走了。”
“知吟……”乔亦筱边被乔知吟拉着,边回头看那男人。
他形单影只,以为乔知吟愿意理他,却又在她毫不犹豫转身的动作中落了空。
“他没追上来。”
两人从人流密集处穿梭至拐角,乔亦筱看了看乔知吟,才道。
乔知吟松开她的手。
不知道为何,松了口气的同时却蔓延着失望。
“他想来找你,但你撒腿跑了,他才停下。”
乔亦筱关注着她的每个表情变化,安慰似的点了点她额头:“明明是你不想见人家,现在反倒不开心了?”
“我不想见他,万一他又要强迫我回家。”
乔亦筱眸里的情绪颇深:“也好,你回家是为了休息,没准见了他更难太平。”
“……”
乔知吟突然不希望乔亦筱这么说苏祁尧。
只有她最清楚,苏祁尧要真的这么想就会直接找到乔家,哪里还会让她在这呆那么久。
回家的路上会经过方才那条街,乔知吟靠在窗前,视野中再度出现那个身影,他还在那,周围尤其空荡,他愈加落寞。
没好过的心情因此变得更糟糕,吸了吸鼻子。
乔亦筱心里也不好受,她想着,如果当初是自己代替乔知吟嫁给苏祁尧,或许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摸了摸乔知吟的头,告诉她:“如果你想离婚,那你就告诉我。”
乔知吟一顿,继而摇头:“他不可能会同意离婚的。”
“我们家如今的情况比之前好很多,脱离了苏氏也能运营下去,到时候其他事情我会让顾恒钧帮忙,只要你想,我们都会帮你。”乔亦筱道。
“然后连累顾家,跟我们一起流浪街头吗?”乔知吟知道事情绝对不会是表面说的这么简单,他们曾经对抗过,最终只能无力收场,苏祁尧想做的事情不折手段一定会做到,若她真的敢有什么动作,以他的性格怕是会将京城掀翻。
“我已经不想离婚的事了。”她说。
“可是如果你不开心的话,别勉强自己。”乔亦筱又自责又焦急。
乔知吟搭着窗望着还在下落的雪花,噤声不语。
她突然在想,自己放弃离婚念头的原因难道只是知道不可能离婚吗。
就像她如此怪苏祁尧,又何尝不是说明自己太贪心。
她本可以与他相敬如宾,互相不过问彼此生活,就这么过日子的。
可是她不满足于此。
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人还是原来的人。
只不过磁场瞬息万变,她对一些人的态度好似也在变化-
这场雪下得并不讨喜,盖过黄昏的风头,又无法将雪景的美尽致展现。
飘荡的些许雪花留在窗边,恰好卡在缝隙间,苏祁尧将心神定格片刻,出奇行动将堆积的雪扫落。
“苏总,您确定不去乔家吗?”张助问道。
他们下午是专程过来的,因为恰好听熟人提及在这边碰到乔知吟。他们好几日不见面,苏祁尧几乎丢了魂,哪怕远远见她一面也足以。
苏祁尧饱含倦意阖眼,骤然想起乔知吟亲口说的那句——
“我不想跟疯子过一辈子。”
她说他是疯子。
接过张助递过来的药,连水都没服用直接吞下。
“不去。”
“或许您可以找她好好聊一聊。”张助于心不忍,提醒。
苏祁尧扯开毛衣领口,只觉得快窒息。
他出声:“她不想见我。”
“乔小姐是个很好的女孩,如果您告诉她您的苦衷,相信她能理解的。”张助还是坚持。
轿车没启动,仍停在薄雪皑皑的街道旁,车外喧嚣,车内阒然。
苏祁尧的呼吸才缓过来,手中矿泉水一口都没喝,反倒被他掐到变形,洒出来许多。
他没回答张助的话,反倒问:“张助,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疯子?”
“苏总。”张助明显愣怔,心沉入谷底,“您有您的苦衷。”
苏祁尧唇边划过自嘲。
乔知吟说得没错,他就是个疯子。
而普通人见到疯子会害怕。
张助读懂苏祁尧的介意:似苦口婆心:“苏总,有些事您不应该自己扛着。”
“你也觉得我做错了?”苏祁尧追问。
“乔小姐一直想靠近您。”张助告诉他,“但却被您越推越远。”
——“你根本不爱我,你对我只是占有欲。”
乔知吟的声音再次环绕在耳侧。
苏祁尧如今才能明白,他错得有多过分。
在此前漫长的岁月中,他只抱着占有她的目的,不过是一己私欲,他贪恋她的笑,贪恋她的味道,误以为把她留在身边就满足。
但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笨拙如他,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要犯过错误才会明白。
“张助。”喉结滚动,划过艰涩,“你告诉我,什么才叫爱?”
张助不知该如何回家,爱这个字本就没有定义,体会过爱的人自然能懂。
所以苏祁尧无法理解。
“算了。”苏祁尧转折,他也认为他如此提问很蠢。
或许只有自己能够回答自己-
乔知吟临时得知一个消息——祖母回来了。
祖母回来后听说她近期都会住在乔家,反应非常强烈,恨不得立刻将她送回去。
她站在大厅,低头静听那些数落。
她以为,自己今天必须离开这里。
但意料之外的是,祖母在拨通苏祁尧的电话准备亲自致歉时,得到的回应反倒是让乔知吟在这边休息几天。
有了苏祁尧这话,祖母才松口让乔知吟留下。
分明是自己的自由,却要经过层层审核,自己无法掌控,这种感觉让乔知吟非常累。
这日早早睡下,醒来是大年三十,乔家上下忙碌晚上的团圆饭,各处欢声笑语居多。
乔知吟本想过去帮忙,却又被祖母命令:先回趟苏家拜年,见完苏祁尧之后才能回来。
去就去吧,为了自己能过个舒服的年。
但她没打算跟苏祁尧打照面,想着顺便回去把自己的日用品带过来,她近期都不想跟苏祁尧同处在一屋檐下。
在过去前乔知吟先去趟严嘉月那边拖了会时间,下午四点才到达颂苑。
时隔一周再次推开这扇门,睨见眼前的家,她竟觉得陌生——
门口处贴了副对联,室内原本空荡荡的地方被多种挂饰填满,桌上摆放许多年货,对面摆了颗橘子树,窗前架子上的一盆盛放的花尤为亮眼。
那是他们一起买的蝴蝶兰。
已经开了花,多个花苞齐放,是她初次见到的茂盛,惊艳到窒息。
这么久没回来的家竟然多了家的温馨。
乔知吟眼神略有波动,但很快忍住,关门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
待到她再次出来时是半个小时后,苏祁尧出现在厨房,一反常态系上围裙,手边正处理一条三文鱼。
乔知吟拉着行李箱经过,他只是抬眸扫了眼,将手边的刀放下。
主动示好:“那边有热牛奶,口渴可以喝。”
“谢谢。”乔知吟躲开他的眼神,“但不用了。”
苏祁尧没有靠近她,却又舍不得她这么快离开,只能用话语挽留:“我知道你会过来,乔家给我打过电话。”
乔知吟只是疏离的一声“嗯”。
“打算在那边住多久?”
“……不知道。”
“那就呆到你不想呆为止,我会跟乔家说清楚。”
“……”
今天的他太好了。
好到仿佛他们没有吵过架。
乔知吟紧握行李箱拉杆,心境又被他三言两语拨动。
“现在就回去?”苏祁尧的话还在继续。
她还是简单的回答:“嗯。”
“不多留一会?”男人终是将难舍直白表达。
乔知吟的“不要”二字卡在喉咙口,难以倾吐。
却又在给出答案之前,听到下一句邀请:
“今晚是除夕夜,要不要留下来陪我吃顿饭?”
第46章 知尧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算了。”
乔知吟没有看他, 往后退一步,依靠装着自己物品的行李箱坚定决心。
她不想跟他呆在一起,怕自己再次不自觉坠入他埋伏的陷阱中, 又被他狠狠推开。
苏祁尧没勉强,将目光移至窗前随风飘动的风铃, 白日的亮光只能在他眸里留下落寞。
他点头:“我送你?”
“不用,我打了车。”乔知吟还是拒绝。
“好。”
她就这么从这边离开。
可却又想起与乔亦筱交谈过的话:苏祁尧没了她,就只剩下一个人。
一个人的除夕夜,她不敢想象这个画面。
行李箱滚轮在大理石瓷钻发出微弱却又震耳欲聋的声音, 大门被无声推开, 人影已经出现在门外。
乔知吟止住脚步,回头再看了看苏祁尧。
于心不忍占据胸腔, 她还是道:“新年快乐,苏祁尧。”-
回乔家的一路上,乔知吟心情越想越低落。
但她忍住所有冲动, 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祖母就在大厅等她, 未曾在她身上停留过好眼色:“见过苏总了?”
“是。”乔知吟回应,将行李箱递给用人。
“还带了那么多东西来,这是打算在这边住多久?”祖母皱眉,“苏总只是客套话,别以为能在这呆到地老天荒,等除夕一过,你立刻给我搬回去。”
“妈。”乔父看不下去,端了茶过来替女儿说几句, “吟吟一年到头都在苏总那边, 好容易过年能回来, 就让她多待几天。”
“哪个结了婚的女人过年还往家里跑?没点贤妻良母该有的样子。”祖母狠狠点了下拐杖, 与地面碰撞发出尖锐的异响扩散,令人胆颤心惊。
“别以为我没看出来,她就是惹苏总不高兴了,本事不大脾气倒是不小,都是被你们惯出来的……”
祖母的声音还在继续,乔知吟已经没有耐心继续听下去。
将脸色摆在明面上,大跨步上楼。
后头祖母更为恼怒:“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别以为这里还是你家,滚出去之后给苏总好好道歉。”
乔亦筱还在走廊等她,将祖母的话尽收:“别多想,爸妈都在这,你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
乔知吟扯出一个笑容:“习惯了。”
“晚上南笙约了我们放烟花,好好玩,放松心情。”乔亦筱拍了拍她的肩膀。
“行。”
除夕夜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日子,自傍晚开始气氛点燃,万家灯火,烟火气浓。
乔家六点开始年夜饭,分别上了每人最爱吃的菜,聊些轻松的话题,倒也是其乐融融。
乔知吟胃口不大,但还是被要求多吃,导致肠胃涨得慌,选择套上羽绒服出去走走。
先去了趟花园,往年她都会过来陪小黄鸭,今年还是喜欢呆在这里,将它最爱吃食物洒在那一小块墓碑前。
忽而又下了雪,她才起身回到室内,站在落地窗前看有雪的夜景。
“这孩子,就是喜欢下雪天。”那侧正与前来拜年的宾客攀谈的乔母笑着看向她。
对方莞尔回答:“我们可不喜欢,下大雪路面堆积,路不好走。”
乔知吟转身坐在大厅,没有半点留恋,打趣似的:“要这么说,那我也不喜欢了。”
下雪天总会让她想起那个被爽约的平安夜。
京城已经下了三场雪,可惜他们一场都没共同看过。
周遭笑声居多,乔知吟唇边挂着弧度与他们聊天,乔亦筱也在她身边,时而翻看手机。
骤然告诉她:“苏总发了朋友圈。”
“……什么?”
短短一句话又让乔知吟略有失神。
“分享了一首歌。”乔亦筱本想将手机递给她,但看她立即别过头,只暗中观察,“还没见过他发朋友圈。”
乔亦筱早在确定自己有婚约那会就加上苏祁尧的好友,但没联系过,时间一久估计连苏祁尧都忘了列表里还有这个人。
“你要不要听一下?”乔亦筱试着问道。
“不要。”乔知吟拒绝得果断。
但还是控制不住思考苏祁尧现在正在干什么。
她真如自己所说做到不看朋友圈,乔亦筱拿她没办法,干脆拉着她出门找舒南笙。
誉园内各个位置都连通,舒南笙他们就在最中心的俱乐部内,这边平时都是些比较有名的富家子弟常聚的地方。
“知吟!”舒南笙一见到乔知吟便朝她小跑来,注意力倒是在她身后停留,“祁尧哥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乔知吟只打岔:“他没在这边。”
“难怪,要是他在,肯定不会离你寸步,你走到哪他走到哪。”
舒南笙拉着乔知吟坐在沙发上,面前是一片巨大的人工湖,有工作人员在调试烟花,身侧都是朋友,盛况空前。
就有人调侃:“这么惨?老婆出来玩,留苏总独守空房?”
“他愿意过来这边才怪,他们苏家都成凶宅了。”
“也是,他估计从家变那会到现在都没回来看过。”
耳侧捕捉这些对话,乔知吟才想起苏祁尧此前住过的家应该在附近,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的地方。
后来他没了亲人,这边再没人住。
“还别说,整个苏家就剩他一个人,他竟然还能撑起来。”
“奇怪吧,我们之前还聊过,苏家都这样了,他何必苦苦支撑,就算选择自杀都不意外。”
“有放不下的人呗,咱们又不是初次认识他。”
多的是笑谈这些事的,只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乔知吟才后知后觉,他们所说的放不下……好像指的是她。
她甚至没有想到过,自己竟在无意识当中成了某个人的支柱。
“你们怎么回事,当着人家老婆的面说这些。”有另一个声音出现。
乔知吟突然被提及,礼貌回了个笑颜。
偏又有人问她:“苏祁尧没跟你说过这事?”
“什么?”乔知吟没反应过来。
“当时他为了救下乔家企业,差点跟黄志忠撕破脸,因此被他控制,闹这么大的事你竟然都不知道?”
“……”
乔知吟与乔亦筱面面相觑。
当年她们年纪都不大,掌权在祖母手上,从未有人同她们说过细节。
“哪里会有人蠢到为了一个破败的小企业差点付出自己的生命,提出的条件还只是联姻,不是为了某个人,难不成还是在做慈善。”
终有人总结:“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做事哪考虑过后果。”
“我就是没想到这种事他竟然都不告诉媳妇,多好的让媳妇死心塌地的机会还不用,傻的吗。”
“……”
乔知吟眼眶又泛着红。
她们一直以为,凭苏祁尧的权利,想要救下乔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却忘了那时的他也是寄人篱下,连自身都难保。
而她竟然却说他一厢情愿,说是他强迫的她。
周围烟味太重,又呛又模糊视线,思绪混乱到不行,乔知吟选择站起身往外走透气。
如此一来,她却成了亏欠苏祁尧的那个人。
她身上又为何总背负着这些。
不知是不是内心驱使,她竟无意识走到苏家旧址,这边多年无人居住,又脏又旧,周围围上警戒线,很多人总会绕道走。
她还记得,她与苏祁尧的初次见面就是在不远处的那个角落,从此给她留下很大的心理阴影。
但她又怎么会想过,自己害怕了那么多年的人竟然将她当成是信仰,因她而存活。
在无人的旧房外站了很久,仅有路灯与未散去的雪陪伴她。
她戴上耳机,世界里响起苏祁尧分享在朋友圈里的那首歌:Let Me Down Slowly
缓冲的阶段,下落的雪花突然停止,换来一阵风。
捂紧厚重的羽绒服,英文旋律恰时出现。
This night is cold in the kingdom
夜晚寒意由此蔓延
竟出奇应景。
同时,再有声尖锐在天际自下而上,绚烂烟花在眼前绽放。
尤其热闹,尤其轰轰烈烈,是这个幸福美满除夕夜的证明。
I can feel you fade away
你好像逐渐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烟花落,又一道烟花起,未曾停歇,让消失殆尽的每丝烛火都成期待。
身后住宅区有不少人跑出来围观,惊叹声与烟花声并存,世界变得那般躁动。
If you wanna go,then I'll be so lonely
你的离去会让我孤独
烟花都在乔知吟清澈的双眸中。
可穿过烟花,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人-
颂苑很安静,安静到与外界的幸福毫不相干。
苏祁尧孤身坐在落地窗前的高脚椅,左手握了瓶红酒,望着隐隐能捕捉到的烟花,似醉到呆滞。
还是初次认为隔音太好的家不是件好事。
以至于半点喧哗都没能捕捉。
在意识朦胧间,时而会想起今日原来是除夕。
除夕夜,团圆夜。
而他却是孑然一身。
倒也习惯了,这么多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
在最繁闹时分,享受最诱人的孤独。
今晚难得没有抽一支烟。
因为他的右手边正抱着只玩具狗玩偶。
是乔知吟整夜抱着睡的玩偶,上面有她的气息。
是他如偷窥盗贼那般,没忍住推开她的房间门,从那张床上带走的。
他没敢抽烟,怕烟味盖过仅有的那点气息。
这样她就会离他而去。
作者有话说:
一边是万家灯火,一边是孤身一人。
不出意外的话下章就能说开。
vb有男主视角,搭配着看效果应该会好些,感兴趣可以看看:若述-
这章发红包啦~
注:本章歌词源于Alec Benjamin歌手原唱《Let Me Down Slowly》,翻译源于网络。
感谢在2023-05-11 18:35:00~2023-05-15 23:5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永远真诚 16瓶;爱慕月亮 7瓶;饭吃三碗、CE 4瓶;一湾细水、柚沝沝沝、LOZYRG、61544030 3瓶;星星、程程啊喂 2瓶;尛可爱、-春枝-、H270221、西伯利亚二哈、愛有尽头嘛、1.、全糖去冰、A 槑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知尧
◎“只要你别离开我。”◎
除夕夜, 苏祁尧没有主动联系乔知吟。
乔知吟躺在床上,手边在屏幕上来回划动,终也没有选择拨通那通电话。
大年初一, 乔知吟大早便被祖母安排的人叫醒,祖母严声要求她今天离开乔家。
乔知吟倒没有反抗的想法, 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躲在乔家,总要面对苏祁尧。
她有些话想说,他们之间至少不应该是现在这种状态。
用过早饭,上楼收拾东西, 过程收到严嘉玥的电话。
原以为是新年第一句拜年, 刚张口:“新年好……”
严嘉玥的声音已经传来:“吟宝,你那边能不能借点钱?”
“发生什么事了?”乔知吟收起脸上的笑颜, 神情严肃。
“其实也不是我要的,是彭睿宸。”严嘉玥也有些为难。
彭睿宸急需用钱,昨晚联系到她, 还专门叮嘱过她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乔知吟, 但严嘉玥手头上的钱不够,不得已还是得求乔知吟帮忙。
“他妹妹肾衰竭,现在只能靠机器维持,还不一定等找到肾/源,但是他们已经支付不起高昂的费用。”严嘉玥声音沉重,被迫无奈还是解释,“彭睿宸的父母打算放弃治疗。”
乔知吟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些事彭睿宸都没告诉过她,上回问起也只是轻描淡写。
严嘉玥继续道:“你知道的, 彭睿宸跟他妹妹的关系有多好, 小时候他们父母在外工作, 就他们两人相依为命, 他当然不愿意放弃,但他在外面还欠了不少债,实在走投无路。”
乔知吟拧眉:“你们在哪,我现在过去。”
彭睿宸始终都是这么好的人。付出不计回报,为朋友两肋插刀,所以即使自己这般艰难,他还是会因为担心乔知吟自责而选择隐瞒她。
他们在医院,彭睿宸没想到乔知吟会过来,诧异与严嘉玥对视,严嘉玥没敢看他,将乔知吟带到icu病房前。
“她现在什么情况?”乔知吟心揪成一团。
多年前她也见过彭睿宸的妹妹,今年不过21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现在还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大学生,但是现在却只能依靠这些冰冷的仪器存活。
就算是她,也不愿意放弃这么一条鲜活的生命,更别说彭睿宸。
“很差,昨天刚进行手术,医生说再找不到适配的肾/源就没办法了。”彭睿宸解释,他的声音里满是倦意与不忍。
“预约肾/源的人太多了,普通人根本等不到,除非有熟人。”严嘉玥暗示乔知吟。
“我会帮忙想办法。”乔知吟转身看向彭睿宸,冷静出谋划策,“我卡里还有点钱,差的医药费全都补上,用最好的药,人命关天再贵都值得出。”
彭睿宸这次没有拒绝。
原本干净俊逸的一张脸上被沧桑遍布,嘴角的胡渣没来得及修理,所着衣服也是见他穿了很多年的,分明是大年初一,他却守在空无的医院为了前路迷茫痛苦。
意气风发的少年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你怎么办?”他问。
“我吃穿不愁,留着一点够用就行。”乔知吟让他放心。
但彭睿宸还是有迟疑:“苏总不会同意吧。”
“……”乔知吟低头,想起这些事脑袋里还是涨得慌。
最后摇摇头:“他阻止不了我。”-
乔知吟另外去买了点水果送到医院,再去办理各种手续,将自己所有积蓄都压在这。
她还有件不敢问的事,关于彭睿宸欠的债。
她知道这件事肯定跟他的公司脱不了干系,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这件事仅靠她一个人的力量太弱,回家后她试探性告诉乔父乔母,却没想到引来祖母的强烈反对。
“一个已经结婚了的人不把重心放在家庭,反倒在意别的男人。”祖母厉声,态度强硬,“你这样说出去像什么样?”
“人命关天,我还在意这些名声干什么?”燥意驱使,乔知吟顾不上体面,“难道要放任一条鲜活的生命在我面前消逝吗?”
“那条贱命跟乔家有什么关系?她就算是死了乔家人也不会看一眼。”
“……”
无法交流,乔知吟带着烦闷快步上楼,祖母再说什么都没心思听。
不过多时,用人又上来敲门,让她赶紧离开乔家。
乔知吟憋着一股气,在乔父乔母不舍的注视下离开。
因为祖母的阻挠,乔父乔母再有心也无法出手,乔家的资源断了,她所能做的只有去求助一些朋友。
可她认识的人有限,更没能想到有谁能帮这个忙。
无奈之下,她发了条朋友圈求助,专门设置分组,屏蔽了苏祁尧。
冬季的天暗得很快,但正月街边张灯结彩,共同点亮黑夜。
一路前行并不顺利,堵车严重,以至于乔知吟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到家。
路上她联系了很多人,但都只给出否定答案,能得到肾/源的希望渺茫。
乔知吟拉着行李箱踏上电梯,抬头望着屏幕跳跃的数字失神。
她想着,还能去联系舒南笙,看看舒家有没有办法,再不济还能联系陆家人,京城四大家族资历雄厚,应该会有人脉。
“叮——”
电梯到达。
乔知吟收回那些冗杂思绪,望向熟悉的大门。
即将要面对的还是场硬战。
穿过门缝关注室内的光线是暗着的,估计苏祁尧没在家,乔知吟反倒松了口气,解锁开门。
率先迎接她的是风铃声,因未关的窗而被室外拂过的风吹响的清脆音韵。
月光飘渺,也足够点亮无光的家。
没选择开灯,乔知吟换上棉拖鞋,准备直接回房间。
那侧却突然传来异响。
在她关门当下,拐角出现一个身影,在仅有剪影的暗处顿了顿,立刻动身朝她前来,步伐略有不稳,但也义无反顾。
酒精味越来越浓,当乔知吟回头时,身躯已经被男人抱住。
“……”原来他在家。
男人身材高大,衬托之下乔知吟何其渺小,被他轻而易举拥入怀,力道大到让她难以深呼吸。
乔知吟来不及收回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但没有选择回抱对方。
她只能感受到苏祁尧喝了酒,还喝了不少,醉意很深。
“突然听见你的声音,我还以为听错了。”苏祁尧单手托着她的头,似是激动到微微颤抖。
“你回来了。”他强调,满是不真实感。
“嗯。”乔知吟在推开他与不推开之间犹豫,指尖钩住他宽松的衬衣,却终是没忍心直接推开。
“这不是梦。”苏祁尧喃喃自语。
“不是,你松开我。”乔知吟垂眼,努力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
“就抱一会。”苏祁尧不听,反倒怕她推开那般,用的力道更重,“就一小会,别拒绝我。”
他真的喝了太多的酒。
可酒量那么好的一个人,到底又为什么会醉成这样。
乔知吟收紧指尖:“你喝那么多酒干什么?”
“因为想你,却见不到。”苏祁尧坦白,毫不保留将自己的思念诉说。
“你离开了八天,我都记着,我想你,每天都想。”
也只有喝了酒之后的他会这么说吧。
这压根不是真实的苏祁尧。
乔知吟努力这么告诉自己。
被圈在怀里,乔知吟看不见他的脸,但他声音哽咽,好像在抽泣,听起来是那般破碎。
她感觉自己快坚持不住。
“可我不想见你。”她听见自己说。
男人未说的话有所停滞,右耳侧风铃叮铃叮铃,由耳膜敲击心底,慢慢将那块坚硬敲碎。
乔知吟突然后悔。
埋在自己脖颈的那颗脑袋却摇了摇:“那再让我抱一会,我走。”
风止,叮铃声止,却有更大一声碰撞。
再想装作无情,但又怎么能忍住。
男人正如他所言,贪恋将她揉进世界里,当时间到时也该放松,通红双眸难舍注视她,再艰难抽离,擦身而过。
“苏祁尧……”
这次挽留的人反倒是乔知吟。
她明明不想难过的,但话出的声音竟也跟着凝噎。
反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有。”一个音轻到化成气体飘散在昏暗空间,却连空气也跟着发颤。
“我就是个疯子,不懂爱,也不懂你的情绪,甚至连自己都无法控制。”
苏祁尧背对着她,这样才能忍住又在心底翻滚的那股占有欲。
“但是我应该怎么做,你告诉我,我改。”
“我或许无法理解,但是我都按照你说的完成。”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你不是……”乔知吟声音低弱。
她想说其实苏祁尧不是疯子,那只是气话,她不想伤害他。
苏祁尧的双眼是何等深情,分明她从没能在这双眼睛上看到过任何情绪。
他指腹拭去乔知吟眼睑蓄谋的湿,呼吸出来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还是没能忍住,再次将她拥住,只不过这次力道放松,给了她挣脱的机会。
“你不在的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是我的错,我不该怀疑你,不应该逼你,你要我怎么做,你都告诉我。”
乔知吟心里也积攒了很多事,不说开很难受。
她双手轻轻拽着他的手臂,“可你真的能懂什么是爱吗,你的爱让我很有压力,甚至因为彭睿宸跟我关系好而……”
“我没有。”苏祁尧知道她要说什么,急于打断。
“不是我。”
乔知吟无法相信他的话,“你撤了之前跟他们的合作。”
“是,我做了,是我。”
紧握的手稍松。
男人的话还在继续:“但后面的事不是我做的,他们得罪了谁是他们的事情,跟我无关。”
“……”
乔知吟还是掉下泪了,情绪复杂到难以说出一句话。
“但是没关系,你要让我帮他们,我帮,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
那该死的酒味,醉倒了一个人不够,还要再侵袭另一个人。
两个人的神智都不太清晰,一致的,堕落的。
“我不控制你,也不将你推开,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我人就在这里,毫无保留,全是你的。”
其他声音都弱下,只留下这么一个隐忍颤抖又罪恶的声音。
“我改,我全都改。”
“只要你别离开我。”
第48章 知尧
◎“能不能求你,试着爱一下我?”◎
眼泪夺眶而出, 顺着下颚落在男人肩膀,在单薄衣物上扩散的那几秒。
乔知吟在想,自己这辈子还离得开苏祁尧吗。
她的未来, 她的整个家族,乃至她这条命都在苏祁尧手上。
他们欠了他太多。
这些债她永远还不完。
“苏祁尧。”她含泪唤他, 仰头张开唇瓣。
“我喘不过气,你轻一点。”
闻声,苏祁尧慌了些,像个小孩子似的手足无措, 撤下所有力道, 想碰她,又怕自己再次不由自主。
“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想伤害你。”
“你别这样。”
乔知吟受不了原先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此刻却如此低声下气求她别离开。
她告诉他:“苏祁尧,我不喜欢被控制。”
“我不控制你。”苏祁尧当即保证,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你可以有自己的朋友,想跟谁关系好都行。”
话落止住,再次出声时是一句请求:“但是你能不能看看我?”
他说:“你把对别人的笑施舍一点给我就行。”
“可是明明是你不让我接近你的。”乔知吟略显语无伦次,视线模糊,在男人的身躯前呆站直。
“是我的错,我以为我们不需要这么做也能过得很好。”苏祁尧一遍又一遍强调自己的错误,“你说的没错,是我太自私, 我根本不懂爱, 什么都不懂……”
“但是你教教我, 好不好?”
苏祁尧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纵使他再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但是暗涌的冲动与空白的情绪库都在提醒他,他很难与普通人相处,更难与人亲近。
所以当乔知吟试着治愈他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向后退,因为这件事触犯到了他的禁忌。
他不允许自己最卑劣的一面展现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更不允许有人用同情的目光看他。
可当离开这丝温柔后,才会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贪恋那束目光,哪怕是同情。
乔知吟不断掉落眼泪,分明苏祁尧已经没有继续紧拽她,但她还是觉得胸口特别闷。
压抑到极致,她多想逃避。
偏又听苏祁尧道:“你说我让你很有压力,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我会努力学,会改,我会去参与治疗,我不会伤害你,真的。”
“但能不能求你,也试着爱一下我?”
这样的苏祁尧,真的让人恨不起来。
脑海里源源不断涌过的全是他的好。
因为她喜欢吃糖,所以他也会随身携带糖果,她控诉过不喜欢被人跟着,他二话不说撤下那些人,他专门打听她的喜好,为了她忍受最害怕的狗。
他真的有在改,她说什么他做什么。
这样的人,让她怎么能不去相信他真的能变好?
“我好累。”乔知吟低声,尾音是数不尽的哀叹。
“那你回去休息。”苏祁尧立刻出声,“我不打扰你。”
他履行承诺松开她,身躯挡住乔知吟面前的光。
却又像担心她会转身离开似的,注视她的眼神谨慎担忧。
不知道能说什么,乔知吟麻木点点头,拉着身后的拉杆前行。
手背突然被覆盖,苏祁尧接过行李箱,跟在她身后。
两人分开在房间门口。
乔知吟忘了说话,直接关门,后背贴在墙上疲惫凝视眼前的空。
其实她的责备与委屈都已经散了,现在更多的是压力。
她的压力真的好大好大。
泡个澡的工夫还差点睡着,踏出浴室后反倒迟迟没有困意,乔知吟屈身窝在沙发,拿起手机划拉半天,却不知道能找谁诉说心事,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她很乱,自己也理不清。
在这种时候,身体总会随之不舒服,口干舌燥的她放下抱枕试探性推开卧室门。
对面的人忽然站起身,在黑暗中,仅是个轮廓。
乔知吟被吓到后退一步。
才看清楚那个人是苏祁尧。
“吓到你了?”苏祁尧的酒醒的差不多,语气不再如方才含糊与卑弱,身上也被清新的沐浴乳味道覆盖。
“嗯。”乔知吟情绪随他恢复些,“你怎么会在这?”
苏祁尧这才将伸手,将抱着的玩偶递给她。
“昨晚从你床上拿的,现在上面有我的味道,你要是介意,我洗过再还给你。”
“……”
乔知吟看向自己最爱的毛绒玩偶,躲开他的视线:“你除夕夜就抱着它一起过?”
“嗯。”
苏祁尧补充:“没经过你同意。”
乔知吟略微抬手想接回自己的玩具,但想了想还是收回到身后,“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把它借给你几天。”
苏祁尧瞳孔闪过受宠若惊。
“不用。”但他还是拒绝,“我更想要你。”
乔知吟抿唇未语。
默默将自己的玩偶接回来,那股沉香味夹杂着酒精味浮现,但奇怪的是,烟瘾那么大的苏祁尧昨天晚上竟然没有抽烟。
“你可以直接敲我的门,不用专门在这里等我。”她想起方才苏祁尧的动作,还是不免出声。
“好。”苏祁尧先是应下,再是解释,“我怕你不想见我。”
乔知吟抱着玩偶,心思冗杂。
而苏祁尧拿不定她的想法,本准备让她回去休息,又听见她的话:“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他秒回应。
“平安夜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不回来?”
乔知吟终于还是问出声。
天知道她有多在意这件事,她最讨厌的就是食言的人。
“我临时有事。”苏祁尧下意识的反应似乎还是隐瞒。
这一刻,要说不失望那是不可能的。
乔知吟怎么可能会相信这个理由,到底是多么严重的事才会导致他一整个晚上连发条消息告诉她的机会都没有。
她已经打算回卧室,再不与他纠缠。
苏祁尧的觉悟才降临。
他牵着她的手:“我都告诉你。”
他将乔知吟带到自己房间,像是怕她耐不住性子离开那般,每个动作都无比急切,将柜子内、袋子里、床头边大大小小的药瓶翻出来,倒在杂乱无章的岩板桌上。
全都展示在乔知吟面前:“如你所见,我的病情非常严重。”
乔知吟目光有所呆愣,望着一片狼藉,无法言语。
“仅靠药物已经控制不了,我需要不断进行治疗。”
“那天晚上,我病情发作。”声音几乎从苏祁尧的唇齿间吐出,落下的每个字都带着忍耐,“打了镇定剂,等我醒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下。”
原来这就是苏祁尧不肯告诉她的事情。
他没有故意冷落她。
乔知吟的眼神从药罐转移到苏祁尧身上,他相比此前真的瘦了很多,气色特别差,眸里没有任何光的存在。
“你没有忘记?”乔知吟泛着酸的声音出现。
“当然。”
苏祁尧继续道:“我看到你发的朋友圈,初雪很美,后面京城下了两场雪,每一场我都想起你。”
“那天在你公司遇见你,我只是想见你,但你好像还很生气,我只能离开。”
“离开后去做治疗,催眠过程想到的事都跟你有关,醒来后才记起你讨厌我。”
“后来路过奶茶店,我也买了杯,加了珍珠、全糖,你推荐的不会错。”
他将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都告诉乔知吟,包括小到微不足道的事。
这是笨拙的他挽留乔知吟所能做的事情,他将无比坦诚全然奉献予她。
“如果你还想知道我的事情,我就全都告诉你。”-
正月初一的尾巴,寒风刺骨,两具身体在露天的摇椅上相互取暖,目光所及是在城市夜空绽放的烟火。
乔知吟才走入苏祁尧的生活。
比如他前几天因为受寒生了场病,导致治疗没法正常进行。
比如他想给自己煮碗粥,结果不小心打翻,最后什么都没吃上。
再比如他昨晚自己一个人吃完年夜饭,又独坐到天亮。
其实有很多事情苏祁尧都没记清,只在边聊天的过程边回忆。
“你的记忆力……”乔知吟忽然提起。
话没说完,苏祁尧俨然用再平淡不过的语气补充:“越来越差。”
乔知吟压下眸:“有什么办法吗?”
“以后或许会好。”苏祁尧语气很轻。
“或许。”乔知吟呢喃复述,“那会不会失忆?”
回答她的先是一阵惬意笑声:“苏太太的想象力还是一如既往的丰富。”
“我在问你话。”乔知吟没什么打趣的心思。
苏祁尧看向她,虽然醉意已经散去,但深情仍旧,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浓:“放心,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
乔知吟好像读懂了他的潜台词:有失忆的可能。
当下心情一沉。
“昨晚看见舒南笙的朋友圈,你跟他们一起看烟花?”苏祁尧不动声色将话题转移……
“嗯。”乔知吟也望着那侧的五彩斑斓,虽然不如昨晚所见的壮观,但她甚至觉得比昨晚好看。
“他们提起你了。”乔知吟说。
“说了什么?”
“说你很久没有回去过那个家。”
“因为没必要。”苏祁尧指尖陷入乔知吟的发丝,漫不经心把玩。
“你一次都没有回去过?”
“不是。”苏祁尧手指向下,搭在她的肩,细细摩挲脖颈处露出来的那一小块细嫩皮肤,“回去过几次。”
“回去干什么?”
“见一个人。”
“谁?”
“你。”
被苏祁尧抚摸的位置有点痒,但乔知吟没躲,强装冷静继续看风景。
“他们还告诉我,原来你当年为了救下我家,差点跟你舅舅闹翻。”
苏祁尧还是没隐瞒:“是。”
“所以。”
乔知吟终于鼓起勇气对上他的视线,将自己一直很想知道的事情问出来:“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她的眼睛其实真的很清亮,能透露多种情绪,甚至富有感染力。
苏祁尧很喜欢她的这双眼睛,再看下去难免着迷。
“你或许不记得。”他坦诚,“在你很小的时候,我们见过面。”
乔知吟心跳漏了一拍。
“那时你留下一瓶水。”
那些细节苏祁尧不愿再回忆,只愿意留下最珍贵的那个片段。
乔知吟却再也没勇气面对他。
她又怎么能说,那瓶水从来不是她给他的,只是她因为怕他而丢下的,只为了逃命。
但其实。
苏祁尧都知道。
“我不至于蠢到看不出。”
忆起往昔,他眸色暗淡,但眼神不离乔知吟。
“但你也是第一个为我留下水的人。”
作者有话说:
没有失忆梗。
第49章 知尧
◎“宝宝。”◎
其实那件事过后乔知吟还有好几次撞见苏祁尧。
当时听说他父亲入狱, 母亲去世,身边长辈都叮嘱她要离这个人远一些。
恐惧的种子从那个时候种起,每次见面都成了抹不去的梦魇。
“后来呢?”乔知吟的共情能力一向很重, 总有股酸楚蔓延在胸腔。
还没听见回答,余光中反倒先有一只手出现, 示意她靠在他怀里。
她有所犹豫,但还是挪了挪身子抱住苏祁尧。
无关其他,只是她觉得他会需要这个拥抱。
“我们也有很多年没有见过面了。”
“是。”苏祁尧大大方方揉着她的脑袋,“但忘不掉。”
眸光一闪一闪, 涵盖着多种情愫。
苏祁尧找到她的手, 紧紧相握:“他们是不是还说过,没想到我会对苏氏那么上心?”
“嗯。”
带着薄茧的指腹从脑后移动至下颚, 被温热鼻息喷洒。
男声答:“我对苏氏没什么兴趣,若非有你,或许我会死在过去的哪个冬天。”
她挑起他的下巴, 让她看向隔壁结了霜的植物, “就像这种天气。”
所以他不能离开她。
就像海浪离开水就会消失,极光离开磁场就会弥散。
怀里的人心思正为自己荡漾,她的心切实因为他颤动,这是何等令人激动的感觉。
苏祁尧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手指用力抬高她,湿而缠绵的注视折射至她的唇瓣,缓缓往下压。
他们还有很长时间慢慢了解彼此,当下更重要的事情还是享受这个一年伊始矛盾散去的夜晚。
情意早为对方而颤动, 苏祁尧本想吻住她。
但又隐忍住, 动作没有直接进行, 仅停留在咫尺位置。
选择礼貌性问她:“可以么?”
乔知吟眨了两下眼, 率先闭眸本想主动,但被抢先,炽烈狂野的吻降临。
男人笑出声,不顾一切压着她侵占真实的她,急躁难当。
这个吻是喜悦的,压抑了许久之后的释放,忘我陶醉其中。
“苏太太。”苏祁尧轻喊她。
耳廓很痒,乔知吟的睫毛微微颤抖,但没应。
换来的是苏祁尧的不满,他重复:“苏太太。”
“嗯?”一声低哼。
男人再次笑了,接着呼唤:“苏太太。”
“我在这。”乔知吟抓住他的手臂。
能捕捉到的怡悦比任何情绪都要浓,通红的两个唇瓣分开,鼻尖相贴,泪眸以极近距离对视,难舍难分。
“你嘴唇很凉。”苏祁尧气息都在抖。
乔知吟下意识抿唇,“回房间。”
“好。”
苏祁尧毫不犹豫,将她连同身上的毛毯毫不费力捞起,快步踏进卧室,轻轻放下女孩,又将整个人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告知她属于他的疯狂。
“窗帘没拉。”乔知吟赶在自己的衣服被褪去前提醒。
“楼层高,没人看见。”苏祁尧舍不得与她分开,哪怕只有一瞬间。
但理智还在,乔知吟死死拽紧自己的领口,坚持:“不行。”
苏祁尧都听她的,双手撑在她的两侧,就算是下个床的功夫也在争分夺秒亲她。
“等我。”
过去将窗帘开关摁下,又不知道控制了什么,卧室内所有灯忽然关闭,只留下一盏橙黄色的灯。
这种氛围更能让人动容。
乔知吟刚想看向灯光来源,先被一个黑影覆盖。
男人甚至还没来得及上床,动作是那般急躁,刻不容缓。
“衣服贵不?”
苏祁尧很喜欢看着她,唇角弯着笑,对她的喜欢压根藏不住。
“不贵,但是……”
她想说她自己来就行,但苏祁尧已经率先褪去她的打底上衣,但没有完全脱下,仅仅缠绕在手腕,又将她的手绑在床的边缘。
乔知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想挣脱,但又被苏祁尧一只宽大掌心摁住。
“别动,会疼。”
“你松开我。”乔知吟看着他道。
“不松。”苏祁尧双手移至她的腰间,双手捧着,再慢慢解开另一层束缚。
才慢慢解释:“不然你总喜欢推我,或是掐我。”
“我不希望你这么对我。”
腿部一阵凉意袭过,乔知吟只能任他摆布。
男声还没结束:“相信我,你会更喜欢这种感觉。”
“……”
乔知吟不受控,被吊住的手拽住皱成一团的布料,难受到往后躲。
她控诉似的:“不要,你明明说好要听我的……”
“是,都听你的。”
苏祁尧的动作不停,柔情的吻缓慢,仿佛在应允她这话。
下句却是转折:
“但在床上除外。”
他的手永远是最不安分的,会在喜悦时牵她,会在生气时摁住她,也会在这个时候,以罪恶的、惩罚似的姿态磨她。
但他还是有良心的。
譬如现在看她难受,也会知道为她制造期待。
“别着急,等会都让你还回来。”
“你可以随意绑住我的手,或是拷上手铐,捂住我的眼,都可以。”
……礼尚往来什么时候能用在这种事情上了。
乔知吟喉咙沙哑,她已经发不出声音,待她回头时却早已看不见苏祁尧,只有他的气息存留。
不安感更深,手臂用劲本想直起身,却又被突如其来的诱哄刺激到没有一丝力道,她想求救,但发出来的每个音都那么令人难堪。
“苏祁尧,苏祁尧……”
只剩下本能趋势她拼命呼喊。
不可控也难以收拾,身体恨不得完全交给他。
苏祁尧说的没错,如果她现在双手是自由的话,她一定会死掐着他,硬生生将他拽起身,再扇他一巴掌也不足为怪。
结束时她已经大汗淋漓,在干燥的冬日中,发丝贴着双鬓,累到连瞪人都没了力气。
“喜欢么?”男人的笑声回到耳侧,湿润的指尖抹过她的唇,眼神迷离。
这才解开她双手的束缚,仰头笑着承受她毫无攻击性的拳打,明显是享受。
像是一场严刑拷打,她已经将什么都交代,而他却毫发无损。
男人倒是主动脱去上衣,任由女人欣赏这傲人的景象。
“轮到你了。”他说到做到。
乔知吟情不自禁触碰他的腹肌,在他的衬托下她的皮肤显得白皙到反常。
“你怎么也出了那么多汗?”
“因为忍得很辛苦。”苏祁尧话语里的笑意还是那么浓,甚至没有一次如现在这般。
他告诉她:“苏太太再往下看就知道了。”
乔知吟没听他的,学着他方才对自己所做的事将他双手禁锢,还不放心似的扯了扯。
并确定一句:“你不会挣脱开吧?”
“看得出苏太太很担心。”苏祁尧回应道,“但这个力道是想勒死我么?”
乔知吟动作停顿,抬眸时才发现苏祁尧手腕几乎被勒到变形,周围满是充血痕迹。
“我打了死结,松不开了。”她解释,“你忍忍。”
苏祁尧先是难以置信似的眯眸,而后失笑,“行,反正残废了也得是你来照顾我。”
他果真躺平随便乔知吟处置,乔知吟也有自己想做的事,褪去阻碍,谨慎小心行动。
但她略显生疏,即使在被呼吸声环绕着的空间中,她也能听见男人的命令。
譬如说:“快点。”
譬如说:“力道再大些。”
又譬如压下语气的一句:“你坐上来好不好?”
她手酸到不行,还是听从他的话坐下,动作缓慢,指尖还是不自觉紧张得蜷紧,搭在苏祁尧的腰侧。
她主动的时候目光偶尔也会与苏祁尧对上,而她能解读到的含义除了隐忍外。
还有欣慰。
为她的动作而欣慰。
“苏祁尧。”乔知吟干脆坐着,没看他,食指穿过男人胸膛处的沟壑,如同在走迷宫。
“我累了。”她说,“要不我把你松开,你来吧。”
“这么快?”苏祁尧不急不躁,反倒惬意注视,“你知道现在才过去多久么?”
“……”
可苏祁尧甚至不需要解放双手,他有他的办法,让乔知吟被迫往前趴,双手无助抱住他。
“苏祁尧……”她还想说些什么。
男人不想听,喘气的间隙只在意一件事:“苏太太,换个称呼好不好?”
“什……什么?”乔知吟甚至一句话都难以说全。
“对我,换个称呼。”苏祁尧解释,“这个听腻了。”
“叫什么?”
乔知吟刚想询问,却又被迫吞下,换为一个娇媚的“啊”从唇边溢出来。
“就叫这个。”苏祁尧自己挣脱开束缚,白T在他手腕碎成两条毫不相干的布。
他也抱住乔知吟,摸着她的头,但动作未曾停下过。
“你的这个声音很好听。”
“……”
乔知吟几乎把牙齿咬出血,苏祁尧又将自己的指尖交给她,让她咬自己。
“叫我。”指令落下。
“苏祁尧。”
“不对。”惩罚同时,不过是一次彻底的结合。
“再叫。”
“阿尧。”乔知吟哪里来的拒绝机会,只能顺着他。
连她也忘了,这会主导的人应该是谁。
“以后就这么叫我好不好?”
“……好。”
苏祁尧心满意足,带着她稍微直起身,拍了拍她的后背,又将她的头发撩到后边。
“作为回报,我也换个称呼。”
语速缓慢,周遭的空气的流速可迅速到随时能将一个人卷入漩涡,乔知吟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苏祁尧身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的话。
“你说。”苏祁尧问她,“我应该叫你什么?”
“苏太太?”他观察着她的反应,知道她难受到极致,身为罪魁祸首的他只能用指尖道歉。
“吟吟?”
两个都是再普通不过的称呼。
“还是——”
苏祁尧将她垂落到耳侧的发丝撩到耳后,捣蛋似的头发还在疯狂抖动。
他低头,在她耳侧轻唤:
“宝宝。”
作者有话说:
苏总:一句话,让老婆为我沦陷。
不知道为什么,写到那个吻的时候有点想哭,他真的克制了很久。
第50章 知尧
◎“昨晚用力过猛。”◎
并不难感受到, 苏祁尧压抑了很久。
直到后期已经无心去数第几次,只在此起彼伏以及一句句“宝宝”叫声中沦陷。
从正月初一步入正月初二,由月色当空到朝霞隐现。
最后苏祁尧抱着乔知吟前往浴室, 又以自己房间床单脏了为借口,心安理得睡在乔知吟卧室, 彻底沉浸在有她气息的地方。
乔知吟依稀记得,睡前自己下意识抱着毛绒狗玩偶,却又被苏祁尧单手夺走丢至地面,手脚并用强势勾住她, 就这么与她相拥入眠。
结婚两年, 第二次同床共枕。
晚上累得不浅,翌日直接睡到中午, 还是被消息提示音吵醒。
窗外的亮光都被软绵窗帘隔绝,卧室内温暖未退,仿若残留有某个人的余温。
乔知吟睁开双眼, 没找到苏祁尧, 眸光反倒些许暗淡。
放在床头柜边缘的手机再次震动,她才扶着腰爬起来看了眼。
是严嘉玥发过来的:【彭睿宸他妹妹病情突然恶化进了手术室,我们现在都在医院。】
乔知吟心惊:【怎么样了?】
严嘉玥:【还在手术过程,情况听说不太乐观。】
乔知吟:【晚点我过去一趟。】
将手机握在掌心,她缓慢下床,身上的浴袍随着她垂落。
即将推开卧室门前,她反而有些许紧张,猜想苏祁尧会不会在家。
如果他在家的话应该不会离开她寸步, 但卧室里没有他, 估计有事出了门。
可他也没发条消息告诉自己一声。
推门, 脑袋率先探出去望了一圈, 什么都没看见。
外头也极其安静,但有冬日珍贵的阳光作伴,让这种静也成了难得的时光。
“苏祁尧?”乔知吟站在拐角,惊讶睨着沙发处的人。
以及桌上好几块沾了血的纱布。
“醒了?”苏祁尧身上换了宽松的家居服,灰色棉质上衣也跟着蹭到一些血迹,看着过于触目惊心。
忘了回答他的问题,乔知吟朝他走去:“你怎么了?”
苏祁尧神色如常,简单示意:“昨晚用力过猛,伤到手。”
“……”
乔知吟想起自己在苏祁尧手腕处绑的死结,后知后觉这件事似乎与她脱不了干系。
弥补似的坐在他身边,帮他收拾桌上的狼藉,目光偶尔瞥向他的掌心。
“更严重了?”她问。
“还行,只是有点开裂。”苏祁尧云淡风轻。
乔知吟抿唇:“还要恢复多久?”
“一两个月。”
苏祁尧的伤势本就严重,后续再三刺激伤口,无疑雪上加霜。
乔知吟难得叮嘱:“那你以后注意点。”
“知道了,苏太太。”苏祁尧嗓音中含着轻快,语气也多了些调侃。
“都听你的。”
他将最后一圈纱布缠上,若无其事活动手腕关节。
同时示意厨房:“那边有午餐。”
乔知吟理解错他的意思:“好,我去做。”
“做好了。”苏祁尧的声音丢过来。
乔知吟顿了顿,不知道能回应什么,竟不自觉吐出一句:“你做的?”
男声没应她,但用泛着无奈的眼神告诉她答案:不然呢?
讪讪回头,收起那些尴尬又无意义的对话,乔知吟碎步挪至厨房,一眼所见苏祁尧为她留的午餐。
其实很简单,就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
但在这个正月竟显得幸福了起来。
孤身坐下吃饭的过程,乔知吟再看了眼消息,彭睿宸妹妹的手术已经结束,说是暂时脱离危险,但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严嘉玥:【拖不了了,医生说得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肾/源,不然真的无力回天。】
谁都不愿看着一个生命在自己面前逝去,乔知吟心不在焉盯着屏幕。
其实昨天发了朋友圈之后舒南笙还联系了她,她答应会帮忙,但舒家也没有这方面的人脉,还只能尽力而为。
“想什么?”
余光出现一个黑影,男人的声音同时降临。
条件反射的动作还是将手机倒扣,乔知吟回神:“嗯?”
苏祁尧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
并未表现自己情绪,只转移话题:“没吃饭?”
“正在吃。”乔知吟意思性搅了搅手边的粥。
苏祁尧试了下粥的温度,又绕到她身后倒杯水,动作慢条斯理,但乔知吟喝粥的动作愈发心不在焉。
“下午有事?”苏祁尧将水杯放在乔知吟面前,身子几乎贴着她。
“嗯。”乔知吟呼吸不自觉放缓,低声。
“今晚呢?”
“怎么了?”
“新年至今苏太太还没有陪我吃过一顿饭,是时候该轮到我了吧?”苏祁尧离开她身后,空气好似才能流通。
“应该可以。”乔知吟应下。
约了晚上见面,就在家吃,苏祁尧主厨,乔知吟为他打下手,在问起想吃的食物时,苏祁尧别无所求,只有一句:“要你为我烘焙。”
听见“烘焙”这个词,乔知吟十分谨慎,摸不透他的想法。
只试探性提及:“你也想吃曲奇?”
“……”
算了,他肯定不想。
乔知吟本想改口说做泡芙算了。
才听苏祁尧沉着的声线:“就曲奇。”
“还没尝过苏太太的手艺。”他说,“想知道让别的男人念念不忘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味道。”-
吃过午饭,乔知吟换了身衣服后便赶去医院,过程苏祁尧说过要送她,但她纠结片刻后还是没答应。
这回彭睿宸的父母都在这边,一见到她过来场面当即失了控。
他们抓着她的手央求她,兴许觉得还不够,甚至下跪,重复着让她帮忙。
“我们也不想看着她那么痛苦,你帮忙想想办法吧。”
“你人脉广,又在电视台工作,总会有办法的,拜托。”
“睿宸跟你也是多年的朋友了,看在你们之间的情面上,能不能帮帮我们。”
“妈。”彭睿宸将他们拉开,他一个大男人也忍不住掉落眼泪。
为人父母都不容易,乔知吟胸口闷得慌,放下补品后没多久还是选择离开。
严嘉玥与她一块回,告诉她:“彭睿宸父母本来决定放弃,但还是没舍得,看不见希望的这段时间只会让他们更加难熬。”
乔知吟叹气:“他们是不是挺怨我的?”
埋怨永远是最简单的事情,人在走投无路时总喜欢通过归错缓解压力。他们会认为,若非彭睿宸的公司濒临破产导致他们生活拮据,他的妹妹就能够早点得到治疗,也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别多想。”严嘉玥拍了拍她的肩膀。
乔知吟心情复杂:“但苏祁尧也挺无辜的。”
她愿意相信苏祁尧的话,他亲口说过不是他出手害的彭睿宸,那她也没理由继续怪他。
严嘉玥反倒沉默片刻,告知她一个消息:“这件事彭睿宸其实也跟我提过。”
她解释:“苏氏一开始撤了资,这件事是小,但却是导火索,其他企业一听说苏氏的行动便也跟着打压,才会导致他们成为现在这样。”
苏祁尧并非没有错,但要说全是他的问题那倒也不是,更像是一次无心的过失。
可是如果要追溯根源,乔知吟也难逃其咎。因为是她先拿彭睿宸当幌子,才会造成一系列后果。
“不过彭睿宸妹妹生病的事跟你们无关,别放在心上,咱们也只能尽力帮助他们,很多事我们也无能为力。”严嘉玥告诉她。
将这些烦心事撇去,乔知吟打的车恰好到达,在上车前想起什么,又问严嘉玥:“你身上还有钱不?”
“有点,怎么了?”
“我的积蓄都用在医药费上,本想着留点日常用的就够了,但是。”想了想才补充,“毕竟也是过年,想给苏祁尧买份礼物,就当是误解他的赔礼道歉。”
严嘉玥意外挑眉:“又不是你的错,怎么还知道主动低头了?”
乔知吟也不想。
但她睁眼闭眼都是苏祁尧抱着她低声下气祈求她别离开的画面。
就当是她心软,经不住这些。
送出自己给他的第一份礼物,也是为他们那段乱七八糟的过往划上句号。
严嘉玥把手头上的大部分钱都转给她,但尽管如此这个数字还是低到可怜,乔知吟思来想去,也只能为苏祁尧选购一条领带。
打算回家时天色昏暗,她也收到了苏祁尧的短信:【菜凉了,苏太太。】
乔知吟:【来了。】
礼物本没其他含义,但在到家下电梯的瞬间乔知吟还是下意识将东西往自己身后藏。
没想到大门突然被打开,猝不及防的她一脸错愕对上苏祁尧的视线。
而苏祁尧自然也捕捉到她慌乱心虚的动作。
“你怎么会突然开门?”乔知吟双手都死死搭在身后,说出的语气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
“听见电梯声。”苏祁尧答,尽管克制过但还是留着掩盖不住的冷。
乔知吟抿唇进门,苏祁尧已经替她拿好棉拖鞋,过程她都将礼物盒藏得死死的,苏祁尧也识相假装没看见。
她正找机会将东西交给他,但看他心情似乎不太好。
只能先在心里斟酌措辞:“你在想什么?”
苏祁尧眸底阴骛,仿佛能穿过她将她身后的礼物盒刺穿。
他没隐瞒:“我在想,苏太太那份礼物是送给我的可能性有多大。”
既然他看见了,那乔知吟也藏不下去,默默放在胸前抱着:“你觉得呢?”
“零。”一个音里包含咬牙切齿,那颗嫉妒的心脏又在搞鬼。
但他还是控制住了,孤身向前,重复一句带着三分可怜的话:“没有可能。”
“……”
乔知吟赶紧解释:“就是给你的。”
男人脚步止住,但没回头。
显然不信:“若是本打算给别的男人的物品,那我没兴趣。”
“本来就是为你买的。”乔知吟摸着礼物盒上的蝴蝶结。
见男人还是无动于衷。
她继而转折:“但如果你没兴趣的话,我就只能送给别的男人了。”
作者有话说:
苏总:(开心转圈)(哼着歌儿)老婆送我礼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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