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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迟夏

    许迟以想要定一副画送朋友为由, 跟对街的长发青年交换了联系方式,因为她当时拿的是宁曼可的手机,联系方式自然也是宁曼可的。

    反正恋爱对她来说是一件高难度, 超复杂的事情, 完全搞不懂, 不过好在对于宁曼可, 这事一直很简单。

    她倒是没有想过闺蜜和这个青年画家之间一定能发生点什么,不过都是学美术出身的,宁曼可又伶牙俐齿, 活泼外向,两个人至少不会缺共同话题。

    在刚刚简短的交流中,她已经确定了过了,面前这个留着一头文青长发的男人,的确是个流浪画家;所以不管怎样, 宁曼可至少可以了解一下,自己曾经梦想中的流浪画家在现实里的生活里, 大概会是个什么样子。

    她也算是帮闺蜜圆上一个梦了。

    拿到联络方式后, 她跟那个画家商量好,关于之后约稿画作的细节, 可以在电话里详谈,就匆匆回到了咖啡厅。

    虽然突然多出了半天假期, 但因为下午还要去仓库发货, 她跟蒋峰那边联系好后就告别宁曼可, 匆匆离开了。

    但也正是因为和那个陌生小画家交流的时间其实是很短的,所以在孟嘉浩的阻拦下, 靳翊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

    直到离开时, 对于楼上那双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睛, 许迟仍旧无知无觉。

    之后仓库里发货的事情都很顺利,虽然数量不小,但几百套衣服其实只包括了几个版型,又都是发往同一个地址,打包起来就很快,完本以为要通宵达旦的活计,天刚黑就忙完了。

    许迟开开心心地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门前,掏出钥匙时已经愉快地计划起等下要给点些什么好吃的奖励自己了,却看见大门的门把手上挂着另一只全新的保温桶。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取下那只保温桶,开门进屋,打开盖子一看,果然又是一荤一素,两道川菜。

    “呼——”

    她随手把昨晚的那只保温桶一并放在茶几上,无奈叹了一口气。

    看着桌上的两份“心意”,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刚刚上楼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挂在门上的保温桶,然后掏钥匙、开门,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任何阻碍,这说明……

    楼道里坏掉的那盏声控灯,修好了?

    她立刻起身开门,“咔嗒”一下,门锁的轻响立刻点亮了之前坏掉的感应灯;她紧接着低头,看到楼梯口的水泥地面上,也留下了一小块潮湿的痕迹。

    昨晚声控灯坏掉的时候,唐宋就曾经提醒过,楼梯口的地上有个小坑,所以要小心些;上午许迟在甲方公司等消息,闲着无聊也找之前的中介小哥问过,说是楼上搬家时钢琴砸的坑,已经很久了。

    中介只负责房间内部的问题,楼道的事情归物业管,偏偏这个老小区没有成熟的物业,于是这个坑便成了三不管地带,许迟也只好作罢。

    眼下,看着屋里茶几上的两只保温桶,再看看头顶已经被修好的楼道灯,和不远处楼梯口刚补好,还没有干透的水泥地——

    许迟知道,自己不能只是委婉地躲着了。

    既然还没有做好迎接下一段感情的准备,她就不能默默接受另一个人过分的照顾和善意。

    基本没有任何犹豫,她立即转身进屋,洗干净了昨晚的那只保温桶后,又在桌上的便利贴上写下了一行字贴上,然后连同今晚的那只保温桶一道,原封不动地拿上了楼。

    那张便利贴上只有七个字——

    谢谢,不过,很抱歉。

    落款:许迟。

    将纸条和保温桶都留在了唐宋的门口后,许迟也没有再打扰,很快转身下楼。

    而此时,楼下她之前遇到靳翊的那颗大树后面,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站在树干的阴影里,搓了搓手上的泥灰。

    靳翊是有洁癖的,一点点灰尘都会让他觉得十分难受,不由得邹紧了眉头。

    一旁的保镖见状,立刻递上了一瓶矿泉水,顺便讨好道:“这种小事,以后靳总吩咐一声,交给我们就行,不用自己脏了手。”

    靳翊闻言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洗着手,眼睛自始至终盯着三楼的方向。

    五年的时间,他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太多,现在虽然许迟不想见到他,但如果可以的话,他还希望能够亲力亲为地为对方做点什么。

    见靳翊默默洗完了手,刚才的保镖立刻递上了纸巾,趁机提醒道:“靳总,既然都已经弄好了——”

    “那现在……”他刚才拍马屁不成,再次张嘴时声音已经谨慎了很多,“之前陈秘书提醒过,明天一早,公司还有个……”

    看着靳翊那张冰冷紧绷的侧脸,他其实已经不想说话了,奈何陈秘书走前再三叮嘱过,明天一早,公司会召开一场大型的例会。

    会上,各部门主管将依次汇报公司上一季度的经营状况,这是靳翊第一次参加Moller的例会,所以他们务必要在十二点前把人安全送回家休息。

    “等——”

    这次靳翊总算给出了一点回应,保镖看见他摆了摆手,已经在心里捏了把冷汗。

    但靳翊话音未落,三楼许迟房间的灯突然暗了下来,看样子应该是上床睡下了。

    他又顿了几秒,才终于垂眸移开了眼神,低声道:“走。”

    *

    那天之后,许迟没有再见过靳翊,日子也开始顺利得不可思议。

    唐宋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应该是看懂了许迟在便利贴上那七个字的意思,他没有再找过许迟;而宁曼可也好像是跟他说好了似的,之后虽然也经常跟许迟联系,但两人没有再约着出过门,自然也避开了去辣月初八吃饭这件会让大家都尴尬的事情。

    在跟蒋峰了解过那家外贸公司的具体情况后,许迟仔细查看过对方的企业备案等公开文件,确定了这只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小型外贸公司。

    别说跟Moller那样的跨国巨头比,这家小公司的规模甚至都赶不上孟嘉浩老爸家外贸公司的一个小部门;许迟猜,也许是对方的规模太小了,所以并不适用她之前粗略了解的那些规律。

    她跟这家小公司的合作也很顺利,对方在收到第一批成衣后销量似乎不错,之后又陆陆续续找她进过几次货,虽然都不算特别大量,但按这个速度,的确可以在半年内清空她的仓库。

    天气越来越热,挑了个艳阳高照的周末午后,她把冬天都厚衣服都拿出来洗了一遍,在太阳下晾干,然后收进箱子里,把衣柜的空间腾出来,挂好了夏天的小裙子。

    忙活了一整天后,她疲惫又满足地倒在自己的小床上,在窗边的夕阳里,看见已经开始有几片爬山虎的嫩叶,爬上了她的窗台。

    今年这个迟到的夏天,好像终于就要来了。

    许迟想着。

    难怪身边的一切都慢慢好了起来。

    她记得之前母亲跟自己讲过,在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年,夏天也是迟到了的。

    许迟是许家的老来得女,当年许父许母下海经商,白手起家,拉起了家里的服装公司,也耽误了最好的生育年龄。

    后来公司规模不断壮大,渐渐步入正轨,跟靳翊那个在国外叱咤华尔街的豪门爷爷可能比不了,但家里别墅、豪车、保姆,什么都不缺,基本也算是财富自由了,却唯独缺一个孩子。

    那时许母因为年龄和身体的原因,精力已经大不如前,就索性离开了公司,留许父独自负责经营和管理。

    忙碌了大半辈子的许母终于成为了人人艳羡的阔太太,也终于抽出了时间调理身体,准备好了要迎接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只可惜她年逾四十的身体被诊断为不再适合受孕,即便辗转国内外各个大医院,甚至不惜动用科技手段,植入的胚胎也无法在她的身体内孕育超过三个月。

    那时许父也不忍心看着太太受罪,夫妻俩已经商量着放弃了,这才动了收养靳翊的心思;毕竟那会靳翊就寄养在许家了,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

    可就在那年,因为绵绵不断的阴雨天拖慢了夏天的脚步,许母的身体反复出现不适,当她终于在丈夫的劝说下前往医院检查时,才意外发现,自己居然自然受孕了。

    这个孩子就是许迟。

    从医院回来之后,许母一直在家卧床,精心地养着,直到夏至那天,屋外晴朗一片,她忍不住让保姆推着自己的去屋外晒晒太阳。

    那天,她在阳光里感受到了当年那个迟来的夏天,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宝宝的胎动。

    之前几次试管,她都没能让宝宝在自己的体内存活到可以与母亲交流的那一天,在第一次感受到胎动时,她突然觉得,这一次,她的孩子可能真的要来了。

    以前怀孕时,夫妻俩从来不敢讨论孩子的名字,总怕自己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可是那天晚上,许母跟许父商量着,无论男女,给肚子里的孩子取名叫“许迟”。

    在许迟后来的记忆中,她经常趴在妈妈的大腿上,许母轻抚着她的长发,一次次跟她说——

    在那一年迟到的夏天,他们迎来了这个家迟到孩子。

    但是夏天还是来了。

    在夏天到来的那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许迟想着,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梨涡浅浅。

    好久都没有去看过父母了,她突然有些想妈妈。

    不过最近的工作有些忙,学校那边也快要领毕业证了,虽然毕业设计之类的大事早就搞定了,但总会时不时冒出些琐碎的事情,需要她回学校处理。

    好在之前向来极其严格的经理突然也很很体谅她,每次见她脸色为难,都不用她张嘴,就会主动问她需不需要请假。

    她知道自己只是实习生,并不会在这家公司呆太久的,但上司愈是体恤,她就愈是得谨慎些。

    思来想去,她还是打消了自己想要请假的念头,决定等宁曼可的生日结束了再去看爸妈。

    至于宁曼可的生日前,她得先把对方的生日礼物准备好。

    她本身就还要上班,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完成一副宁曼可想要的画像肯定是不可能的,不过刚才收拾柜子时,她翻出了一副自己高中时的画作。

    这幅不是人物肖像画,而是高中某一天的升旗仪式前,学校操场上画面的远景写生,有人物,也有景物。

    当时这幅画还在高中生的比赛中得过奖,许迟记得,宁曼可好像是很喜欢的,挂在学校走廊里展出时还找她讨要过,不过当时许迟没舍得。

    因为她没有告诉任何人,那天她画下的,是靳翊作为优秀毕业生回到母校,在升旗仪式前的主席台上演讲的画面。

    那时候的靳翊真的很优秀,是当年高考文化课和专业课的双料状元;回学校那天,他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穿着洁白的衬衣,站在主席台前,微微将话筒调高了些,然后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他的声音很好听,即使通过操场上那几个粗糙的喇叭放大开来,也还是好像两块被山泉泡过的玉佩相撞似的,带着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只属于少年的清亮,又充满了磁性。

    主席台下的操场上,他是男孩子们奋斗的目标,也是女孩子们爱慕的对象;大家都议论着,他脱稿的演讲都能这么流畅,但只有许迟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稿子,靳翊完全没有准备过,演讲完全是即兴的。

    那时候,许迟满心满眼都是台上优秀的男孩子,觉得靳翊就是自己骄傲。

    带着这种骄傲,和懵懂的暗恋画下的稿子,她当时又怎么舍得送给别人。

    许多年后的今天,靳翊还是那么优秀,甚至还比当年那个关在象牙塔里青涩大学生更加帅气了,只是在许迟眼里,这一切,已经不再那么重要。

    刚刚从画筒里取出卷成一卷的画纸时,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打理过,她看到纸张上厚厚的颜料已经有些褪色,甚至开始起皮脱落,便想着得抽出些时间,赶在宁曼可的生日前,重新给画稿补好颜色,再装裱起来送给对方当生日礼物。

    说做就做!

    想到这里,许迟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支起已经好久没有碰过的画架,铺开画纸,系上围裙,然后凭着记忆和画面上褪色的油彩,调配起了颜料。

    虽然就像宁曼可说的那样,她已经很久没有碰过画笔了,但在重新握笔的那一刻,她还是能感受到那股曾经的热爱,画着画着就忘记了时间。

    直到电话铃声突兀地打断了她沉醉的作画。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是宁曼可打来,正准备接听时,才发现自己手上都是油彩。

    “滴滴滴——”

    电话还在响着着,她只能随手将画笔叼在嘴边,用一根小拇指戳了戳手机屏幕,然后按下了免提键。

    “喂——”

    她咬着笔头,刚艰难地“喂”了一声,听筒里就急不可耐地挤出了宁曼可的哭声。

    “呜呜呜——”

    “囡囡!这次你一定要救救我——”

    认识十年,在许迟的记忆里,除了初中刚转学来时被隔壁班的同学堵在厕所里欺负那次,宁曼可还从来没有哭得这么伤心无助过。

    她瞬间就什么都顾不上了,扔下画笔,甩掉围裙,举着手机,拿上钥匙,直接冲出门去,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二十分钟后,她就已经到了孟嘉浩家的门口。

    *

    为了方便自己夜夜笙歌,当初孟嘉浩答应父母回国,进老爸的公司上班,交换条件就是要买房子自己出来单住。

    他挑的小区就在辣月初八的隔壁街,所以经常被宁曼可“霸占”车位,许迟自然也是来过很多次了,不过今天是她第一次上楼到孟嘉浩的门口。

    她坐在电梯里,门还没打开,就听到了宁曼可的哭声,急得她捏着电话的手心都出汗了。

    深吸两口气后,她以为自己已经做足了心灵准备,但当电梯大门打开的那一刻,她还是被眼前的场景惊到后背一凉。

    高档公寓里的物业配置是两梯两户,她乘坐的电梯正好对着孟嘉浩的大门口。

    电梯门打开时,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斜靠在门边的孟嘉浩,正无奈地吐着烟圈。

    整个门外的玄关的面积不大,通风条件也不算太好,有一个瞬间许迟甚至觉得自己好像都有点看不清东西了,到处烟雾缭绕的。

    看来孟嘉浩手里的烟可不止抽了一支两支。

    许家从父母到儿女都不抽烟,许迟也很不喜欢烟味,只是眼下,她也顾不得这些了,因为循着声音,她很快就看到了,宁曼可居然坐在孟嘉浩门边的地上哭。

    “可可!”她连忙两步冲上前去,拽起坐在地上的宁曼可。

    她知道,孟嘉浩和宁曼可这对表兄妹算是欢喜冤家,属于那种一碰面就要互相怼两句的关系,这俩人嘴皮子都伶俐,谁也不服谁。

    但毕竟宁曼可十一二岁刚转学到浅淞时,只有母亲陪在身边,因为没有购房资格,在大姨家住了好几年,也算是跟孟嘉浩一起长大的。

    他俩不是一个姓,又不用争家产,本身也没有什么大是大非上的矛盾,不可能完全没有感情。

    那为什么孟嘉浩可以就这么冷眼看着自己的表妹坐在地上哭?

    “你起来啊,可可……到底怎么了……你先起来说好不好?地上多凉……”

    许迟虽然心疼,但娇小的身躯根本没有足够的力气拽起早就哭得全身发软的宁曼可,一旁的孟嘉浩就这么看着,几次好像想要伸手,最后又收了回去,看得许迟又急又气。

    “孟嘉浩!她好歹是你妹妹!有什么事不能把人扶进屋里说吗?”

    “呼——”

    孟嘉浩抽完最后一口烟,被熏得眯了眯眼睛;他随手把烟头丢在门口的地上,用脚碾了碾,之后才无奈地指了指自己头顶的方向。

    许迟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发现了门口的摄像头。

    “都看着呢。”孟嘉浩一脸无奈道:“我妈说了,没有小姨的允许,今天我要是敢放宁曼可进屋,明天她就要收了我的房子、车子、信用卡,让我们兄妹俩一道去睡大街。”

    什么睡大街?

    谁要睡大街?

    为什么要睡大街?

    许迟完全听不懂孟嘉浩在说什么,只觉得被空气里的烟味熏得太阳穴疼。

    “可可——”

    她刚想找宁曼可问个究竟,就被一旁的孟嘉浩抢过了话头。

    “宁曼可,你至于吗?不就是个男人?你第一次谈恋爱啊?搁这玩纯情初恋,真爱无敌吗?”

    “他要真那么好,怎么现在不踩着七彩祥云来救你啊?”

    “你说你找这么个没本事的男人,能有什么出息?”

    “你闭嘴!”宁曼可哭着喊道。

    刚才许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拉不起来的人,眼下在孟嘉浩几句话的刺激下,气得“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孟嘉浩,你有本事?从小到大你做成过什么了?!你最大的本事就是投胎!田野要是有姨父那样的好爸爸,肯定比你有出息!”

    田野是谁?

    为什么突然又扯到“投胎”了?

    许迟越听越是一头雾水,但毕竟宁曼可和孟嘉浩是有血缘的兄妹俩,现在两人剑拔弩张的状态之下,她这个“外人”好像也不方便插嘴。

    “那会投胎也是我的本事。”很快孟嘉浩就不甘示弱地揶揄道:“那个小破画家要是当初能投个好胎,你现在会被赶出来在我这儿哭吗?”

    “什么赶出来?!”许迟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兄妹俩的争吵。

    宁曼可怎么可能被赶出来呢?

    虽然不比许家老来得女的不易,但宁曼可在家里也是父母独生的掌上明珠。

    当初为了学业,父母把她转学到了浅淞,因为不放心女儿,母亲就跟了过来,一直照顾着饮食起居,直到现在;而她的父亲因为要经营矿山,则留在了四川老家。

    也正是因为这样,父女俩一年都见不了几次面,父亲便觉得自己亏欠了女儿,所以在钱财的方面,出手向来十分阔绰。

    这样的家庭,怎么可能舍得把女儿赶出家门?

    “囡囡……”

    就在许迟大惑不解时,刚才还梗着脖子跟孟嘉浩争执的宁曼可缓缓回过脸来看着闺蜜,那股不服输的气势瞬间散了大半,嘴一撇,又“哇”地一下哭出了声来。

    “我妈把我赶出来了!”

    其实宁曼可不是今天才被赶出来的,事实上,她已经在希尔顿住了快一个礼拜了。

    今天下午被酒店前台通知续费时,她才发现,自己所有的信用卡都被停掉了。

    因为之前花钱大手大脚惯了,父母也从来都不过问,她基本没有存款,连欠酒店的房费都交不起,无奈之下只能把求助的打电话给了孟嘉浩。

    可是孟嘉浩同样是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对于金钱的观念和宁曼可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他动用了自己仅有的小金库,帮宁曼可补上了欠酒店的钱,基本也就见底了。

    如果再碰信用卡,家里很快就会发现他偷偷资助宁曼可;但宁曼可负气离家里时,父母就已经警告过他了,如果敢偷偷接济妹妹,就要让他和宁曼可一样,被切断所有经济来源。

    而他们两家人搞出这么大阵仗,无非也只有一个诉求——

    让宁曼可跟田野分手。

    “那个田野……是不是……”其实说到这里,许迟心里已经能猜出个大概了,但还是谨慎地再确认了一遍,“就是那天……”

    宁曼可默默点了点头。

    原来那天在街对面那个长头发的流浪画家,叫田野。

    也难怪宁曼可的父母要生气了。

    谁会愿意自己娇生惯养,宝贝了二十几年的女儿,跟一个居无定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流浪画家在一起?

    对于宁曼可这好像坐了火箭一般的恋爱速度,许迟毫不意外,但有一点她想不通。

    宁曼可之前的男朋友中,有勉强算得上“门当户对”的大学同学、学长,但也不乏什么玩摇滚、搞说唱的所谓社会青年,一定也是家里父母瞧不上的。

    以前之所以从来没有出过什么问题,就是因为宁曼可从来没有跟家里人说起过自己谈恋爱的事。

    反正她老爸在四川老家,天高皇帝远,现在家里有保姆照顾三餐日常,老妈平时也挺爱玩的,管得并不严;只要宁曼可自己不说,顶多也就只有孟嘉浩偶尔碰上了,会发现一两个。

    所以这么久以来,宁曼可身边虽然桃花不断,倒也一直相安无事。

    “他们……”许迟不解道:“家里面,是怎么知道的?”

    “还能怎么知道?”孟嘉浩抢先答道,一改之前吊儿郎当,挤兑揶揄的语气,变得愤怒了起来,“她自己说的!”

    “她还说要把人带回家来见家长,你说是不是傻?装个样子都不会吗?!”

    “为什么要装!有什么不能说的!”对上孟嘉浩,宁曼可的气势立刻就起来了,争锋相对道:“田野他有才华,有理想,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不就是没钱吗?”

    “钱钱钱……你们就知道钱!”

    “庸俗!你们根本就不懂他!”

    听到这里,许迟总算将事情了解了个大概。

    是宁曼可要带新认识的男朋友回家见家长,并且毫无保留地交代了男友的现状;母亲接受不了田野的身份和职业,于是母女俩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负气出走后几天,宁曼可很快发现,自己被家里切断了所有的经济来源,包括表哥的帮助。

    大概是家里的长辈也知道,宁曼可没有工作,又奢侈安逸惯了,以为这样就可以逼她和那个看起来完全没有前途的男友分手,乖乖回家;却不想宁曼可这次是铁了心了,宁愿坐在孟嘉浩的门口哭,也不肯低头。

    大概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许迟便知道,继续赖在孟嘉浩的门口也是于事无补。

    看着孟嘉浩脚边数不清的烟头,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幸亏这富二代买的公寓一层只有两户人家,而隔壁的住户大概率根本不在家,要不然,任这兄妹俩闹到现在,正常人早就报警了。

    “可可,别哭了。”许迟没有再为难被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的孟嘉浩,只是扶起靠在一边墙壁上的宁曼可,柔声安慰道:“有什么事儿,我们回家再说。”

    孟嘉浩没有阻拦,许迟很快将人扶进了电梯。

    只是在电梯门将要关上的一刹那,她疑心自己是不是被那股讨厌的烟草味熏花了眼睛;因为隐约间,她似乎看到孟嘉浩隔壁邻居家的门,好像打开了一条细缝。

    不过一路上,宁曼可都断断续续地哭着,也不说话,许迟便很快就把这点可能只是自己一闪而逝的错觉抛在了脑后。

    她把宁曼可带回了自己的出租屋,趁着对方去洗澡的功夫,收拾起了客厅里画到一半的画,顺便给闺蜜准备了一套干净的睡衣。

    等宁曼可洗完澡出来,终于止住了哭泣,闺蜜俩也终于又躺在了一张床上。

    许迟还记得,去年家里出事的时候,差不多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宁曼可天天晚上都会和她挤在一张床上,有时讲笑话逗她笑,有时抱着纸巾陪她哭,陪她一遍遍给靳翊发消息,也陪着她沉默不语。

    不过自从那件事之后,她们也有一年多没有像这样躺在一起说说话了。

    “对不起。”许迟轻声道。

    刚才的一场哭闹似乎耗尽了宁曼可的精力,她没有再像往常那样穷追不舍地问许迟为什么要道歉,只是偏过头来不解地看着对方。

    “如果没有帮你要到那个田野的联络方式,那你也不会和家里——”

    许迟刚要解释,刚才还一脸疲惫的宁曼可便突然地打断道:“那我会遗憾一辈子。”

    “囡囡,这辈子,我最感谢你的,有两件事——”宁曼可闭上眼睛小声道:“第一件,是初中的时候,当我被同学围在厕所里,是你突然冲了进来。”

    “当时看你瘦瘦小小的,我还以为我们俩都要完蛋。”

    不过那天在满世界找宁曼可的时候,许迟就发消息告诉了靳翊,而靳翊在赶到之前通知了老师,还打电话报了警。

    也正是因为这样,事情闹得很大,那几个带头欺负人的坏学生被开除后,虽然偶尔还是会有人嘲笑宁曼可两句,但已经没有人敢名目张大地欺负她了,她也终于敢大大方方地骂回去。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年,如果不是宁曼可突然提起,许迟几乎都要忘记了——

    原来当年,在遇到任何事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人总是靳翊。

    “第二件事,就是田野。”就在许迟险些要陷入回忆时,幸好宁曼可的声音重新将她拽了回来,“囡囡,谢谢你让我没有错过认识田野的机会。”

    刚才在孟嘉浩家门口,许迟虽然弄懂了整件事的大概经过,但一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她不知道宁曼可这次突然闹得几乎要跟家里决裂,究竟是因为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还是因为这一次,宁曼可真的认真了。

    现在,她好像有了答案。

    “就算是这样,你也可以找机会慢慢跟你妈说啊。”许迟耐心地劝解道:“或者,你可以等田野那边的状况好一点了,再介绍他跟阿姨认识,这样家里也比较容易接受。”

    “我是故意的。”宁曼可不以为然道:“因为我要搬出去跟田野住。”

    “可可!”许迟闻言惊得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虽然宁曼可之前谈过很好几段恋爱,虽然她家里的教育也不像之前许迟的父母有诸如门禁时间那样的严格,但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小情侣就要同居,还是远远超出了许迟的理解范围。

    “你疯了?!”她难以置信道。

    “我没有。”宁曼可倒是一脸的镇定,“囡囡,我二十二岁了,是成年人,可以对自己的决定负责。”

    “呼——”

    看着自己无比笃定的闺蜜,许迟深吸了好几口气,勉强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的确,就像宁曼可自己说的,她已经是成年人了;作为朋友,许迟可以劝说,但不能代替对方决定什么。

    “那你……”她尽量调整着语气,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既然都决定要住在一起了,宁曼可离开家后为什么没有直接去找男朋友,甚至就算今晚出了酒店,她的选择都是坐在孟嘉浩的门口哭,而不是通知田野来接自己。

    宁曼可知道许迟想问什么,很快解释道:“他那里住不下。”

    作为一个流浪画家,田野到浅淞市才三个来月,现在还住在老弄堂的阁楼上。

    那套只有六、七十个平房的老旧二层小楼里,足足住进了八个男人,田野自己现在还和一个陌生人室友睡着上下铺,实在没有再住进去一个姑娘的条件。

    “那你至少应该告诉他。”许迟心疼道。

    “我不要。”宁曼可很快否定道:“我不想他知道,因为他,我和家里闹翻了。”

    “可是这件事他也是有责任的!”许迟难得激动地反驳道:“他凭什么不能和你一起承担面对呢?”

    “他没有。”宁曼可也寸步不让,“都是我自愿的。”

    “既然我喜欢他,就是因为他的自由洒脱,那我就不能用自己的枷锁去束缚他。”

    说到这里,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好像太过严肃了,她顿了几秒后,渐渐放软了音调。

    “囡囡,你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其实离开家之前,我就已经在找房子了,甚至还看好了一套,付了定金。”她说着自嘲地笑笑,“不过现在……”

    想起当初那个无论大事小情,开心快乐,或是伤心难过,需要帮助时,遇到危险时,都会第一时间想到靳翊的自己,许迟觉得她越来越看不懂爱情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啊?”她无奈地看了眼自己拥挤的单人床:“可可,其实……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这里还是可以——”

    “不用。”宁曼可很快打断道:“不是我介意,只是既然都决定好了,我是不会放弃的。”

    毕竟养尊处优惯了,之前她看上的房子自然不便宜,现在没有了经济来源,即便已经付过了定金,单靠田野一个人的收入,也不可能负担之后的房租。

    “我明天再去找便宜的房子就是了。”

    看着宁曼可坚定的眼神,许迟没有再说什么,重新躺了下来。

    虽然不懂爱情,但好在爱情也还离她很远。

    现在她唯一需要考虑的是,已经半夜三点过了,而她明天早上还要上班。

    重新躺好后,她摸出手机,准备再给自己多设几个闹钟时,却看到了手机上的未读信息。

    消息发来的时间是半夜一点过,那会她正带着宁曼可在回家的路上,所以根本没有留意手机;现在,她看到发信人居然是自己的经理,连忙点开了信息。

    她本以为经理半夜找自己,是工作上有什么突发状况,却不想深更半夜,经理发消息给她,只是为了告诉她,自己明天上午有一个会,不会到公司去,所以许迟也不用去了。

    之前的将近一个月,生活逐渐回归正轨后,许迟差不多已经忘了那天在咖啡厅遇到的诸多巧合。

    现在,她捧着手机,愣了足有半分钟,觉得这一切的巧合是如此的似曾相识。

    幸运女神好像在某一天突然就睁开了眼,追着喊着要眷顾她。

    作者有话说:

    放心,正文不会写太多副cp,后面马上会进男女主剧情。

    因为想要凑满1W字一起发,来迟了一点点,抱歉抱歉【轻轻跪下】

    感谢小可爱的支持,下一章还会继续掉落红包,希望宝子们可以继续支持阿鱼~笔芯(づ ̄3 ̄)づ

    ◉ 18、哥哥

    虽然经理给了假, 但许迟并没有取消手机上的闹钟,第二天还是一早就起来了。

    也许是被她的手机铃声吵醒,也许是睡不惯她出租屋的小床, 从卫生间洗漱出来时, 她看到往常不睡到午饭点根本睁不开眼的宁曼可居然也起来了。

    两人凑合着吃了点牛奶面包做早餐, 准备出门上班时, 许迟已经有点后悔了——

    反正经理已经给了假,她想着,要不自己就别去公司了吧。

    因为出门前, 她听到宁曼可已经在给中介小哥打电话找房子了。

    听到刚才电话里,宁曼可的预算好像是八百一个月时,她正在厨房收拾两个人喝牛奶用过的玻璃杯,吓得差点没当场摔了杯子。

    要知道,以宁曼可之前的消费水平, 随便喝个下午茶都不止这一点。

    去年找到现在这间出租屋前,许迟是有过一段看房经验的, 大概知道行情;以这个价位, 在老小区跟人合租一间次卧都得选靠郊区的地段,更何况宁曼可是想整租一套房子, 好方便小情侣生活。

    她知道这不现实,又实在放心不下, 纠结着刚走到楼下就忍不住掏出手机, 联系了之前带她看房的中介小哥, 想要碰碰运气。

    “对,预算是、是八百……一个月……”

    电话很快接通, 她大概介绍了一下宁曼可的要求, 最后说出预算价格时, 不由得一阵心虚。

    “这……”果然,电话那头向来客客气气的中介小哥也犯了难,犹豫道:“许小姐,你也算是我的老客户了,人又好说话,所以我就直说了。”

    “如果比较在意私密性,确定不考虑合租的话,这个价格,大概可选择的范围只能是郊区地下车库的改建房了。”

    “至于您说的希望可以拎包入住的问题,因为每个人对拎包入住的具体条件要求不一样,我这边唯一可以跟您保证的就是……”

    “房间里至少会有张床,不用睡在地上。”

    “至于家具家电……”

    “好的。”这个结果虽然许迟已经能猜到七七八八了,但真的亲耳听到,她的声音里还是难掩失望,只能礼貌地客气道:“谢谢。”

    她挂断电话,心里想的都是宁曼可的事,没有注意到周遭的情况,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

    “……许迟?”

    “啊——”

    她惊恐地转身,看到身后的唐宋才长舒一口气,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对不起,吓到你了。”唐宋抱歉道:“其实刚才……在后面……我喊过你两声了,不过看你在打电话,声音就没敢太大,实在是抱歉。”

    “没有,没有。”许迟连忙摆了摆手,“是我自己走神儿了,不好意思。”

    唐宋闻言点了点头。

    他是个很善解人意的人,见许迟脸色为难,便没有继续追问对方为什么走神,但这样两个人之间也好像突然就没有了话题。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那张字条的缘故,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尴尬的氛围。

    “不好意思,唐老板,我还要赶着去上班,时间也不早了,有机会再聊。”

    许迟随口找了个理由,低头就要走;但这次,向来很有边界感的唐宋却一反常态地拦住了她。

    “许迟,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或许——”

    “不用了。”唐宋话间稍见犹豫,便立刻被许迟打断了,“我挺好的。”

    “但是抱歉,唐老板,我真的很赶时间。”

    许迟说完再次转身,绕开了身前的唐宋,大步朝小区门口走去。

    这次唐宋没有再拦住她,却也没有像之前几次那样知难而退。

    “可我昨晚听到好像有人在哭。”他朝着许迟的背影说道。

    许迟没有哭过,昨晚的哭声自然是宁曼可的,可当时他并不知道,担心地打开房门查看时,正好瞥见许迟带了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回家。

    见许迟停下脚步,他才试探着上前两步,走到许迟身侧,停在了一个礼貌的距离内。

    “我刚刚好像,听到你在咨询租房子的事情?是要搬家吗?”他有些担忧道,“如果是因为我的问题,很抱歉之前给你带来了困扰。”

    “我看到了那张纸条,还以为……”

    “只要我之后可以注意一些,就不会再打扰到你了。”

    “但如果我以前的行为已经给你造成了不适……”

    “不好意思,我像你道歉,但你一个女孩子,搬趟家不容易,应该搬走的是我。”

    “不是的。”许迟连忙否认道。

    如果唐宋只是单纯询问她关于租房,或是之前纸条的事情,她是不会做出任何解释的,因为她不想给唐宋任何她可能还是在意对方的错觉。

    其实并不像宁曼可说的那样,在她心里靳翊才是最好的;相反,或许靳翊是最优秀的,但也是她跟在身后十多年也永远都追不上的少年。

    跟靳翊比起来,其实唐宋是个很好的人,温柔、体贴、有分寸,还做得一手好菜,怎么看都更适合成为值得依靠的对象;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完全无法接受对方释放出的哪怕是一丁点感情,连想都想象不出来。

    她知道唐宋没有恶意,但也无法接受对方的善意,可这并不代表她可以因为误会,就折腾唐宋搬一次家。

    “这只是我很私人的事情。”她非常官方地解释道:“与其他人无关。”

    “许迟——”对面许迟有意疏离的态度,唐宋的语气里难得出现了一丝紧张的波动:“我看得出来,你本来不应该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虽然许迟没有宁曼可那样夸张的购物欲,会跟每一个奢侈品店的柜姐订购所有的当季新品,也不太喜欢那些带有显眼logo的设计;但她日常的衣饰穿戴也都还是当初搬家时从别墅里带出来的,如果仔细看看就能发现,基本都价格不菲。

    再加上从小富足家庭的教育,和艺术修养熏陶出的谈吐气质,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的确不像是会租住在这样一个老旧小区的人。

    唐宋说着摊开双手,尽可能地让许迟相信自己并无恶意,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缓缓靠近对方。

    “我猜,你会住在这里,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你完全可以不用告诉我的,但是,我希望……”

    “如果真的遇到了什么困难,你可以允许我帮助你。”

    “哪怕……”

    “就像是照顾一个妹妹。”

    “请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

    许迟闻言,再也无法维持之前镇定的表情,突然没来由地觉得眼眶一热。

    “其实我真的有一个妹妹的。”见许迟似乎有所触动,唐宋激动地又在上前了半步,“如果她还活着……”

    “应该跟你差不多大。”

    “也有一对酒窝……”

    他的声音逐渐哽咽,终于没有说下去。

    如果妹妹还活着,笑起来应该会像许迟一样甜,永远都那么朝气蓬勃的。

    只可惜,八年前,妹妹死在了国外的一场车祸里,而唐宋,就是当时开车的司机。

    其实早在二十年多年前,他们全家就已经移民了到海外,包括父母和唐宋自己在内,都是律师,也算是中产家庭。

    就是因为无法接受自己开车时,间接害死了妹妹的事实,他才会回国,回到了他们全家在移民前生活过的老房子,也就是许迟的楼上;而之所以会选择开一家川菜馆,也只是因为妹妹生前最爱去的就是一家做川菜的中餐馆。

    其实一开始他注意到许迟,的确是因为对方和自己已故的妹妹很像;只是在后来的接触中,他好像已经渐渐跨出了那种只存在于思念中的感情,完全分不清了。

    “其实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要从你这里博取什么——”唐宋很诚恳地解释道:“我只是希望你可以相信,我想要帮你,也有能力帮你。”

    “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如果不能接受我——”

    “那就当做是哥哥在照顾妹妹也。”

    “不、不、不可以……”许迟低头呢喃着。

    唐宋听不清许迟在说什么,只看见对方的肩膀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情急之下,他一时没能再控制住自己,情难自己的上前想要抱住许迟,却被对方突然大力地推开。

    “不!”

    许迟失控地大声喊道,一把推开面前的唐宋,转身跑出了小区。

    就算知道唐宋是个好人,甚至,很可能是比靳翊更适合的人,但是“哥哥”这个称谓,在她的生命里,这辈子,只能属于那一个人。

    尽管她心目中的那个“哥哥”,可能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也有红包掉落,会尽量早点更新,啾咪(づ ̄3 ̄)づ╭

    ◉ 19、照顾

    也许是为了躲开唐宋的追求, 也许是为了逃避“哥哥”这两个字对于自己的特殊意义,许迟几乎是慌不择路地逃出了小区。

    习惯性地一路冲到公司后,等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她才开始有些后悔了。

    离上班时间还早, 她坐在工位上, 对着电脑, 无所事事,渐渐开始回想起电话里中介小哥为难的语气。

    她都已经到公司了,如果宁曼可要去看房子, 这会也该出门了吧?

    只要一想到宁曼可现在可能已经挤在了一辆通往郊区的地铁上,准备去看一间只有张破钢丝床的地下车库,作为自己以后的长期居所,许迟就心疼得不得了。

    她刚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一阵熟悉的开机音乐响起。

    下一秒, “嘭”的一声,她就已经合上了电脑。

    不行。

    还是得回去。

    她想着, 猛地起身, 却立刻听到一个熟悉且略带惊讶的声音。

    “……小许?你怎么来了?”

    “经理?”许迟回身,看到了说好今天早上要出去开会, 不会到公司来的经理居然正站在自己的面前,也是同样的惊讶, “你不是……”

    “哦, 咳咳——”经理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 “甲方公司那边的会议取消了。”

    “哦。”

    许迟点点头应着,顺便垂眸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突然觉得这个甲方公司也太草率了。

    昨天半夜经理才得到要去开会的消息, 通知她可以休息半天;现在离上班还有半个多小时, 这个甲方公司居然这么早就确定取消会议了吗?

    而且……

    既然甲方公司的会议都取消了,时间又还早,经理为什么不通知自己来上班呢?

    许迟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正准备跟经理多聊两句套套话,可再抬头时,对方已经端着咖啡杯走回经理办公室了。

    她在公司实习的时间不短了,知道经理有在每天上班前给自己冲杯咖啡的习惯;但办公室的饮水机都还没来得及插电,根本也就没有热水。

    咖啡还没泡,经理怎么就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看着经理办公室紧闭的大门,许迟总觉得对方像是在躲着自己。

    带着满心的疑惑,她悻悻地坐回了工位上。

    不管怎么说,经理已经来了,她也已经到公司了,现在突然跑回家肯定不合适;那刚才的一点小小疑惑突然就不重要了,她还是更担心独自在家的宁曼可。

    于是,实习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在公司心神不宁地摸了一天鱼,在临到下班时,才突然收到宁曼可发来的短信,问她有没有带钥匙。

    早上出门前,因为担心宁曼可白天要出去,她在门口的鞋柜上给对方留了把家里的备用钥匙;但私心里,她其实是不想宁曼可自己出去看房子的,所以当时什么都没说。

    现在宁曼可准备出门时,才看到鞋柜上的钥匙,还以为是许迟自己上班忘了带走,便特意发消息问一声,怕自己出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等会许迟下班会进不了家门。

    “你要到哪儿去啊?”

    收到消息,许迟立刻就冲出了办公室,都没来得及躲进卫生间,就急不可耐地拨通了宁曼可的电话。

    “去看房子啊,刚找到的。”电话里的宁曼可听起来心情不错,“离你这儿不远,走路也就十来分钟。”

    “我已经约好田野了,你要是带钥匙了,我这会就准备出门。”

    “没有。”许迟还是不放心,想了想又重复了一遍,“我没带钥匙,早上出门前留给你了,怕你要出去。”

    “……啊?”宁曼可多少有点吃惊,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家里没有备用钥匙吗……”

    “有、有的……”许迟并不擅长撒谎,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要不是隔着手机,肯定会穿帮,“那个……我……早上出门太赶……没找到要是收哪儿去了……”

    “我就说吧,你一个人肯定照顾不好自己……”宁曼可那股老妈子的操心劲又来了,忍不住唠叨了两句,但又害怕许迟误会自己有埋怨的意思,很快安慰道:“没事儿啊,囡囡,我在家等你下班回来。”

    “不急的,反正田野那边隔得远,过来得要个把小时呢,不行就让他等会。”

    “你别着急,下了班慢慢回来,我在家给你开门。”

    “不用。”许迟低头看了眼表,“你把你才找的房子地址发给我吧,我下班了直接过去找你,咱们看完房子一块回家。”

    “那也行。”单纯的宁曼可没有一丝怀疑,已经美美地规划起了晚上的安排,“正好我还没有正式介绍你跟田野认识呢,那咱们晚上一起吃个饭。”

    挂断电话后,离下班也已经没有几分钟了,许迟去跟经理打了声招呼,就匆匆离开了公司。

    路上她收到了宁曼可发来的地址,那个小区她是能找到的,甚至还挺熟,因为,她去年也在里面看过好几套房子。

    这个小区是那种介于高档电梯公寓,和老旧民房之间的一种存在;不是新房了,建成时间已经有七八年,但还不算旧,而且有相对完善的配套设施和小区物业,地段也不错,的确离许迟现在住的地方不远。

    许迟记得很清楚,去年看房子的时候,这个小区最便宜的简装套一也要两、三千一个月,如果装修和家具家电再新一点的,三五千也不愁租。

    宁曼可那个预算是怎么找到这个小区里来的?

    是她从哪里借到了钱,还是田野想的办法?

    带着满肚子疑惑,许迟匆匆忙忙地找到了地方,急得连招呼都忘了打,就直接推门进了屋。

    跟之前对许迟那套老房子各种嫌弃的状态不一样,宁曼可显然对今天新找到的房子十分满意;许迟一进门就看到她正好奇地检查着屋内的各种细节,高兴得合不拢嘴,一脸全神贯注的模样,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来了。

    许迟站了足有一两分钟,宁曼可身边的中年男人才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您是……找人吗?”

    宁曼可闻声回头,看见了门边的许迟,立刻激动地扑了上来。

    “囡囡!”她一把抱住许迟,兴奋地炫耀道:“你看!不错吧!”

    何止是不错,简直是太好了。

    这房子虽然不是那种豪华的装修,但胜在清爽简洁,一应家具家电看着都不是最新的,但肯定也没有用过几次,而且冰箱、空调、洗衣机、沙发、饭桌之类的,该有的都有,非常齐全。

    屋子打扫得很干净,所有杂物都搬空了,真正做到了宁曼可希望的那样,完全可以拎包入住。

    关键是,许迟还注意到这套房子有两间屋子,应该还是个套二。

    八百块人民币,在这个地段,这个类型的小区里,找一个同等面积的套二,连清水房都是不可能租到的。

    “可可。”许迟冲一旁的中年男人尴尬地笑笑,然后赶紧把宁曼可拉到了一边,小声问道:“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啊?”宁曼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解释道:“我之前不是看上套房子吗,交了定金的,软磨硬泡才让人家给退了点。”

    按照现在租房的规矩,押一付三,她退来的那点押金差不多就只能租个八百块一个月的房子。

    “虽然还差点,不过现在田野住的那个上下铺一个月也要两百多,现在他把那边退掉,钱补进这套房子里,一个月一千,正好!”

    宁曼可是说得眉飞色舞的,但一旁的许迟却听得目瞪口呆。

    她是猜到了宁曼可应该是从别的什么地方筹到了一点钱,也猜到了田野可能会帮点忙,但她实在想不到,这三、五千一个月的房子,宁曼可是怎么花一千块租到的?

    再瞥了眼身后怎么看都不像是房产中介的中年男人,比起相信天上真的会掉馅饼,她更担心好闺蜜是不是被人骗了。

    “可可……”她一脸担忧地问道:“这房子,你从哪里找来的?”

    “不是我找的。”宁曼可自然道:“我发了几条求租信息——”

    她说着指了指身后的中年男人,“是他主动找到我的。”

    早上许迟自己也联系过中介小哥,很清楚按照宁曼可之前的预算,想要租到合心意的房子是不可能的。

    事实上,在宁曼可打了一天的电话后,也差不多要放弃了,这才随手在网上发了几求租信息,想碰碰运气,于是身后的中年男人便主动联系上了她。

    按照对方的说法,他是屋主的朋友,而屋主夫妻俩的女儿嫁到了国外,最近已经快要临盆了,事先联系好的保姆却突发疾病,老俩口这才急着出国帮女儿看孩子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委托他帮忙把房子租出去。

    按照老两口的说法,钱并不重要,就是屋主两位走得太急,想要在自己离开这段时间能找个靠谱的人,算是帮忙看着房子。

    这说法听上去很合理,尤其是许迟自己从小家境优渥,别墅区里很多人因为移民或是工作需要,在长时间离开前,都会请专门的人定期打理房子。

    但她就是觉得这一切还是太巧合了。

    最近她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太顺利了,唯一担心的也就只剩宁曼可这一件事,但刚过去一晚,就能这么凑巧地被完美解决——

    这房子不止便宜,环境好,还离她很近,随时都可以过来看一眼,省得担心,甚至还是房东朋友自己找上门来的,连中介费都省了。

    简直挑不出一点毛病。

    而且,就在这时候,宁曼可已经去按捺不住去看两间卧室了,在屋里冲许迟喊道:“囡囡——”

    “你快来看啊!”

    许迟闻声走进次卧,看到宁曼可一脸的惊喜。

    “我还以为这房子的次卧会很小,只能当个书房呢,没想到布置得这么好!”

    “要不你也搬来和我一块住吧?”

    “这儿可比你租的房子强多了。”宁曼可上前挽住许迟的胳膊,“等你搬过来,不止可以省下一份房租,还能弥补一下我俩从来没有住过一间寝室的遗憾!”

    之前许迟的父母一直很宝贝这个难得的老来得女,管得很严,直到读大学,许迟每晚都是要回家睡的,没有机会跟宁曼可当室友,两人也的确经常遗憾。

    但看着面前的次卧,她实在很震惊。

    客厅的陈设布置虽然完善齐全,但也很朴素简单,就是普通人家过日子该有的样子,但这间以淡粉色为软装主色调打造出的崭新次卧,就多少有点夸张了。

    在许家的那套豪华别墅里,许迟的卧室大概就是这个风格的,倒不是她有多喜欢粉红色,不过父母一直总觉得,“小公主”的卧室,就应该是这样。

    现在这套房子不仅看上去完美无缺,甚至好像还给自己预留除了一间屋子,实在是让许迟觉得太过“诡异”了。

    她一把拽住宁曼可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正准备说点什么时,对方却突然松开她向屋外跑了出去。

    “田野!”

    许迟转身,正好看见好闺蜜一个飞扑扎进了男朋友的怀抱。

    门口的田野一头自然卷的长发慵懒地扎在脑后,个子不低,身材却异常单薄,那双细长的丹凤眼内略带忧郁的眼神,与怀中一脸崇拜的宁曼可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一看就是那种特别典型的文艺青年。

    “你好。”

    “你好。”

    毕竟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在宁曼可热情的正式介绍下,两人也只是互相点了点头。

    许迟能感觉到,田野并不喜欢这种略显尴尬的的交际场景,而她现在担心的也另有其事。

    “可可。”她绞尽脑汁地搜刮着可能说服宁曼可的借口:“这才是你今天看的第一套房子吧?”

    “这租房住又不是买衣服,喜欢的可以全都带走,房子只能住一套,咱们再多花点时间看看吧?”

    “正好马上周末了,我再陪你找找?”

    “对了,你不是说要出去吃饭吗?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我们先——”

    “许小姐。”就在许迟试图劝说宁曼可时,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中年男人终于开了口,“我知道以这套房子的租金,正常人多少都会有些担心。”

    “如果涨价可以让您和朋友放心一些的话,我当然不介意——”

    “诶诶诶——别啊!”听到房子要涨价,宁曼可一下就急了,连忙拉开许迟,“囡囡啊,你去年也租过房子,应该知道的,错过这一间,我还上哪去找这么便宜的啊?”

    租房市场的价格许迟当然是知道的,就是因为知道,她才更担心。

    她没有回答宁曼可,而是突然转身看着那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严肃道:“你怎么知道我姓‘许’?”

    “哦。”男人礼貌地笑笑,“刚才不小心听到了两句二位的对话,毕竟这房子只有这么大,我看你们刚才也没有避人,所以……”

    进屋后,许迟跟宁曼可说过许多话,她也记不起对方除了“囡囡”之外,有没有喊过她的大名;但她清楚地看到,在那个中年男人随和自然的脸上,短暂地有过那么一丝慌乱,转瞬即逝。

    不行!

    这事一定有猫腻!

    许迟想着,虽然说不清为什么,但她就是觉得事情不对劲,必须拦着宁曼可。

    “可可,这么急不好吧?”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两句话说服宁曼可,便想着换个方向下手,“田野都才来呢,房子毕竟是给两个人住的,你总要问问他的意见吧?”

    “不如你先带他好好看看房子,然后回去商量一下再——”

    “那倒不用。”田野闻言云淡风轻道:“我无所谓住哪里,听可可的就好。”

    不同于宁曼可那副热情似火,满心满眼都是欢喜的样子,原本看着田野稍显冷淡的回应,许迟之前多少还有些替闺蜜不值;现在看来,她是很满意田野对女朋友的尊重,只是这尊重来得也有点太不是时候了。

    “毕竟是两个人今后共同的‘家’。”她硬着头皮坚持道:“不应该坐下来好好规划一下,然后再共同决定吗?”

    “我不会干涉可可的任何决定。”田野淡淡道:“爱情应该是灵魂的互相吸引,而不是行为的互相束缚。”

    很文青的一句话……

    许迟有些无奈地想着,她好像有点孤立无援了。

    而就在这时,中年男人也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一份房屋租赁合同。

    “我能理解许小姐的担忧,但白纸黑字的合同总是不会骗人的。”男人将合同放在茶几上,客气地往许迟的方向推了推,“许小姐如果不放心,不如和两位坐下来,一起好好研究下合同。”

    “如果还是觉得不妥,我也可以联系下一位租户来看房。”

    一说要联系其他人,宁曼可立刻又急了,连忙拉着许迟坐下,装模作样地看起了合同。

    其实去年找房子的时候,许迟也研究过租房合同,宁曼可只是粗粗地看了两眼,田野也完全不感兴趣,但她是认认真真看完了,的确找不到毛病。

    虽然心里的疑惑并没有被完全解开,但她反驳不了田野的话,也相信国家的法律会保护好甲乙双方的利益。

    房子毕竟是好房子,肯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她知道,不能因为自己的多疑就耽误了宁曼可的大事,最后还是只能看着对方签下了合同。

    因为研究合同耽误了些时间,离开房子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三个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宁曼可就张罗着要回家收拾了。

    之前她是和家里人大吵一架后直接摔门就走的,除了随身那个小背包里装着的手机、身份证,和几张银行卡,什么都没带,就连现在身上的换洗衣服都是之后住在酒店那几天买的,实在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许迟原本想再拖两天看看情况,但宁曼可既然都敢为了爱情离家出走了,自然就不是她三两句话能劝住的。

    看着对方三两下就收好了东西,她又在一旁添了不少,总怕闺蜜在外面吃苦,就像当初她搬家的时候同样操心的宁曼可一样。

    最后,她找出了自己去年搬家时的行李箱,足足给宁曼可塞了两大箱东西,交给门外的田野,这才依依不舍地送两人离开。

    直到出门前的最后一刻,宁曼可还拽着许迟的手,让她考虑一下搬来跟自己一起住,反正田野跟人合租也习惯了,是不会介意的。

    可许迟还是没有答应。

    其实早上跟唐宋有了那一场尴尬的对话后,她是有考虑过要不要搬走的,但目前,比起搬家,她更想解开那一连串诡异的巧合。

    她站在门口,看宁曼可挽着田野离开,楼道里的声控灯被她们互道“再见”的声音点亮,又在小情侣消失的背影里慢慢暗了下来。

    漆黑一片的楼道里,她还是没有离开,余光瞥见了楼上有一道细缝里透出的光。

    “砰砰砰——”

    她转身敲了敲自己出租屋的大门,稍微用了点劲,点亮了三楼声控灯的同时,楼上的灯也亮了起来。

    唐宋是个很知情识趣的人,见状没有继续躲藏,而是大大方方地开门走了下来。

    “不好意思,我只是听到楼下有搬东西的声音,所以开门看看——”他站在楼梯上,跟许迟之间保持着距离,礼貌地微笑着:“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许迟无意打听,唐宋是不是在担心搬走的人是她。

    不过看着头顶刚被修好的声控灯,再看看面前的男人,她好像突然有了些头绪。

    她最近的生活太过顺利了——

    楼道里灯坏了马上就有人修;一直不温不火的网店也突然就来了大生意;不管是遇上什么事,只要她快要忙不过来时,经理就会主动给她放假;唯一的变故,她最担心的好闺蜜,也仅仅只让她担心了不到一天,就找到了那么好的房子。

    这一切好像只能用幸运女神的眷顾来解释,但她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神的。

    她开始意识到,似乎有个人一直在背后默默照顾着自己。

    以唐宋独自回国生活,还经营了多年私房菜馆的经历,帮她换个灯泡,肯定是不难的;以对方在国外的家境,要帮忙找套还不错的房子,也能办到。

    但她入职的毕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设计师事务所,唐宋不至于能左右公司里的经理,在她每一次需要的时候,都正好能给她个放假。

    想到这里,她突然伸手指了指头顶的声控灯,试探道:“这个——”

    “还没来得及谢谢你。”

    “换灯泡花了多少钱?我转给你吧。”

    “……啊?”唐宋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许迟的意思,“我没有……”

    他话音未落,又注意到许迟低头看了眼水泥地上那个才补好没多久的小坑。

    本来他是打算要帮忙弄的,但第二天晚上,他刚从从辣月初八回来,就看到楼道里的东西已经全部都被修好了。

    “我还以为……是你联系了中介帮忙弄的……”

    不是唐宋?

    许迟微微垂眸。

    果然不是唐宋……

    这一切不是唐宋,也不是巧合。

    许迟想着,突然转身一把关上房门,不管不顾地跑下楼去。

    她一口气从身后的老房子里冲了出来,站在上次遇到靳翊的地方。

    天早就黑尽了,老房子一楼楼道内昏暗的光线洒在路面上,只是聊胜于无而已。

    许迟什么都看不见,自然也不会知道,在暗处,那个她曾经无比熟悉高大的身影,悄悄朝树后躲了躲。

    作者有话说:

    因为明天要上夹子,更新在11点之后,所以今天特意更了两章,就来晚了些,抱歉抱歉~

    评论区掉落红包,希望宝贝们可以继续支持阿鱼和阿鱼的预收(づ ̄3 ̄)づ╭

    预收文《祸水红颜》 蛇蝎美人X偏执疯犬

    文案:

    胡姬伶妤,金发碧眼,姱容修态,声如玉碎,腰似拂柳,端的是姝色无双,倾城之貌。

    甫一入京,她便一舞动全城,是多少男人肖想的对象,就是多少所谓正人君子口中的“祸水红颜”。

    督主驾临教坊那日,人人避之不及,一曲舞罢,只有伶妤抬眼望向了高位之上那个面容冷峻的男人。

    只见她凤眸微挑,宛转蛾眉,当晚,就被督主大人带回了府。

    东厂督主林北谙,阴鸷狠戾,性格孤僻,手下冤魂无数。

    人人都笑伶妤空有一副好皮囊,梦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现在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却不想,她身段柔软,尽态极妍,竟哄得“阎王”也躬身垂首,在京郊为她建了一所别院,金屋藏娇。

    但伶妤很清楚,林北谙只是她的一块跳板——

    今上身体抱恙,有意纳妃冲喜,这事,正归林北谙管。

    后来,她如愿入宫,也坐实了自己的“祸水”之名。

    在她入宫后不久,皇帝就宾天了。

    大仇得报,伶妤本已无意生死,但她也不愿给那不共戴天的狗皇帝陪葬。

    可她还是平静地饮下了毒酒,因为她知道,一定会有人救下自己。

    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再睁眼时,她已经回到了林北谙的京郊别院。

    但任她千算万算,却怎么也算不到——

    曾经叱咤朝堂的一代权宦佞臣,居然会明知道她的枣泥糕有毒,还是傻傻地往嘴里送。

    那夜之后,伶妤逃了。

    就在她抚着自己日渐隆起的小腹时,京中传闻,那位只手摭天的督主大人,一夜白头。

    *

    林北谙出身市井,父母双亡,曾受京兆尹姜家一饭之恩,才能苟活至今。

    后来梁王叛乱,誓死拱卫京城的姜家满门被屠,朝野动荡间,他踏过尸山血海,终于登临高位。

    人人都道他是疯犬,杀人不眨眼,但却没想到,他疯起来,连自己也豁得出去。

    接过伶妤亲手递上的枣泥糕时,他只遗憾,不能再见见当初那个笑着将枣泥糕塞进自己怀里的姜家大小姐。

    乱臣贼子已死,姜家沉冤昭雪,他觉得自己是可以去死的。

    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伶妤离开自己。

    再见时,当初金发碧眼的胡姬已经不见了,面前的女子黑发褐瞳,虽简衣素簪,却难掩冰肌玉骨。

    她怀里抱着个肉团子,自称在为亡夫守孝。

    排雷:

    1、1V1,sc,HE。女主进宫前只是舞姬,进宫时皇帝已经病得快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孩子是男主的。

    2、男主假太监,真疯批;女主假胡姬,真汉人。

    ◉ 20、某人

    直到事情过去的很多天后, 许迟都说不清楚,那晚她不管不顾地冲下楼时,到底是期待着能看到某人, 还是害怕真的被自己发现些什么。

    她浑浑噩噩的, 强迫自己不要去思考这个问题, 偏偏遇上这两天公司里的工作也很清闲, 于是便只好将大把的时间都花在给宁曼可准备的礼物上。

    虽然只是给旧画补补颜色,可一旦提起画笔,就可以压住她心里那些纷乱的思绪, 强迫自己不要想太多。

    直到几天后宁曼可拎着吃的上门看她时,画正好完成,刚被收进画筒,这才总算没有提前“穿帮”。

    “你怎么突然想着跑来了?”

    看着宁曼可把手里的外卖盒在桌上铺好,许迟还侥幸地悄悄拍了拍胸口。

    “田野呢?”

    “跟人出去写生了, 这两天都不回来。”宁曼可一边张罗着去厨房拿碗筷,一边随口道:“你要不要去我那住两天啊?”

    以前读书的时候, 许迟是经常跟宁曼可睡一个被窝的, 但因为家里管的严,她们俩多半是睡在许迟家。

    现在想想要住到闺蜜和别人的家里面, 许迟想想总觉得怪怪的。

    况且,她最近两天还得抽空去外面找地方把补好颜色的画裱起来, 这个周末就要到宁曼可的生日了。

    “算了吧。”她连忙摆了摆手, “我这几天……公司里挺忙的……加班什么的……不方便……”

    明明公司最近几天闲得要死, 她随便编了个理由,也知道自己很不自然;为怕被宁曼可瞧出什么破绽来, 她便赶紧找了个由头岔开话题。

    “田野出去写生, 你怎么不跟着去啊?反正你也不上班。”

    “不去。”宁曼可斩钉截铁道:“我已经在投简历了, 再说他们去那种乡下,长途汽车都到不了的地方,一踩一脚泥,晚上还要睡在帐篷里。”

    “这天儿都热了,我怕喂蚊子。”

    许迟最近不是很忙,但总在想办法装忙,现在听宁曼可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已经快五月份了,再是迟到,这个夏天也该来了。

    那样的话,一切总会好起来的吧。

    她想着,抬头却看见宁曼可的脸色不大对。

    比起许迟,宁曼可撒谎的样子要自然多了,但仔细想想,她为了现在的男朋友,不惜离家出走也要在一起的,怎么可能突然被两只蚊子吓退了?

    “……可可?”

    许迟小声提醒了一句,宁曼可也总算从厨房拿出碗筷坐了下来。

    “哎呀……”知道自己被看穿了,宁曼可也没藏着掖着,撇了撇嘴小声抱怨道:“你也知道的,我画画呢,就那么点三脚猫的功夫,偶尔糊弄糊弄外行还凑合……”

    “但是田野嘛,他是艺术家,艺术家都是有追求的。”

    “只要扯到画画上面,他就特别严肃,总是说我这里光影不好,那里构图不对……”

    “这不……”

    许迟原本想说,这不是很正常吗?

    以前她们读书的时候,教画画的老师也是这样指出问题的,甚至说得越细节,找到的问题越多,越证明老师水平高,而且认真负责。

    但看看宁曼可一脸委屈的表情,许迟终于还是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然后她就听到宁曼可小声嘟囔道:“所以我现在都懒得参和,省得自己生一肚子气,搞不好两个人还要吵架。”

    “你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吵架这种事,很消磨感情的……也就是他!都不知道让着我……”

    “我难道不知道自己水平一般吗?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哄哄我……”

    ……

    许迟闻言,整个人都呆住了。

    理智上,他也不觉得田野说错了什么,但感情上,她没有任何理由不站在亲闺蜜的一边。

    不过碍于自己实在没有谈过恋爱,就连青春期唯一的那场旷日持久的暗恋都早早夭折,现在她除了在心里悄悄感叹一句“恋爱真的太难了”以外,也实在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诶——”见宁曼可拿来了碗筷,却一直闷闷不乐地咬着筷子头,也不夹菜,她马上话锋一转,又找到了下一个话题,“有毛血旺,可可,你去哪里买的?”

    “哦,对了!”宁曼可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立马给许迟夹了一筷子菜,“快尝尝!”

    “你不知道,田野他不吃辣的,我想这一口好久了!今天送他出门,正好看见街口新开了一家川菜馆,就想着等你晚上下班了,买来一起尝尝!”

    说着她也给自己夹了一片毛肚,满怀期待地塞进嘴里,然后失望地皱了皱眉。

    “啧——赶辣月初八还是差点意思……”

    “哎……可惜了……辣月初八关门了,以后大概除了回老家,再也吃不到这么地道的川菜了吧……”

    “……啊?”许迟闻言一顿,“关、关门了?”

    “嗯。”宁曼可点点头道:“我今天本来是打算订好位子喊你去辣月初八吃饭的,但那边电话没人接。”

    “还好我之前加了一个店里服务员小妹妹的微信,一问才知道——”

    以宁曼可的社交能力,她能把辣月初八上下所有人的微信都加一遍,许迟也不意外,但对方接下来的一句话,还是着实让他吃惊不小。

    “说是老板回老家去了,也不知道还回不回来。”

    “你说这好好的生意,怎么说不做就不做了呢?”

    这生意为什么不做了,宁曼可百思不得其解,许迟却多少能猜到点。

    她不知道唐宋回的那个“老家”到底是国内的祖籍,还是已经移民国外父母身边;只是关于自己和唐宋之间的事,她还没来得及跟宁曼可说起过,现在多少有些心虚。

    其实倒不是有意瞒着宁曼可,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她现在总不能说唐宋是因为被她拒绝了才关店走人的,不然也显得太自以为是了。

    既然实情不能说,那她就得赶紧找一个新话题,省得被宁曼可看出端倪来。

    “你怎么突然又想着要去辣月初八了?”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你妈给你的信用卡解封了?”

    辣月初八虽然只是私房菜馆,但人均消费可不算便宜,这话题倒也不算许迟随口编的。

    宁曼可的生日就快到了,她也希望闺蜜能借着这个机会,跟家里缓和缓和关系。

    “没有。”宁曼可很快掐灭了许迟那一点点希冀,说着拍了拍自己随身的小背包,“好看吗?”

    在宁曼可的提示下,许迟才注意到,之前对方从家里跑出来,只带了一只随身的小包,是一款LV的发财桶,不过现在换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布包。

    小布包一看就是旧衣服改出来的,但挺有设计感,价格虽然肯定是比不了宁曼可那些大牌奢侈品包包,倒也的确挺好看。

    “是田野帮我弄的!”宁曼可一脸骄傲道:“放心吧,之前那个包,我拿去二手奢侈品店卖掉了,反正田野也不认识这些东西,发现不了。”

    “只是可惜了,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些旧东西也有人收啊,早知道就把我那些破包都薅出来卖掉,现在不是什么都有了?”

    “那你可真是谦虚了。”许迟笑着调侃道。

    就宁曼可口中的那一屋子“破包”,要是全都拿出来了,别说租房,买套房子也是够的。

    对于闺蜜的金钱观,许迟以前是不会置喙的,毕竟她自己也谈不上多节俭;但现在日子不一样了,看着宁曼可那一副还是对金钱毫无概念的样子,她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虽然卖了包,但你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大手大脚的,钱能存就存起来。”她忍不住唠叨了两句:“马上就过生日了,还有花钱的地方呢。”

    “这个你放心吧。”宁曼可一脸无所谓道:“位子一个多月前就订好了,我选菜单的时候顺手付了钱,到时候直接过去吃饭就行。”

    *

    毕竟田野不在,虽然路程不远,但大晚上的要宁曼可一个女孩子在外走,许迟始终不太放心,吃完饭就催着对方回去了。

    宁曼可走了,画也补好颜色了,等她收拾完躺在床上,看看时间才八点过,自己却突然没有事情做了。

    难得属于自己悠闲时光,本来是好事,但想想那晚失控冲下楼去的自己,她还是决定不能闲着,便掏出手机,打开了某宝的客户端。

    前段时间她太忙了,除了定期去仓库发货,网店的事情都是交给蒋峰盯着,现在想想,也有好一段时间没有登陆过网店后台了。

    她原是想随便找点事情做,打发打发时间,省得自己胡思乱想,却不想一打开后台,就真给自己一件“大事”——

    网店收到了这㛄婲么久以来的第一条差评,时间已经是好几天前。

    “蒋峰,怎么回事?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看到消息后,许迟第一时间拨通了蒋峰的电话。

    “……学姐?”电话那头的蒋峰先是愣了两秒,显然很惊讶,但听着许迟接二两三的发问,他也很快猜到了个大概:“你是说……那条差评吗?”

    “我看你前段时间太忙了,就没跟你说。”

    “不过……学姐你放心,我已经联系过买家了……那边答应等赔偿流程走完,没什么问题的话……就会修改差评的。”

    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电话那头蒋峰的声音特别小,说话也吞吞吐吐的,很不流畅,急得许迟只好将手机的听筒紧紧地贴在耳边。

    “衣服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她急急地问道:“你怎么跟人家谈赔偿的?是退款,还是换货?流程走了多久了?”

    “好像是……掉色吧……好像是的……”蒋峰小声道:“因为那一批货已经卖光了,没有办法补发,我也就没有多问,直接给买家安排了退款。”

    “可能只是平台那边退钱的流程还没走完,钱才没到账,买家那边说收到钱就会取消差评的。”

    卖光了?

    怎么可能卖光了?

    许迟很清楚,自己店里唯一可能把一个款式版型的货全部卖光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就是出给了那个大批拿货的外贸公司。

    当初她只负责了衣服的前期设计,后来的打版生产都在自家的服装厂里完成的,她没有过问过,自然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就准确找出衣服的质量问题具体出在哪里。

    但毕竟是学服装设计的,有些事她再清楚不过。

    如果只是一两件衣服个别的瑕疵,那还好说,但诸如掉色这一类的情况,很可能是布料本身的质量出了问题,这也就意味着,大概率,这一整批货,只要用了相同的布料,都是逃不掉的。

    现在那家外贸公司买走了一整批有问题的服装,居然完全都没有发现吗?

    许迟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批有问题的货是最近才发出去的,那也许还来不及弥补。

    如果货早就发了,对方也收到了货,却完全没发现货品的问题,甚至就算发现了,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想起之前的一连串巧合,许迟觉得这样的可能性才更可怕。

    刚才电话里蒋峰的声音特别小,现在想想,他毕竟是学生,很有可能还没下课,或者在上自习,所以不方便说话。

    许迟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她一个人在家根本坐不住,很快便换上衣服出了门,在小区门口随便拦下一辆车,就急急赶往了市郊的仓库。

    晚上开往市郊的路很空,完全不会堵车,不一会,她就来到了仓库面前。

    艰难地打开了仓库厚重的大门后,看着里面原本对方那批问题服装的角落空空如也,再看看手里的发货单,她不禁陷入了沉思。

    衣服,肯定是全部出货了,一件不剩;而买走这批问题服装的人,也不出她的所料,正是那家外贸公司。

    最可怕的是,根据手里的发货单显示,货很早就发出去了,对方也已经签收,却一直安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反应。

    甚至,就在几天前,那家外贸公司还联系过她,表示合作愉快,准备过两天再进一批货。

    现在天已经很晚了,她尝试打给之前与那家外贸公司联系的号码,一直无人接听。

    对方可能已经下班了,她什么都问不到,实在没办法不把眼前的事情,与之前那些“诡异”的巧合联系在一起。

    就在她怔怔地望着眼前不知不觉间已经空掉了大半的仓库出神时,突然——

    一道汽车前照灯的刺眼光线从仓库大门的方向,直直射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

    有奖竞猜:猜猜谁来辣~

    这次等下一章答案揭晓,再给猜对的宝子发红包!~

    知道宝贝们都在等着男主再次正式登场,和女主的互动,但该有的铺垫阿鱼也不想省略

    再相信阿鱼一次!阿鱼争取最近的更新都粗长一点,就这几天!马上就会写到文案上那段名场面了!我发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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