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夫君总以为我心有所属 > 第40章 大恩
    因为白天的胡闹,晚上谢韶黑着脸勒令段温离她远点。


    段温倒是很听吩咐,捧了本兵书在灯下读。


    明明挺宽敞的桌沿,他偏偏就只占了一角,体型那么大的一只就缩在那里,显得可怜巴巴的。


    谢韶瞧着都忍不住翻白眼:他可怜?装可怜还差不多!


    她只说了不许碰,可没不叫人上来。


    有本事在下面坐一.夜啊!


    谢韶觉得她要是再为这么个狗东西心软就是傻子!


    她眼不见心净地侧身朝里。


    谢韶本来以为段温会弄出点动静吸引她注意力的。这人就是这么个狗德行,但凡两人待在一块,非得要她把大半的注意力落在自己身上,简直像一个求关注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但是他手段可比小朋友恶劣多了。习惯了这样,再瞧对方现在这闷不吭声的样子,总叫人有种“孩子静悄悄一定在作妖”的忐忑。


    怀着这种不安心,谢韶到底还是回身看了一眼。


    段温居然真的在认真看兵书,他旁边的是张矮桌,也并没有椅子。


    谢韶在幽州习惯的长腿桌椅显然是那位穿越者前辈的功劳,但出门在外就没有那么多便利了,这会儿多半地方还是习惯跪坐的。郭融这大兴土木修建的宫殿就是如此,虽然亭台楼阁的、瞧瞧像是很有意趣的景致,但是就舒适度而言就差远了,段温这会儿坐在地上,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正委委屈屈地单腿支起撑在一边,持卷的那只手手肘压在上面,因为低头看书的姿势,脊背带着点弓起的弧度。


    他这姿态显得有些散漫,但却奇异地并不松弛。


    段温这个人就是如此,瞧着总是漫不经心的,但是很少有完全放松下来的时候,总叫人觉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抽出刀来。谢韶觉得这么过得一定很累,但是段温显然很习惯这样的日子。


    似乎书上有些难解的困惑,他微微拧着眉,摇曳的烛火照亮了侧半边脸上分明的轮廓,谢韶恍然发现这人瘦了不少。


    这很正常,打仗是件很耗费体力和脑力的事,没个好身体根本连扛都扛不下来,每次一场硬仗打下来,人都要瘦上一圈。


    分开了这么久,谢韶其实也想问问对方这段时日过得如何,结果这人可倒好,一见面就把她往床.上带,根本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少吃一顿肉会死吗?!


    越想越气,谢韶忍不住瞪了人一眼。


    只是瞥过去的目光却注意到了别处,是本夹杂在兵书里的诗集。


    瞧见那熟悉的书封,谢韶愣了愣,她怎么把这本书带来了?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想起来,只能猜测是是收拾的时候被自己顺手给塞进去了,打包行李的时候又混到了段温的兵书里。


    段温对诗集一向没什么兴趣,偶尔看一眼也是谢韶读诗的时候被他凑过来捣乱瞄见的,他自己是不会主动去翻看这些的。这诗集意外混到兵书里,就算被他看见了,也多半也要拣出来放在一边,但是现在这诗集放的位置很微妙,段温手臂稍微往下放一放、捎带手就拿起来了。


    那里面其实也没什么不能给段温看的,就是普普通通一本诗集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内容。只是当年对方去青州时随信送来的干花,被她顺手夹在了里面。都过去这么久了,段温记不记得还是两说呢。


    但要是被这么看见书屋里夹着的东西,还是当着她的面,谢韶总觉得怪怪的。


    ……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


    这么走着神,段温手里的那卷书要翻到底了,他左手顺势往下,就要把那本诗集拿起来,谢韶禁不住跟着心底一紧。


    她其实觉得段温不会记得那点小事了,但在对方真的拿起来之前,她还是坐起身来,清了清嗓子,打断道:“又没有不叫你上来。”


    段温落在书封上的手顿了顿。


    第二次了,他果然没看错,韶娘像是很紧张这本诗集的样子……从谢家带来的诗集啊。


    要不是上次辛奴去他母亲那讨书,被韶娘特意避开了这本,他还没注意到。


    抬眼对上谢韶看过来的目光,烛火摇曳下,美人柳眉轻蹙、眼底隐约带着丝紧张的意味。


    段温心底像被什么轻撞了一下,勾得人痒痒的。


    ……韶娘总是有法子教他心软。


    段温心底轻叹了声,到底脸上的神情缓下、也松开了手。


    罢了,既然韶娘不想叫他看,那便不看罢。


    他从来不和死人计较。


    段温倾身往前吹熄了烛火,像是都不需要时间适应这突然黑下来的环境,他直接往前了几步,将还不及躺下的人揽入怀中,笑:“我可真上来了?”


    谢韶:“……”


    抱都抱住了,再来这些马后炮有什么用?!


    谢韶知道段温一向得寸进尺,料想他上来之后不会老实,但是对方开口的理由还是让她意外了下,“我过几日就要走了,韶娘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谢韶一愣,“不是要去晟州吗?”


    段温“嗯”了声,但是明显心思不在回答上面,带着茧子的手一节一节地摸过脊椎骨,显然不打算只是老老实实地抱着。


    谢韶被他闹得不安稳,背着手够了半天,总算把那只不规矩的手拉开。


    这才得空皱着眉问:“我不跟着你一起吗?”


    段温则是趁着谢韶的注意力在手上,倾身往前偷了个香,闷笑着打趣问:“韶娘这是舍不得我了?”


    谢韶瞪他:说正经事呢!


    实在不怪她奇怪,这些年除了战场的最前线,段温恨不得把她随身带着,这次去的晟州是自家地盘,没道理分开。


    段温被谢韶眼神警告得收敛了点,但仍旧是没个正形儿,“韶娘喜欢晟州风光,为夫下次带你去。这次就先算了。”


    谢韶倒是听出来了。


    晟州那边大概出什么问题了,段温这一趟多半不怎么安稳。


    她张了张嘴,想问“是不是有什么危险”。


    但这话问出来委实没什么意义,就算段温告诉她“没危险”,她会信吗?走上这条路之后,就注定了不会有安稳。


    谢韶往上凑了凑,亲了亲段温的嘴角。


    又顺势搂住了人的腰,借着侧卧的姿势蜷在了对方怀中,“那我在元川等你,你早点回来。”


    段温一时愣在了原处,隔了好一会儿,才抬手碰了碰被吻的地方,像是在确认刚才那个亲吻的真实性。


    许久,他才将手臂重新放了回去揽住了人,但也只是轻轻地抱着,没有再用力。


    幽幽的香气随着呼吸顺着鼻腔侵入肺腑,奇怪的充盈感满溢在心口,像是整个人都泡在暖洋洋的温水里。


    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不需要靠着掠夺和侵占来追寻那片刻的满足,只是这么抱着,仿佛就切实得到了什么。心里那头一直不知餍.足的贪婪野兽终于得到了片刻的饱足,懒洋洋地休憩了下去。


    脑海中纷乱的杂事随之远去,那本诗集、她或许念着的旧人、元川的后续、郭融的旧部、晟州的形势……所有种种尽皆从思绪中消隐,他感知到的只有怀中人而已。


    她在等我。


    她会等着我。


    在心底又反复回念了数遍对方方才的话语,段温怔忡着放松的面部肌肉定格在一个称得上温柔的表情。


    他低头嗅着那近在咫尺的发香,头一次落下一个不带任何情.欲意味的亲吻。


    我会回来的。


    很快。


    段温去的是一场会盟。


    与北方的匈奴和西北的鲜卑,地方定在段温所属的晟州——此地正是由段温的义兄章恩阳亲自镇守。虽然会盟所在并非晟州城内,但是这个地点的选择已经足够表明另外两方的隐约臣服之意了。


    这年头的一切盟约都基于自身实力,一旦露出了弱势,撕毁只在一念之间,


    但是即便是为了那么一点儿细微的约束效力,盟约也值得人慎重对待了。


    段温没有带太多的人。


    结盟毕竟是在自己家的地盘上,要是他再带了大兵压境,恐怕另外两方就要当场翻脸了。段温暂时对那两边的苦寒之地没什么兴趣,那些破地方打下来都没法管,没有半点油水可啃,还得劳得他家韶娘费心费力地扶持救助,怪没意思的。他接下来想要啃的是南边那块肥肉,韶娘不是愁资金周转么?多宰几个世家大族,就什么都有了。


    但是即便如此,段温这次带的人也全都是精挑细选,


    防的不是匈奴鲜卑,而是另有其人。


    兄长。


    他称一声“兄长”,可别让他失望啊。


    谢韶留在了元川,这也是无奈之举。


    刚刚打下的地方民心未定,这地方又是郭融曾经的首都、经营深厚,这会儿段温走了,必须得留一个有足够分量的人坐镇,谢韶也确实走不开。


    除此之外,北方最后剩下的两大集团终于分了个胜负,原本一些在夹缝中谋求生存的小势力见势不妙,也纷纷前来投诚效忠,也需要人来做主。这些人其实就相当于白给,毕竟形势发展到现在这地步,段温不可能再为他们许诺什么。脑子清醒点的,赶紧交兵交地,还能捞点荣誉官职回去;要是真的死硬到底、亦或是待价而沽的,等到这边收拾完后续空出手来,就带兵去一锅端了。


    虽说形势如此,但真正能清醒认识到这一点的实在不多,也或许是认识到了,只是心里还抱着些不甘愿。毕竟割据一地当家作主这么久了,在自己地盘上都是老大,谁愿意突然对人低头、还任人宰割?有点儿情绪很正常。


    但到这份上,显然不能指望段温体谅他们的情绪,而是这群人急着找活路才对。是带着情绪找死,还是认清情况低头,他们该做出选择。


    谢韶也不跟他们客气。


    真有那些挑事儿的,其实也闹不到她眼前,留守的明盛就收拾了,谢绍其实是那个当红脸给甜枣的——虽然是用空头官职换人家的全部势力,但是面子上还是要做的好看点,比如亲自设宴招待。虽然段温不在,但是谢韶的身份也足够了。


    正如段温当年的那句“你是我的夫人”,他确实给了谢韶足够的底气和发挥空间。


    那时候的“段氏主母”,现在的“燕王妃”。


    这确实仍旧是个男权占据主导的社会,但到场的人只要不想被直接扔出去,没人敢挑剔谢韶只是一介女流之辈。


    在这关头能有这种果决的都是明白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席间自使推杯换盏,和乐融融。


    “燕王与俺有大恩,俺早就想来投效了,要不是姓郭那狗娘养的在中间挡着,俺又何至于等到这时候?!!”


    中年大汉声如洪钟,一番话说得身前的桌案都震了震,仿佛下一秒就要撸袖子打架似的。


    谢韶倒是很坐得住,她这些年也出席过不少类似的场合,这种场面还不算什么,只是声音大了点儿而已。历数这些年的见闻,拍碎了桌子都是小事,当场打起来也稀松平常,甚至死个个把人都很正常——还多半不是什么正常的死法。


    谢韶露面的宴会还都是安全系数很高的那种,没什么挑战人类极限的画面。


    听闻早些年刘魏那边甚至会当场把使者扔到沸水锅里煮了,谢韶只要想想……呕、她实在不太敢想。


    好在眼下虽名为“封赏”,但实际上算是半个“受降宴”,她坐的还是主位,场面算起来在控制之下,多半不会出现什么血腥画面。


    谢韶瞧了眼对方的位置,回忆着座次的安排,客气答道:“于将军过言了。”


    那虬髯大汉洪亮地笑了两声,举碗敬道:“王妃忒的客气,俺说的都是实话!那狗艹的畜生李邺杀了俺全家,燕王灭了那龟孙的龟儿子直教人大快!俺敬他一碗。”


    谢韶:?


    ……李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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