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下诏狱

    余安死死咬住不停颤.抖的双唇, 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指尖蜷起用力到泛白充.血。

    此刻, 她只觉屋里的温度骤然冷凝, 浑身发冷,脑海一片空白。

    听着身后人不敢置信的质问,她感觉心像是被人撕扯开来。

    一股绵延不断的疼痛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密密麻麻的酸涩和疼意不禁使她额头、鬓角渗出点点汗水。

    良久, 余安才缓缓转过身,艰难地一字一句道:“对, 我是女子。”

    陆允时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他就这么静静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人。

    忽然, 他自嘲地笑了笑, “原来, 我从未真正认清过你。”

    陆允时看着掌心里的杏花簪, 指腹摸了摸上面白洁素雅的杏花, 莫名觉得他像是个笑话。

    拳头不断收紧,凸.起的青.筋拼尽全力压抑血液里的暴怒,陡然间浑身爆发出滔天的怒气和戾气。

    陆允时面如寒霜, 眼里射出的寒光冷如数九寒冰,阴鸷的眼神毫不掩饰地看向余安,迈着步子, 一步步朝她走去。

    男人这副狠厉的样子已经收敛许久, 余安这才清醒地认知, 原来先前陆允时从未对她真正动过怒火。

    他进一步, 她退一步。

    直到退无可退。

    陆允时心里的每一处骨血都在叫.嚣, 理智几欲绷断岌岌可危, 见面前的人满眼都是害怕,脸上惊慌失措的神色遮都遮不住,心里那股无名火越烧越大。

    他一把掐住余安瘦弱的双肩,眼神阴沉,厉声道:“你躲什么!”

    “怕了?”男人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吐出的话如同利剑,刀刀致命。

    “你也知道怕?你有什么资格怕?余安,你就是个谎话连篇的骗子!”

    余安霎时红了眼眶,弯弯的眉眼聋拉下来,她想摇头说不是这样的,但她无话可说。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陆允时。

    不久前的亲吻和宠溺,像是一场风吹散的雾。

    眼泪就要夺眶而出,先前的每一次,余安都知道眼泪是让陆允时心软的最好武.器,但这一回她却先把头垂了下来,她不愿让陆允时看见。

    看着手里的竹简,余安只觉心如死灰。

    女儿身份已经暴露,陆允时一定对她失望至极,他应该会甩袖离开,然后将自己逐出大理寺吧。

    这些都是她应该受的,唯一令她遗憾的便是,虞家的案子怕是再难翻供了。

    她真没用。

    越想越难过,巨大的伤痛环绕在心头,就连抽.搐的小.腹也跟着疼,腿.间的温.热一股接着一股.涌.出,余安难受的两.腿忍不住发起.抖来。

    忽然,一片阴影挡住了视线,随之而来的是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

    一股力道从大.腿.间穿过,顷刻间余安只觉身子腾空,男人那双有力遒劲的臂膀,竟然毫不嫌恶她裙上的血.渍,直接将她拦腰抱起。

    余安心房颤动,身心极不安稳。

    她想要上手搂过男人的脖颈,可又想到自己的身份暴露,陆允时如今对自己怕是怒不可遏,刚抬起一点的手又放了下去。

    可这一幕,落在陆允时眼里,分明是余安见自己女儿身份暴露,便开始与他疏远,碰到不想碰他!

    陆允时冷硬的轮廓绷.紧,鼻间轻哼一声,“怎么,如今知晓自己是女子了,便想跟我划清界限了。”

    “你做梦!”

    听着男人的冷言冷语,余安本就泛红的眼圈登时盛满了水汽,她低着头不答,这副沉默的样子却叫陆允时又气又难过。

    他胸膛的那股火快要喷发出来,胸膛起伏不断,“放上来。”

    余安双腿夹紧,满心都关注在腿.间那股温.热上,倏地听到这句话,有些怔愣,怯懦道:“放放什么。”

    “脖子上!”

    余安两手揪在一起,动也不敢动,陆允时见她不动,便作势要将她扔下来,吓得人连忙两手紧紧环住男人的脖颈。

    身子侧过去,连带着那张小脸也埋入了陆允时的怀里。

    男人的胸膛永远都是这样温暖安心,隔着衣衫的心跳有力搏动着,一下一下响彻在耳畔边,像是在无声地谴责。

    余安听那心跳声,眼泪终于绷不住地落了下来。

    怀里的人肩膀时不时抖动一下,尽管尽力在掩饰,但还是呜咽出了声。

    陆允时环抱住的双臂猛然僵住,听着怀里人一声又一声的抽噎,像是下雨天里被人丢弃的小犬,可怜至极。

    他暗叹了口气。

    “余安,”陆允时收紧力道,将头微垂下来,贴着怀里人的头上,“你让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这一句话,直直撞入余安的心里。

    *

    “啪”,客栈的门被人大力踢上,连带着门框都抖了抖。

    一旁的小二却是吓得不敢说话,连忙备好水退了出去。

    房内的温度如坠冰窖,陆允时的脸色阴沉,眼神凶戾至极,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冷冽又生.硬。

    他背对着坐在床上的热,拳头紧握,倏然间猛地一拳捶打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余安吓得肩膀都缩了起来。

    她能感受到陆允时此刻怒意冲天,从孟府出来到客栈,他们二人一句话未说过,就连方才将她放在床上时,男人看也不愿看她一眼。

    忽然,她瞥见了一点红色。

    男人的拳头力道极大,屈起的关节处已经破开,正往外渗着血,点点血珠顺着指节落在地上。

    滴答、滴答

    陆允时却像是毫无知觉。

    余安看见血迹,心里一痛,“大人,你的手流血了,快清理一下。”

    背对着她的人恍若未闻,余安知道他在生气,她双手撑着站起来,“我知道你在生气,气我骗你,我同你道歉。你先把手上的血止住,好吗?”

    道歉,同你道歉

    余安不知她这句话分明就是火上浇油,果然陆允时一听,才平息下来的气息陡然加重,他猛地转过身来,“闭嘴!”

    “我不。”

    余安罕见地顶嘴,她双眼直视着那只滴血的手,心里藏了许多年的怨怼在此刻竟然被点燃。

    她颤动着双唇,“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不待面前人回答,弯了弯唇,低下头来自言自语。

    “我就是这样一个谎话连篇的骗子,可是谁又相当这样的人?”

    如果当年不是有人陷害,不是陆家传的那道灭门圣旨,她虞家何苦会遭此一难,虞氏蒙冤覆灭,她这个罪人之女亦只能苟且偷生,逃往西域。

    她是骗了他,可并非她所愿。

    十年的血海深仇背负在身上,她别无他法!

    即便是到了这样的关头,她还是只能把一切藏起来,那些事情如同一层层枷锁囚在她身上,斩不断解不开。

    她又能跟谁置气、质问呢。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假扮成男人,为什么来大理寺你究竟有何居心,还有”陆允时竟然第一回 红了眼眶,“你到底”

    “对我可有过半分真心?”

    余安偏头,“我不能说。”

    “不能说,好一个不能说。”陆允时再也抑制不住,猛然上前一把掐住面前人的小脸,看着寻常温软的鹿眸带着一抹决绝,“那我来说。”

    “你,我亲也亲了,看也看了,不管你是谁,有何居心,你都别想逃。”

    男人眼神阴鸷,黑白分明的双瞳像是攀上皮肤的毒蛇,吐出的话带着冰冷的气息。

    言罢,一把将余安打横抱起。

    女孩儿身上的衣裙脏污不堪,但陆允时却毫不避讳,白净的手直接穿过,掌心染红,他不过是睨了一眼。

    这边余安被陆允时那番话说得直接定住,等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他抱了起来,.身下被人稳稳托住,小.腹间的那股抽痛减轻了许多。

    但那处已经染了血,还是不能言说的地方,被男人的大手毫不避讳的贴着,黏.腻.不堪的感觉使得她愈发羞.耻,忍不住动了动。

    “啪。”

    突然,那处被男人不轻不重拍了下。

    “不许乱动。”

    无所谓的力道落在哪里,却更是敏.感,余安登时安分了下来。

    行至屏风后处,男人那双手臂才松开,将怀里的人稳稳放在地上。

    余安站定,一撩开眼皮,入目便是陆允时沾了满手红的掌心,脸上火辣辣的烫,连忙拿起袖子准备擦擦时,又顿住放了下来。

    “怎么不擦,现在便是碰也不想碰我,这么迫不及待划清界限了。”陆允时故意说道。

    闻言,余安这才抬手,握住那双沾了脏污的大手。

    这还是第一回 仔细打量。

    陆允时的手骨节分明,长着武茧的指节修长,指腹有些粗粝。

    破开流血的地方在手背,那处握紧时青色的筋脉和白净的皮肤,两相辉映,性.感又充满着极大的爆发力。

    但碰她时,回回都极轻。

    “大人,疼不疼。”

    余安自顾自的喃喃,本不期待陆允时会回答她,忽然却听见了极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没有知晓你骗我的时候疼。”

    霎时,手里的手像是触了电般,猛然松开,余安转过身去,“我要沐浴了。”

    陆允时收起方才那抹不小心外露的脆弱,两手背在身后,脸色又沉了下来,“沐浴后换身衣裳,回大理寺。”

    *

    乞巧夜悄然过去许久,街巷上的行人少了许多。

    陆允时面色不虞,只身走在前处,银靴跨步极大,余光瞥到身后人的脚步慢慢吞吞,步速放慢了些。

    忽然,前面出现了几个官兵装扮的人,直直朝他们走来。

    陆允时脚步微顿,只是扫了一眼便知那几人是谁,他不动声色地眼睛微眯,泛着寒光的眼神看向那几人。

    无声地警告他们,停下脚步。

    余安垂着头,挺直的背脊都弯了下来,莹亮璀璨的杏眸黯淡着,正无神地往前走去。

    猝不及防间,前面的人身子一顿,脚步来不及刹住,头撞到了男人的背脊上。

    “咚。”

    额头触上脊背,那处的温度隔着衣衫传了过来,余安竟有些舍不得移开。

    但立即就见到陆允时身子转了过来,怕他又生气,余安连忙往后退几步,咬着唇不敢说话,握着竹简的手紧紧揪在一起。

    若是先前,陆允时的掌心早就抚了上来,会帮她细心温柔的按着额头,但如今却是冷冷的盯着她,不发一言。

    余安鼻尖酸涩,正欲抬头时,却忽然被盖住眼睛。

    “你先回大理寺,至于你的事情我稍后会处理。”

    陆允时移动银靴,挡住身后几个官兵的视线,将余安娇小的身子笼罩在自己的身影下,“但如若你敢逃走”

    下颚被人捏住,唇线被男人粗粝的指腹重重.摩.擦过去,“我就把你关起来。”

    余安被蒙住眼睛,窥不见半点光明,仿佛剩个世间都暗了下来。

    充满危险的警告在耳边低声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像是地狱来的修罗,余安相信那句话不只是吓唬她。

    她初入汴京之时,大理寺人人皆传,陆允时为人杀伐果断,手段狠厉。后来,他们相熟之后,即便他处处维护照顾着她,但男人身上那股戾气也掩盖不掉的。

    他说,把她关起来,那就会关起来。

    余安缩了缩肩膀,红着眼睛点点头,软着声音道:“我不逃,我在大理寺等你回来,凭大人处置。”

    怀里人怯怯的声音,像个小猫的爪子,挠的人心尖发痒。

    那双嫩.红的唇就这么摆在自己的面前,惹人垂.涎,似是带着勾人的魔力。

    但终究还是忍耐住了,陆允时淡淡道:“嗯。”

    余安红唇微张,察觉到眼睛上的那只手放开了,她慢慢睁开眼,不知道为什么陆允时要突然蒙住她的眼睛。

    只见男人神色冷凝的将她转了个身,朝另一处推去,“回大理寺。”

    看着那抹身影逐渐远去,陆允时这才招了招手,身后的几个官兵见状才走了上来。

    为首的一个官兵,抬手恭敬道:“见过陆寺卿。”

    陆允时双眸仍注视着余安的方向,连一眼都懒得施舍给身后的几人,“说。”

    “首辅大人传令。”

    *

    余安聋拉着脑袋,看着手里的竹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那个红衣女子知晓她的女儿身份,她才受此要挟帮她办事,但如今她的女儿身份暴露了,是不是代表着她可以将湖心亭的事情告诉陆允时?

    可——

    余安皱眉,拿起手里的竹简,心想若是那人其实并不仅仅知晓这件事,倘若还知晓别的,比如虞家的事情。

    她连忙将手里的竹简打开,双眼扫了扫,前面并没有什么稀奇的,都是些孟府的小事,唯有最后几行。

    只见最后几行提到了天和医馆,并且落款处还提了一笔“回”字形。

    果然,她没有猜错。

    当日她便猜想天和医馆下面的“回”形机关牵扯到宫廷,经过孟纸鸢一事,说不定跟孟府也有牵扯,果然如此。

    余安将竹简放在袖子里,心里愈发相信那个红衣女子背后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跟天和医馆和孟府都有关。

    她还不能暴露,自己的女儿身份已经被陆允时知道了,她的将计就计,先拿到天和医馆的那份竹简再说。

    这样想着,余安慌乱的心沉了些下来,继续往前走着。

    忽然,前处走来几个妇人,神情惋惜,口中念念有词。

    余安心里烦躁,本不欲听,但从身旁擦肩而过时,那二人的谈话声传进了耳朵里。

    “那可是管家的地方,怎么好端端起了火,时时刻刻都有人值守的!”

    “我听说是值守的衙役跑出去了,这才夜间起风,吹倒了蜡烛,起了大火。”

    话里的某个字眼让余安猛地停下脚步,她有些犹豫的回头,拱手致歉道:“二人夫人,敢问你们说的管家着火,是哪里啊?”

    “自然是大理寺了,门口围了好多人!”

    大理寺!

    余安呼吸一窒,心里那股莫名升起的恐慌感觉越来越大,她颤着双唇,“那、你们知晓是大理寺哪处着了火吗?”

    “听说是敛房,尸首都烧成灰了。”

    轰隆,此刻余安只觉五雷轰顶,最担心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在同一个晚上发生,心脏好像遭受锤击,她不禁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匆匆道谢后,她拼命朝大理寺跑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孟纸鸢的案子本就停滞不前,最重要的便是那具尸首,偏生今夜大理寺敛房竟然无辜着火,而她和陆允时却全都不在大理寺。

    真的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想到先前孟纸鸢眼里的特别意味,以及临走前说出自己要去湖心亭赏灯那番话,又联想到今夜遇到的红衣女子

    一桩桩一件件,分明就是计中计、一环扣一环。

    她中计了。

    余安仿佛已经麻木,等跑到大理寺门前时,里里外外三层的人围的水泄不通,时不时里面还传出刀剑相撞的声音。

    “借过,借过。”

    余安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从人群中挤上前去,只见大理寺门口战乱一排排官兵,黄色的盔甲着身,左手执剑,模样凶神恶煞。

    “这不是大理寺的衙役。”

    她欲抬脚上前询问,手臂却猛然被人抓住,一股大力将她往旁边拽去。

    夜间受到的惊吓太多,且陆允时又不在身边,余安心下大骇,以为是什么歹人,仓皇偏头时,只见叶衾满脸惊喜地看着自己。

    “叶衾!”余安眼露惊讶,“你不是和明鸢去了偏郊之地查商道上的药囊地点吗,怎么回来了?”

    本是无意中问的一句,哪知方才还满脸笑意的少年忽然脸色一僵,连眼神都逃避开来,支支吾吾道:“她、她去哪我怎么管得着,我和她没有关系!”

    说完,又气愤道:“她就是个无赖!”

    余安不解,但也不欲再问,她心里更焦急敛房着火的事情。

    她伸手指了指门口的一排排面生的官兵,“那些是什么人,怎么从未见过?还有我回来的路上,听说大理寺着火了,是不是真的!”

    此话一出,叶衾脸色立即大变,重重点点头。

    少年一向恣意无忧的眼神,此刻竟露出极重的担忧,“余安,你今夜去哪里了,大理寺敛房忽然着了火,而且天和医馆的那具尸首”

    “尸首怎么了?”余安呼吸都停住了。

    “尸首烧成了一堆粉灰!”

    叶衾探头看了看那边,生怕官兵发现,忙道:“余安,我查了今夜值守敛房的是你,眼下大理寺失火你难辞其咎,这若是没有闹大,大人不会怎么样你的。但不知道怎么了,天还未亮,你和大人还没找到,陛下麾制倒是先来了!”

    陛下麾制

    余安有过印象,在天和医馆遇到尸首那回,陆允时下令要查封医馆,也是一群声称陛下麾制的人出来阻止,并大放厥词挑衅,最后陆允时发怒,一剑刺穿了那人的胸膛。

    莫非,是那日记了仇?

    “余安,你快别磨蹭了,快点离开,眼下大人不再,他们若是将你捉到诏狱去,就完了。”

    余安咽了咽口水,她知道诏狱是什么地方,可谓人间炼狱。

    她自幼到大,受过不少苦头,但那些苦岂是能跟诏狱那些非人的对待相比的。

    但是她答应了陆允时,要在大理寺等她的,若是她又跑了,他找不到她,会不会更加生气。

    叶衾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见余安垂着眸不知在犹豫什么,连忙上手推,只是晚了一步。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粗吼,“陛下麾制在此,本官看谁赶跑!”

    糟了。

    余安闻声回头,只见方才为首的那个官兵慢慢走来,脸上凶神恶煞,满脸横肉,高状如虎的身子像是一只手就能把她掐死。

    “衙役余安,玩忽职守,大理寺敛房失火难辞其咎,今陛下麾制特将你捉拿下诏狱,来人!”

    霎时,几人动作粗鲁地将余安双肩扣住,有意加重的力道似要生生将她的胳膊折断,一股剧烈的疼意遍布四肢。

    余安本就虚弱,这番举动使得按原本苍白的脸色愈发难堪,红润的双唇也登时失去了血色。

    她忍着痛意,“等一下。”

    那几人认得这是陆允时的贴身衙役,在大理寺卿身上出不了的气便全部撒在余安身上,见她疼痛难忍,那几人心里反而愈发痛快起来。

    “等一下,是想找陆寺卿救你吗?做梦。”

    说着,那人便大手一挥,命人将余安带走。

    “上回在天和医馆死的人,是你们的统领吧。”

    余安不大不小的声音突然响起,几人粗鲁野蛮的动作却顿了一下。

    见这几人的反应,余安便知自己没有猜错,她笑了笑,温软的鹿眸无一丝善意,尽是不屑。

    “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吗?陆寺卿出身名门望族,性子桀骜,最不喜那些口出狂言的人,你们今日抓了我下诏狱,这是我该受的责罚。”

    “但我怀里有陆大人重要的东西,你们就不怕泄露出去了,届时一怒之下,一起下诏狱?”

    壮如虎的官兵眼里闪过几抹恨意,却不得不按捺下去,摆摆手示意手下将人放开。

    余安得了空,立马忍着痛意跑到叶衾那里,将手里的竹简递了过去,但说出的话却与方才截然不同。

    杏眸雾气氤氲,“叶衾,这是我的私人东西,你替我收好,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大人也不行,好吗?”

    弯而卷翘的长睫,时不时扑闪几下,叶衾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拍了拍胸膛,坚定道:“我会好好保管的,绝对不偷看,你放心!”

    余安勉强露出笑意,左颊的梨涡陷了进去,随即想到什么,脸色又沉重下来。

    “还有一件事,”她瞧了瞧身边的人,她踮起脚尖靠近叶衾的耳畔,悄声道:“我房里的檀木桌上有个盒子,里面收着一张白帕,上面是当时尸首的血迹,等大人回来后,你就将它交给他。”

    叶衾疑惑,不太懂余安这番吩咐有什么用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余安深吸一口气,回头主动走入那群官兵里,被人压着离开。

    *

    陆府。

    书房内的金色麒麟香炉,周边烟雾缭绕,上好的龙涎香不合时宜的焚烧在首辅的屋子里,但无人敢言。

    陆闵看着手里的信纸,上面的每一个字迹,都详细介绍了陆允时近来的动向,身边遇到的事情,以及身边的人。

    有些皱纹的眉眼间清冷寡淡,但再看到某处时,紧紧皱在一起,随即扔到一旁。

    同时,书房的门被人大力踹开,一抹修长的身影出现,正是怒气冲冲的陆允时。

    “近日可还好?”

    陆允时撩开眼皮,黝黑的瞳仁不带一丝温度,“你今夜出兵传我回来,就是来废话的吗?”

    虚假的祥和氛围在这一句话下土崩瓦解,陆闵重重叹口气,装都懒得装,直接将案台上的信纸握成一个团,重重向自己的亲生儿子砸过去。

    “我看你是太久不服管教,都忘了做人的根本是什么。”

    纸团应声落地,陆允时只是睨了一眼,鼻尖哼了一声,“是什么。”

    这副不以为意、无所谓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以儒雅著称的陆闵,他气得伸手又将案台上的书扔了过来,“是礼义廉耻!”

    “我看你是老糊涂了,话都说不明白。”陆允时俯身捡起纸团,耐着性子摊开,越看眉心皱得越紧,最后握紧拳头。

    男人的鬓角青筋突突直跳,陆允时胸膛剧烈起伏,掌心握着的纸团被他碾碎成末。

    “你暗查我?”

    “这个你不用管,朝中的事情为父不会让你涉险。反倒是你,上面写着数月前你招进来一个衙役,说是有画骨的本事,之后便一直留在身边。”

    陆闵审视着站在那处的人,想到上面信上所写,顿了顿终是忍不住又道:“我先前当你不过是为了查案,哼,若不是调查一番,还不知道你竟然做出这种、这种有辱家门的事情来。”

    “你母亲若是泉下有知,怎么能瞑目!”

    陆允时心中怒意翻腾,毫不掩饰地对上陆闵的眼睛,“我做了什么有辱家门,不过是你自己的妄言。”

    “那你敢说你和那个叫余安的衙役,没有做男女之事!”陆闵重重拍着案台,发出一声巨响,“我竟不知,我陆闵何时教出了个断袖的好儿子!”

    “你”陆允时眼睛微阖,暗下思虑。

    他本想直接道出余安并非是男子,但随即他又将快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虽然余安骗了他,对于这件事他心里怒急气急,更是失望透顶。

    但他同样明白余安这么做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无论是那种缘由,隐瞒身份都是关乎性命的大事。

    陆允时心里已然打定主意,暂时将余安的女子身份隐瞒下去。

    他抬眸看向满脸怒色的陆闵,淡然道:“我朝律令,允许娶男妻,我心悦他有何不可。”

    虽然他隐瞒了余安身份的事,但对他们二人之间所做的事情并不欲隐瞒。

    无论怎样,余安他都是要娶回来的。

    陆闵顿时觉得自己老了,心累至极,他不想起争执,话锋转向别处:“陆孟两家尚且还有婚约,你是有未婚之妻的人,行你的那些荒唐事之前可要想一想你的仕途和名声。”

    仕途和名声,这是陆允时最厌恶从陆闵口中听到的话,几欲令人作呕。

    当年的事情,便是陆闵因着自己的首辅仕途,而亲手将那道圣旨送到虞家,如今竟然又以仕途和名声来压他,真是笑话。

    “我陆允时仕途来的坦荡,与你、与陆府毫无干系,名声是我自己的事情。”

    言罢,他拂拂衣袍,准备转身离去,身后的陆闵见他如此坚决,摇了摇头,“晚了。”

    陆允时脚步一顿,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指尖抽搐两下。

    “你什么意思?”

    “大理寺敛房着了火,听说是守夜的衙役玩忽职守跑出去了,这才致使火势弥漫,将敛房烧了个精光。”

    陆闵慢条斯理地摆弄着桌上的文书,好整以暇地看着逐渐慌张的人,“不久前陛下麾制亲自去大理寺抓人,眼下怕是进了诏狱了。”

    “诏狱”两个字像是一锤重击。

    陆允时险些踉跄,长睫扑闪几下都遮不住眸底的担忧。

    他掌大理寺,诏狱是什么地方没有人比他更懂,更甚者陛下麾制的那些人本就与他结仇,如今怕是故意借此事发难。

    那余安会怎么办?

    她本就身子瘦弱,而今又、又是处在女儿家的虚弱时候,怕是不能受一点伤!

    陆允时转过身,急速朝外奔去。

    “余安,等我。”

    *

    吱、吱

    幽暗潮湿的地牢,四处飘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时不时扬起几声惨叫。

    余安被人推到一处牢房里,她一个人缩在角落,头垂靠在双腿上,身子蜷缩在一起,双手环抱,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

    抱住双膝的姿势将手臂露了出来,右手腕上还留着淡淡的红痕,那是陆允时留下来的。

    她伸手摸了摸,有些自嘲的笑笑。

    不久前,她还因为这个伤痕故意哭着给陆允时看,希望借此来转移他对她的猜忌。

    没想到,在这种地方,她竟然只能靠看着陆允时在她身上留下来的指痕而安心。

    指痕已经极淡了,不久就会消失。

    余安覆手在上面,手指对着每一处,按了上去,这样就可以留的再久一点了吧。

    牢房里阴暗脏污,身下的稻草站着点点黑色,不知道是不是留下来后变了模样的血迹。

    害怕吗?

    当然害怕。

    她在西域十年,一直活在师父的羽翼之下,来到汴京,一直被陆允时护着,不舍得她磕碰半分。

    这里可是诏狱,传闻中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她不禁在想,陆允时知道她被抓走后,会不会来救她。

    “大人,”重新换回男儿装扮的余安,仍是少年模样,圆圆的杏眸慢慢浸湿,“陆允时”

    牢门的铁索突然响动,沉重的铁锈相互摩.擦的刺耳声音叫人心慌,余安眼露骇色,看向牢门前。

    只见两个役卒利落地将锁打开,二话不说架起她就往外拖,见她有些抵抗,竟然一脚踢在了她的小.腹上。

    “呸,来到诏狱还敢不安分,小心爷爷我让你吃烙铁!”

    余安疼的满头大汗,本就酸疼的小.腹现下捱了重重的一脚,那处的筋脉也收到了冲击一般,竟然开始抽痛起来。

    筋脉痉挛的痛楚,叫余安疼得整个人都蜷缩在了一起。

    两个役卒常年在诏狱谋职,见过许多不安分最后却乖的像条狗一样的犯人,他们平日里无事,最大的乐趣便是折磨那些死囚。

    一个尖耳猴腮模样的役卒上前,居高临下看着倒在地上的余安,待看清那张脸蛋时,眼睛里显出惊叹之色。

    他忙招呼另一人,蹲下身子,一把掐住余安的下巴抬了起来,霎时,少年白皙绯.红的脸颊暴露在二人的眼前。

    许是因为虚弱,密密麻麻的汗水浸湿了鬓角,凌.乱的碎发搭在面颊上,沾.湿的几缕发丝散.乱,引人无限遐.想。

    余安失了血色的双唇.微.张,小巧精致的鼻梁因清.浅的呼吸时不时煽动着,卷而上翘的长睫颤.动着,憔悴的样子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大雨中的鸢尾花摇摇.欲.坠,更引发人的.兽.欲,想要将美丽脆弱的东西毁掉。

    两个役卒对视一眼,脸上一同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想不到诏狱里还来了个这么娇.嫩的少年,看着吹弹可破的肌肤,怕是没少养着”说着,那尖嘴猴腮的役卒便上手摸了.摸余安的脸。

    余安疼得脑子一片浑浊,眼睛也是朦胧一片,缓了许久才逐渐看清。

    她总感觉脸上有什么东西在游.走,那股冰凉又扎刺的东西令人直犯恶心,她皱着眉想要避开,换来的却是更加重的力道。

    这种感觉好熟悉,之前陆允时亲吻她时,总喜欢摸着她的侧颊和耳朵,男人指腹的武茧有些粗粝,但轻柔的力道却让她食.髓.知味。

    这个不一样,弄得她脸好疼,一点都不温柔。

    余安忍着痛睁开眼睛,撞入眼便是两个长相猥琐刻薄的人,看向她的眼神恶心至极,她脸上的东西竟然是那人的手!

    “滚开!”

    少年第一回 骂出了粗话,她想用双手撑着往后退,不料那两人却被伸手一揽,竟然一把撕.开了她的外衫。

    “撕拉”一声,淡蓝色的长衫被扯开,原本裹得严严实实的领口大张,露出了白皙的肩.头和侧颈。

    白皙如雪的肌.肤不染一丝尘埃,在那烛光的映照下竟然像是渡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圣洁纯白。

    少年骨相极美,锁.骨立挺而纤瘦,肩头雪白,无论哪一种,落在常年混迹在诏狱的役卒眼里,都是珍宝一般的存在。

    余安被二人豺狼虎豹似的禽兽行径吓了一跳,怒目圆睁,两手胡乱拍打着:“走开!不要,你们这些畜生!”

    “不要?这可是疼你啊——”

    “啊!”一声惨叫响彻牢房,空荡的牢房里不时还回荡着。

    那尖嘴猴腮的役卒忍痛缩回自己的手,看着中指上面已经被咬出了血痕,登时勃然大怒。

    他啐了一口,咬牙切齿地看向另一个役卒,“愣着干什么,还不按着他!敢咬你爷爷我,我看你这小子是不要命了,也不看看这诏狱是什么地方!”

    倏然,那役卒蹲下身子,大手紧紧掐住余安脆弱的脖.颈,低声说道:“你不会以为诏狱这么可怕,只是因为那些吧,实话告诉你,这诏狱里管你是男是女,认命吧!”

    恶.魔一般的低语在耳边响起,伴随着恶臭的气息,余安眼里的惊骇像是滔天大浪,将她的心全部席卷,浑身的血液发凉。

    那役卒眼里露出恶毒的快意,随即大手一扯,登时牢房里一片死寂。

    只见少年原本应该平敞的胸.膛处,竟然还穿着纯白色的女人小衣。

    二人皆是一愣,随即爆发大笑,“原来是个小娘子啊!”

    余安吓得眼眶通红,泪水霎时溢出眼眶,此刻她什么都不敢想,脑海一片空白。

    泪水滑落,沾湿了鬓角。

    脖颈处依然被手扼制住,越来越无法呼吸,她想高声呼叫,陆允时,你在哪里。

    但男人伟岸的身影只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身前的凉意越来越明显,很快小衣布料被掀开——

    余安耳道嗡鸣,泪水模糊了视线,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耳边传来几声惨叫,接着一只大手带着熟悉的粗粝和温.热,按在了滑下来的布料上。

    作者有话说:

    预收文《奸相嫁姐》

    第37章 下.药

    脖颈处的扼制突然松开, 气息得以顺畅,余安开始剧烈咳嗽。

    “咳咳”

    胸腔处一阵一阵剧痛, 咳到最后, 余安甚至已经在喉头尝到了血腥味儿,“陆允时”

    陆允时,是你来了吗。

    余安眼皮重如千斤, 她无法睁开眼睛, 只能凭着感觉伸手到胸前,碰到了一股温暖的触感——

    如同快要溺水而亡的将死之人, 抓到了深渊大海的最后一根浮木,她颤抖着覆在男人的手背上。

    她伸出无力的指尖, 死命抓住男人的手背, 生怕她稍微松开一点, 眼前这幅景象不过是她幻想出来的。

    “大人, 大人是你对不对, 救救我。”

    眼泪从紧阖的眼角流了出来, 少年虚弱的气音满含着后怕和希冀,两种矛盾的情绪惹人心疼。

    按住少年上身最后一层小衣布料的手,白净修长, 指节同样长着武茧,但却实实在在是文人的手。

    那只手的主人,在听到少年口中无意识呢喃出的名字时, 身子罕见地僵了僵。

    随后, 低声暗骂了句, “蠢货。”

    顾淮神情冷漠, 冷眼看着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的人, 眸底是浓重的杀意, 但手上的力道却极轻。

    他闭上眼睛,小心将衣服拉起来一点,勉强遮住少年几乎要露出来的酥软。

    弄好这一切,大手一揽,将人打横抱起。

    顾淮低头一看,只见怀里的人已经晕了过去,脸上血色尽失。

    不知是疼晕过去,还是知晓有人搭救后,受惊过度累晕过去的。

    不过这关他何事,如若不是看在她替他做事的份上,他才不会特意来救一个衙役。

    余安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棋子罢了。

    他才不在乎。

    就是这样。

    顾淮转头看向倒在一旁的两个役卒,适才情急之下,他不过踢了几脚,这二人便疼得哭爹喊娘。

    “呵,倒是差点忘了你们两个。”

    “顾世子饶命啊,你可要想清楚了,这里可是诏狱!”那二人凶神恶煞地威胁道。

    顾淮唇角勾起,那双眼睛像是毒蛇的竖瞳,里面射出来的寒光如同沁了剧毒。

    他抬起脚,矜贵优雅地走过去,然后一脚踩在其中一个役卒的头上,狠狠碾压,好看的唇形上扬到一个弧度,“威胁我?”

    “真是胆子不小。”

    他转过身,不急不慢地朝牢门走去。

    正当那二人以为顾淮会放过他们时,一种撕裂的剧痛从眼睛里炸裂开来!紧接着,舌根处也传来剧痛!

    电光火石间,只见那二人身上毫无伤痕,唯独整张脸竟然生生被割裂开,鲜血直涌。

    *

    “你真脏。”

    余安看着男人疏远冷淡的眉眼,不敢置信地垂下眸看着自己被推开的双手,泪眼婆娑,“我脏?”

    “你在诏狱已经千人枕万人骑了,不脏吗?”

    千人枕万人骑

    余安心脏像是被人长针穿刺一般,密密麻麻的痛处接连不断,她着头,莫名其妙问出了这一番话来:“陆允时,你厌恶我了,不会再想娶我了,是不是?”

    男人冷漠的双眼看向她,如同看一个死物:“是。”

    不要,不可以

    “不要,陆允时”

    黑白素纱的床幔微动着,床榻上的人眉心紧蹙,鼻息间呼出的气息断断续续,苍白的脸上泛着病态的红。

    梦中的景象叫余安心如刀绞,她想逃避地清醒过来,可是又怕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醒来过后等待她的依然是,陆允时嫌恶的眼神和话语。

    不远处的桌前坐着一个人,男人乌发用玉冠高高束起,白衣胜雪,周身气度温润如玉。

    可那双白净的手上赫然握着一把沾着血的铁扇,上面的鲜血还残存着余温。

    顾淮拿着白帕轻轻擦拭着铁扇上的血迹,极其灵敏的耳朵听到床上的人在无意识的呢喃,擦拭的手一顿,眸底忽然升起怒火来。

    少年一声声的“大人”,委屈可怜,恨不得叫人将她搂在怀里好好疼惜一番,但顾淮却是越听越暴躁。

    他最厌恶陆允时的名字,偏生榻上的人还叫个不停!

    明明是他救的,不喊他的名字,竟然喊陆允时!

    “蠢货,闭嘴!”

    顾淮大步流星到窗前,黝黑的瞳仁里尽是遮都遮不住的煞气。

    身上如雪的长衫像是一层矜贵的皮囊,无人知晓顾淮若是有朝一日脱下这身皮囊,会是个多毒的蛇蝎。

    “主子,这位姑娘小腹前的脚伤已无大碍,只是她胸前有一针孔,里面的毒,属下不知。”

    门外走进来一名女子,正是顾淮的私人女医,不久前她便负责给余安换衣治伤。

    顾淮闻声抬眸,“嗯。”

    “那个毒妇呢?”

    女医服了服身,“孟纸鸢正囚在厢房,属下按照主子的吩咐给她灌了药,眼下她应该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顾淮冷哼一声,提到孟纸鸢那个蠢女人,他就满腹的怒火。

    那个自作聪明的女人,竟然敢对他阳奉阴违,背地里竟然对大理寺的敛房下手,若不是她,余安便也不会——

    晴天霹雳一般,顾淮猛地止住那荒唐的想法。

    他生气,皆是因为孟纸鸢不听他的话擅作主张改变计划,才不是因为床上那个蠢衙役。

    顾淮眼里闪过一丝恼怒,起身去了外室。

    余安只觉头痛欲裂,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怔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躺在床榻上。

    她伸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下才真正相信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恐慌,昏过去之前在诏狱了经受的强.迫和侮.辱,历历在目。

    那时她被掐着脖子,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解.开最.后一件衣衫,被那些恶言恶语揭露出自己的秘密

    最后、最后她记得有个人阻止了这一切,是不是陆允时?

    余安撑着双手坐起身来,这才看到自己竟然换了衣裳,她有些害怕,缠着手打开领口,发现里面的小.衣也被换过了!

    “吱呀”一声,外室的门被人推开,随即响起脚步声。

    脚步轻盈稳重,说是步生莲花的女子,但又觉得像是个步伐稳重的男子,总之透着一股怪异。

    在这陌生的环境下,余安几乎是下意识便开始进入戒备状态,心里暗暗地开始分析。

    阻隔视线的屏风露出红色的一角来,下一瞬只见一个身形修长的红衣女子走了出来,头上依旧戴着帷帽。

    “是你。”余安登时吓得张开了嘴巴,如临大敌,整个身子往后缩。

    很快,背脊抵在了床沿上,退无可退。

    昏睡之时,女医便将余安的一头青丝解了下来,眼下她坐起身来,那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膀上,衬得那张小脸愈发昳丽动人。

    顾淮隔着帷纱,依然能清晰地看到余安眼里的惊骇,小鹿一般的温软杏眸雾气氤.氲,脸上染着病态的绯.红,竟然勾起了他心底的坏心。

    他压成女人的嗓音,道:“失望了?”

    本想继续捉弄一番,不料余安却红着眼睛,冲他问道:“大人在哪里,陆允时呢?”

    霎时,平息的火线倏地被人点燃,顾淮眉心狠狠一皱,便是装都懒得装,本就郁闷的心情此刻愈发不虞。

    他走近床榻之时,顺手将一旁的小铜镜拿了过来,扔在了余安身上。

    “看看你如今是个什么狼狈样子,竟然指望陆允时救得你,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那两个役卒玷污了,至于陆允时还不知在哪个地方逍遥快活呢。”

    此话一出,余安双拳紧握,她才不相信面前这人的鬼话!

    “你以我女儿身份来威胁我去孟府帮你拿竹简,却一边使计去大理寺纵火害我下狱,你才不是救我,你分明是口蜜腹剑,过河拆桥!”

    余安愤然道。

    手指碰到冰凉的触感,被褥上的铜镜恰好朝上,她垂眸一看,便瞧到自己脖颈上骇人的掐痕,领口微微敞开,锁.骨处也有着几处血痂。

    猛然间,那时的记忆闪现在脑海里,余安闭上眼睛不予再想。

    她想,自己如今女子的身份已经暴露,恐怕面前这人也已经知晓,自己对她应是毫无用处,为什么还要救她出诏狱呢?

    顾淮迎上余安不解的眸光,竟然第一回 有些躲闪。

    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为何再听到大理寺敛房的衙役玩忽职守下狱时,心里会生出一种恐慌来,甚至直接传入诏狱将人带走。

    但他从不会与旁人说他的事情。

    而余安却不肯罢休,她真正在意的并非是这些,而是那个孟家的竹简。

    她顿了顿道:“你要我在孟府的竹简,在我手上,你想要的话得拿天和医馆那个跟我交换。”

    “你威胁我?”

    顾淮俯下身,帷帽的薄纱顺势靠近余安,淡淡的香味飘进了她的鼻间,可她却只觉那股味道瘆得慌。

    因为那里面若有似无飘着一股血腥味。

    她是画骨师,常年与尸首打交道,不会闻错。

    余安隔着薄纱与顾淮对视,“我没有威胁你,我只是在跟你谈交易。”

    “交易?”顾淮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只见他眼里满是笑意,可下一瞬猛然变了脸色,喜怒无常地一把拉开余安的领口,露出里面的雪肤,“看来你是忘了那根毒针了,竟然想跟我谈交易。”

    登时,余安脸色一变,她确实是忘了。

    她愤愤锤了下被褥,看来她还是要受这人摆布。

    顾淮冷冷看着床榻上的人,脸上表情一换再换,忽然问出了心底那个疑问:“陆允时和你是什么关系?”

    咯噔一声,余安本能地戒备起来。

    杏眸收起软糯,取代的是固执和倔强,她偏头看向一旁:“当然是上级同下属的关系。”

    这番话,顾淮才不信,反而因余安的逃避,心里愈发不痛快起来。

    他不痛快,便要叫所有人都不痛快。

    忽然,他心底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他觉得那应该会很有趣。

    他伸手欲握住余安的脸,哪知床榻上的人连忙闪身,连边都没捱上。

    顾淮眸光凌厉,一把掐住余安的下巴,嘴角冷笑:“既然你和陆允时没什么特别的关系,那告诉你也无妨。”

    “我也不瞒你,孟纸鸢就在我手里。”

    闻言,余安猛地睁大眼眸,欲开口说话却被大拇指死死按住,不容置喙。

    红色的帷帽忽然靠近,余安只觉帷帽里的那张脸与自己的靠的极近,近到面前这人的唇就要碰到自己。

    这人是个女子,她也是女子,竟然还这般轻薄她!

    她拼命摇头反抗,却听到这人开口:“不如给孟纸鸢下个情.药,再送到陆允时榻上,你觉得意下如何啊?”

    女人刻意尖锐的语气里无一丝玩笑的意味,反而充满了警告。

    余安吓得动都不敢动,觉得浑身发冷,从骨子里渗出来的那种冷。

    她知道,面前这人没有开玩笑。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威胁和轻.薄

    “你就是个疯子!”

    话音刚落, 余安剧烈挣扎起来,可她的力道在顾淮眼里, 不过如同玩闹。

    她越反抗, 顾淮心里愈快活,他喜欢别人的情绪为他起伏。

    “我就是疯子,那又如何, 在这个世道, 谁人不疯。”衤糀

    寥寥几句,说到最后, 男人的尾音几乎就要显露出来。

    但余安满心都是给孟纸鸢下药,送给陆允时榻上, 她胡乱挥舞着手, 竟然无意中把面前人的帷帽扯开来——

    转睫之间, 露出了一张面容昳丽, 但攻击性极强的女人脸。

    顾淮睨了眼掉在被褥上的帷帽, 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 他这回同上回不一样,喉结早就伪装好了,旁人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他垂眸看行明显有些怔愣的余安, 唇角上扬,“张牙舞爪的习惯可不好,不听话的兔子会被人教训的。”

    面前人的脸完完全全呈现在眼前, 余安还是第一回 见到这般美的女子。

    微微上挑的凤眸, 鼻梁正中生着一点红痣, 戏谑的眼神中却带着一抹凌厉。

    教训, 什么教训?

    余安手里还揪着帷纱的半角, 心里竟然生出些害怕来, 不过到底是不能跟诏狱里的惊骇比的,那毕竟是两个男子,而面前这人,所幸是个女子。

    二人都是女子,总不至于轻薄她吧。

    余安微扬起下巴,不知晓自己心里的想法全写在了脸上,更不知同样被顾淮全部揽入眼中。

    顾淮微眯起眼睛,不仅没有动怒,反而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悄悄伸出手,趁着人不注意,倏地伸进去,一把握住余安一条纤.细脆弱的脚.踝,掐住不放。

    更过分的是,指腹竟然还重重抚着凸起来的骨头。

    余安被顾淮大胆的动作吓得脚一颤,反应过来后连忙大力挣扎,却迎着那人兴味盎然的眼神,握住的脚.踝顺势被他抬.高折.弯到胸膛前面。

    变成一个极其屈.辱的样子。

    “你是个女子,怎么能做出这般事情来,你放开我。”

    床榻上的人像是个受了惊的兔子,杏眸通红,被紧紧掐住的脚踝承受不住的微微发着抖。

    顾淮却不肯就这样放过她,俯下身子靠近余安仅隔了一层衣衫的酥.软,“都是女子又如何,你不是道我是疯子吗?不疯给你看看,怎么对得起你赠我的疯子二字。”

    “再言之,谁说女子便不能行.欢,”顾淮好看的红唇勾起,抬起那双修长白净的手.指,凑近余安那双纯洁懵懂的眸子,“不是还有手吗?”

    “不过看你这副蠢样,怕是也不会懂。”

    言罢,一把松开已经被掐.的泛红的脚.踝,推开身子。

    余安连忙抱起双膝,将床褥紧紧裹住,双眼戒备,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

    彼时,诏狱里,陛下麾制的统领看着倒在地上的两具尸首,神色凝重。

    “统领,眼下怎么办?诏狱死了两个役卒倒无所谓,但大理寺抓来的那个小衙役不见了,这陆允时要是追究起来”

    话正说着,忽然诏狱里一阵哗然。

    只见一人身穿墨绿色的长衫,端的是一幅面若冠玉的清朗君子模样,可那眉心之间散发出来的戾气,却叫人不敢直视。

    陆允时一步一步走到牢房里,入目便是满地的狼藉,枯黄的稻草上洒满鲜血,两具役卒的尸首惨不忍睹。

    这般残忍恶心的地方,那个胆小软糯的人,看了一定会抱住自己的双膝都在一旁的角落,明明心里害怕到眼圈通红,却还是会给自己打气。

    他环视一周,此处没有一点余安的影子。

    陆允时的心紧了紧。

    此刻,那个神情淡漠,乖戾暴虐的人又回来了。

    “陆寺卿,这诏狱怕是招了贼人,不若你同我先出去详谈,可好?”统领心里有些慌张道。

    哪知陆允时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男人背脊挺直,宽阔的肩背看上去有些固执决绝,但那双垂下来的拳头却握得死紧,昭示着男人正在克制着极大的怒意。

    陆允时靠近那两具尸首,抬脚踢开,脚尖上沾了点点血迹,眼里露出嫌恶,可转念又想到极有可能是余安的血——

    眼里的嫌恶登时又变成了担忧,满心焦急。

    他看着那两人的脸,竟然是生生被割裂开来,手段残忍,这本没有什么。

    诏狱里的人本就罪孽深重,但待他反应过来这两种杀人手法是出自谁之手时,陆允时冷硬的脸色绷不住了。

    这种手法,他见过,不仅见过,还亲手领教过。

    正是顾淮。

    那人常年手执一把铁扇,锋利无比,堪比暗器。

    余安是会被他带走吗?

    陆允时已然顾不上嫌恶,他将面前这两具尸首挑开,果然瞥见一点白色,从那杂碎的稻草里抽出来一看,竟然竟然是女人小衣的带子!

    当时余安着的是妇人的衣裙,他抱着她从孟府随意去了家客栈,吩咐店家小二买了新的衣裳回来。

    一件是蓝色的男人长衫,另外几件便是女儿家的小衣和月事里用的布巾。

    这件白色小衣他认得清清楚楚,是余安的!

    五雷击顶一般,陆允时遍体生寒,脑海里像是掀起了惊天骇浪。

    男人俊逸寡淡的面容因暴怒而泛起红色,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握着小衣带子的手却微微颤抖。

    陆允时只要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余安发红的眼眶,扮成男儿身的少年被人按在地上,肆意侮辱。

    早被冰封的心就像是被人生生凿开,痛得他呼吸不稳。

    余光瞥见其中一具尸首的手里还死死拽着另外半截带子,陆允时心里滔天的怒火快要喷发出来。

    他将断开的小衣带子小心收进怀里,紧阖双眼,半晌后又睁开。

    深如幽潭的双眸化作嗜血的黑洞,他缓缓站起身,看向身后的两个人。

    冷如数九寒冰的声音在阴暗的地牢里响起,“是你们将她带到诏狱来的。”

    分明是询问的语句,可话从男人口中吐出,却变成了笃定的意思。

    统领不禁踉跄退后一步,眼前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煞气,令人发慌。

    但身旁还是自己的部下,统领强稳下心神,装的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道:“衙役余安玩忽职守,致使大理寺敛房重地着火,我听闻里面还放着天和医馆命案的尸首,本统领捉他下诏狱,无可厚非。”

    一旁的麾制部下认得陆允时,上回天和医馆里男人是如何一箭穿心原先的统领,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上前一步附和道:“陆寺卿,大理寺也处汴京城中,按理乃是陛下麾制管辖之地,你大可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陆允时撩起眼皮,黝黑的瞳仁无声注视着面前的二人,冷冷发问:“我问,是不是你们将她带到诏狱里来的?”

    杀意滔天。

    “是、是又如何,”那人手按在刀柄上,“陆寺卿难不成又想杀人么?这里可是诏狱,容不得你胡来!”

    “蹭”的一声,利刃出鞘,泛着寒光的剑身上倒映出男人冷漠的侧颊。

    陆允时冷若冰霜的面容,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来,男人俊逸的脸庞极少露出笑容,即便是淡淡的笑意也好看得叫人挪不开眼睛。

    但转瞬之间,那抹笑消失,取而代之的四处喷涌的鲜血。

    一剑封喉。

    那统领见身旁的部下脖颈处一片斑驳,登时抽出佩剑,横眉怒目。

    “陆允时,上回你杀我兄弟,这回你杀我部下,真当陛下麾制怕了你这个大理寺卿,怕了你陆府不成?!”

    陆允时淡淡睨了那人一眼,抬脚欲走,心里只想快点找到余安。

    可那统领却是个人精,他年纪大见得事多了去了,见陆允时一个大男人竟然为了同为男子的衙役,不惜杀人,心里仿佛窥探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陆寺卿,你是个断袖吧。”

    他冷笑一声,“看来那衙役便是你的心上人了,首辅大人果然气度不一般啊,独子和衙役搅和到一起也不追究。”

    陆允时本欲离开的脚步一顿。

    男人长身玉立,站如苍松,丝毫不见得因为方才几句话而慌张。

    这幅淡定如常的模样却激怒了那统领。

    他手握拳头,有意道:“陆寺卿心胸也是一样的宽广,这诏狱是什么地方,我见那小衙役生的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瞧着同个女子别无二异。”

    话音将落,便见陆允时的身子僵了僵。

    “这诏狱素来吃人不吐骨头,那两个役卒偏偏出现在这牢里,发生了些什么,想必就不用我来提醒陆寺卿了吧。”

    一句接着一句的挑衅,陆允时拳头发出咔咔骇人声,他猛地转过身来,眼里的愤怒就快要泄出来。

    刀剑相接时,那人很快被陆允时牢牢压制住,眼里满是惊愕,他竟不知陆允时一个还未及冠的人,武功竟然如此高深。

    眼见着剑端就要没入喉咙,那人双腿发软,“陆允时,你可想好了,我是陛下麾制的统领,你当真要为了那个衙役对我出手!”

    剑身染上点点血迹,陆允时生生止住。

    薄唇翕动,“滚。”

    出了诏狱,陆允时行至街巷上,路上行人像是见了恶鬼一般。

    他身上长衫尽是红色的斑驳血迹,周身萦绕着极重的血腥味,左侧的眼尾处沾着点点红迹。

    怀里的带子如同烙铁,隔着衣衫灼烫着陆允时的心腔。

    第一回 ,他竟觉得前路如此迷茫和漫长。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铁.链的束缚(大修)

    “大人, 终于找到您了!”叶衾高声大喊,扬着手跑去。

    陆允时面色凝重, 听到身后的喊声本不欲搭理, 但不知为何,却鬼使神差的停下脚步。

    只见叶衾气喘吁吁,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变得有些狼狈, “大人, 余安、余安被陛下麾制的人抓到诏狱里了,大理寺敛房也烧塌了, 衙役们乱成一团!”

    “敛房里的尸首如何?”

    陆允时铁青着脸色,嗓音森冷。

    “天和医馆那具尸首烧成了粉灰, ”叶衾眼露狐疑, “说来真是诡异, 敛房的木梁尚且都不曾烧成灰, 那具尸首却是成了一堆灰烬, 什么线索都没了。”

    陆允时倏然抬眸看向前方, 牙关紧咬,身上的戾气愈发浓重。

    他们中计了。

    当日孟纸鸢提及乞巧夜于湖心亭赏灯,有意道出时辰, 便是知晓她们查不出商道的任何线索,只能从她身上挖掘出线索来,便故意做戏, 引他们入局。

    湖心亭是假, 大理寺敛房纵火才是真。

    男人呼吸陡然加重, 握住剑柄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 红色的剑穗随之微微晃动。

    叶衾不由看向了滴着血的剑柄, 这才注意到陆允时身上的斑驳血迹, 登时睁大了眼睛。

    他还未见过大人这般这般狼狈但凶戾的样子。

    男人眼神凌厉,眉眼间如同猎物逃脱的鹰隼,令人不寒而栗。但眼尾染着红色血迹,如同点缀着的点点梅花,带着别样的美。

    叶衾咽了咽口水,忽而想到余安先前的交代,壮着胆子上前一步,“大人,余安被抓走前悄悄跟我说,她房里的檀木桌上有一盒子,里面是沾了血迹的白帕——”

    “当真?”陆允时眼神有了微微意动,厉声问道。

    “她说的,但我还没来得及去拿”叶衾往身后瞥了眼,看着那是通向诏狱的路,“大人,你这是从诏狱出来了吗?余安如何了?”

    陆允时撩起眼皮,不曾答话,但叶衾的话却是让他醍醐灌顶。

    他担心余安是被顾淮带走了,理所应当去永宁侯府找人。

    但顾淮是何等聪明之人,他本就心有提防,才致使虞家冤案的线索多年来停滞不前。

    眼下,好不容易才破开了那股僵持不下的难境,若是今日擅闯,必定会打草惊蛇,还会因为他的出现让余安处境危险。

    不能让余安生命受到威胁。

    他得先确定余安在不在永宁侯府,若是在,得毫发无损的将她带出来。

    陆允时瞥了一眼身旁的叶衾,他和明鸢应该在偏郊之地查商道,并不应该出现在汴京城之内。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明鸢呢?”

    叶衾闻声,呼吸一窒,眼神有些微妙的往别处躲闪,支支吾吾道:“属下见那处不需要我,就擅自回来了,她还在那”

    少年明显结巴的语气让陆允时脚步微顿,不过此刻他没有心思去询问,喉头滚动,冷声道:“说。”

    一个字,里面却夹杂着身处高位者不容置喙的威压,叶衾脸色涨红,眼里露出些难堪来,“我和明鸢姑娘发生了些误会。”

    寥寥几个字,其中没有道出的意思,陆允时心有领会,登时皱紧的眉心又蹙了蹙。

    身旁意气风发的少年垂着头,知晓自己已经发生了无法挽回的事情。

    “可知道何人所为?”

    叶衾挫败地摇摇头,“属下逃回来了,没有勇气见明鸢姑娘。”

    “回大理寺。”

    陆允时心里的怒火又攀升了一层。

    *

    余安悄悄打开窗户的一条缝,打量着外面的景色。

    偌大的庭院竟然无人走动,她盯了许久未见着除了红衣女子和女医以外的人。

    庭院里恬静娴雅,里面栽满了各种奇异的花草,五颜六色,单单瞧着赏心悦目,但余安却微微蹙眉。

    风从外头进入窗隙,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花香味也顺势飘进余安的鼻腔里——

    就是这股味道,熟悉且诡异。

    她因在西域和师父一同画骨,接触的尸首比活人还要多,不知不觉嗅觉也比一般人要灵敏得多。

    这股花香她闻到过,但她笃定绝不是从花身上闻到,而是和尸.首、人.骨相关的物什上。

    窗户重新合上,余安转身在屋里转了转。

    看着方才的日光,若是没有猜错,应是巳时左右了。

    陆允时会去诏狱找她吗?

    昨夜分开时,男人眼神阴鸷,语气危险地告诉她,不可以逃,不然就将她关起来。

    虽然他已经极力压制,可那将要冲破的怒气余安能感觉的到。

    若是见她不见了,他会不会生气。

    余安环视四周一圈,门窗皆没有上锁,可见那红衣女子对她了解得很,知晓她手无缚鸡之力,一推就倒。

    她要逃,但不是这个时候。

    不论是天和医馆里关于孟家的竹简,还是被囚在这里的孟纸鸢,她这时都不能逃走。

    天和医馆的案子是她想得太过简单了,叶衾和明鸢在偏郊之地久久没有消息传来,必是进展不顺。

    眼下大理寺敛房的尸首又被毁,药囊和尸首的线索都断了,想要凭此抓住孟纸鸢,怕是难如登天。

    且孟纸鸢不知为何,竟然被这红衣女子给抓来了,她们之间究竟又存在着什么联系和交易?

    这个红衣女子神秘到近乎诡异,那张脸明艳昳丽,是个美人坯子。

    可是

    余安垂眸看着自己的脚踝,脸有些羞.耻的发.红。

    想来也是奇怪,那女子的手劲儿极大,掐着她的脚踝如同握着一根竹竿,丝毫不知累。

    手也极大,手指轻松的将她的脚踝圈住,毫不费劲,那种感觉与陆允时捏她腰时极像。

    脑海中红衣女子的容貌和身形再次浮现,宽肩窄腰,身形修长。

    明明是女子的模样,但她却总觉得像个男子。

    余安不解,喃喃道:“可他没有喉结啊。”

    喉结这东西她原先是不懂的,可陆允时那处太性.感了,回回都吸引着她的目光,尤其是吞.咽之时,叫人看得脸红心跳。

    余安探头看了看门,疾步走到铜镜前,使劲儿将那块半人高的铜镜转了转,顺着视线确保自己在床榻上能看见。

    之前她只瞧见正面,脖颈处的凸起正面是看不出什么来的,但侧面就不一定了。

    旁人不知,只有精通人骨的画骨师和仵作知晓。

    男女的颈处正面看是竖骨,只要在易容时将□□的下延拖展开来,两侧撑起再接上,只要不是靠的太近也能蒙混过关。

    但侧面的骨头弧度依旧,依然能瞧出端倪来。

    先前那红衣女子变着法来戏弄她,她心里慌张便也没心思瞧她喉咙处,眼里只看得她生了一张美人脸。

    悄悄做完这一切,余安耳尖动了动,屋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有人来了。

    她连忙起身回到榻上,身子侧对着方才摆弄过的铜镜。

    “吱呀”一声。

    女医端着一碗汤药,面无表情的放在榻边的小桌上,“喝了它。”

    余安闻声一望,只见一碗褐色药汁冒着热气,上面还漂浮着几朵干瘪的花瓣,依稀能瞧出是紫色,碗里一阵一阵往外散发着苦味。

    她心里戒备,不动声色地往后缩了缩,“这是什么?”

    女医冷冷地瞥了眼,端起药碗凑近余安,二话不说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将药往她嘴里灌。

    泛着浓重苦味的药汁有些流进了鼻子里,呛得余安剧烈咳嗽。

    胸.前的衣衫染湿一片。

    “怎么这么粗鲁?”

    女医闻声惊了惊,忙俯身退后,余安这才看清来人,正是那红衣女子。

    顾淮摘了帷帽,一头乌发用了根白玉兰簪随意挽起,额间的龙须碎发微微拂动,红唇勾起:“芙柒,这是我请来的客人,要礼貌相待。”

    话落,静谧的屋内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一阵铃铛声。

    “叮铃、叮铃”

    余安伸手擦过嘴角的药汁,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人,双手背在身后,红色的盈腰后面似乎晃荡着什么。

    门外照射进来的日光洒着身后物之上,微微发出金黄色的灿光来。

    女医最怕顾淮那副模样,用着最温柔的语气蛊惑旁人,然后给予致命一击。

    她忙回到:“禀主子,是她不喝药。”

    顾淮长睫微眨,细长的凤眸扬起,“哦?”

    随即,他抬脚慢慢朝榻边走来,脚步声伴随着铃铛声,沉寂的屋内像是响起了一阵催命符音。

    咚、咚、咚

    鸦默雀静的环境里,余安仿佛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忽然她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

    是一条金色的铁.链!

    链身是金色的,上面篆刻着繁琐且精致的花纹,垂落的镣.铐在空中晃荡,却猛地刺痛了余安的眼睛。

    登时,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恐慌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要给她套上镣.铐!

    床榻上的人脸色惨白,满是惊慌的双瞳微微颤动,像极了一只被人揪住尾巴的软白兔子。

    害怕的样子叫人忍不住狠.狠.欺.负。

    顾淮笑意盈盈,手里的铁.链慢慢靠近床榻上的人,轻声道:“抗拒喝药?看来,你不乖啊。”

    冰凉却冷.硬的触.感碰在腿.上,登时吓得余安遍体生寒。

    她立马蜷缩住身子,往后退去,脊背却很快抵在了床沿上,不久前被面前人死死掐.得发.红的脚.踝,竟然此刻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她急.促呼吸着,面前人笑得阴狠如鬼魅,身上传来的压.迫.感似乎要将她洞.穿。

    顾淮细长的凤眸里满是恶.劣的快.意,无声看着榻上的人。

    她在害怕。

    可他偏不如她所愿。

    顾淮眼眸微阖,红唇.翘.起,呵气如兰,“余安,过来。”

    作者有话说:

    修文了修文了,改动比较大,再看一遍吧~

    (双膝着地)

    第40章 相见

    顾淮带着女人的面具, 女人脸的凤眸细长,眉尾上扬, 鼻尖一点红痣妖.艳至极。

    余安手里拉着被褥, 想要将自己挡住,下一瞬手里的被褥却猛地被人掀开,扔在一旁。

    女人纤瘦的身姿暴.露.在视线中。

    顾淮伸手捉住那只不安分的脚.踝, 一把握住, 余安开始猛烈扑腾,却被按得动弹不得。

    “咔嚓”一声, 镣.铐毫不留情地套在脚上。

    金色的铁.链在日光下发出灿光,一圈圈精致繁琐的花纹竟然透着一股妖.艳的美, 与榻上.美人的白皙脚.踝形成鲜明的对比来。

    因为不时的挣.扎, 雪白的脚.腕开始泛.红。

    脆弱, 可怜。

    余安温软的眸子闪过一丝屈.辱, “你又在发什么疯, 快解开!”

    顾淮看着那束.缚的镣.铐, 眼里逐渐生出巨.大的快.意,气音如同地狱里的恶鬼,“这样, 你就跑不掉了。”

    宽大的里衫空空荡荡,裤脚随着男人抬.高的动作而滑.了下来,露出那条白净的长.腿来。

    余安咬着唇, 眸底泛着红, 想要极力挣扎开, 却在触及那处铜镜时怔了怔, 盛着怒气的眼睛看向眼前人的侧颊。

    流畅的下颚线条刻画出一张几近完美的女人脸来, 但那喉间还能依稀瞧出些不对劲来, 余安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直直看向那处。

    两侧低,中心凸.起,骨头弧度像极了伪装过的男人喉.结。

    垂眸看着自己被拷住的脚.踝,余安眼眸转动,随即猛地伸手,趁其不备时一把抓向红衣女子的侧脸——

    人.皮面具被撕开了一角。

    一时间二人齐齐定住。

    “啪。”

    余安撕面.具的手用了最大的力气,打在男人脸上如同间接甩了一巴掌,霎时顾淮脸偏向了一旁。

    “你真的不是女子”

    身后的女医见着这一幕,噤若寒蝉,吓得连忙将头低了下来。

    细长的凤眸扑闪几下,顾淮缓缓看向余安,嘴角勾了起来,“张牙舞爪的习惯,是谁教你的?”

    握住脚.踝的手松开来,余安见此连忙将脚缩了回来,带着脚上镣铐的铃铛响动。

    顾淮右手轻轻抚上人.皮面具的一角,明艳带有攻击性的女人面.皮被揭开,露出一张长相妖异的俊逸面庞。

    眼底的情绪翻涌,他随手丢开那张人.皮面具,“胆子不小啊,既然这么想要‘坦诚相见’,那我成全你。”

    见状,余安双目圆睁,惊愕万分。

    看着面前这张算得上熟悉的脸庞,许久之前的记忆浮现,他、他是凛楠公子!

    “你是凛楠公子?”余安急促呼吸着,倏地摇摇头,“不对,凛楠怕也不是你的真名,你的身份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

    顾淮脸色阴沉,被余安甩了一掌的面颊无甚感觉,但这种行为不允许出现,他需要绝对的臣服。

    他幽幽地笑了起来,挡住日光的脸隐在暗处,打下一片阴影,如同一只嗜血的恶鬼,“还记得我的名字,看来你也没有那么蠢。”

    “凛楠不是我的名,是我的字,”顾淮俯身靠近余安,见她闪躲,眼底闪过不悦,一把掐住她的腰,“我的真名唤作”

    “顾淮。”

    话音将落,腰间的手猛然加重力道,盈.腰几乎要被掐的变了形状,那处属于陆允时的软.肉开始泛红,变得青紫。

    “唔。”余安感觉腰间传来一阵剧痛,指尖覆上男人的大手,极力抵抗着,却察觉到越反抗力道越大,疼得她眼眶跟着发.热。

    顾淮这一下使了重力,见榻上的人眼圈开始发红,却还是眼露倔强,咬着唇也不喊一声疼,心底那股报复的快意骤然减弱。

    “蠢货,这是你不安分的下场。”

    言罢,大手倏而松开少女的细.腰,转起身往外走去。

    余安敛着眸子,极力按捺下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猝不及防知道线索的冲击让她一时忘了疼痛。

    顾淮顾淮

    师父病逝那日,交给她的信书上提到的永宁侯府,便是顾氏。

    据她来到汴京这些时日的打听,信书上所提及的永宁侯世子,也便是如今十年后的永宁侯。

    看顾淮的年纪尚青,应该是永宁侯之子了,新的永宁侯世子。

    怪不得当日去天和医馆时,掌簿起初见她时只想着驱赶,但随后瞥到顾淮时,连忙变换成另一番态度。

    原来因他是顾世子。

    抚在被褥上的葱玉指.尖无声蜷起,余安握紧了拳头,跳动不已的心腔久久静不下来。

    这样一来,全说通了。

    为何他会插.手她查天和医馆的事情,还有孟家和孟纸鸢的命案,全因他永宁侯府和孟家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一丘之貉。

    余安摸了摸脚踝处的镣.铐,又扯了扯,扯不断。

    那处原本白皙的皮肤因挣扎被磨破了皮,露出了里面的血.肉,丝丝血迹往外渗着。

    “他应该还不知晓我的真实身份。”余安边擦去血迹便轻声喃喃道。

    她是做足了功夫才敢来上京的,西域的十年几乎算是洗.净了她的女儿身份,即便是崖壁上面的余家村,也只当她是个男子。

    再者连陆允时心思缜密,手段极其高明,也只查到了竹屋,却依然不知晓她就是虞桉。

    这是一个绝佳靠近真相的契机。

    那可是当年杀死她父亲虞淮雨,造成她虞家满门覆灭的永宁侯府,千载难逢。

    既然顾淮将她囚在这里,那她就将计就计,只是陆允时

    杏眸闪过一丝挣扎,她忽然不希望陆允时找到她了,不然届时她该如何跟他说,她不能离开。

    只怕,他真的会同她决裂。

    *

    大理寺偏处的廊道上乌泱泱的,一众衙役嘴里念念叨叨,无外乎在谈论着陆允时该如何决断。

    “哼,我早说了,他就是靠着陆家的势力才进的大理寺,眼下关键时候人跑没影儿了!”

    “欸,老李啊,”一个黑胡子衙役压低声音,“早些时候不是说这余安是陆允时招进来享欢的么,你说这回咱们杀伐果断的陆大人,会不会破例?”

    “大人的事,岂容尔等妄言。”一道略带警告的女声响起。

    几人应声回望,只见明鸢左肩背着包袱,风尘仆仆,面色不虞地道。

    明鸢一大早悠悠转醒,便发觉床.榻上的另一边冰凉刺骨,她起身一看,果真是叶衾那小子跑了!

    她心里气急,忍着身上的酸疼收拾包袱赶回大理寺,还未见着叶衾那小子的人影,便听闻大理寺出了事。

    敛房着火,余安更是被陛下麾制的人带走,关进了诏狱里!

    她顾不上找叶衾,才到敛房这里便听到大理寺人在说风凉话,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她性子强悍,登时将肩上的包袱往地上一扔,撸起袖子便要说道,忽然身后一道阴沉的男声响起。

    “明鸢。”

    明鸢手一顿,忙转过身,瞥到身后还站着叶衾时,脸色僵了僵,“你”

    叶衾方才如常的脸色,登时红透了耳尖,低着头不敢直视。

    女人强势的眸底闪过一丝失落和难过。

    陆允时脸色冷沉,沉默地走入烧塌的敛房,循着记忆来到放置尸首的地方。

    果然,那处堆积着一层厚厚的黑色粉灰。

    与周边燃尽的木灰不同,颜色更黑,粉质更为细腻,怕是有蹊跷。

    陆允时眼底闪过一丝暗光,“明鸢,挑出一些来,送到我房里。”

    “是。”

    夜间,一抹黑影从永宁侯府里终身往外一跃,银靴稳稳落地。

    陆允时穿着一袭墨色劲衣,手执长剑,眼里骤是冷意。

    他方才夜探了遍永宁侯府,没有丝毫余安的痕迹。

    太久未见着处境危险的心上人,陆允时只觉血液冰凉,隐匿了许久的杀意快要控制不住。

    诏狱里的那一幕,断裂的女人小衣带子叫他呼吸困难。

    陆允时身形修长,他转身审视着永宁侯府的每一处,心里思虑着余安究竟被顾淮藏在哪里。

    男人本应含情的桃花眼不待一丝温度,长睫扑闪几下,看向永宁侯府后处的小路。

    永宁侯府不同其他高门大户,府邸坐落在城郊处,其后的小路通向郊外的竹林边。

    那处环境清幽,许多文人墨客时常在春秋之季赋会参宴,在他母亲未过世以前,曾经也强拉着他去过一回。

    他记得,那处有一栋空人的府邸。

    鬼使神差的,陆允时望着那处小路的拐角,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感觉。

    银靴抬起,男人朝着那处走去。

    黑夜中的冷月高悬,周遭坠着几颗亮星。

    夜间蝉鸣微响,时而凉风拂过,陆允时鬓角的碎发擦过的面颊,触感温柔。

    像极了亲吻时,余安蹭到他的软软耳朵尖。

    男人寡淡冷情的眉眼柔和了些许,平淡的唇角勾起,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陆允时脚步忽而慢了下来,伸手从怀中小心掏出那两根断裂的小衣带子。

    纯白的颜色沾染了血迹和黑色的污垢,却毫不影响着它的圣洁。

    指腹轻轻抚了抚细长的白色带子,随后渐渐收紧,陆允时凉薄的眉眼此刻变得温柔坚定。

    无论发生了什么,余安在他心里,永远圣洁。

    他会娶她,疼她。

    纵使她骗了他,他也认。

    陆允时疾步行至那处院落前,果然不出他所料,院内灯火通明,环境却极为宁静,非比寻常,此处有蹊跷。

    若是顾淮真的在此处,怕是这座院落远没有明面上看得这样平静。

    顾淮人擅使暗器,这里怕是暗中埋伏着许多死士,若是擅闯极易打草惊蛇。

    陆允时眼睛微眯,他绕着院落一圈,找了一处高壮的大树,飞身其上,俯瞰而视。

    顾淮其人果真做事滴水不漏,即使无人,也将院落的所有屋子点亮烛火,旁人根本瞧不出哪间屋子有人,哪间屋子无人。

    “啧。”陆允时紧咬牙关,身子一跃,悄无声息落到一处屋顶上,等了半晌见无甚异动,才开始找人。

    此时,某间烛火通明的屋内。

    半人身高的铜镜前站着一身姿曼妙的女子,上身只着了一件女子的小.衣,脊背宛如白玉珍珠。

    淡色的小.衣被没有任何束缚的酥.软高高撑起,盈盈一握的细腰处本白皙的肌肤一片青紫,宽大的男人指印伤痕赫然覆在上面,骇人至极。

    余安蹙着柳眉,一头青丝随意拿了根簪子挽起来,白皙的鹅颈微弯,两手轻轻按着腰.侧的青紫,疼得她呼吸都变轻了。

    夜间无人闯进来,她才干好好看看这处伤痕,果然伤得极重。

    余安碰了碰那处的伤痕,又动了动脚踝,立即响起清脆的铃铛声。

    鼻尖泛酸,心里难过的快要喘不上气,火辣辣的痛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她如今的处境何其屈.辱和不.堪。

    不知怎地,余安忽然很害怕陆允时看到她这幅样子。

    男人滔天的怒意和极强的侵略气息,难以招架。

    呼吸间,屋外的一抹黑影降落在地,陆允时踱步往拐角走去,忽然听到了微小的响动从屋内传来。

    银靴猛地停住。

    男人喉结滚动,口水直咽,冰冻已久的心腔如同活了过来,心底灼烧着一股烈焰之火,热烈滚烫。

    陆允时眸光凌厉,直觉他终于找对了地方,方才那么多屋子没有一丝响动,但这间不同。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他能感觉到余安的存在。

    那种温软完全依赖他的气息,像是一根嗜着他骨血的藤蔓,嵌在每一寸骨肉里,牵扯不开半分。

    陆允时屏住呼吸,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小心探入视线。

    霎时,一抹洁白如雪的背影撞入眼中,上面仅有一根带.子穿过。

    陆允时心中来不及欣喜,便被那腰.间的一双指印伤痕刺痛了双眸。

    十分明显的男人宽大指印发着红,每一根伤痕都恰好地覆在他平日里捏的那处软.肉上。

    青紫一片,无声昭示着少女受了怎样非人的经历,余安遭受了什么样的欺负。

    陆允时只觉喉头哽咽,血液直直上涌到脑袋嗡鸣,喉间深处传来一阵血腥味,齿间尝到了腥甜的味道。

    岌岌可危的理智在此刻被滔天的怒意和愧意包.裹,整个人在惊愕和不知所措中僵硬。

    他心心念念护着舍不得碰的人,被人伤了,被人辱了。

    这个念头在陆允时脑海中疯狂徘徊,黑白分明的瞳仁此时竟然有些涣散,俊美的眉眼充满了巨大的悲伤。

    男人素来挺直的背脊,倏而弯了下来。

    他突然没有勇气面对余安。

    “对不起。”

    屋内的余安,满心的委屈快要倾泻出来,可是想到如今只身一人,只能坚持下来。

    忽然,身后窗户那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寂静无人的深夜里格外诡异,一日一夜非人的遭遇使余安精神高度敏.感。

    垂眸看着自己只着了小衣的上身,杏眸骤是慌忙,她猛地转过头。

    黑色的身影从窗户一跃而进,男人修长的身形显露,令人安心的俊逸面颊猝然浮现在眼前。

    余安怔怔地呆住了。

    时间宛若停止走动。

    她甚至放下了挡在身前的双臂,呆呆地一步一步往前挪动着。

    分明不过一日未见,可余安却觉如隔数载,心里好不容易压抑数久的委屈害怕,此时见到那抹熟悉的眉眼时,全部涌了上来。

    男人的眉心总是充满着骇人的戾气,可独独对她,是温柔的。

    杏眸雾气氤氲,泪水溢了满眶。

    少女瘦弱的身躯微微发着抖,余安红唇颤.动,声音哽咽:“陆允时,是你吗?”

    会不会是她在做梦。

    她好怕。

    陆允时声音沙哑,齿间犹如重达千斤,一个字一个字像是从喉腔中挤压出来,“余安”

    “我来找你了。”

    凉风吹在余安的裸肤上,冻得她打着颤。

    听到男人轻声的回应,眼泪再也绷不住地落了下来。

    “大人,我好怕。”

    陆允时大步上前,再也顾不上任何男女大防,一把将人揽入怀中。

    大手轻抚在人白皙的背脊,粗粝的指腹触碰到那根带子,心里猝然一痛。

    诏狱里那根断裂的带子就在他怀里的衣衫中,却像是一根锋利的刀刃,凌迟着他的心腔。

    男人素来冷沉的眼圈红了。

    陆允时颤着手覆在余安的腰间,他甚至不敢真正触到,薄唇翕动,他轻声道:“疼吗?”

    余安察觉到腰间若有似无的触感,心里委屈至极,眼角流出的清泪滑落到下巴,滴在男人的长颈处。

    泪珠如同点点灼烧的烈火,烫的人心腔发疼。

    杏眸第一回 眼里没有羞涩,而是小兽般的后怕。

    她抬手握着男人的手背,随后将陆允时的掌心往下按,温暖的掌心轻轻盖在那处青紫的伤痕上。

    少女哽咽的声音在男人绷紧的耳畔响起,“大人,我好疼,真的好疼。”

    哪里都疼。

    被拆穿身份后的惊怕、一次又一次被迫响起的家门冤案、人微言轻的无能为力每一件事都压得她喘不过气,心脏直坠得发疼。

    陆允时闭上眼睛,退开身子,将怀中的人打横抱起,忽然响起铁链与地面相撞的声音。

    “噔——”

    在看清铁链牢牢靠在那纤瘦的脚踝上时,陆允时仿佛忘记了呼吸。

    “这是什么?”他自言自语,那一刻丧失了思略的能力。

    余安垂着头,不发一言。

    陆允时怔了怔,强迫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随后将人打横抱起,放在榻上。

    这才看清余安的伤痕远不止腰腹处,脆弱的脖颈处被人掐的留下来痕迹,镣.铐处的皮肤也因冷硬的铁质链条而蹭破了皮。

    伤痕累累。

    青筋暴起的拳头握紧,陆允时周身戾气暴增,却又不得不极力耐住,怕吓到了面前的人。

    榻上的人双眸泛红,泪水顺着眼眶滑落出来,打湿了枕巾。

    陆允时俯身抬起余安那只破了皮的脚.踝,指尖轻轻擦拭掉周遭的血迹,粗粝的指腹不敢用力。

    破皮留着血的脚踝看上去脆弱至极,伤痕被男人的手描摹着,陆允时沉默的未曾说话,呼吸都放轻了,无声诉说着他的愧疚和安抚。

    陆允时耳尖忽然被人揪住,他抬眸一看,只见余安伸出一只手,脸上露出了勉强的笑容。

    少女左颊凹陷出是一个甜腻的梨涡,虎牙尖尖。

    余安揪着陆允时的耳尖,轻轻使力将男人往自己身前拉,那人高大的身形挡住了一旁的烛光。

    她双眸含泪,执起男人带着武茧的手,覆在腰间的那处伤痕,“大人,这里最疼。”

    闻言,陆允时眼里露出痛楚,垂眸看着那处的伤痕,忽然发觉手背的力道加重,是余安带着他的手。

    陆允时顿了顿,想将手抽出来又怕伤了榻上的人,可这幅姿态落在余安眼里,总觉得像是嫌恶的拒绝。

    她只觉心尖都在发疼,竟然有些执着的不顾男人的反抗,打破那层阻隔在二人中间的窗户纸。

    掌心和雪肤毫无阻隔的相触,陆允时的手抖了抖。

    手足无措。

    余安却哽咽着,眼露决绝:“大人,疼疼我吧。”

    作者有话说:

    前面一张大修过,记得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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