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薛延陀奔袭至突厥王帐,义成公主与萧后坚守不出,直至可汗颉利率旧部归来,迎战反叛部族,薛延陀与铁勒君长才狼狈兵败。


    只是经此一役,各部犯上作乱的苗头渐露,秋冬将至,可汗的出征本来就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可却大败而归,已经是自顾不暇。


    义成公主本来对可汗此次出征抱了很大希望,然而带给突厥的却是一场大动乱,她也大感震惊。


    颉利觉得,自从遇见了天幕,自己什么事情都不顺。


    哪怕回来以后想撒气,可就连突利可汗的妻子淮南公主都被义成默许先一步逃走。


    义成公主听送信的人说起天幕的事情几如听书,可所有见过的人都信誓旦旦,甚至有人说天幕提到了她与萧后。


    她虽然不相信鬼神之说,但却愿意利用鬼神。


    “可汗,我以为天幕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义成公主和颜悦色,即便颉利怒不可遏,下令所有突厥人都不许议论天幕与突厥灭国的预言,但她却瞧得出颉利暴躁独断下的不安。


    “汉人或许不如草原上的汉子骁勇,但是我们统治中原数千年,于治国理政上还是有些心得的。”


    义成公主温言安慰道:“正如那女子所言,中原人才济济,李氏父子争夺权位,必然有不少大才被埋没,这些年我冷眼瞧着,别看咱们强盛,可是这些贵族只知道打仗敛财,哪里真心为可汗、为突厥想过?既然天幕点破了这一点,可汗正应趁此机会痛下决心,革除旧弊,任用汉人。”


    “那些怀才不遇的汉人一旦得到可汗的重用,必然会心存感激,为可汗卖命。”


    她知道可汗对于拓跋家族统治中原的向往:“重症必得猛药,譬如文明太后与孝文帝,都是大胆任用汉人才得以延续国家,人家连姓氏都要改,可汗比孝文帝当年不知要强多少,四周之国无不称臣,若再有汉臣相助,岂不是如虎添翼?”


    颉利可汗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汉人不同于阿史那贵族,在突厥就像是没有根基的花,只有依靠他这棵大树才能汲取权力的养分,只是……


    “这些时日逃到汉地去的人不少,汉地来投的却少,可贺敦此言虽好,可教我到哪里去找这么一个人?”


    义成公主微微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唐新来的使团里,有一位曾是东宫旧部的使臣愿意面见可汗,助您一臂之力。”


    李世民下诏安抚突利可汗,令唐俭与温大雅为使臣出使突厥,迎回温彦博等人,并送突利可汗返国。


    唐俭这一回出使,不仅仅是带回了突利可汗,连着李靖俘虏的突厥士兵也一并打包,分送求和的各反叛部落,顺便还拜谒了仍在突厥的萧皇后,将萧瑀的书信送去。


    只是他被突厥人经常灌醉,直到从牙帐出发前,才发现赵德言及其随从早被颉利可汗藏匿起来,气得破口大骂,扬言回去便上书皇帝夷他三族,狠狠敲了颉利可汗一笔竹杠。


    太子战死以后,赵德言就知道自己在秦王手底下完全没法活了。


    朝廷对待余党的态度暧昧,说是不问不究,可实际上每天都有东宫与齐王的旧部被新君一派的官员清算旧账,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挂冠而去,要么束手就擒。


    然而这个时候天幕却出现了。


    周围的人见他举止失措都说他得了失心疯,他自己开始也以为是早上吃的菌子没熟,还喝了好几碗苦药,直到渭水的消息传过来,他才知道什么是天选之人。


    既然大唐人才济济,那他大可以换个赛场,来个田忌赛马,不就能在君主面前脱颖而出了吗?


    若不是他支持的太子和皇孙们死得一个不剩,他怎么会有决心投奔突厥?


    拯救一个将亡的国家,顺便过上荣华富贵的好日子,他只要想一想都觉满怀豪情。


    颉利可汗本来出于对义成公主的信任,对这人天然就有几分好感,两人促膝长谈数夜,尽管语言偶尔难以理解,但从对方悲惨的命运、坚定的眼神和滔滔不绝的口才里不难看出,他实在是上天赐予突厥的不二人才!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李世民绝对不会想到,比起突厥失去的牛羊奴隶,他得到的到底是何等的珍宝!


    他望着赵德言明亮火热的双眼,仿佛看到了一个浴火重生的新突厥!


    ……


    武德九年十月,唐俭一行带着温彦博与被突厥掳走的百姓归乡,同月,皇帝册长子李承乾为太子。


    早听到讯息的亲人每日都到官府问询,一时之间,往昔冷清的官衙门庭若市,哭声震天,就连内廷宫人也时有悲戚。


    李渊最近觉得二郎可能是想要他赶紧去死。


    就因为他不肯迁宫,侍奉他的宫人全都是哭丧脸,歌舞也不见欢喜?


    长孙皇后去请安问候的时候见太上皇正在向唱曲的宫人发脾气,了解了前因后果,才向李渊道:“父皇误会二郎了,是他们的亲人有的从突厥回国,又有的长眠异乡,更有些父兄在辽东的,触景生情,盼亲人早归。”


    她斟酌道:“骨肉离别十数年,如何能不悲泣呢?”


    李渊微有动容,看向地上的宫人,她年岁颇长,或许正是隋末选入宫中的歌姬。


    “你家里人也回来了?”


    那女子摇了摇头,哽咽道:“奴婢的父亲虽然自断一臂,却也被迫远征辽东,至今未回,奴婢见宫中姊妹偶有亲人归家不免伤怀,我兄长已过年岁,陛下若隔些年再征突厥辽东,怕就没办法从军,是以阖家悲伤,并非有意御前失仪!”


    李渊默然,隋末之年,百姓宁可自断手足,甚至反叛朝廷也不愿意参军,即便他做了皇帝,也时常以忍让为先,可二郎做了皇帝,虽然民众生活困苦,却情愿投身行伍,保家卫国。


    短短十年,民众还是那些民众,不会从羊羔长成雄狮,可他们的统帅变了,民心也就跟着变了。


    大约真的是他错了,如果是建成做皇帝,他和他那些臣子,当真就能比二郎做得更好吗?


    他生来就是贵族,做皇帝做得太久,傲慢地俯视天下,操纵着儿子们之间的平衡,已经很少回忆起那些岁月和沿途百姓对新朝廷的殷殷期盼。


    那宫人本来担心即便有皇后的保护,还是会被太上皇责罚。


    孰料太上皇却俯下|身,拿走了她手中器乐,拨弄两三声,轻叹一口气,问她道:“你会唱《知世郎》吗?”


    ……


    方怀袖上传视频之后忙着应付下一周的期末考,等走出考场,见到同学拎着直播设备往食堂赶,才想起来自己那个倒霉的期末考核。


    她拿着饭菜坐到角落里,打开手机后台。


    【用户大唐皇帝李世民投了一枚硬币】


    【用户大唐太上皇李渊收藏了您的视频】


    【用户司空裴寂发表评论“。”】


    【用户房玄龄点赞了您的视频】


    ……


    【突厥舞王颉利投诉了您的视频,理由:人身攻击,系统判定不成立】


    方怀袖面带惊喜地一路看下来,直到看到最后一条差点被一口菜汤呛死。


    这个昵称配这个投诉,她可不觉得是手滑。


    她觉得她已经在努力让自己轻松幽默了,到底是什么人在真情实感地带入啊?


    旁边记录吃饭的林初刚结束拍摄素材,看见同班同学,也想过来讨论一下数据。


    他已经剪了三个视频了,看着方怀袖那还算优秀的后台数据和一脸的不快,安慰道:“投诉不成立,系统不会限流的。”


    “话是这样说,我真无语了,突厥舞王还能有这么真情实意的cos粉吗?”


    前面爱当人爹的她见过,甚至不cos贞观名臣而爱cos裴寂的她都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爱颉利:“他以为他生活在唐朝吗?”


    林初想了想:“互联网上什么奇葩都可能碰到,拉黑就算了,大度点,万一对面是条狗呢。”


    他看着方怀袖的观看量,分析道:“流量必然会带来一些咱们无法理解的人和事情,你这个数据已经相当不错了,并且从昵称里也能看得出来目标客户对你的内容很感兴趣,只要这个系列播放量累计十万,不用签约就能申请开通收益,听人说一万播放量似乎是20块?”


    方怀袖的生活费够用,视频钱多钱少无所谓,但是能够进行流量变现,这不单单是考核里占优势,还证明她收获了互联网陌生人的肯定。


    但她对这个三万播放量,点赞收藏投币数都奇异稳定在一百的视频还是有点怀疑:“可惜没什么人评论,我也不知道我制作视频的优缺点。”


    她还特地学了自媒体技巧,不把一个内容一口气放完,这样又能控制时长,又能让用户多留言。


    “这个对于新人来说完全正常,你看看我的数据,”林初热心地对比了他和另外几个up主播的视频,分析道,“不同分区是不一样的,咱们班里收获评论最多的是影视区up,但投币的比率就少,要想人家多投币送礼物,就得吐槽演员演技和编剧脑子,吃播看的人多,也赚钱,但是没形成特定风格、有自己粉丝群之前,也就观看量比较好看,多做几个视频,说不定人家就评论了。”


    方怀袖和林初交流了一下剪视频心得,还被拉进了一个“百大得不到的up”群,看别的同学发的个人心得。


    标题开头不能过于重复,否则会因为相似过多而失去流量,要尽快发布新视频,否则连自己的热度也蹭不上。


    她下周末没有考试,接下来正好趁热打铁,在制作后续视频的时候拉长战线,多吃一点流量。


    按照大家的建议,她把系列直接改为唐,并且学会了发布预告和投票,还获得了影视区同学的授权,如果她需要的话,可以搬运对方已经剪辑好的素材,双方评论区互相引流,实现合作共赢。


    ……


    天幕的昙花一现,在长安城中掀起了一阵研究玄学的狂热浪潮,许多百姓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自己的国家未来如此强盛,复述给外地旅客时也是眉飞色舞,仿佛亲身经历。


    而朝廷也派专人回忆记录拓印天幕文字,并对照行草楷篆逐个注释,方便理解天幕的预言,期间也有不少新发现。


    譬如1就来源于大食国。


    但是再新鲜的事情总也有过去的时候,秋去冬来,皇帝的年号也从武德改为贞观,天幕始终没有出现过。


    李世民是极少沾酒的,但是今年喜事确实不少,他也喝了几杯。


    薛万彻回朝、魏征与王珪等东宫旧臣尽心效力,秦王府跟着他吃苦打天下的旧臣也有一多半,而突厥那边,两位可汗已经明里暗里交手几次。


    颉利重整旗鼓之后改用汉制,摒弃突厥旧俗,讨伐反叛各部,预备挑一两个最出头的敲打,没想到居然大败而归,气得吐血而厥,躺了三四日。


    但一片欢声笑语中,他觉得自己的酒量又下降了。


    原本漆红的朱檐忽而换作了透明颜色,上面还有一行小字:“您近期看过投币的up主已经发布了新作,请问是否投屏观看?”


    然而不仅仅是他,众位与宴的朝臣,包括正要捞起袖子耍酒疯的尉迟敬德,都抬起了头……甚至下意识看向他。


    这种文字并不符合阅读习惯,但因为之前就出现过,李世民并不陌生,点击“是”。


    只是与上次投币时每个人都要操作不同,还不及群臣有样学样,夜空中便显现出璀璨烟火,仿佛是能映亮长安的火树银花。


    房玄龄连忙记下天幕的文字和操作,自从那次之后,他一直随身携带纸张和螺子黛,以备万一。


    李世民见他迅速的动作已知其意,吩咐内监将房玄龄面前的食物都搬走,另赐了上好笔墨,供他书写。


    灭亡突厥虽然只在早晚,但谁不期待这一日更早到来?


    此时突厥多灾多难,而大唐却士气高涨,贞观之年能有如此良好的开局,将来他也就可以鼓励农耕,积蓄力量,着手对付高句丽了。


    可是天幕却出人意料,没有从1转到2。


    《饥荒?旱涝?霜杀?天可汗的天灾年代,凭什么被称为贞观之治?》


    李世民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酒意消散。


    说好的灭亡突厥呢,怎么没了?


    难道是因为上一回大唐给她的硬币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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