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知尧
◎“你把什么放进去了?”◎
话落之时, 怀里的礼物盒已然出现在苏祁尧手上,得了便宜的人甚至用自得语气告诉她:“除非苏太太以后不想再见到那个男人。”
“……”
这人老偏执了。
乔知吟不理他,动身步入那个蔓延着香气的厨房, 瞥见他准备的东西。
毫无意外,全是她喜欢吃的。
身后好像没了动静, 她也懒得在意,着手准备制作曲奇的材料。
直到周遭多了一人气息,她抽空回头,才发现苏祁尧已经系上她所买的领带, 身姿慵懒倚靠在门框, 等着她的注意。
“怎么样?”见她的注意力分给他些,他才出声漫不经意提及。
乔知吟倒也认真欣赏自己的作品:“挺适合你的。”
苏祁尧的手还摁在领带上, 回味似的细细摩挲,又不断来回调整。
同时问:“为什么选择红色?”
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句问话,乔知吟下意识仔细关注, 回忆相关寓意。
但她还是没能理解:“因为看你好像没有这个颜色的领带。”
苏祁尧目光未离她, 指腹仍摁在领带上,看似很满意这份礼物。
却又意味深长告诉她:“有,佩戴过一次,在婚礼的时候。”
“……噢。”乔知吟不想跟他聊这些事,背过身子继续揉面团。
告诉他:“你要是不喜欢那我再去换一条。”
“不用。”苏祁尧毫不犹豫,前行至她身边,单手撑在台前看着她忙碌,偶尔将她垂落的发丝撩至耳后。
“之前不喜欢, 但从现在开始喜欢也未尝不可。”
乔知吟没看他, 倒是松了口气。
她还怕自己好心办坏事, 送了份让苏祁尧有心理阴影的礼物, 没准害得他的病情更严重。
耳侧苏祁尧的声音再度飘过:“怎么突然送我这个?”
“
算是新年礼物。”乔知吟注意力全然在自己手头上的工作上。
但苏祁尧持续关注她,迷恋她的每个动作。
因她的话而再学到一个新知识点:新年原来还需要送礼物。
“我什么都没准备。”这话又几丝哀叹成分,仿佛在懊恼自己的不解风情。
“没事。”乔知吟随口回应,“不是必须要回礼。”
苏祁尧没应,明显有他自己的心思,但他一向藏得深,看不出来。
倒是主动戴上手套:“需要帮什么忙?”
乔知吟也没客气:“那你去把那边的盆洗干净后给我。”
“……行。”男人又默默将手套摘下,听话过去洗碗。
烤制曲奇的过程两人总算面对面享用新年的第一场属于他们的团圆饭,两人之间能聊的话题不多,但还好不尴尬。
苏祁尧还是会尽力描述自己的事情,更多的还是围绕近期状态,或是工作上的,或是他身边朋友。
这份坦诚其实有些刻意,明显能察觉到他只是为了留住她而逼迫自己成为一个喜欢分享的人。
有些时候乔知吟总觉得苏祁尧始终避重就轻,总讲述些不痛不痒的事情,他也没做到真正想让她走进他的世界。
“明天有时间么?”苏祁尧倏地问她。
乔知吟想了想:“有件事要做,怎么了?”
“带你去个地方。”苏祁尧口吻冷静,“那后天。”
“去哪?”
“到时候你就知道。”
乔知吟只“哦”了一声,她没拒绝,但是难免因苏祁尧这种命令的语气不满。
兴许才意识到自己态度不佳,苏祁尧倒也学会收敛些:“不会害你,放心。”
“……知道了。”乔知吟怨气还是没有衰减。
烤箱恰时传来结束音,乔知吟抽了张纸巾擦拭嘴角后立刻过去将里边的盘子端出来。
奶香味扩散,是能抓得住的温暖,与香气共同降临的还有苏祁尧的怀抱。
他从背后轻轻圈住她,关注面前这些或许是他曾经最讨厌的甜品。
但一想到这是她为了他而烤制的,这份反感又淡了些许。
“我试试。”在曲奇刚出炉时便迫不及待。
但被乔知吟阻止了动作:“太烫了,等会。”
看他如此期待,乔知吟选了块碎小的饼干,还专门在空气中停留小片刻散散热气,本以为他会伸手接过,但没想到他压根无动于衷,摆明了要她送到他嘴边。
这人还暗自窃喜:“还行。”
“只是还行?”乔知吟以为是自己哪个步骤出了错,重新掰了一小块试试味道,发现跟往常没什么变化。
只能怪这人太挑。
“满分一百,算你五十。”男人怡然自得握住她的手,将她咬过剩下的半块曲奇送入口中。
“另外五十呢?”乔知吟问个究竟。
“是其他男人吃过的,扣一半。”
乔知吟无言,下意识回应:“这么算的话,那你要扣分的食物可就多了。”
这话说一半便没了底气。
她是心直口快,但却是事实,苏祁尧估计会介意。
果真,那人身上本残留着的些许活跃散去,阴沉中又带着些颓靡。
“还有什么?”他追问。
“没有。”乔知吟想从他怀里挣脱,“我随口说的。”
苏祁尧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死死将她扣在吧台前,“知道苏太太人缘好,总有很多男人觊觎。”
“苏祁尧……”乔知吟皱眉。
“我知道。”苏祁尧打断她未出的下句话,“都是朋友,你说过的,你有自由交友的权利。”
“但不巧,我最近刚学会一个词,叫吃醋。”继而转折,“我想身为苏太太法律上的丈夫,我也有吃醋的权利吧。”
乔知吟无法反驳。
她此刻被圈在苏祁尧的臂膀中,细小发丝被他喷出的气息浮动至脖颈,痒到发麻,再捕捉到他那不安分的手,浑身的血液不自觉跟着沸腾起来。
苏祁尧已经动手抱着她转身坐在吧台上,略高他些面对着他,空间逼仄,她又被迫张开双腿腾出他站立的空间。
双手紧张到撑在台面,又恰好覆盖在苏祁尧的双手,反被他压住,纠缠。
“我不太懂这些人情世故,所以想请教苏太太一件事。”
他抬头,藏了口深井的黢黑双眸直勾勾,“我吃醋了,应该怎么哄我?”
乔知吟连呼吸都不敢用力,自己就是苏祁尧的掌中之物,完完全全入了套。
她跟着问:“怎么哄?”
“我不知道。”苏祁尧似无辜耸肩,等着乔知吟的表现。
她说:“如果我不哄呢?”
“那我就。”掌心缓慢从手背上移至手臂,在肩膀停留,再慢慢下滑。
速度如他的语速那般慢:“先毁了你,再毁了我,我不安宁,你也别想安宁。”
他在开玩笑。
可眼神又是那般认真,吐出来的气息又是那么冷,让这话又增添了可信度。
乔知吟骤然有些害怕,“苏祁尧……”
“怕了?”苏祁尧扬眉增添戏谑,分明关心的两个字被他道成威胁。
“别怕,最简单的道理就在你面前。”苏祁尧单手挑起她的下巴,关注在那双湿润眸中的自己。
命令她:“哄我。”
这份醋意始终在苏祁尧心底,如今才能揭开。
吃醋是本能,哄他是本分,只有这样才能帮助他缓解那份强烈的占有欲。
乔知吟也只有这一个选项,她试着抬手捧着苏祁尧的下颚,将唇覆盖。
苏祁尧没主动,但带领着她加深这个吻,由柔至急,恨不得不留任何分开的缝隙。
“够了吗?”
不过略显敷衍的一个吻,乔知吟与苏祁尧在咫尺距离对视,小心翼翼询问。
“你觉得呢?”苏祁尧反问。
不够,连她也觉得不够。
情愫已经被挑起,又怎么能如此作罢,不管是为了哄人也好,一己私欲也罢,都不止停留在这么一个亲吻上。
乔知吟眼角带上狂野与兴奋,拇指在苏祁尧下颚骨处摩挲,在氤氲处继续。
“要回房间吗?”她问。
“不急。”
苏祁尧顺手将领带抽下来,脏了其他的无所谓,他不希望自己的新年礼物也脏了。
“曲奇也不吃了?”乔知吟时而松口,含着略微的挑衅与他对话。
苏祁尧随便捞起一块曲奇,咬了一半,侧头无惧回应:“谁说不能一起吃?”
几乎没有犹豫,乔知吟的齿已经咬过去,用舌尖的力道将曲奇分成两半,或是有碎渣散落,又被牵连着共同温湿度的柔软覆盖。
混乱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开,又有物体的碰撞声,但这些都被细腻湿濡的吻抹去,无法分神在意。
以至于最后是被一瞬的刺激致使回神。
乔知吟迷茫双眸猛地睁开,整个人下意识往后躲,下嘴唇却被咬住,好似咬出血来。
她没感觉到痛,只觉得冷,全身都被难以忍耐的凉意占领。
“苏祁尧……”乔知吟被冻到颤抖。
“怎么了?”苏祁尧的声音已经恢复耐心且温柔。
“你……”乔知吟难以置信看着他,“你把什么放进去了?”
“冰块。”
苏祁尧将冰凉带上水渍的手拂过她唇周,心疼地看着那被咬破的位置。
乔知吟已经被吓到不浅,连动都不敢动。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只能由此失控,往下滴落至脚尖,再到地面。
“我冷。”她求助,声音含糊不清。
“等会就不冷了。”苏祁尧揉了揉她的头,安慰。
但乔知吟还是害怕:“不会有事吗?”
“不会。”苏祁尧回答。
但看畏怯到发抖的她,他又心软:“你不喜欢就算了。”
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纠结,乔知吟将唇边的血腥味抿去,终是没忍住随冲动行动,再次拥吻。
一边是燥热,一边是冰寒,无疑是痛苦难忍的。
但这些感官又怎么舍得只让其中一人承受。
应该是共同分担,共承痛苦,亦是享受-
乔知吟隔天约了舒南笙见面,苏祁尧恰好要去趟公司,顺路送她过去。
苏祁尧目送她进入餐厅,正准备离开,余光里又进入一道身影。
倏然不急着离开,在车前点燃支烟,望着二楼那间餐厅思考。
二楼,两人一见面便进入正题,讨论的还是关于彭睿宸妹妹的病情。
舒家没有这方面的资源,倒是打听到有家医院展开了人工肾的实验,或许是一线希望,但且不说实验本就具有不确定性,以彭睿宸妹妹如今的身体状况估计扛不住转院的奔波。
尽管如此,舒南笙还是将实验内容交给乔知吟,交代让彭睿宸家里人仔细考虑。
希望愈发渺茫。
“祁尧哥那边也没办法吗?”舒南笙托腮,她对这事也急,“听说苏叔叔有在医疗领域的好友,或许他能有办法。”
“我没告诉他。”乔知吟心不在焉睨着面前摇晃着的咖啡。
她以为舒家这边能有办法,本没想过求助苏祁尧。
可如今也只剩下这个可能。
“你跟他说,他肯定会帮你。”舒南笙眼里闪过惊讶,不过很快也能理解。
差点忘了,乔知吟在帮的可是男性朋友,任谁都会介意自己妻子为了异性做到这个份上,更别说是苏祁尧。
撇去其他的不谈,人命关天的事情永远是义不容辞的。
乔知吟先去了趟医院将这个消息告诉彭睿宸。
这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好消息,但至少是一个希望。
没在医院呆太长时间,乔知吟漫步在回家的路上,思考自己应该怎么跟苏祁尧提起这件事。
她起初是以为苏祁尧对彭睿宸的恨意超过一切,直到那天晚上他明确表明愿意帮助彭睿宸。
变化来得如此突然,她摸不清里边的真假成分。
阴天的下午实在不讨喜,但乔知吟心烦意乱,还是决定多绕一圈再回去。
但在半途又收到彭睿宸的信息。
他发来一个通知,关于他们公司与苏氏的合同。
彭睿宸:【突然收到一个好消息,苏氏答应跟我们合作了!】
乔知吟心一惊,她能想到的所有可能都与苏祁尧有关。
瞬间那些怀疑化为虚有,乔知吟怀揣各种情绪以最快速度赶回家。
推开门后一眼所见沙发上的人,他已经换下衣服与红领带,即使是慵懒的灰色睡衣在身也无法磨灭他那股傲气,正靠在沙发翻阅乔知吟所送的《基督山伯爵》。
“苏祁尧。”乔知吟还没进门,就急切喊道。
“嗯。”苏祁尧仅抬眸看了眼她,很快又将注意力落在书上。
面对这种反应的他,乔知吟突然不知道能说什么,小步伐挪到他面前,盯着他好片刻。
“你快看完了。”她指代他手边的书。
“是。”苏祁尧端着茶杯抿茶。
听周遭又没了声,他才点明:“苏太太好像有话要说。”
“是。”
乔知吟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番反应,才鼓起勇气,“你真的答应与彭睿宸他们的合作了?”
“你不都知道了么?”苏祁尧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又把自己的茶递给她。
乔知吟接过,但没喝,“这么突然。”
“从那天晚上跟你说过后便着手准备,手续刚走完。”
她才能确定,原来苏祁尧那些话绝非口头说说。
他说到做到,他不会让她失望。
“谢谢。”乔知吟只能这么说。
“不用谢,苏太太凭本事换来的。”
苏祁尧将书合上放下,弯身俯在乔知吟耳侧。
本正经的谈话,被他一句话扭转成玩笑。
“毕竟苏太太昨晚的表现很棒。”
“哄好了我,自然会有惊喜。”
作者有话说:
苏总:我真的很容易就能被哄好。
第52章 知尧
◎“苏先生昨晚的表现也很棒。”◎
“……”
乔知吟真的经不住玩笑, 时常因为苏祁尧的某个动作或某句话脸红,连自己都无法控制。
但其实在这种事情上的她不愿让步,苏祁尧能用来调侃的事她自然也能坦然提及。
回了他两句话:
“苏先生昨晚的表现也很棒。”
“把我服侍得还不错。”
虽是回怼, 但苏祁尧压根无恼意,反倒被惊喜填充。
他在意的只有, 这两日的乔知吟明显比之前活跃,她总算愿意跟他多说几句话。
对他来说,这个变化胜过一切。
本揣入兜中的手机略微震动,乔知吟为了缓解那股无名的尴尬, 选择低头查看, 但当解锁的霎那所收到的信息直接弹了出来。
彭睿宸:【这件事是我最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苏总应该帮了很大的忙, 可以的话帮我好好谢谢他。】
乔知吟立刻将手机倒扣藏住画面。
但苏祁尧已经看见了。
他不动声色将她手边的茶杯端回来,将凉透了的茶水倒掉,换上新茶。
回归正题, 告诉她:“答应合作是因为履行承诺, 苏太太说过我应该对他心怀愧疚,既然你认为是我的错,那我便弥补。”
话落再补充一句:“尽管我并不觉得是我的问题。”
“当时是我话说得太重了,把所有错都归到你身上,是我不对。”
乔知吟低声,想着跟苏祁尧好好理一理,“但是,也是你我间接把他们公司害成现在这样的, 若非你当时撤资……”
“若非我撤资, 导致其他企业跟随苏氏的动作, 所以全是我的错。”苏祁尧顺着她的话补充。
“若要这么算的话, 断送在我手上的企业不止一两个,我难道应该对他们全都怀有愧疚么?”他反问。
不应该。
因为这个结果并不是他想导致的,换言之,他在做出撤资决定的时候并没有必要去考虑这件事会不会引起蝴蝶效应。
但是,乔知吟是个道德感很强的人。
即使不是直接原因,但间接害死了一个企业,她的内心总归不断遭受到谴责。
“但你不用耿耿于怀,既然整件事都因苏氏起,如今苏氏与他们建立合作,也会有不少企业为了讨好苏氏向他们抛橄榄枝。”
苏祁尧态度冷静,并没有那么多道德与感性成分:“苏太太请放心,至少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倒闭。”
“好。”乔知吟心事重重,眼眶重新浮上一层湿。
苏祁尧确实没说错,整件事本质算不上是他们的问题,但在此前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被覆盖在自责的阴影下。
他们的观点是截然不同的,但最后竟然是苏祁尧教会了她这件事,帮助她释怀。
“那对你们会有影响吗?”乔知吟不放心再问苏祁尧。
苏祁尧同时将刚煮好的开水倒至茶杯内,热水的雾气随之飘散。
每个动作都完成得细致优雅,同时落下一个字:“有。”
乔知吟一口气又被提起:“什么影响?严重不?”
苏祁尧将茶壶推至乔知吟那头,“影响是,今后与你那位男性朋友的来往频繁,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这话又有几分恐吓成分。
但可以肯定的是,苏祁尧消除不了对彭睿宸的敌意。
“他们都是我从大学到现在的朋友,之前帮过我很多忙,我也理应回报。”乔知吟无力解释。
苏祁尧的话语仍旧镇静:“所以苏太太回报的方式就是动用所有人脉,为他掏空积蓄,甚至连打车钱都不为自己留下?”
指尖收紧,乔知吟错愕看向苏祁尧,焦虑难安。
原来他都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祁尧没逼她,注意力只在他精心泡的茶上,态度平缓得只像是随口一提。
乔知吟没敢看他,双手无措相扣,眼神漂浮不定。
她回答:“我本来没想麻烦你。”
“于是大费周章发了条专门屏蔽我的朋友圈?”苏祁尧持续追问。
乔知吟的回答显得那么苍白:“那个时候我没想到你会让步。”
“也是。”苏祁尧轻敲两下桌面示意她饮茶,全然没有表现出半分不满。
“毕竟在苏太太眼中,我就是个穷凶极恶的人。”
“苏祁尧……”乔知吟想解释。
但又听苏祁尧的下句:“你们需要的肾/源这两日能有消息,所有医药费全都由我负责,手术会安排最专业的医生进行,也不知道这样够不够替苏太太弥补?”
话语涌到喉咙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乔知吟尚没有主动要求,苏祁尧却已经自发做到这个程度。
分明这件事于他而言是多余的,与他毫不相干。
两人之间只剩下一句“谢谢”,苏祁尧没兴趣听这些生分的对话,率先从乔知吟身边起身,用行动切断。
他的身影消失在尽头,乔知吟还失神盯了许久,好似自己的魂魄也丢了。
彭睿宸的事业有了进展,他妹妹的病情有了希望,这分明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但她就是开心不起来。
反之,胸口始终被沉重的石子压迫-
夜深,身着一袭长衣的乔知吟站在苏祁尧卧室门口,穿过底下出奇明亮的门缝确定里头人也没睡,纠结再三她还是敲响。
门很快被推开,苏祁尧出现在她面前。
他刚洗过澡,上半身赤/裸,下半身是一条灰色五分裤,乔知吟不小心看了眼,又赶紧收回,宁愿直视他的眼睛。
“什么事?”苏祁尧倒是坦然随便她看,单手随性擦拭发丝上的水珠。
“我怕你生气,所以……”乔知吟刚准备将自己在心里编辑许久的语言背诵出来。
未曾想突然卡壳,一时间没能整理好语言。
苏祁尧适时接过话:“要真心想感谢我,不如过来帮我吹干头发。”
说着他俨然往内走,乔知吟赶忙应好,跟着找到吹风筒,示意苏祁尧坐下。
苏祁尧本随口一说,哪里想到她竟当真,但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安然享受她的服务。
吹风机运作声音隔绝在两人中间,热气带领着独特洗发水味漂浮,指尖在男人头发处游走,替他扫清每一颗晶莹。
过程无言,苏祁尧傲慢翻阅书籍,一副事不关己模样,但有好几次乔知吟穿过镜子看向他时都会捕捉到他抬眸看她的动作。
终于乔知吟没忍住,唤了他一句:“苏祁尧。”
但这三个字被吹风筒的声音覆盖,男人似乎没有听见。
乔知吟正准备关闭吹风筒再试一次,手腕忽而被摁住,苏祁尧总算大方与她对视。
“我其实也知道不应该怪你。”乔知吟找到机会直接解释,“所以一开始没想跟你说这件事,我怕开口会变成是道德绑架。”
吹风筒还在运行,声音呼呼躁动,乔知吟也不知道苏祁尧能不能听清。
但他表情认真,是专注倾听的表现。
“谢谢你能答应帮忙,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会这么做,而我却还说是你的问题。”
其实她早该知道的,苏祁尧这个人一向愿意聆听她的话,他是个情感缺失的人,很多事情无能为力,但也在不断为了她变好。
是她不愿相信苏祁尧,把他想象成是个恶魔。
两人对视的视线从未被切断过。
思绪本就冗杂,又在轰鸣声中加剧,难以捕捉对方言语。
但乔知吟从苏祁尧的口型中读到三个字:“无所谓。”
他可以一直让步,一直被误解,都无所谓。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其他都行。
吹风筒声音止住,乔知吟才错开苏祁尧的视线,将物品放置原位。
事情做完,但她还没打算走,犹豫着转身,出声问道:“我今晚能不能留在你这边?”
话落又觉得太过急迫,她才转折:“你会不会吃醋?需不需要我再哄哄你?”
苏祁尧起身,没什么更大动静,但周遭空气雨过天晴般明朗。
“留下来吧。”他说。
当苏祁尧从浴室出来时,乔知吟已经上了他的床,并将窗帘紧闭,灯光也只留下一盏侧灯。
苏祁尧紧跟其后上床将她环圈,低头在女人唇上落下一吻。
但点到为止,很快分开。
女人的手反而在这个时候勾住他,阻止他的去向。
她头枕着他的手臂,略抬双眸湿漉漉,以渴求的眼神望着他。
苏祁尧狼狈别开,喉结滚动,压制住那股冲动。
告诉她:“哄我并非需要这种方式,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乔知吟摇摇头,含住他的喉结:“是我想要。”
在这个夜晚开始前,两人一致没想过让冷夜升温。
但既然开始了,便顺其自然,让身体浸透每一处晚光。
两颗狂热的心脏共同跳跃,同枕在旖旎凌乱下,仍享受对方的触感。
苏祁尧揉了揉乔知吟的头发,告诉她:“苏太太,明天稍微打扮吧。”
他们约定过的明日同行,说是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乔知吟没问,因为知道就算问了苏祁尧也不会回答,干脆将这份未知当作对明日的期待。
在他怀里点头,毛绒绒而刺挠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拂过男人胸腔:“好。”-
翌日乔知吟如约定换上全新的衣服,再画了个淡妆,尽管对目的地一无所知,但她还是选择相信苏祁尧。
迈巴赫绕过诸多街道,行至偏僻位置,这里荒无人烟,连卷起的风沙中都弥漫悲怆。
乔知吟注意力始终在窗外,但想不出苏祁尧把她带到这边来是要干什么。
直到视野里多出来的路牌给了她答案——监狱。
她才慌了,瞳孔放大扫向苏祁尧,指尖凉了些许。
“你带我过来干什么?”她问。
苏祁尧牵住她的手,让她放心:“带你见一个人。”
心里俨然有预感:“谁?”
“我父亲。”
苏祁尧的父亲入狱多年,乔知吟从未见到过。
传闻里,那个人有着比苏祁尧还恐怖的精神病,发疯时完全控制不住,见人就咬。
传闻里,当年正是他病发时杀死了苏祁尧的母亲。
第53章 知尧
◎“这是我们共同看的第一场雪。”◎
即将面对这样的人, 乔知吟怎么可能不害怕。
再次朝苏祁尧投去怯弱眼神,苏祁尧也能感受到她的那份紧张,轻轻在她虎口处按摩。
“怕什么?”他问。
乔知吟不知应该如何表达:“你说我应该跟你父亲聊些什么?”
“什么都不用聊, 只是想让你们见一面。”苏祁尧道。
乔知吟垂眸沉默片刻,才询问:“你应该会跟我一起见他吧?”
“当然。”苏祁尧猜到她在意的事, 没挑明也没解释。
有了他的保证,那股不安散去很多,乔知吟注意着已经驶入监狱停车场的车,脑海里不自觉想象等会可能出现的画面。
但事实永远在意料之外。
她被苏祁尧牵着穿过阴冷灰暗的走廊, 透过窗户还能看见楼下广场罪犯活动, 在这种地方,就算是一个无意间的对视都有着不寒而栗的威力。
他们来到专门的探监室, 家属与犯人中间有栏杆隔开,无法接触,警察还在外头守着, 室内出奇寂静。
相握的手收紧, 更多是来自苏祁尧的力道。
乔知吟忽然在想,苏祁尧此刻的心情会是对这个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人的憎恶,还是对他们截然不同身份的同情。
对面门开,一位尤其沧桑的中年男子被两名看守警察搀扶着出现,他的头发全然发白,胡子又长又密,连坐下的动作都在发抖。
乔知吟还在思考自己应不应该站起身将礼数做全,但见苏祁尧无动于衷, 也随着他继续坐着, 看向对面男人的眼神满是小心翼翼。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竟隐约感觉苏祁尧父亲的眼神比想象中更和蔼。
“大过年的, 我还在想你会不会过来,没想到还真把你盼来了。”苏父笑,说一句话的过程咳嗽好几声。
苏祁尧没应他这话,侧头介绍乔知吟:“她就是我太太,带她来见你。”
“乔家那位小女儿?”苏父又咳嗽两声,话语里是对回忆的向往,“小时候还见过面,不过你估计没有印象。”
乔知吟莞尔:“我们也住在誉园。”
“是,当时好几家人还争着要你当儿媳,没想到还真能实现。”苏父忽而叹气,感慨似的,“阿尧能有个伴,挺好,挺好。”
闻声,乔知吟反倒侧头看向苏祁尧,他面色不改,更看不出他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态度。
煽情没能持续太长时间,苏祁尧俨然将话题转移:“黄志忠已经落网,程序还在走,但这次死刑免不了。”
“好啊,让他风光了那么多年,早该有今日了。”苏父的喜悦写在脸上,手拍桌面,恨不得站起身来庆祝。
他又问:“公司情况怎么样?”
“一切正常,大可放心。”苏祁尧言简意赅。
“那就行,我相信你的能力,公司在你手上差不了,就是注意点,别太劳累,你啊,不快乐,活得不容易,但现在有家庭有事业,这就是最好的状态,人就活这么一遭,别等到没机会享受了再后悔……”
苏父明显一心为了苏祁尧好,不愿他步上他的路,即使疯狂咳嗽也阻止不了他叮嘱。
苏祁尧眼神稍有波动:“你保重,等你出来再把苏氏还给你。”
“我这残破身子,是等不到刑满的那天了。”苏父看着他,眼里似欣慰也似伤感。
他说:“你好好的就行。”-
苏父没有发疯,也没有任何与传闻中的他相关的行为。
相反,他的逻辑与表达能力都如正常人那般,更是位称职的父亲。
分开时,他多次回头注视苏祁尧,眼里泛着泪光,始终恋恋不舍,仿若这将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但苏祁尧没有回头,他一向这样,对什么都未曾留恋,更不愿透露出半丝情绪。
乔知吟于心不忍,朝苏父挥手告别。
苏父回了她笑容,眼角的褶子皱成一团,慈爱点点头。
双手仍是相牵,从探监室到楼下的距离两人没有任何对话,苏祁尧的心情算不上好,乔知吟心思也复杂。
没急着上车,两人默契选择在花坛处走走。
“有什么想问的。”苏祁尧声色仍旧没有波澜。
乔知吟看着他:“我问的话,你都会告诉我吗?”
“当然。”回答得毫不犹豫。
乔知吟又问:“如果我不问呢?”
“你没兴趣就算了。”
也不是没兴趣,只是不知道从何问起,又怕掀起他的阴影。
她轻声:“我比较想听你说。”
其实传闻只是传闻,在那些遍布的大家都认为是事实里,有真有假,但更多的只是无凭无据的臆造。
所有人都被骗了,包括乔知吟。
实际上,苏父入狱的原因虽然确实是因为杀害了苏母,但那日若非苏父先下手,被杀害的人就会是他。
而还有一个大前提,是传闻里善良无害的苏母常年控制苏父的父母,甚至设计意外让他们惨死。
在这个不幸的家庭里,苏祁尧与苏父都是受害者。
苏母嫁到苏家只是为了苏家的财产,当时苏家所有人都反对,只有苏父以为他们真心相爱。
后来苏祁尧的诞生,兴奋的也只有苏父一个人。
他的生母只将他当成是巩固地位的工具,甚至为了避免他变成她的敌人,早在他年幼时便企图用精神控制将他残害成至能受她控制的人。
幸运的是,苏祁尧从来不是个会轻易动摇的人,他安然无恙从一场又一场法事中□□,逐渐成长为对苏母有威胁性的存在。
这让苏母的计划迫在眉睫,先是解决了苏家长辈,再安排一条有狂犬病的狗追逐苏祁尧,企图将他咬死。
但就在那日,苏父得知苏母所做一切,在愤怒与仇恨双重刺激下,抢过苏母手上的刀,亲手了结她。
那时苏祁尧浑身沾上疯狗的血渍,拖着疲惫与沉重的步伐,握着那瓶矿泉水。
回家后所见的一幕便是满地鲜血以及躺在血泊中的母亲,自己的父亲失魂落魄靠在墙边。
苏父没跑,更因为担心波及苏祁尧,认罪认得诚恳。
直到入狱,至今。
其实在那些支离破碎的曾经里,苏祁尧也感受过些许爱意,来自他的父亲。
只不过在混混沌沌中被淹没,又消失在杂乱无章的未来里。
乔知吟有意安慰他,牵着他的手加重力道,眼神始终在他身上。
苏祁尧问她:“跟你听到的不太一样?”
“嗯。”乔知吟声音压得很低。
分明那么好的一个人,传闻里却将所有错都归于他身上,反倒是将有滔天之罪的人描述成绝对的受害者。
传闻总是有颠倒是非的能力。
也是她的问题,竟然企图从别人口中了解一个人。
“他杀了人是事实,是因为仇恨,不是精神病发。”想起那些满天飞的言论,苏祁尧再解释,“苏家没精神病史。”
顿了顿,再加下半句话,“只有我有。”
苏家发生剧变那个时候苏祁尧的精神状况还没出问题,但他从小就在那般极端的环境下生存,再加上后边跟着黄志忠离开,黄志忠继续苏母的手段控制苏祁尧,慢慢的才变成现在的他。
在这件事上,他比谁都无能为力。
想起这些,心脏总紧到发疼。
乔知吟双手共同勾住他:“苏祁尧,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两人站在车前,但不急着进去,苏祁尧手插着兜与乔知吟对视,眸底是泛着心疼的她。
“我误解过你。”分明是直接清楚了解过苏祁尧的过去,但乔知吟愈发不好受。
所以她道歉:“我听信了那些谣言,甚至没有经过确定就以为那是事实,我害怕你们。”
“但做过的事情真实存在。”苏祁尧口吻庸常,“只是加上原因就显得没那么可恨罢了,不是么?”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时常直接或间接伤害过谁,这样恶劣的人再无所谓外界怎么议论。
或许是过去太糟糕,让他不愿提及,如今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过好当下。
“上车吧,苏太太。”苏祁尧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主动替乔知吟推开车门。
关门前告诉她:“再带你去个地方。”-
又一个夜晚悄然降临,迈巴赫高调出现在车水马龙中,连奢靡黑金都只能成为他们的调味剂。
苏祁尧还在卖关子,任由乔知吟如何追问都不告诉她目的地,直到车停在中央商圈内。
这里人满为患,几乎每家店外都排满长队。
乔知吟还调侃:“难不成你要带我过来购物?”
苏祁尧没答,牵着她绕过室内步入一块无人的空地。
霎那间,周围散落漫天飞絮。
突如其来的雪花让两人停下前行步伐,不自禁抬眸观看,飘着纷飞白雪的眸里满是惊喜。
但只有他们所在的这块区域下了雪。
是人造雪。
乔知吟倏然侧眸看向苏祁尧,他怡然自得的身姿以及眼里涵盖的柔已经告诉她答案——
是他为她而准备的一场雪。
“平安夜那天晚上的初雪,是我食言。”苏祁尧站在飘絮之下,暖橙灯光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光晕,“后面京城下了两场雪,你我都没能在一起。”
即使背光,也能读出他的认真:“这是我们共同看的第一场雪。”
因为等不到下雪的机会,所以他专门安排这场在众目睽睽下的极致浪漫。
是他迟来的许诺,也是她的新年礼物。
有雪花落在两人的肩头,眷顾似的停留,乔知吟两眼放光,兴奋在雪地里穿梭。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下雪天吗?”
乔知吟大方弯唇,悄悄捞了把雪,在手边团成球型。
又在苏祁尧不惑的注视下,她将雪球往他那边丢过去。
转而撒腿就跑:“因为下雪天可以打雪仗。”
苏祁尧初次被雪攻击,定制西服上全是污迹,他倒是不介意,学着她的样子弯腰捧雪。
“你打我?”反问的同时反击,力道没敢用大。
对比之下乔知吟压根不留情,准备的雪球又大又密集,直接朝苏祁尧身上砸。
幼稚的行为放在两个成年人身上是违和的,但在此刻却如此和谐。
在最热闹的正月日子里,外围一圈都是惊羡观望打雪仗两人的群众。
于其他人而言,他们是最另类的存在,另类到令人向往。
乔知吟放开大笑,拍了拍身上的散雪,“你还说我打得重,我看你玩起来更凶。”
“没用力。”苏祁尧解释。
“那也凶。”
乔知吟抬头时才发现竟然有那么多人看着他们,赶紧收敛些动作,也替苏祁尧扫去身上的雪花。
“苏祁尧,你还记得那天我问过你的问题吗?”乔知吟陡然提及。
“记得。”苏祁尧答,语速缓慢,“你问我会不会喜欢下雪天。”
他都没忘,哪怕只是他们之间提到过的毫不起眼的问题。
可他的记忆力分明在衰退,为了记住这些到底做了多大努力。
“那你喜欢吗?”乔知吟再问他一遍。
“喜欢。”苏祁尧没有丝毫犹豫,“喜欢雪,也喜欢晚霞。”
乔知吟勾唇,又问:“你真的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吗?”
苏祁尧看着她,许久许久。
回答:“现在知道了。”
此前他企图通过理解某个词的概念去对应情境,后来才发现,应该从情境中解读喜欢的诠释。
喜欢就是现在产生的情感,他眼里只有一个人,只想过去将她拥入怀里,与她共同融化在这片雪景中。
冲动被理智牵制,又被从不远处传来的歌声锁住。
“好像有驻唱。”
乔知吟又来了兴趣,迅速拉着苏祁尧的手奔向声音来源。
正月的人多,临时搭建的舞台外围满人群,这里并非如音乐厅那般高雅的殿堂,没有特殊待遇,需要跟着挤在夹缝中,绝非苏祁尧习惯的最佳体验。
但当站在此处,被周围的人推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从头顶传来之时,他又愿意接受这种喧嚣。
乔知吟踮起脚尖,手撑着将唇靠近他耳廓。
用极大的声音告诉他:“我再教你一个词,叫享受。”
作者有话说:
苏总刚在吟吟身上学会要送礼,立刻举一反三送了份大礼。
还没完结嗷没完结,前边铺垫好多,再慢慢解决。
第54章 知尧
◎“想你的时候怎么发泄?”◎
这份享受持续了整个晚上。
苏祁尧下午带她了解他的过去, 晚上乔知吟便带他接触她的生活。
她很喜欢在正月夜晚的江边散步,被熙熙攘攘环绕,被浓重烟火气扑面, 再买杯奶茶,买份烧烤, 亦或是其他小零食,与她而言是最惬意也是最幸福的时光。
于是她把这份幸福传递给苏祁尧。
告诉他:
“烧烤就得坐在路边吃才有感觉。”
“边走路边吃东西其实没什么丢人的。”
“你看天上,有人在放孔明灯,我们也能跟着许愿。”
甚至还提出一个疯狂的决定:“我们要不要骑共享单车回家。”
“我不会骑单车。”苏祁尧扫向路边那一排排五颜六色的车, 没有任何表示。
乔知吟热情依旧:“我教你, 很容易的。”
她的脑袋里总是藏着无数稀奇古怪的想法,更擅长付诸行动, 有时也会希望有人能陪着她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偏巧苏祁尧会是这么一个人。
尽管他无法理解乔知吟这么做的意义,但他总会义无反顾跟随着她的行动。
譬如此刻,从未接触过单车的他西装革履牵着辆老旧的单车, 听着那吱呀吱呀的轮子声, 眼神闪过片刻迟疑,但很快收了回去。
“你只要负责保持平衡,再蹬着踏板就可以,不难。”乔知吟告诉他。
她本十分放心苏祁尧的技术,结果没想到一个不留神,那边车头摇摇晃晃差点栽树上,苏祁尧没能成功控制这辆单车,单脚踩入泥地里才勉强稳住。
乔知吟赶紧跑过去, 没忍住笑:“你没事吧?”
“没事。”苏祁尧愣是一声不吭, 踩着单车继续向前。
“你慢点, 等等我。”乔知吟放声笑着, 迅速扫了另一辆共享单车追赶上去。
冬季的冷风其实是刺骨的,但好在今日温度偏高,也好在周围繁闹,给了两人大胆在路边玩闹的机会。
两辆共享单车在前边骑行,迈巴赫尽职尽责跟在他们身后,从闹区拐入小区,接受风的洗礼。
乔知吟唇边的弧度没有消散下来过,一直到站在有灯光照耀的电梯内瞥见脏了一块裤脚上衣凌乱毫无风度可言的苏祁尧,眼里的惬意更深。
“你身上好脏。”她无情出声。
苏祁尧低头看了看自己,表情稍显不自在:“嫌弃我?”
“我没有。”乔知吟虽说着没有,但笑容还是那般浓,暗自打量苏祁尧的穿着。
但在苏祁尧看来,她好似真的嫌弃他,就与当年的她害怕那个脏兮兮的他那般,重蹈覆辙。
他难得没有与她对视,立刻保证:“我回去洗澡。”
“真的没有。”乔知吟继续解释,“我只是觉得现在的你跟平时完全是两个人。”
苏祁尧靠在角落的栏杆,自觉与乔知吟拉开距离:“为什么?”
“平时的你太端着了,很严肃。”乔知吟也扶着栏杆,眼神在他所穿大衣上残留的雪定格片刻,“现在的你多了点人情味。”
“人情味是什么味?”苏祁尧追问。
“……这不是味道。”乔知吟被气笑,“我的意思是,现在的你更让人有接近的欲/望。”
苏祁尧抬眸:“不应该害怕?”
“害怕什么?”
话落电梯抵达楼层,乔知吟还等着苏祁尧的下句话,但后者忽而弯唇,没答,径直踏出电梯。
“什么意思?”乔知吟跟上去打探究竟。
苏祁尧才回头,牵着她的手腕低头抵着她:“你之前躲我,不是因为觉得我脏?”
“我为什么要因为一个人脏而讨厌他。”乔知吟开始不懂苏祁尧在想什么,“我不在意外表。”
“真的?”苏祁尧迟钝的喜悦由内至外散发。
乔知吟点点头。
她才明白,原来苏祁尧对内对外永远一副仪表堂堂模样的原因是觉得她会不喜欢,难怪他每次受了伤乱了形象时都会在她面前刻意隐藏。
她也无法理解他的世界观里到底建立了些什么样的东西,但她好似能察觉,这是他小心翼翼靠近她的证明。
苏祁尧情不自禁想去吻她。
但又被她含笑推开:“你先去洗澡。”
“不是说不嫌弃?”苏祁尧睨着她小跑回卧室的背影,倒也没急着追上去。
乔知吟趴在门边才回头:“现在有点了。”
他们这几日都没有分房睡的习惯,洗漱过后苏祁尧倒是主动敲响乔知吟的房门,门开后那个娇小身影立刻朝他扑过来拥吻。
从墙边一路到床上,就在即将进入下一步时戛然而止。
乔知吟略显难为情:“今天不行,我经期到了。”
“……”
躁动难以止住,无声对视任凭粗重的呼吸拍打,最终乔知吟奉献出自己的手。
这也是个体力活,手腕累到酸疼,而男人倒是悠哉游哉靠着抱枕,单手揉揉她的脑袋。
他还是享受的。
这个过程其实也互相交换了些心事,比如乔知吟在得知苏祁尧愿意陪她骑单车回家时非常意外,比如她晚上是真的很开心。
再比如,聊起过年前他们分开那几日的心情。
“很压抑。”苏祁尧说,“但你知道,我在想你的时候都是怎么度过的么?”
他的语速已经难以保持平缓,带着不少气音,以及颤抖。
轻哼一声,手背竟被烫到。
乔知吟盯着自己手上的那抹晶莹剔透,头脑空白片刻。
苏祁尧笑着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就像现在这样。”-
相拥而眠的夜晚总比素日睡得更沉,早晨乔知吟被手机提示音吵醒,看了眼消息后缓慢从苏祁尧的怀里钻出来,没打扰他。
她一时兴起想烤份欧包当早餐,纤细身影在亮光下忙碌,动作轻盈欢快。
瞥见这一幕的苏祁尧没忍住过去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头埋在香肩里吸吮。
“苏太太早上好。”
“早。”乔知吟还在搅动面糊,结果被突如其来的大型挂件黏到行动不便,“你先松开我,不然我没法做饭。”
“那就不做。”苏祁尧口吻果断。
“不行。”乔知吟拒绝。
苏祁尧又商量:“就抱一分钟。”
“……那也不行,面糊不能放太久,很容易消泡的。”
“无所谓。”苏祁尧固执夺取这一分钟时间,“你做成什么样我都吃。”
乔知吟拿他没有办法,只能随便他抱,自己艰难排除万难行动。
他还算食言,一分钟时间结束,苏祁尧如约松开她,帮忙做早饭。
这个早晨有点特殊。
吃过早饭,乔知吟再看了眼手机时间,放下的同时对苏祁尧道:“我今天要去趟医院。”
苏祁尧摇晃手边牛奶,认真听她的话。
“彭睿宸妹妹今天手术。”乔知吟解释,“你要不要一起去?”
这件事苏祁尧帮了最大的忙,清晨时得知急缺的肾/源成功找到,第一时间从其他医院运送过来,预计中午能进行手术。
乔知吟会过去陪护,她想听听苏祁尧的想法。
“无所谓。”苏祁尧答。
收拾之后便前往医院,手术已经开始,彭睿宸的父母都在这边,他们尚处于最焦虑的阶段,见到他们也只是点头问个好。
直到听说手术成功的消息,彭睿宸母亲激动到跪倒在地上,不停道谢。
乔知吟下意识牵着苏祁尧的手,与他对视。
还好他们成功挽救了一个生命。
在彭睿宸妹妹转入icu病房观察的过程,乔知吟又带着苏祁尧下楼买点鲜花与水果,她在里头挑选,苏祁尧只站在她身边睨视她。
而后在准备结账时,他才有所作为,伸手将自己的卡递过去。
他面不改色:“自己都自身难保,还为他们做那么多事?”
“当彭睿宸妹妹平安从手术室内出来的那一刻,这些都值得了。”乔知吟接过老板递过来的花,同时回答。
苏祁尧默不作声。
乔知吟补充:“就算是陌生人在我面前倒下,我也会尽我所能帮助他。”
这是她的本能。
苏祁尧在门口点了支烟:“我在这里等你。”
他估计也不想见到彭睿宸,乔知吟不勉强,带着自己所买的东西上楼,递给彭睿宸父母。
他们的心情还很激动,不停抹泪道歉:“这段时间以来我们的情绪都不好,有些话可能说得比较重,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你们愿意帮助我们是我们的荣幸……”
乔知吟没说什么,只让他们保重身子。
后头彭睿宸过来,他的精神状态比前两天见到他时好了点,总算能恢复着点青年男性的样子。
“吟宝,谢谢你。”彭睿宸开了瓶矿泉水递给她,“苏总愿意帮我们是我们的荣幸。”
大家明显松了口气,气氛稍微活跃些,聊了几句后彭睿宸提出请乔知吟与苏祁尧吃顿饭以示感谢,但乔知吟认为苏祁尧不会感兴趣,正准备拒绝。
后头便率先传来一个回应,紧接着她的手被温暖的力道包裹住。
苏祁尧替她答应:“地址发给我。”
两人从病房离开,乔知吟的手还被苏祁尧牵着,她只问他:“你不是说你不上来吗?怎么又突然出现。”
“在等待苏太太的过程我又吃醋了。”苏祁尧倒是答得理直气壮,“过来找你。”
乔知吟其实没想让苏祁尧与彭睿宸有过多接触,毕竟正如他所说,他担心见到彭睿宸时又容易控制不住自己。
但转念一想,如果彭睿宸会是苏祁尧心里的一根刺,那么总得将这根刺拔出来才行。
在过去餐厅的途中,她还是没忍住告诉苏祁尧:“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那种感受,会为了朋友两肋插刀,并非是什么特殊爱意,仅仅只是对朋友的负责、仗义。”
苏祁尧没吭声,但认真听她说。
“那天在你们的应酬场内,我会替他说话是因为我不愿看到我的朋友因为我落魄,现在我会帮助她妹妹是因为我做不到见死不救。”
“我知道你会因为我跟彭睿宸的关系好而对他有敌意,但我也不愿因为结了婚就必须跟所有男性朋友断绝关系。”
乔知吟接着道:“你是我的丈夫,他是我的朋友,你们如果闹得不愉快,我身为中间人只会是最难受的。”
她知道她过于贪心,毕竟在彭睿宸的事情上苏祁尧是最大功臣,这件事是她欠了他。
但他们之间矛盾没有彻底解决,她担心今后还会再因为类似的事闹更大的不愉快,这样只会是一种折磨。
见苏祁尧还不动容,她又轻拉他的袖口,软了软语气看向他。
反问:“你难道忍心看我难受吗?”
“……”
卖惨果然是个很好的方式。
苏祁尧本没松口,他认为彭睿宸怎样都与他无关,更不喜听见自己妻子替别的男人说话。
但当捕捉到她口中“难受”两个字时,眉宇稍拧。
挑眸看她,无语又无奈。
终选择应了她的话:“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听话的黏人小苏。
吟吟在帮助苏总减弱那股子占有欲,不然他们会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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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知尧
◎“叫声老公。”◎
“你打算怎么做?”
乔知吟缓慢从他袖口移至指尖, 小拇指勾住,轻轻摇晃。
苏祁尧目光仍在她身上:“都听你的。”
“如果他跟我聊起我们大学时候发生的事,你应该不会介意吧?”乔知吟眨眨眼, 先给苏祁尧打预防针。
苏祁尧的手还被乔知吟随性把玩着,本不敏感的皮肤也跟着酥痒了些, 再见她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引导的炽热注视,好似一些耿耿于怀的事能在此时瞬间放下。
苏祁尧喉结滚动:“说不准。”
“苏祁尧。”乔知吟以为自己没能说服他,又扯了扯他的手。
“苏太太。”话未落,先被苏祁尧打断。
继而漫不经意提及:“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对我换个称呼?”
话题转移得突然, 乔知吟被迫收回注意力。
“这个称呼不好吗?”她问。
“不好。”苏祁尧答, 顿了半晌后又改口,“是不够好。”
他是说过, 但乔知吟只当成是床上的一些调/情话,清醒时候觉得太过别扭,至今仍旧“苏祁尧苏祁尧”地称呼他。
这仨字叫起来比较顺口, 虽没有那么亲昵, 但又比最初那个“苏总”好太多。
“也行。”乔知吟顺着苏祁尧的意思,“那叫你阿尧?”
“今天这么好说话?”苏祁尧眉眼浮着柔意,像是冬季里一层湿润的薄雾。
又问她:“为了哄我?”
乔知吟摇摇头。
才告诉他:“我听见你父亲这么称呼你。”
那一闪而过的笑稍敛去,被似被戳穿的窘迫替代,没出声回应,但沉默已经代表了很多答案。
昨日在与苏祁尧父亲见面时乔知吟便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称呼,这是她所听到过的关于苏祁尧最特殊的叫法。
后来转念一想,苏父是苏祁尧生命当中唯一能体会到的亲情来源, 他对这一切应该十分留恋。
所以他也会非常重视称呼, 渴望寻求曾接受过的那份被爱过的情感。
“阿尧。”乔知吟尝试呼唤他。
“嗯?”苏祁尧牵住她的手, 感受掌心的柔软。
路灯穿过树影照耀进室内, 抚过面庞,忽明忽暗。
余光里车辆即将拐进餐厅停车场,她再确定他的想法:“你会愿意跟彭睿宸好好相处吗?”
“行。”礼尚往来这个词还是苏祁尧从乔知吟身上学会的,她都已经做了让步,他也理应付出些什么。
又在并肩踏入餐厅,恰好听见路过陌生人娇嗲的一句“老公”时,苏祁尧脚步放缓。
陡然反悔:“你也叫声老公我再考虑你的要求。”
“……”
乔知吟留给他一个白眼,松开他的手大踏步往前走。
苏祁尧莫名失笑,跟上前强势将她捞回身边。
“苏太太不同意?”
“苏先生,太过贪心容易作茧自缚。”乔知吟默默提醒他。
“行。”苏祁尧不恼反欣然接受,“今晚再叫也一样。”-
这场三人的晚餐比想象中顺利,苏祁尧虽然不爱开口说话,总傲慢矜冷摇晃酒杯,但至少不甩脸色,也没有说些什么让气氛变僵的话。
反倒是彭睿宸更照顾他些,又是道谢又是倒酒,不断找话题奉承。
苏祁尧本没必要理他,但在乔知吟瞪眼暗示下还是选择应和,甚至在偶尔哪句话态度稍差了些都会接收到乔知吟的警告。
苏祁尧何时像现在这般被人管着。
他的手放在她腿上,本打算轻掐表示不满,但终究没舍得,如她所愿与彭睿宸和谐相处。
分开时,乔知吟身上压着的担子仿佛瞬间轻松,脸上的笑容愈发发自内心。
苏祁尧与她行走在街边,找到她的手相牵,不免受她的好心情感染。
“傻笑什么?”他出声问道。
“你不觉得现在是最好的状态吗?”乔知吟看着他,“彭睿宸的事业生活都有好转,我对他的亏欠弱了些,如释重负。”
“本就不该有。”苏祁尧还是坚持强调。
“你是这么觉得的,但对我来说不是。”乔知吟没想继续同他理论,惬心依旧。
她与苏祁尧算是两个极端,苏祁尧没什么道德感,而她的道德感却太强。
这便注定了她容易将错归于自己身上,陷入自责,很难放过自己。
这样的人总会背负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这个年过得很快,每日都有不同的进展,完全刷新了生活方式,与前一年的状态截然不同。
又是一个清晨,乔知吟站在客厅窗前关注那盆所有花苞全都盛开的蝴蝶兰,眸底满是惊喜。
她每年春节都会养的花,还是初次见到盛放得如此惊艳。
苏祁尧刚吃完早饭过来陪她赏花,同时简单浇了水。
“这是好运的象征,蝴蝶兰花开得越茂密,寓意来年事事顺遂。”乔知吟非常擅长抓住这些好寓意,总愿意相信任何幸运的事情。
“今年已经足够好运了。”苏祁尧告诉她。
“可不能这么说。”乔知吟赶紧道,“说了容易开始走下坡路,赶紧撤回。”
苏祁尧笑道她迷信,在她额头亲吻。
“我去趟公司,晚点回来。”他告诉她,“今晚估计会下雪。”
下雪天几乎成了他们之间的默契约定,今后的每场雪都会想起对方。
乔知吟与他告别,再回到窗前,这边的每盆花都被照顾得不错,她一时兴起,想在阳台做个小型的花园,闲暇时间还能养更多的花。
不过还没开始行动,她便收到乔家人打来的电话,让她回家一趟。
说是出了什么事,消息来得突然,她迅速前往,过程只给苏祁尧发了条短信交代。
整个乔家气氛凝重,祖母一脸怒气坐在主位,乔父却跪在地上,他旁边是站着抹眼泪的乔母,还有乔亦筱在角落,表情为难。
在过来的路上,乔亦筱大概跟乔知吟解释发生的事情,大概是最近乔家企业亏损严重,情势愈加糟糕,乔父受人所骗擅自挪用资金,又在旦夕之间被洗劫一空,导致整个企业祸迫眉睫。
乔知吟才知道一个消息——这种事情不止发生一次。这么多年来,乔父对公司的管理频频出错,若非有苏氏不断替他们出面解决难题,他们早就该倒闭。
按照正常情况,这次危机本也会由苏氏帮忙解决,但不知为何苏氏迟迟没有动作,眼看着马上惊动警方,祖母才会将她喊回家。
她出现时,祖母的怒意随之转移到她身上。
质问:“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别与苏总闹矛盾,你倒好,春节随意跑回家那么多天,要不是你任性妄为,苏总怎么可能放任我们不管,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们乔家?”
乔知吟面色发白,拧眉面对祖母。
她无惧反问:“这件事不是你们出的错?为什么不弥补过失反倒要怪别人?”
“最大的错误就是你犯下的!”祖母拄着拐杖拍桌,振聋发聩的动静令人心慌。
她一步步朝乔知吟的方向走来,乔亦筱想拉也拉不住,只能干着急。
教训的声音还在持续:“身为乔家的人,没有点乔家人的样子,不做好分内的事不说,回了家只会顶嘴,乔家人养育你这么多年到底是干什么的。”
“什么才叫分内的事?”乔知吟咬牙一字一句,“掌管乔家企业却不做事,企图依靠卖孙女来维持运转,占着背后有人就可以变本加厉,这就是您分内的事?”
“啪——”
乔知吟脸上挨了一巴掌。
声音响亮尖锐,弹至偌大家中的各处角落,形成一遍又一遍回音,此起彼伏。
乔知吟没躲,布满红血丝的眸死死锁定面前老人,充斥着的情绪满是怨恨。
几乎轻吼:“我已经付出了我的婚姻,我已经嫁给了一个我完全不喜欢的人,你们还要我怎么样?”
“身为乔家人,这就是你应该做的事。”祖母也气到发抖,被用人搀扶着才能勉强站住。
乔知吟只觉得讽刺:“现在知道我是乔家人了?在结婚前有人问过我的意见吗?有人提前通知过我吗?你们有尊重过我吗?”
“别跟我扯这些,整个乔家的命运,没兴趣陪你在这闹小家子气。”祖母一言否定她的控诉。
她点着拐杖:“回去后立刻向苏总道歉,让他出面处理这件事。”
“凭什么?”乔知吟态度强硬,“让他一味付出,你们继续逍遥快活,继续作践整个企业?”
“是不是作践由不得你说。”祖母又被她气到抬手想再落下一巴掌,但被乔亦筱求情才放下。
“你当下首要任务是服侍好苏总,迅速生下男孩巩固地位,别等到苏总腻了你才后悔。”
“我不——”
乔知吟还想表明自己的立场,未曾想身边的乔亦筱忽然晕倒,她赶忙跑去扶住她,眼泪再忍不住往下掉-
又下了雪,铺天盖地,以奇快的速度为窗外一切铺上上厚重的白。
乔知吟站在窗前望着傍晚灰暗的天,这是她与苏祁尧错过的第四场雪,现在却无心在意。
乔亦筱躺在床上抱着热水袋身躯摇摇欲坠,她方才是假晕,但也是真的发了烧。
“我也才知道这件事,爸他不会管理公司,祖母又总想着依靠苏氏,这么多年来,苏氏到底为我们做了多少事。”乔亦筱气恼。
她们身为女孩,始终没什么过问的权利,乔亦筱还是这两年才得到祖母应允开始进入公司实习,更没想到乔家企业竟几乎只剩下空壳。
乔知吟只因自己生在乔家而悲哀。
在祖母乃至乔家所有人眼里,她始终低人一等,所存在的意义只为了联姻。
可她一向追求平等自由,向往势均力敌的相处关系。
她受不了如此压迫。
第56章 知尧
◎“你永远是对的。”◎
整个乔家乱成一锅粥。
乔知吟交代乔亦筱好好休息, 推门下楼时发现大厅一片寂静,连用人都不见踪影。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几乎成块往下砸, 使树枝摇曳,又散落无数碎片。
这样的大雪使世界只剩下静, 静到荒凉,蔓延至全身。
乔母红着眼眶从身后过来,母女俩无声对望,最终也只能化为复杂的叹息。
大厅内两人对坐, 手边的茶冒着热意, 却温暖不了心情。
“用人都在你祖母那边,她也晕倒了。”乔母告诉她, 声线泛着沙哑。
祖母说是因为她而气晕的,好在不严重,尚需要静养。
乔父还在她那边照顾她, 整个家中只剩下凝重。
“亦筱没事吧?”乔母又问。
乔知吟语气平淡:“发烧了。”
“严重不?吃过药没有?”
“不严重, 吃药后正在休息。”
连母女俩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如此僵。
乔母点头,神情不属:“这些事,妈得跟你道个歉,一直以来是我们过得太过安逸,只想着靠苏总,才会导致现在这种情况。”
乔知吟捧着水杯,企图温暖自己冰冷的双手。
眼神落在飘散的水雾上,似自言自语:“原来苏祁尧不仅仅帮我们度过危机, 还要负责收拾我们留下的烂摊子。”
那些年他明明也不好过, 光是救下乔家便已经差点要了他的命, 她更想象不到他后续到底顶着多大的压力。
乔母心里也苦:“没有苏总, 我们撑不到今天。”
“他还为我们做过什么事?”乔知吟没有抬眸,追问道。
乔母朝她投去担忧的目光,还是如实回答:“那年我们家濒临破产,凑不出钱缴付你们姐妹俩的学费,是苏总将资金周转过来才能保证你们顺利上学,后来的一段时间你们的生活费其实都是由苏总负责。”
“有次你父亲受伤入院,苏总帮忙联系了专家进行手术,你堂弟跟别人打架进了警局,也是他出面帮忙解决,还有……”
原来这么多。
不仅仅公司运转上,乔家的生活中每一处都有苏祁尧的痕迹,若非有他,乔知吟甚至连书都读不起。
更可笑的是,她完全不知道这些事。
反而,对他那么差。
嗓音逐渐沾上哽咽:“都是跟我有关的事,之前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乔母能捕捉到乔知吟的心情变化,将手覆盖在她手背处,“妈的意思是,没必要让你知道这些。”
祖母只想要一个联姻工具,既然是工具,则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只要能为这个家族做出贡献便足以。
所以她多年前才会将乔亦筱带到身边,亲自培养出这么一个最适合联姻的人,但只怪造化弄人,最后结婚的成了乔知吟。
她要是早知道这些,或许就没有那么抗拒这段婚姻,这样既能放过她自己,也能放过苏祁尧。
如今才让她知道这些事,她又怎么能够好受。
“吟吟。”乔母难受极了,咬唇看着她,“这件事是我们对不起你,牺牲了你的幸福,我们想过了,就算是坐牢也好,破产也好,我们都愿意接受这个结果,你要是过得不开心就别勉强。”
“怎么才算不勉强?”乔知吟自嘲似的弯唇。
“苏祁尧为我们家做了那么多事,我非但没有履行好贤妻良母的职责,反倒踩一脚潇洒离开。”她闭眸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我有这个资格这么做吗?”
“你别多想,这不是你的错。”乔母试图安慰她。
乔知吟反问:“不是吗?”
怎么可能不是。
不仅是她的错,她还是罪魁祸首。
蓄谋已久的泪水滚落,滴到洁净的桌面。
她声音极轻:“我们亏欠苏祁尧的,还能还得清吗?”-
突如其来的暴雪封了路,乔知吟被困在乔家无法回去。
她坐在预告夜色的漆黑黄昏里,动手向苏祁尧发条信息交代。
苏祁尧告诉她:【想回家的话我去接你。】
乔知吟:【不用,太麻烦了,我明天再回去吧。】
话落,却还不自觉补充一句:【你会介意吗?】
对话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停顿许久,仿若是那人诧异的代表。
最后仅回复两个字:【不会。】
乔知吟正准备上楼找乔亦筱,转身又发现一个身影出现在风雪中。
她走过去,发现是顾恒钧。
他没进门,固执在风口处停留,纯黑的外套上俨然堆积满了白色的雪。
只将手边的透明塑料袋递给她:“里面是退烧药。”
乔知吟明白,他专程过来送药给乔亦筱。
她问:“你不打算去看看她吗?”
顾恒钧只摇头:“她不会想见我。”
那个人转身逆风离去,长款大衣随着风不断拍打他的身躯,显得那般孤寂。
乔知吟关上门,回到有暖气包裹的温暖室内。
乔亦筱已经休息,她只能先将药放在桌上,而后回了趟自己房间,在这栋悄然无声的家中听着大雪拍打玻璃窗的声音。
一个夜晚,指尖始终漫无目的滑动手机。
她出奇想找苏祁尧,可她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偏偏心里又有个声音不断谴责她,一遍又一遍提醒她的罪行。
直到传来敲门声,推开发现又是用人过来交代她回家,说是祖母的命令。
隐约还能听见从一楼传来的争执动静。
乔母带着哭腔:“雪下得太大了,现在打不到车,路上又危险,让她怎么回去?”
以及祖母不含感情的回答:“就算爬也必须给我爬回去,我看今晚谁敢将她留在这里。”
乔知吟出现在大厅时,还能听见祖母的威胁:“这件事你要是没能解决,以后别想再回乔家,彻底跟乔家断绝关系。”
“行。”乔知吟握拳,笔直站立在台阶,不顾乔父乔母朝她投来的目光。
她的脾气实际上算不上好,倔得很,越是逼她的事情她越不可能如愿。
就像现在,她完全做不到心平气和。
“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她硬着头皮顶着巨大的压力出声,“我要真想不顾乔家,谁都拿我没有办法,到时候你们任由你们沦落街头,这些都与我无关,我继续能当我的豪门阔太太。”
她与祖母对视,嘴唇微微颤抖:“这是您给我的莫大恩赐。”
“你——”祖母被她一番话刺激到提不起气,整个人往后仰。
厅内所有人赶忙过去照看她的情况,只有乔母无动于衷,她边流着泪边与她对视,仿佛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做你想做的事,我都支持你。
乔知吟闭眸错开视线,将痛苦压下去。
实际上她怎么可能做到抛下整个乔家不管。
她只不过想提醒祖母她的身份,她可以不将她当成完整的人看待,但如今整个乔家也掌握在她手上,至少需要尊重她。
这个家她不想呆,迈开沉重步伐走到门口,乔母赶紧拿了把伞递给她。
乔知吟只接过,没撑开,刚踏入室外时那侧的祖母又迅速跟上来。
祖母在温暖的室内,她站在冰天雪地,风声夺走了大部分人声,但她听得还是那么清楚。
“乔家生你养你那么多年,你最后就是这么回报乔家的?你要是敢真的见死不救,我就死在你面前让你看清楚,让你成为杀人凶手,让你死后下地狱!”
“来啊。”
飙风发了疯似的席卷她整个人,发丝凌乱,有雪花钻入唇齿间。
她歇斯底里,高声大吼,让里面那群人听清楚。
“我怕什么,我身上背负的罪名还少吗?如您所愿,我后半生将永远在愧疚中度过,我在他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您满意了?”
她对抗风雪,对抗室内那群人,对抗自己身上的所有束缚。
好似她也疯了,理智抽离,只剩下这具身体孤立无援。
这里的任何事物都让她恶心,正当她准备离开时,有一束刺眼的光芒扫过来,与她融合。
身后,男人身影颀长出现在车前,他撑了把黑色伞,逆光前行。
令人上瘾的沉香味抢占冷空气的风头,男人停留在她身侧,挡住落下的飘雪以及呼啸而来的风,成为支援她的千军万马。
乔知吟含着泪无助拽住他的衣角。
弱声呼唤:“阿尧……”
回应她的是一只比她更温暖的大掌,落在她头上,轻柔宽抚。
男人的目光却不如他的动作那般温柔,尖锐警告室内那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为乔知吟而来,替她撑腰-
乔知吟并不想再踏入乔家一步,苏祁尧不会勉强她,牵着她的手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清楚。
近期顾不上乔家企业是他的过失,与乔知吟无关,该做的事他都会处理好,应允不会让乔家出事。
所做的这一切还是因为乔知吟。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乔知吟已经说不出一句话,喉咙酸涩难言。
她不满意苏祁尧的做法,她不想让苏祁尧一味做让步,想让做错事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可她说不出口。
苏祁尧终究还是为了她妥协,默许祖母的得寸进尺。
一扇门彻底隔绝从室内吹来的些些暖意,当两人对视时,一方眸里含满泪水,一方心疼隐忍。
“阿尧……”乔知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只能凭本能呼喊着他。
苏祁尧将全身发冷的她抱在怀里,语气轻柔:“我在这。”
乔知吟回抱他,将自己埋进他带来的温暖中,巨大的精神压力迫使她只留下抽泣的权利。
“不难受。”苏祁尧只恨自己不懂得怎么安慰她,见她这般难受,他只会更难挨。
而乔知吟如今俨然没有心思去理清那么多思绪。
她压抑得快昏厥,委屈到快崩溃。
拼了命地才能说出一句话:“你别对我太好,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
手落在半空,心脏像是被针刺了下。
“没有对不起。”
他说:
“干什么都没关系,你永远是对的。”
作者有话说:
苏祁尧的心愿其实很简单,一是乔知吟能开心,二是每天都能见到乔知吟。
第57章 知尧
◎“这笔帐得算。”◎
大雪日路滑, 归途的人堵在黑魆魆的公路,路灯所及范围都被漫天雪花覆盖。
原本一个小时的车程能被延长好几倍,望不见那排车的尽头。
可想见的人还是如期而至。
余光里是来回摇摆的雨刷器, 乔知吟指尖仍下意识牵着苏祁尧,当情绪缓和下来, 头脑才得以继续运转。
“你怎么会突然过来?”乔知吟眼周的红晕没消,神情看着憔悴。
苏祁尧抬眼,将宽大温暖的手覆盖在她脸颊,轻捧她下午被打的位置。
这番动作使乔知吟稍愣, 但没躲。
“顾恒钧告诉我你的心情不好。”苏祁尧指腹轻轻摩挲, “你给我发信息那时候就察觉异样。”
乔知吟垂头,发丝顺势耷拉在苏祁尧手臂, “乔家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你为什么还愿意扶持他们?”
苏祁尧语气出奇温柔:“我在乔家受了益,自然应该做好分内的事。”
他意有所指, 乔知吟能明白, 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回应。
男声问她:“不满意我替他们做的事?”
乔知吟摇摇头:“我怕他们会变本加厉。”
苏祁尧的指腹仍摁在乔知吟脸颊,试图抹去她曾经历过的不适。
实在读不懂他眸里的含义,但车内似乎被冷空气入侵。
“如果你能答应。”
他的语调不疾不徐,却也煽动这股冷空气引起一阵小型风暴:“我会让他们付出应尽代价。”
乔知吟唇角闪过错愕,她以为苏祁尧不会与他们计较。
内心纠结,她问:“你会这么做吗?”
“你若答应,就会。”苏祁尧只听她的。
两人无声对视,顷刻, 他将她的发丝撩至脑后, 动身在她脸颊那位置留下一吻。
告诉她原因:“他们打了你, 这笔帐得算。”-
这日晚上, 乔知吟主动居多,他们之间难以产生其他交流,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直接的弥补方式。
两人结婚这么久,她也很清楚怎么让苏祁尧放松,纵使自己经期还没过她也不在意,闭口不提这回事,决心满足他。
但荒唐的一切终是被理智叫停。
苏祁尧双手抱着乔知吟,控制她下一步动作,即使气氛已然氤氲不可收拾。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么?”与他而言更是折磨,只能伸手抽了根烟,企图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
告诉她:“你经期没过,不适合。”
“马上过了,不影响。”乔知吟手摁在他的胸膛,讨好似的坚持,“没关系的。”
苏祁尧努力想说服她,却又被女人捂住,再凑上前隔着烟雾亲吻。
烟终被掐灭,这无疑是个带着苦涩的吻。
香烟在口腔中蔓延,还是初次如此直观品尝到这份味道,带着两人的气息,以及湿润的缥缈。
“为了满足我?”苏祁尧将她圈在臂膀间,无声叹息。
乔知吟没承认,苏祁尧也不在意她口中的答案,轻拍她的后背。
磁性的嗓音轻到足以飘散:“吟吟,不用做这些事。”
“你不难受吗?”乔知吟丧气靠着他,心情好不起来。
“我不至于连这点把持的能力都没有。”
苏祁尧不想拿她的身体开玩笑,况且他看得出来,她似乎总有意谦让他。
对他而言,他难以理解她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只能告诉她:“你不用因为我勉强你自己。”
乔知吟没回答。
嘴唇中还留着烟草的味道,这种又呛又沉的气息竟令她上瘾。
贪恋那股感觉,她撑着身再度吻住苏祁尧,双眸迷离对视,再无心纠结其他事。
“那我帮你。”-
正月初七,乔知吟恢复工作。
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所致,她觉得自己新年的工作尤其不顺利。
譬如刚到公司没多久电脑就坏了,譬如所需要的一份文件死活找不到,再譬如自己最爱的饮料断了货,反而吃了最难吃的那份下午茶。
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堆积,她俨然烦到透顶。
自己的工作没做完,她还需要回家加班,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结束了糟糕的上班日。
“知吟姐,你最近没休息好吗?气色怎么那么差?”小黛趴在她对面,担忧盯着她看。
乔知吟弯唇扯出一个笑容:“有点,作息不太规律。”
“那你可得趁这两天调整好。”小黛出声道,“下周可忙了,要出好几个外景,估计更没时间休息。”
“好。”乔知吟应下。
在从办公室离开前她收到苏祁尧的信息,他已经到达他们公司楼下,等着她过去。
乔知吟回了个表情包,将该带上的东西都揣包里。
但她的水逆似乎还没结束,皮包拉链愣是拉不动,她再试图用劲时反倒将拉环整个扯下来,手背还被划了一小道红色的痕迹。
心情烦躁到不行,她只随意拎着包离开,偏偏这会还是下班高峰期,站在电梯间等待了许久都没等到空电梯,耐心逐渐被磨灭。
好容易来到楼下,已经是十分钟后。
她刚准备往苏祁尧所在的方向过去,却又在临近前注意到他身边多出的女人。
苏祁尧靠在车前目光未离那女人,他们之间距离很近,他甚至略微弯腰只为了与她对话。
忽而没想打扰他们,乔知吟放慢脚步,拉长这么一小段距离。
最后她清楚看见女人往苏祁尧的上衣口袋内塞了什么东西,笑容似乎带上些娇,苏祁尧虽没什么表情,但他不拒绝的态度已经证明了对待那人的特殊性。
乔知吟步伐有些沉,当对上苏祁尧的目光时才走过去。
再看向那女人的背影:“她是谁?”
“吃醋了?”苏祁尧单手握在兜中,尚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乔知吟注意到他手所放置的地方正是那女人塞下物品的位置。
本就愤懑的心情不由得愈加不满:“没有。”
“没有?”苏祁尧睨着她,“既然苏太太不好奇那我便不说。”
“……”乔知吟欲言又止,“好吧,有点。”
“是亲戚。”得到满意的答案的苏祁尧没再兜圈子,直说,“听说是我堂姐。”
“堂姐?”乔知吟手刚搭在车门把手处,又稍收回些,“为什么是听说?”
“我没印象。”苏祁尧云淡风轻替她推门,护送她上车。
“那位是苏总姑姑的女儿,找苏总聊了点家事。”前排的张助补充。
乔知吟瞥向车外那个往后绕过一圈的人,趁他没听见,赶紧追问:“他记不清这些?”
张助点头:“是。”
“他的记忆力……”
乔知吟还想说什么,另一侧车门便被推开,见时机不对干脆收回自己的话。
苏祁尧上车的第一件事就是牵着她的手,又略微蹙眉,不满她冰寒的体温。
乔知吟想了想后又主动道:“你原来还有位姑姑。”
“去世了。”苏祁尧如实交代,“生病。”
“但事有蹊跷,她是最先怀疑苏总母亲图谋不轨的人,却在不久后突发重病离世。”张助接过话,“这件事估计跟黄志忠有关。”
“你们还要接着调查他的事?”乔知吟闻声,吸气紧张不少。
“黄志忠罪行逃脱不了。”苏祁尧道,“他们想要得到真相,那便查明。”
但乔知吟哪里会希望苏祁尧持续接触那些混乱不堪的过往,她知道每一次揭开这些对他来说都是严重的打击。
“阿尧。”乔知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出声,纠结片刻终是道,“你不然别参与了。”
“担心我?”苏祁尧眉宇柔和,与乔知吟十指相扣。
乔知吟才低声“嗯”了句。
苏祁尧竟一笑,不将其他当成是一回事:“能得到你这句话,这个忙倒帮得心甘情愿。”
乔知吟不解看他。
才听他的解释:“苏太太生性善良,以助人为乐,我总需要向你看齐。”
“……”
苏祁尧从来不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但他也会为了她学习这些情意,努力变成更好的人。
乔知吟眼波闪动,难以出言阻止他。
心情不好的乔知吟异常黏人,她很喜欢靠在苏祁尧的肩膀,听着他交代自己日常的每一句话。
从出门后对她的思念,到今天开了几场会又见了多少合作伙伴,就算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也喜欢听。
而苏祁尧同时正戴着手套替她剥小龙虾的壳。
又送到她嘴边,再问她:“你呢,今天做了什么。”
乔知吟倾诉似的将自己诸事不顺的一天告诉他,她的话语间满是疲惫。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努力积极生活的人成了苏祁尧,而对生活提不起兴趣来的人成了乔知吟。
回家前,苏祁尧专门安排张助送来一个全新的包,还买了她最喜欢的奶油蛋糕哄她。
但齁甜的味道都只能停留在喉咙,更无法往胸腔扩散。
水逆的日子总归身心疲惫,晚上在家办公的状态也不行,乔知吟曲着腿放空自己许久,最后干脆抱着电脑走到苏祁尧那边。
一团身影钻入男人身边,电脑仅随意放置桌边,腾出两只手环住男人的腰。
“阿尧。”她就像是一只小猫,在他怀里蹭了蹭。
苏祁尧心也软了:“嗯?”
“我有个策划案要写,但我就是什么都想不出来。”她诉苦,语气平淡但所能抓住的只有哀伤。
“那我们不写。”苏祁尧尽自己所掌握的形式安慰她,“不喜欢的事,你有资格不做。”
“那我工作怎么办?”乔知吟又问。
“留着,或辞职,随便你,你可以不再受朝九晚五的束缚,随意周游世界,做一切你想做的事。”苏祁尧毫不犹豫。
“听起来很惬意。”乔知吟随之笑了。
可她又问:“那你希望我辞职,还是继续工作?”
“我的意见重要么?”苏祁尧没答反问。
“重要。”乔知吟当即出声。
顿了顿,又努力说出那句昧着良心的话:“……我都听你的。”
话落之时,却被诡异的寂静替代,不安的心绪肆意挥洒。
“吟吟。”苏祁尧嗓音沉重略哑,“你最近很奇怪。”
乔知吟没敢看他,逃避闭眸:“怎么了?”
两人虽是相拥,但距离好似很远,几乎看不清对方。
苏祁尧也没有与她对视的胆量,仅有她身上的温度告诉他她还在。
他说:
“你一直在刻意顺从我。”
第58章 知尧
◎“我不会离开你。”◎
乔知吟确实是在讨好苏祁尧。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自从得知苏祁尧为了乔家做了那么多事之后,她就发现自己丢失了与他谈判、与他闹别扭的权利。
她觉得自己应该认了这个事实。
那个从小跟在祖母身边被培养的人本该是她,她早在十年前就该为了这场联姻做准备, 她更应当如祖母所愿服侍好自己的丈夫。
如今才幡然醒悟的她好像只剩下一个选择,那就是安分完成自己本职工作, 她将会听从苏祁尧的话,他想让她工作,那她就去工作,不想让她工作的话她便在家当一个贤妻良母。
她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
可是现在, 苏祁尧却抱着她, 无声安慰,并告诉她:“你是你自己, 不用为了我委屈你。”
其实也没什么好委屈的。
她是乔家受益人,理应为了乔家付出,她过得很幸福, 反之是她不断在伤害苏祁尧。
她做错的太多了, 她有她的责任需要完成,都在情理之中。
可一听见他的声音,她愈发觉得压抑。
将头埋进他的身躯里,乔知吟指尖无助圈紧那块布料。
“你没有希望我做的事情吗?”她问。
“没有。”苏祁尧知道她心情很差,环绕在胸腔处只剩下无措。
他告诉她:“只要你在我身边,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满足。”
其实这才是他一直以来的目的。
所以无论是与黄志忠对抗也好,被乔家人得寸进尺也罢,他都心甘情愿接受, 只要能见到她。
多傻的一个人啊。
“好。”乔知吟的声音展露着叹息。
她必然应允:“我不会离开你。”-
苏祁尧最近的精神状态刚有所好转, 又因为乔知吟的情绪波动而再度不稳定。
即使与乔知吟同床共枕, 但他依旧头疼整夜。
耳廓是她平稳的呼吸声, 闭眼是她无血色的脸以及抱着他缩成一团的身躯,两者共同留在这个暴雪夜里。
在这种时候,他无比厌恶自己。
若他能理解她的情绪,兴许能替她分担,她或许就不会那么累。
可他不能,他甚至连安慰的话都说得如此僵硬,他无法带给她需要的温暖。
乔知吟心情不好,他的状态自然也好不了。
翌日前去见了他那位姑父,这么多年过去,他对这些亲戚早就没什么印象,但当面对那位苍老的男人,一些久远的回忆似乎由此对应。
在为数不多的快乐中,也曾有这个人的出现。
姑父交给他一份录音,是埋藏了多年最近才被发现的,关于那年姑母与他母亲的对峙。
听完全程,他才得知,原来他生母不仅用药物控制他的精神,更试图将他从楼上往下摔。
若非被姑母撞见,现在的他不仅仅难以自控,更会是一个傻子。
苏祁尧面无表情,仿若所听见的内容与他无关。
这个消息说意外也不意外,他比谁都清楚那个人有多心狠。
只是庆幸他没有变成傻子。
这样就无法遇见乔知吟,更无法靠近她,也尝不到这个世界的甜头。
从姑父那边离开后他又去了趟James工作室,疲惫难忍的他靠在沙发小憩,满脑子仍旧是乔知吟。
每回想起她,那傲然身姿总归凸显失魂落魄。
James看向张助:“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恶化?”
张助摇头:“苏总怕是没好过。”
James过去与苏祁尧商量接下来的治疗方案,他认为药物治疗足够稳定他的病情,不需要依靠电休克,但苏祁尧并不满意。
“你已经能控制大部分情绪,这是好转的迹象。”James告诉他。
苏祁尧眼神泛着空,提醒:“我没有理解能力。”
James顿住,暗自思考。
还记得最初他们见面时,是张助强硬要求的,当时苏祁尧抗拒治疗,因为治疗周期长过程更难熬,更重要的是他认为治疗对他意义不大。
那时候他就是这样的情况,几乎已经放弃自己,他们苦口婆心劝了多少次都没用。
但直到某一日他突然答应治疗,原因是他在筹备婚礼,打算以更好的状态迎接。
后来,他治疗的期求越来越强烈,从担心病发伤害到那女孩,到如今他口中所说的,没有理解能力,无法替别人排忧解难。
所有决定都是因为那女孩。
但他还是必须告诉他残忍的一件事:“你应该清楚,精神类疾病无法根治,只能控制。”
他无法依靠自己理解情绪,这是就算撑过再多次的电休克都无法完成的事情。
苏祁尧闭眸隐下失望。
James大概能猜测到一些事:“那女孩有心事?”
“或许是自责。”苏祁尧将自己隐约捕捉到的信息点告诉他,企图通过这种方式学会与乔知吟相处。
James想了想:“我想你应该让我与她见一面。”-
原以为水逆只会持续一天,没想到在整段时间内都诸事不顺。
乔知吟甚至发现,那盆盛开得繁茂的蝴蝶兰已然凋谢了好几个花蕊,在土壤中干瘪,腐烂。
尽管如此,她还是会将凋谢的花摆放整齐,最后与它们告个别。
忙碌的一周由此开始,忙起来时反倒无闲心在意那些糟心的事情,偶尔丧气但也会很快认真投身工作中。
新年伊始,好几个栏目的内容需要更新,不仅在办公室内敲策划案,其他部门有外景活动也得跟着过去。
今日的街道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分明是工作日,但外出的人并不少,而且情侣居多,随处可见行人手捧鲜花。
身边人也在讨论,从他们的言语中乔知吟才得知——今天是2月1
4日,情人节。
心跳忽而漏了一拍,有股难以言喻的情感涌动。
想起早晨苏祁尧突然邀请她共进晚餐,她本想答应,但无奈需要加班,甚至连分开时都显匆忙,没能仔细听他的打算。
想起这些,她又觉着愧疚。
赶忙掏出手机给苏祁尧发了条信息。
乔知吟:【阿尧,情人节快乐。】
同时出租车抵达目的地,她收起手机准备下车,直至抬头时才察觉这个地方有点眼熟。
起初没想起来,她与几人共同往里走,当更多画面落入眼前时才恍惚记起。
这里是曾经她与苏祁尧举办婚礼的地方。
就在城市最中心,最繁华也最显眼的位置。
面临高楼大厦,背接蓝天江景,这里本是个浪漫的地方,但乔知吟脑海里完全没有任何关于婚礼的细节。
耳侧也有人讨论在这边举行过的婚礼,但她再走几步,却彻底没了前行的勇气。
她此刻才想起来——
今天不仅仅是情人节。
还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是她与苏祁尧结婚两周年的日子。
所以苏祁尧才会一大早起身为她准备丰盛的早餐,才会提前邀请她。
而她,全都忘记了。
应该说,没有记住过这一天。
有这事在先,她连工作都无法专心,多次出错,被领导点名教育,才被允许留在一侧休息。
她的心思都在苏祁尧身上,在坐下的那一瞬立刻掏出手机点开与苏祁尧的对话框。
补充一句尤其重要的话:【结婚纪念日快乐。】
苏祁尧秒回:【还记得?】
刚想起来,若非是恰好出现在这个地方,或许她压根没能想到今天会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她知道苏祁尧肯定不会忘记,当下更难以如实回答,敲下的话变成:
乔知吟:【当然。】
但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
乔知吟赶忙补充:【晚上我尽量早点完成工作回去,不介意的话你等我一段时间。】
苏祁尧回答:【不急,多晚都等。】
没能休息太长时间,乔知吟起身参与工作,周遭除了讨论工作上的事情外,听见的谈话声都与情人节有关。
她竟开始设想情人节应该怎么过。
“草坪那边的物品意外丢失,你们谁安排个人过去调取监控。”旁边传来另一人的呼喊声。
这个任务分配到乔知吟身上,她应好前往监控室,与她共同过去的还有胡峰。
“就照这个趋势,今晚多半又得加班到凌晨。”胡峰边走路边发牢骚,语气泱泱,“别人都在过情人节,而我们的情人竟然是工作。”
乔知吟心不在焉,没怎么回应,胡峰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话说知吟姐,你情人节还得加班,苏总不得又生气又委屈?”胡峰这人八卦得很。
乔知吟扯了扯唇:“为什么这么说?”
“拜托,情人节诶,今天不是很重要吗?”胡峰反倒惊讶,“照苏总的性格应该会有两个极端吧,要么直接让你抛下工作回家过节,要么干脆不过了爱谁谁。”
这还是一种误解,乔知吟只愿替苏祁尧解释:“他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偏激。”
“这可不是我想象的,是他那病本就这样。”
胡峰一言点醒:“不过你既然这么说,那也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苏总一直都有做治疗并且病情控制得还算不错,二是他在你面前藏得很好。”
或许两者都有。
他的话在乔知吟心里泛起了一阵不浅的涟漪。
谈话间来到监控室,他们向安保人员点明来意。想要调取监控并不难,不过还得从数据库中调取记录。
等待的时间算不上长,乔知吟看见屏幕上出现的好几份视频,分别是过去五年的这一日的监控回放。
乔知吟一眼看见两年前的视频,仅有小屏,但那个小屏内恰好出现了个身穿新郎服饰的身影。
呼吸停滞,意识到那个人似乎是苏祁尧,她想打开查看,但胡峰已经率先点开今日的监控播放。
整个过程,乔知吟都无法保持专心,甚至连自己过来的目的是什么都忘却。
“拴在冰面上的东西都有人偷,这也太光明正大了吧。”胡峰拍大腿吐槽。
乔知吟才稍微回了神。
直到他们处理完应该做的事情之后,她才试探性点开那年她婚礼当日的视频,看清楚留在她心里的那个身影。
胡峰原本打算离开,见状倒也好奇探头看个究竟。
结果竟撞见意料外的画面,吓到瞳孔瞪大。
那位精致礼服在身的人稍许眼熟,虽看不清正脸,但在一堆噪点勾勒下竟能拼凑出苏总的轮廓,他气场无异,隔着屏幕都能捕捉到他的那股贵气。
这个人的言行举止完全出乎意料。
他是狼狈的、匆忙的,急切在草坪中寻找什么,翻遍所有角落,甚至不惜踩在仅有表面一层薄冰的湖面上冒险寻找。
每往前踩一步都令人胆颤心惊,但事实却有不测,冰面不堪重负破碎,男人跌落至冰水中。
水花四溅,是令人腿软的画面,可男人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般,立刻跳起来依旧固执踩踏冰面。
他的毅力可怖,无法阻止,即使冰面上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他又回到岸边一遍又一遍翻找。
他的动作无畏,是不在意世俗仅注重目的的疯狂。
再昂贵的礼服全都湿透,水珠顺着颀长笔直身躯滴落至泥土中,发丝狼狈不堪,裤腿上满是褐色的烂泥,胸前红色的领带明显到刺眼。
——冬季的室外气温零下,单是身处在冷风中都足够刺骨,更别说在冰水中浸泡过,又带着湿漉漉的身躯爬起身。
可这个人,他又在寻找什么?
连保安也没发现这件事,跟着研究片刻。
不禁出声:“哪来的疯子?”
胡峰倏地察觉到不对劲,赶紧朝保安比划了个安静的手势。
但为时已晚,他只觉一股凉意顺着腿部蔓延全身,回头看向乔知吟。
她仍呆滞停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疯子”。
眸里蓄满了泪水,又因克制而微微颤抖,或是难以置信,或是心疼,能解读出的情绪数不清。
而她的双手交叠,几乎能见掌心被掐到变形。
恰好,她的拇指指腹落至左手无名指上,一下又一下摁着。
那里是空无一物的,本应该佩戴戒指的位置。
作者有话说:
应该能看出来吧,苏总在找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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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知尧
◎“答应我,永远戴着它。”◎
苏祁尧在寻找乔知吟丢弃的那枚戒指。
若非无意间看见监控, 兴许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当时她在绝望中将戒指丢弃,以此做最后的抗争,甚至厌恶与婚礼相关的一切。
但她又怎么能想到, 隔着一扇窗外还有人正如此狼狈地寻找她毫无留恋丢掉的东西。
瞳孔中的那个身影兀自在草坪间穿梭,动作愈发匆忙, 却也愈发孤寂。
泪水终是止不住往下坠,在这个逼仄的监控室内失了分寸。
这边的外景任务很快完成,乔知吟找了个借口请假离开,此时不过是有艳阳高照的下午时分。
但她没有直接回家, 而是跑了好几家店, 拿着她手机内仅有的一张带有戒指的照片——偶然拍摄到的苏祁尧的手。
她将照片放大,能大概看见戒指的款式。
并一间店一间店询问, 企图重新买到一模一样的戒指。
因为没有参与自己的婚礼,所以她甚至不知道他们的结婚戒指是哪个品牌的,直到跑了数间珠宝店, 才查闻些眉目。
店员告诉她:“这是定制款戒指, 除非有设计图否则无法复刻出来。”
手机上的那张照片过于模糊,看不见细节,就连戒指背面她也只能隐约记得是她与苏祁尧的名字,但完全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图案。
店员有些为难:“没有设计图我们没法做,或者你们可以联系当时的设计师看看他还有没有保留设计稿。”
可乔知吟什么时候清楚过这些,她始终以为那场婚礼不过是随便举办的。
哪里想过,那竟是耗尽了苏祁尧的心血,甚至每个细节都由他亲力亲为, 这般用心对待。
“如果找机会拍摄戒指的其他细节, 能否依据这些重新绘制设计稿?”她坚持问道。
或许话题有些敏感, 店员迟疑许久, 终是叫来了店主,偏巧店主对这枚戒指有印象,睨视照片许久,若有所思。
而后看向乔知吟:“冒昧问一句,您跟苏总的关系是?”
“……”
听过乔知吟的话,店主将信将疑,但还是告诉她一个信息:“这枚戒指的设计师已经隐居乡间,他曾说过这枚戒指是他最骄傲的设计,如果您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把他居住的地址发给您。”
“好。”乔知吟立刻回应。
拿到地址的那一刻乔知吟立刻打车前往,但她原本计划着早点回家与苏祁尧在一起,如此折腾时间还得往后延迟。
路上,她编辑了一串文字交代,甚至撒了谎,说工作事情实在忙碌,约莫晚上才能到家。
兴许是担心她着急,苏祁尧倒也回应:【无妨,我也在公司。】
另外附了张证明自己自己在公司的图片。
他回消息的间隔并不短,大概率真的在忙。
很快抵达那位设计师所处的位置,只身穿过一片小树林,轻轻敲响半虚掩的门,但没得到回应。
犹豫了片刻后她终是选择试探性轻推门,没踏入室内,而是顺着门缝往内观察。
与世外桃源无异,这边没有一处展现冬季的阴冷,反倒盛放着灿烂的树丛,枝繁叶茂处处彰显生机。
乔知吟一向很喜欢这种环境,注意力不免多定格片刻。
以至于迟迟没发现对面小木屋内有个人正看着自己。
余光里人影站起身,乔知吟知道自己过于唐突,本准备道歉。
但在这时才看见那人是谁。
就算是隔着这般长的距离,也总能抓住这束目光的温度,永远炙热,永远珍贵,永远移不开。
可实在太过惊讶,乔知吟下意识往后退一小步。
“……阿尧?”-
情人节,亦是结婚两周年纪念日,这日在苏祁尧心中总归占据不小分量。
但好在他早做好乔知吟忘记这天的心理准备,因此清晨看见她那无所谓神情时还不至于太过难受。
这一日其实也就这样了,本应该就这么无所谓地过去。
但又在早晨会议过程,他收到了乔知吟的信息——
她说,情人节快乐,结婚纪念日快乐。
尽管只是临时才想起这一天,但这也足够。
底下是正襟危坐的公司高管,正商榷下一季度的工作计划,过程起了分歧,僵持不休,纷纷将目光投至主位的苏祁尧,大气不敢出。
谁又能知道,当时的他一脸严肃,可手机上搜索界面却是:
情人节应该如何制造一场浪漫约会。
掌管公司那么多年,他鲜少分过心,但荒唐的一日由此开始。
他提前离开公司,找到昔日好友Nick,亲自为乔知吟打造一条竹节手镯。
他何时做过这种事,在冬季的午日坐在鸟鸣声充斥的院子内,与一块银片打交道,反反复复敲磨,不辞辛苦。
Nick为此调侃:“真得帮你拍个视频,不然那女孩不知道你为了做这根手镯都付出了什么。”
苏祁尧头都没抬:“没必要。”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Nick替他泡了杯咖啡,替他把关的同时问道。
“无法用词语概括她。”苏祁尧无意唠嗑,一心都在手边的那小小的银手镯上。
Nick一笑:“那我猜,她会很喜欢这里。”
闻声,苏祁尧才分了心,挑眸的片刻手不慎被喷/枪烫到,但仅蹙眉轻哼,将疼痛咽了下去。
Nick前去室内帮他翻找医药箱,也就是在这时院子大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那张日思夜想又意料之外的脸出现在面前。
“……阿尧?”
周遭由此变得寂静。
上一秒他们才互相交代过在公司,这一秒却在这边见面。
当即分不清到底是哪件事比较惊讶,苏祁尧将被烫到起泡的手藏起,睨视乔知吟的靠近。
乔知吟惊诧于桌上凌乱的一切,张口欲言又止:“你不是在公司吗?”
苏祁尧出声:“你不也是?”
好在这事上两人都撒了谎,倒没让这件事显得多么罪大恶极,只是心里不约而同藏着事,此刻竟那般尴尬。
终还得由第三方打破僵局:“家里那位过来查岗了?”
乔知吟侧头,虽是名陌生男人,但不难判断应该是那位设计师。
赶忙颔首问好。
Nick问她:“你是来找我的?”
“……是。”乔知吟不难感受到来自苏祁尧的注视,硬着头皮回应。
果不其然,当即收到苏祁尧的追问:“什么事?”
乔知吟答不上来,声音压得其低:“那你呢,为什么会在这。”
Nick恍然明白什么,笑容愈发意味深长,识相选择离开:“巧了,你们夫妻俩情人节都想起来找我,你们慢聊,我不打扰。”
乔知吟还有些拘束,睨视他身影,愣是不敢与苏祁尧对视。
她是看见了,桌上全是各种刻制银器的器材,可苏祁尧又为什么会与这些事沾边。
“坐会?”苏祁尧倒是镇静,甚至专门替她拿了把椅子。
乔知吟还在观察桌面上的东西:“你一个下午都在这?”
“嗯。”
“在做什么?”
苏祁尧没答,牵着她坐下,转头才拿起刚制作完成的手镯,放入水里冲洗干净,再仔细擦拭可能落下的灰尘及水渍。
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他一个活得粗糙的人,竟也会做如此精细的工作。
完成时才来到乔知吟面前,牵着她的手,将手镯套在她的手腕。
大小刚好,银白色手镯与她本就白皙的皮肤几乎融为一体,出奇和谐。
她这双空空如也的手总算也佩戴上了饰物。
“你专门做的?”乔知吟的注意力完全落在苏祁尧上。
“嗯。”苏祁尧没隐藏。
她的手腕还落在他的掌心,轻握着如视珍宝,观赏他的佳作。
“Nick说女孩子戴手镯能保平安。”他说,语气轻柔和缓。
乔知吟注意力往下,看清上边一节接一节的痕迹,仿若能看见这个人在敲下每个图案时认真专注的模样。
“是竹节?”她惊诧。
“嗯。”苏祁尧再仔细抹去沾染上的一点点灰尘,“竹节寓意节节高升,万事顺意。”
“最近你不是诸事不顺么?”他再揉揉她的脑袋。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知道乔知吟心情不好,无法替她排忧解难,便也迷信一回,亲自替她祈求好寓意的手镯。
他有很多缺陷,那些无法理解的事情都会用另一种方式照顾她。
压抑许久的心情终是在此刻绷不住,所有话语卡在喉咙,泪水肆淌。
“阿尧……”她单手抱住苏祁尧,将整张脸完全埋住。
另一只手握在他因此受伤的手上,喃喃自语:“有必要为我这么做吗?”
苏祁尧避开她的问题,将那只手勾到自己身后,也抱着她,轻拍她的后背。
“今天又受委屈了?”
乔知吟只摇头,没说话。
她难受,因为苏祁尧为了她付出太多。
更难受自己伤害过他的种种。
来自苏祁尧的这份礼物,乔知吟非常喜欢,将手举高至被穿梭在树叶间的阳光下,闪烁着的眼波就是她珍惜的最好证明。
可心里也压了一块石头,她更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丢弃的那枚戒指。
其实她来到这里的原因并非不能告诉苏祁尧,她想重新定制一枚戒指,随时戴在手上显示已婚身份。
看不出当苏祁尧听见这个消息时的反应,他的笑意并不深,略有失神,仿若并不愿意提及这段往事。
乔知吟继而改口:“如果实在没办法复刻的话,我想重新设计两枚戒指。”
“好。”苏祁尧答得毫不犹豫,甚至不打算追问复刻戒指的可能性。
“我陪你。”他说。
情人节这日的约会尤其特殊,没有鲜艳的玫瑰与繁华的晚宴,但有浪漫的花丛及漫天飘散的落叶,仿佛为他们构建出属于他们的婚礼殿堂。
而木屋下的两人分别为对方精心刻制戒指,并非什么昂贵的材料,但偏偏这份朴素是长久以来可望不可求的。
完成时俨然抵达夜晚,木屋外不知何时亮起星星点点的氛围灯,将一切烘托成极致的温柔。
乔知吟满意看着自己的成果。
仅是一个简单的素圈,背面是她研究了苏祁尧那枚戒指背后的签名仿刻出来,她才得知那并非没有寓意,合起来是鸾鸟与它守护着的凤凰,寓意鸾凤和鸣。
苏祁尧告诉她,这是Nick带着整个团队潜心研究一整个月才有的灵感,每个人为了这枚戒指都很用心,共同为他们倾尽全力。
乔知吟安静听着,却闭口不提。
“你会戴上吗?”她轻捏戒指,观察许久才问道,“你手上已经有一枚戒指了。”
“我还有另一只手。”苏祁尧将右手递给她,示意她替他戴上。
“左手是婚姻,右手是恋爱,两只手都戴上戒指可不证明两者皆有,可别羡慕死我。”许久没出现的Nick不知从哪里出现,双手环臂靠在木屋前饶有兴致盯着他们。
乔知吟经不住调侃,也随着苏祁尧将戒指套在右手无名指,假装忙碌。
苏祁尧牵着她的手,朝Nick挑眉:“谢了。”
“能在我这约会的也只有你们了。”Nick也笑着,朝他们挥手,“欢迎有空常来。”-
在这个情人节,乔知吟发朋友圈的心思达到顶峰。
她在镜头面前不断比划着自己戴戒指与手镯的手,可不管怎么比划都觉得不对味,终还是将苏祁尧的手也牵了过来。
瞬间填满了整个屏幕,两枚戒指一块手镯,充实又圆满。
但又在朋友圈配文时卡住,她没想好应该说些什么。
同时听苏祁尧的声音:“照片发给我。”
她应好,照做的同时顺口问道:“你要照片干什么?”
“发朋友圈。”苏祁尧答。
乔知吟还有些怪异:“可你之前几乎没发过朋友圈。”
“现在开始常发。”苏祁尧俨然点开手机查收。
乔知吟好奇凑过去:“你会发什么文案?”
话落间手机振动,她低头瞥见苏祁尧所发的朋友圈,其实也没什么文案,仅仅艾特了她。
乔知吟点了个赞,想了想,也发布自己的内容。
同样的图片,只不过多加了一句话:
第三年。
他们的第三年-
这日晚上两人都异常兴奋,戒指舍不得摘下,手镯也是,就算是硌得生疼也心甘情愿。
彼此共享无与伦比的曼妙夜晚,交换这世间最甜蜜的事物,不愿停下。
苏祁尧手撑在乔知吟身侧,拨开她被汗津紧贴的头发,端详良久。
问她:“吟吟,今天开心吗?”
“开心。”乔知吟细嫩双臂勾住他的脖颈,眼神自上而下游离。
呼出来的气体缠绕,模糊两人视线。
苏祁尧因她一句话弯唇,“在见到我之后?”
“是。”乔知吟舒服仰头,不自觉低嗔,“在见到你之后。”
“那在见到我之前,你在干什么?”苏祁尧追问。
“我在工作。”女声有问必答,以气音居多。
“工作不开心?”
“嗯。”
“为什么?”
语速略有加快,伴随沉闷哼声,分不清急促的到底是心境还是动作。
没得到回应的男声接着问:“怎么突然想到我们的戒指?”
在这种时候人的意志力总归十分薄弱,回答问题几乎成了本能,乔知吟张口呼吸,言语不自觉从喉咙溢出来。
“我看见监控。”乔知吟毫无保留,“你在寻找戒指……”
动作陡然止住,但没分开,男人压低身体,温柔抹去她眼角的那抹湿。
“哭什么?”他抱着她,指腹轻轻在她的肩膀处揉挲安抚。
乔知吟却只能道歉:“对不起,阿尧。”
其实苏祁尧并不喜欢听见“对不起”三个字,最近她说出这句话的频率过于高。
他耐心听她的倾诉:“是我丢了那枚戒指,我不知道你……”
“找到了。”他叹气,堵住她其他言语。
含着泪光的眸错愕:“什么?”
“手给我。”
湿漉漉的两双手相牵,粗粝与柔软结合。
柜子被推开,骨节分明的指尖钻入缝隙,捞到里面唯一的物品。
紧接着,冰凉感从指尖套入,停滞在最后关节。
乔知吟看向交缠着的两双手。
十指相扣,两枚戒指相碰,仿若能听见那声不存在的巨响。
她的戒指一直都在苏祁尧那里。
他找到了,替她保存了下来。
“吟吟。”
苏祁尧附身再度亲吻她,手上仍贪恋地触摸她手上的戒指。
同她商量:“答应我,永远戴着它,不摘下,好不好?”
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一个帮助自己长大,帮衬自己全家,孜孜不倦付出的人提出来的请求。
可眼泪还是没能忍住往下落。
她点头:“好。”-
乔知吟望着自己左手上的戒指,仍有些恍惚。
监控画面还停留在脑海,每回所见这枚戒指似乎都在提醒她苏祁尧付出过的种种。
她也总会想,自己应该怎样才能回报他。
有了竹节手镯的庇护,水逆好似真的在慢慢褪去,她的生活逐渐回归正常,少了那些烦躁的令人压抑的倒霉事情出现。
晚上约好与苏祁尧共进晚餐,下班后她立刻赶回家。
先去了趟超市买了很多两人都爱吃的食材,另外选了不少零食甜品打算放在家里,尽力在这段连自己也无法彻底放松下来的时光中增添些美好。
路上接到好几个乔家打过来的电话,她能猜到是因为什么事,没有选择接通。
到家便将手机静音放在一侧,不闻不也问。
她开始处理食材,苏祁尧才刚到家,他总是喜欢从背后抱住她,如此亲昵片刻。
“吟吟,晚上好。”
乔知吟趁他不注意将切下来的一块肉塞进他嘴里,偷着笑。
“什么东西?”苏祁尧俨然吞下她递过来的食物,才后知后觉询问。
“牛肉片。”乔知吟刻意道,“你都不先过问是什么就直接吃了?不怕我投毒?”
苏祁尧轻咬她的耳垂:“死你身上我乐意。”
乔知吟痒到往旁边躲,笑着将话题岔开,“味道怎么样?”
“不错。”苏祁尧道,“你做的?”
“不是,外边买回来的。”
他当即改口:“那比你做的差点。”
“能不能说点实话?我没做过牛肉片。”
“那你做给我吃。”
苏祁尧的手又开始在她腰间不安分,乔知吟几乎是被迫应好,又塞了一块肉到他嘴里。
同时与他拉开距离:“那边的汤还煮着,你看着点,我想先去洗个澡。”
“现在?”苏祁尧还舍不得与她分开。
“对,今天去了趟市场出外景,全身都有那个味道,不太舒服。”乔知吟解释。
苏祁尧才松口:“行。”
临走前乔知吟还不太放心叮嘱了不少,但想着苏祁尧并非不会做饭,倒才放下心来将厨房交给他。
并没多想,直至踏出浴室时才闻见些异味。
她随手拎了条毛巾擦拭发丝,踩着湿淋淋的棉拖鞋往外走,本想看看苏祁尧正做些什么。
可越临近那股味道越重,她动作加快些许,轻喊:“阿尧?”
没得到回应,她已经站在拐角处,一眼望见灶台前的狼藉。
火已经关了,但沸腾着的汤还顺着锅壁往下冒,台面上满是水渍,一双手撑在被滚烫包裹着的位置,青筋因隐忍而凸起,颤抖的痕迹明显能捕捉。
“阿尧!”乔知吟赶紧跑过去,双手紧抓支撑在那的人。
“没事。”尽管她什么都没说但苏祁尧俨然安慰她,“头疼突然犯了。”
乔知吟赶紧问:“你的药呢?”
“在卧室。”
来不及想太多,她赶忙跑到苏祁尧房间翻找,连拿药的动作都紧张得疯狂抖动。
其实这种事情发生得不止一次,苏祁尧头疼的病症很严重,每次发作都非常突然且强烈,只看他的背影都能体会到他的那种痛苦。
但乔知吟总会被吓到,况且她那时在听胡峰提及时便上网搜寻过苏祁尧那种病病发时的症状,那是一种身临其境的濒死感,身体像是疯狂往下坠,难以呼吸眼前发黑。
她再见到他发作时,每次都心疼不已。
药效没能那么快生效,苏祁尧靠在沙发调整,乔知吟一脸担忧在他身边牵着他的手。
她不知所措,只能打电话求助张助,张助说是会带着医生过来。
在这段时间,乔知吟独自胡思乱想。
他病发时那么痛苦,那么在那漫长的岁月里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更何况,他们结婚两年,他从来没让她察觉过他的难堪。
她此前总是觉得在这段婚姻里她是受害者,于是她挣扎,反抗,不断索取些自以为应得的东西。
她将他的真心狠狠踩在脚下,恨他怨他厌恶他,将他们的意志磨得愈发薄弱。
她总害怕亏欠别人,尽力弥补可能放下的错,以为这样自己真的能一身轻。
可到头来,最欠的是身边人。
张助与James到达,James大概检查过苏祁尧的情况,估计是最近精神状态太过紧绷导致的,算不上严重,好好休息即可。
见他们似乎还有话聊,她没打扰,回到客厅找到自己手机。
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出现了一个接一个,轰炸不断,她头也疼到不行,揉着太阳穴来到窗边终于接通。
意料之中,还是乔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祖母找了她一天,换了诸多个电话她都不接。
原因是苏祁尧没完全处理好苏父的事情,只帮乔家度过商业危机,但还是惊动了警方,正准备查他们两人。
擅自挪用资金做非法的事还摆在这,他们逃不掉,如今知道害怕了又找到乔知吟。
连祖母也知道收敛些语气,好声好气:“苏总到底怎么想的,我们总不能真的进监狱吧,我这把硬骨头了,经不起折腾。”
“做事的时候没想过今天,现在才知道了?”乔知吟讽刺,她也烦到不行。
“那可不能说是我们的问题,明明是苏总答应我们……”
“他答应了你们什么啊?他的要求不是只有一件事吗?而你们变本加厉不知满足,一而再再而三给他添麻烦,你们就不觉得愧疚吗?”
乔知吟情绪有些崩溃,几乎破音。
祖母被吼,语气随之愈发强硬:“我们需要愧疚什么?对苏总来说不就是一件小事?他连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是不是你又在其中搞鬼,你存心想害死我们是不是?”
“什么叫做小事?你们做了违法的事情你们知不知道?他如果包庇了你们那他也成了违法的那个人,他凭什么要为了你们的错误买单?”
“我们也是被骗的。”祖母反驳,“这事难道是我们想做的?”
“那你们就应该为了你们的行为付出代价!”乔知吟全身都在抖,毫无情面可言,“是我让他不帮你们的,不是他无情无义,你们自己犯了错,就自己去解决。”
话落,她将电话掐断,蹲着身子缩成一团。
周围寂静,心声却那般躁动难止,哭也哭累了,胸口却压抑到喘不过气来。
忽而听见一阵脚步声,她通红的眸撩起,对上James关切的眼神。
James解释:“我听见这边有声音,就过来看看。”
乔知吟被迫压下所有痛楚,站起身招待他:“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苏跟我说过你的事,听说你最近心理压力大。”
James与她道:“或许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
冬季的夜晚很漫长,偌大的屋子内情绪是同样的冗杂,始终被低迷环绕。
压迫感越来越强,空气随之稀薄,呼吸困难。
直至回归沉默,躁动的分子复位,慢慢缓和。
James来到苏祁尧卧室,目光落在那个俨然恢复正常但气色仍然不佳的男人上。
告诉他:“我跟你太太聊过了,她的情况比想象中更糟糕。”
有不断受家里压迫的成分在,有内心不断的内疚折磨,也有对苏祁尧的心疼及诸多更为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
又或许说,这段婚姻给了她太大的压力,她扛不住。
“说起来有些沉重,但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James说:
“她有抑郁倾向,情况不大乐观。”
作者有话说:
其实也不会那么狗血。
我说过,会让他们平等的在一起。
来晚了来晚了,但是这张有7000多字!!!比二合一还多一点呢,可肥了。
第60章 知尧
◎“嫁给我是不是让你很委屈?”◎
乔知吟不过与James倾诉了自己近期的心事。
不知道为什么, 她就是无法产生发自内心的快乐,胸口总是闷得慌,做什么都泱泱无兴致。
但这些话越说越郁闷, 越说越疲惫,在James离开后不久她也回了自己房间, 躺床上陷入迷迷糊糊的睡眠中。
在这个过程,她也会想,苏祁尧那些日子是不是也像她现在这样过来的。
那在没有人陪伴的夜晚,他会有多孤独, 又会有多无助。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 月色下的窗纱摇曳,结晶在地面处的影子晃啊晃。
苏祁尧动作极轻, 生怕惊扰床上熟睡的人。
他在她身边,悄悄捞过她,抱入自己怀中, 紧拧的眉宇书写心疼。
怀里的人像是感知到他的存在, 竟也主动圈着他的腰,沉浸在他的温度里。
“阿尧……”她的声音细小呢喃,被月光拉得漫长。
“嗯?”苏祁尧替她盖好被子,哄睡似的拍拍她的肩膀。
呼吸声尤其重,拍打他轻薄的真丝布料,偶尔擦过皮肤。
女声问他:“你还难受吗?”
“不难受。”苏祁尧回应她,尽可能照顾她的情绪。
却传来一声轻哼:“骗子。”
苏祁尧略弯唇,悄声反驳:“骗子是你。”
“你才是。”即使在半睡半清醒的朦胧状态中的乔知吟语气也能那么委屈, “你从不告诉我这些……而我还对你那么坏。”
“哪里坏了?”苏祁尧眼眸垂至她身上, 在那轻颤的睫毛处停顿许久。
乔知吟吸气:“我讨厌了你那么久。”
“现在不讨厌就行了。”他指腹在她的脸颊温柔摩挲。
“我还骂你是疯子。”
“那是我做错了事, 该骂。”
“我。”可女声已经哽咽, “我逃了婚,还丢了戒指。”
迟迟没有下句回应,男人揉着她的手,就这么睨视着她,眸底的光晦暗不明。
才告诉她:“娶你这件事是我没经过你同意,不怪你。”
“阿尧……”
怀里的女孩子又在哭,分明那么乐观开朗的女孩,最近却背负着那般沉重的压力,与泪水常伴。
想起James的话,那股作祟的冲动又在血管中悸动,纠结与悔恨并存。
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擦拭她淌着的泪水。
问她:“吟吟,嫁给我是不是让你很委屈?”
乔知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的话,胸口轻微起伏,以沉默回应。
苏祁尧同样只留下长叹。
月色永远有着能将一切点缀得柔和的能力,在寂静的卧室内,光影轮廓陪伴,一人渐渐进入睡眠,一人却清醒彻夜。
就算是看见她熟睡,这一刻也变得那般珍贵。
男人抱着她,更不知是在与谁对话。
他说:
“吟吟,我希望你在我身边。”
“但不希望你不快乐。”-
乔知吟能感受到苏祁尧的改变。
他知道她最近心情算不上好,便会努力对她更好些,早晨习惯为她准备一大桌的甜食,会专门将她送到公司楼下,不管她加班到多晚都会等她,也时常买奶茶小蛋糕哄她开心,看见好看的事物都会拍下照片分享给她。
同样的,乔知吟也在尽可能满足苏祁尧一些有意无意吐露出来的期待。
她不再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会尽早下班陪他,会去他公司找他,也会在他需要她的时候出现,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这么亲密过。
但这根本不是正常的相处模式。
秦昊安近期生日,在郊外组了个派对,乔知吟跟着苏祁尧过去,也借此机会放松。
来到这,乔知吟才发现,这哪是普通的聚会。
来者多的是盛装出席的人,脸戴精致面具,在面具下忘情交友。
出现在这,乔知吟朴素的一身总归格格不入,但她倒是没有半点别扭,牵着苏祁尧的手出现在他们地盘。
“你要是想回家就告诉我。”苏祁尧告诉她。
她点头:“好。”
有些时候她还蛮喜欢这种地方,让压力被震耳欲聋的音响覆盖,再让酒精麻痹神经,强制放松。
不过她没喝太多酒,安静处于这种环境内也足以。
一个晚上见到不少熟人,互相打照应玩乐,直到后半段才后知后觉少了位熟悉的人。
她看向对面那位略显孤独的陆家大公子,此前他鲜少独自出席,如今身边却空空如也。
“喻忻尔呢?”她问身边的人,“怎么没跟陆大哥一块来?”
那人回答:“哦,他俩闹掰了,彻底各奔东西。”
乔知吟一顿:“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有段时间了,这不陆大哥天天与酒精作伴。”
印象里他们俩人虽吵吵闹闹,但关系也还行,倒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心情有些复杂,乔知吟又问:“那以后还能再见到喻忻尔吗?”
对方摇头:“难说,她本来就不是我们这圈子的人。”
陡然间物是人非,乔知吟心情复杂,片刻后拉了拉苏祁尧的手:“这里有点闷,我想出去走走。”
苏祁尧立刻从其他事情抽出神:“我陪你?”
“不用,你忙你的。”乔知吟道,“我在外围散步就行。”
苏祁尧没勉强,乔知吟才松开原本紧紧相牵的手,后方男人视线紧紧跟随她直至踏出大门,好似仅有几步路的距离都不太放心。
这边郊区,面临大海背靠树林,夜晚万籁俱寂,但有海声与枝叶味道相伴,共同渗透入灵魂。
她没走远,只是绕着整座酒店一圈,余光仍能捕捉室内的灯红酒绿。
时而回头时总能看见苏祁尧那边有人搭讪,苏祁尧习惯拒人于千里之外,她也从来不需要担心这种事情。
偶然与一位明显正在苏祁尧那边碰了壁的女人对上视线,女人继而收拾好姿态踏出室外,莫名又轻瞥她一眼,但两人并无交集。
她懒得在意这些,再散了会步后正打算绕回到室内,突然又出现个小孩急匆匆奔来,拉着她的衣角。
语气带上哭腔:“姐姐,我的姐姐跑到树林里去了,我找不到她,你能不能带我过去找她?”
“……”
乔知吟不认识这个小孩,事有蹊跷,她很难完全相信他,但看他哭得难受又不自觉软了软语气。
问他:“你姐姐为什么会去树林里呀?”
“她在跟我玩捉迷藏。”小孩抹了把眼泪,“我明明看她跑到这边的方向,但突然找不到了。”
“你姐姐有没有带上手机?”乔知吟接着问,“我打个电话让她回来。”
男孩没说话,只是摇摇头,掌心兀自死死拽着她。
乔知吟显得为难:“那我让保安叔叔过来。”
“不行!”男孩的反应突然变得剧烈,强硬拉着她往树林那边走。
她还怕伤到男孩,不敢用力挣脱,哪怕差点被男孩推倒。
他口中同时喊着什么:“你得去树林,不然姐姐会打我的……”
但他没得逞,俨然惊动了保安,他们过来阻止他们的去向:“这片树丛里时常有蛇出没,你们最好别靠近。”
“……”
乔知吟恍然明白男孩的目的,死死蹙眉望向那片漆黑不见底的树林。
男孩还在嚷嚷着:“我姐姐在里面,我要找我姐姐。”
“别吵了。”一位保安厉声阻止,硬生生掰过他的身子,“你姐姐在后面。”
男孩害怕到一直发抖,乔知吟察觉异样,随之转过身。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不少人,有位女人正被控制住,她穿着妖艳,但身型狼狈。
苏祁尧站立在无灯光覆盖的门口,身后躁动的灯球在他后背拍打出别样色彩,他身上的气场仍旧那般强盛,沉冷隐着愠色,警告的视线在女人身上停留一瞬。
乔知吟认得出来,那人方才与她有一面之缘,是刚与苏祁尧搭讪过的那位。
他们无冤无仇,而那位女人却企图将她引去有不少毒蛇出没的树林间。
女人不断向苏祁尧求饶,但苏祁尧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再不将眼神施舍给对方。
她很快在一阵声嘶力竭中被带走,闹出的声响为这个肃静环境增添几分可怖。
围观的人由此散去,仿佛在感叹女人的不自量力,旁边男孩也在哭,但他一句声都没敢出。
眼看着男孩同样即将被保安带走,乔知吟担心他们会对他做出什么事,赶忙叫住。
问他:“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去树林?”
男孩声音都在打着颤,终还是实话实说:“是姐姐让我这么做的,她,她会打我。”
他的姐姐就是方才那位女人,小男孩毕竟是无辜的,乔知吟于心不忍,求助性朝苏祁尧投去目光。
苏祁尧并不在意那男孩死活,只朝她过来,将她搂入怀中安抚。
“我没事,压根没打算过去。”乔知吟低声道。
她不至于连这点辨认危险的能力都没有,就算是保安没有过来她也不可能就这么跟着男孩走。
她又道:“但是他也是被迫的。”
“被迫就能抹去他企图伤害你的事实?”得到的是苏祁尧沉声的反问,他的语气说得有些重,似乎因她的求情而不满。
乔知吟一时间哑口:“他只是个小孩。”
“小孩有小孩的解决方式。”苏祁尧坚持,同时向那几位保安示意。
乔知吟阻止不了苏祁尧的做法,只能眼睁睁看着男孩远去,不远处又隐约传来女人的喊叫声,各种燥响交杂,乔知吟听到头皮发麻,稍微避开苏祁尧的怀抱。
抬头与他对视:“你要怎么处理他们?”
“心软了?”苏祁尧尚没有回答,他并不在意其他事。
他告诉她:“他们试图伤害你,若有不慎受伤的就会是你,就算是这样你也能继续当个烂好人替他们求情?”
在这些事情上苏祁尧的容忍程度一向为零,他更见不得乔知吟替企图伤害她的人说话。
“……不是。”乔知吟轻握他的手臂,解释,“我只是担心你做什么……违法的事情。”
怒气倒是因这么一句话而有消减。
苏祁尧以蹙眉表示意外:“担心我?”
“是。”乔知吟抿唇。
稍松口气,苏祁尧弯唇,弯腰在她额头轻吻。
保证:“放心,不会闹出人命。”
可照方才的架势,看不出半点留情迹象,乔知吟实在难以放心。
苏祁尧才告诉她:“她不是喜欢去森林么,就让她在里面好好呆着。”
两人都不想继续身处这边,苏祁尧总归还是温柔的,牵着乔知吟往酒店大厅那边过去。
乔知吟下意识回头,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敏感,她仿佛还能听见女人的尖叫声,落入心坎里。
还是不太放心:“真的没事吗?”
“不会有问题。”苏祁尧保证。
电梯带领着两人缓缓往上,隔绝那些让人心烦意乱的声音,苏祁尧懒散靠在墙壁,指腹还在女人虎口处摩挲。
乔知吟被他看到不太自在:“你干什么?”
“在想一件事。”苏祁尧坦诚。
“什么事?”
“在想,苏太太为什么能那么好。”
“……”
乔知吟以为自己又被误解,“我真没有同情他们,我只是担心你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我知道。”
苏祁尧跟着解释:“‘好’是褒义词。”
若她不好,也就不会问清楚小男孩的苦衷,更不会考虑这件事对苏祁尧来说会有什么后果。
巧的是,这份好是苏祁尧所缺失的。
乔知吟垂眸倒有些丧气,映射了前段时间发生的那些事。
她说:“但也不能太好,是吗?”
“当然可以。”
苏祁尧睨着她如此自责模样,没忍住将她拉到身边,温热的掌心扶着她的脑袋。
与她道:
“你无需改变,你接着当好人,恶人的事情由我来做。”-
两人都喝了酒,晚上直接在这边过夜。
套房外有露天温泉池,乔知吟满身疲惫倒是向往,换上酒店的泳衣后直奔那边过去,连交代都忘了与苏祁尧交代声。
但苏祁尧猜到她会来到这,倒了两杯牛奶再切了份果盘后端过来,先将牛奶递给乔知吟。
乔知吟接过,但没喝,注意到苏祁尧也下了温泉,她意思性抿了一口之后又放回在架子上。
“等会再喝。”她在苏祁尧的注视下解释,“我有点饱。”
“睡前记得,喝杯牛奶对你的胃舒服些。”苏祁尧叮嘱声。
即使这么久了,他仍然记得在她喝过酒后替她倒杯牛奶,照顾好她落下胃病的胃。
乔知吟点头应好,手掌触碰到苏祁尧赤/裸的腰间,与他肌肉轮廓相贴。
主动朝他靠近,黏人似的抱着他。
苏祁尧仰头轻笑,嗓音已然因她这个微小的动作而变得沙哑:“还想不想泡温泉了?”
“不要也行。”乔知吟指尖随意在他的皮肤上游动。
但还是被苏祁尧无奈的手摁住:“先在这待一会。”
倒也作罢,乔知吟安分些许,头靠在苏祁尧肩膀,下意识抬眸望天。
惊喜的是,这边的空气质量还不错,天边竟然能看见星空与银河,共同闪烁照耀,出乎意料的美。
忽然伸手指着这片天,水珠顺着手臂弧度滴落。
苏祁尧随着她抬头:“比划什么?”
指尖点了点最亮的那颗星:“好看。”
眉宇与眼神是一致的柔和,最纯粹的无杂质的。
两人相依偎,在温暖的温泉中,共享当下的这一分钟。
女声继而道:“阿尧,你说京城还会不会下雪?”
下雪天的约定始终耿耿于怀,仔细一算这已经是从去年至今的约定了。
为什么日夜生活在一起的两人,却连场雪都等不到呢。
“若是见不到雪。”苏祁尧知道她的遗憾。
这个冬季不应该草草收场,即使是尾声,也该将丢失的碎片扫清,拼凑完整。
“那我们就去最北边。”
他邀请:“去正在下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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