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绛的记忆力一向不大好,究其原因,她很少把什么事情放在心上。
那幅早就答应的画,她总觉得自己已经送了出去,心安理得地忘了个干净。
之后,每天收工腾出来一段时间,总算是完成任务。
宋方俊是在林绛下楼一周后收到的画——一张油画,画的是酱油。
浓重的色彩,细腻的明暗关系,能看出来作画者很有功底。
“这次是真的给你了。”林绛一早来了基地就去找到他,“还没干透,注意别蹭到。过一段时间等干一干,我再涂一层光油。”
未干的油画携带不便,林绛买了几个分离夹隔开两块画布。
“谢谢,我特别喜欢。”宋方俊拆开来看,又小心翼翼地装好,让助理收了起来。
最怕送人东西却不得爱惜,林绛知道他珍重对待自己的画,也弯唇笑了笑。
相比二楼,一楼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房间占位置。
空旷的一整层训练场地,分了几组,由不同的武指老师负责。
宋方俊的角色眼睛虽瞎,却常年手里拎着一个盲棍,舞得一套好棍法。
林绛跟在顾岑柯那组里,练得是长刀。
平常他来得最早,今天林绛已经复习完昨天的内容,还没见顾岑柯身影。
汗湿的衣服黏在身上不舒服,装衣服的包放在车上,走出基地大门,远远看见他站在车前跟人聊天。
对面的人个子不高,短发。
姜澜在她退回去之前先一步叫住了她,带着笑,“林绛?好久不见。”
“姜澜姐。”
“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有合作了。”月余不见,姜澜脸上满是喜气,比上次见她时少了些锋利。
林绛想起婚礼的事儿。
“在学校的时候,你们没能熟络起来,没想到毕业后却越走越近了,大概有缘分的人是躲不开的。”姜澜一番话像是感慨,却带着些难言的滋味。
林绛没明白,笑着没搭话。
“换衣服?”顾岑柯看着她,额角鼻尖沁出汗珠,呼吸还没稳下来,“小唐呢?”
“嗯,在车里。”林绛说,“小唐被我经纪人叫走了,今天不过来。”
“去拿吧,出了汗别着凉。”
“那我先过去了,再见姜澜姐。”
林绛抬手挡住直刮而来的风,夏初的北方温度尴尬,林绛一身冷汗裹着,确实很不舒服,走远几步就开始小跑起来。
姜澜收回视线,嘴角的笑掺着点苦涩,“确实是很招人的长相,大一她入学的时候,引起不小的轰动呢。我还没见到她人,就先听说了她的名字。”
顾岑柯却还看着那个方向,眼神温柔,“嗯,她很漂亮。”
“可……可漂亮姑娘很多,你身边尤其多。我其实一直想不通,你们明明没有交集,你为什么会喜欢上她?”姜澜皱眉。
“如你所说,大概是缘分。”顾岑柯从来没跟谁说过自己的心意,他不是善长外露的性格,可他也不意外姜澜会看出来。
“说实话,上次在国话演出看见她时,我特别惊讶。”姜澜微微叹气,“我说不清那种情绪,一边庆幸,感觉你终于要得偿所愿了。一边又嫉妒……她好像一直以为你喜欢我。”
“嗯,她以为是我要跟你结婚。”姜澜一顿心意剖白,顾岑柯依旧平静。
“要是那样就好了,我做梦也会笑醒。”姜澜心底酸涩,垂下眼,把情绪藏回去。
她也是奔三的年纪了,情情爱爱的东西只能偶尔拿出来当成调剂生活的佐料。但年少喜欢的人,一直像根针一样勾着心口的软肉,想要拔掉就要撕开一块肉。
“你如果还是这种想法,我劝你好好考虑要不要结婚。”
毫无波澜的嗓音,一如他平常的冷淡模样。姜澜知道她能在他心里占一个朋友的位置,可那微乎其微,被框在一个不重要的角落里,只能维持着最适当的距离。
“你跟她进行到哪一步了?”姜澜权当没听见,转移话题。
“无论哪一步,都成为不了你权衡利弊的条件。”这次,顾岑柯看向了她,神色严肃。
“别那么紧张,我结婚自然有我要结婚的道理。”姜澜挥手笑了笑,“只是八卦一下。”
她话里半真半假,“想看看顾岑柯喜欢了那么久的人,到底有没有得到。”
视线又挪回林绛的车上,贴了黑色防爆膜的车窗透不出一丝一毫她的身影,她在里面换衣服。
“看来是没有进展。”姜澜顿时有些痛快,“没想到爱而不得的滋味,你也有机会尝尝。”
“你怎么就确定,她不喜欢我呢?”顾岑柯问得随意。
“顾岑柯,像你这样追女孩,特别没劲。猜来猜去的,要猜到什么时候?”
“不如你们国外直白,认识三个月就准备结婚。”顾岑柯嗤笑,“新婚快乐。”
“请帖会给你两张,带她去吧。”姜澜并不在意,“我也好死心。”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你的婚礼我和她都不会去。”顾岑柯看了眼时间,林绛换衣服居然换了有十分钟,“你的糊涂账,你自己负责。”
说完,朝她车走去。
“我们好歹认识十几年,”姜澜叫住他,“你就这么无情。”
顾岑柯脚步没停,调侃着,“那你应该多了解一下林绛,她才是最无情的。”
*
换件衣服用不了多少时间,林绛一直想等他们俩说完了话再下去。
以前一直以为姜澜和顾岑柯是一对儿,时间久了,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一时半刻改不过来,导致她看见他们俩站在一起就犯头疼。
可他们俩聊了又聊,半天没有要散伙的意思。
林绛靠在车座里,居然真的开始头疼。
接着就睡着了。
顾岑柯绕到车头前,她歪在后车座里,头发散着搭在胸前。
这个季节温度是不高,但待在车里睡觉总归是不安全。
屈指在车窗上敲了敲。
林绛睡得不沉,睁开眼,揉了揉酸疼的脖子。
“姜澜姐走了?”她拉开车门。
“嗯,她留了两张请帖,邀请你参加婚礼。”顾岑柯伸手扶她,林绛睡得迷糊,居然也就顺着握住了他的手,跳下车后松开,也没反应过来。
“快开机了吧?”林绛只觉得浑身酸疼,疼得很别扭,“来得及吗?”
“六一开机。”顾岑柯说,“姜澜婚礼在后天。”
这次林绛清醒了过来,“这么快?”
道具组昨天托人把两杆烟袋锅送来,并着两包烟丝,模样不如顾岑柯之前的用来练手的精致,是特地做过旧的。
傍晚,一楼大厅里全是踢打沙袋和喊嗓的声音。
角落长椅上,顾岑柯捏了一小撮烟草塞进去,却没急着点。
“不点吗?”林绛拿了另一个在手里把玩。
“你还挺感兴趣的?”顾岑柯手掌撑在椅子上,后仰着身体看她。
“是没见过。”林绛看完烟袋锅又去看烟丝,闻了闻,“还挺香的。”
“不是什么好东西。”顾岑柯伸手拿走,“不玩这个了。”
“好吧。”林绛脸色讪讪,撇了撇嘴。
“陈导拍戏追求完美,否则不想让你碰这些东西。”顾岑柯抽出湿巾擦干净捏过烟丝的指尖。
“拍戏嘛,正常。”林绛靠在长椅后面的白墙上,眼睛里看着天花板上的一层节能灯,总觉得它们在转。
“抽这个不难,一天也就学会了。”顾岑柯拿起烟杆放在嘴边,老物件自带的时光感放在他身上依旧不突兀,自带风流。
“但是要记住一点,烟不过肺。”顾岑柯拿出打火机烧烟草,表面一层完全碳化,他吸了一口。
烟袋锅吐出来的烟气更重,灰白的一片。
“你也少抽点吧。”林绛声音发软,有气无力的,“不是不好吗。”
“演示给你看。”顾岑柯以为她困了,也放低了声音,近似呢喃,“知道怎么才算过肺怎么算是不过肺吗?”
林绛眼皮发沉,迟缓着摇摇头。
嘴唇没有血色,脸颊却泛着红。
顾岑柯察觉到不对劲。
“林绛,睁开眼睛看我。”他靠她近了一些。
“嗯?”鼻音很重。
林绛睁不开眼,只觉得困得厉害。
下一秒,微凉的触感贴在脑门上,一瞬间让她舒服了不少。
这会儿,她格外喜凉。
手下温度滚烫。
“林绛,你发烧了,自己都没感觉出来吗?”顾岑柯拧着眉,林绛确实困得厉害,他托着她的脑袋,此刻她把力道全压了上来,枕着他的手掌没了反应。
顾岑柯低声叫了她几声,除了从鼻子里哼出两个音节应付,没有别的反应。
“今天不能练了,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像是哄小姑娘的语气,轻轻抬起手掌,林绛还是没醒,顾岑柯只能用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避免她摔倒。
“回家,小唐……开车。”
这一动,林绛不高兴了,闭着眼嘀咕了一句。
“你发烧了,烧得很厉害。”林绛身体发软,没有一点支撑力,顾岑柯自诩君子,但此刻也只能把她搂在怀里,“去医院看看吧?”
林绛再次睡过去了。
“不说话就是同意了?”顾岑柯低声询问,自然没有回答,“我要抱你了?不说话也是同意了?”
打横将她抱起往外走。
基地中央全是人,他们俩安安静静在一旁鼓捣烟丝时,大家就心照不宣地偷瞄过去,想佐证一下网上的传言是真是假。
结果就看见俩人姿势亲密。
这会儿居然直接把人抱走了?
大家傻了眼,愣在原地。宋方俊更是吃惊得扔了棍子。
隔着两层衣料也能感觉到怀里人的滚烫,顾岑柯冷着脸,脚步很急,再场各位色彩纷呈的脸色他没来得及欣赏,甚至没有在意到,快步走出了大门。
“顾……诶?”乔岩刚从公司过来,转着车钥匙刚跳上台阶,顾岑柯匆匆擦肩而过。
“……”乔岩愣了,“他怀里是抱了个人吧?是林绛吧?……天呐,unbeliev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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