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夏迟意长 > 20-30
    21、暗处

    因为棚顶较高, 仓库里的灯光本就昏暗,加上许迟之前只开了自己头顶的几盏灯,一时无法适应从仓库门口突然倾斜而来的刺眼光线, 本能地抬手遮住了眼睛。

    在手指的缝隙中, 眼睛逐渐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强光, 隐约间, 她似乎看见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轿车。

    她想也不想地朝门口冲了过去。

    “学姐?你……”

    匆忙间,强光模糊了视线,许迟没有注意到地面上卷帘门门框处的凸起, 在仓库大门的地方险些跌倒,还好被迎面走来的人扶了一把。

    她慌张地推开来人,在听见声音后微微眯起眼睛,定睛一瞧,才看清门口站着的居然是小学弟蒋峰。

    那辆白色小轿车还停在仓库门口不远处, 在这个安静的夜里,她能清楚地听见发动机的轰鸣声。

    这声音仿佛是一种无形的催促, 她也来不及多问一句蒋峰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了, 直接伸手将人挡开,朝着轿车的方向走了过去。

    虽然都是纯白色的轿车, 但面前这两明显比之前的劳斯莱斯古斯特小了一圈;走进后她才发现,停在门口的, 居然是一辆奔驰迈巴赫。

    不是那辆熟悉的劳斯莱斯古斯特。

    迈巴赫还没有熄火, 驾驶室的大门朝外大敞着, 里面空无一人,很显然是蒋峰刚刚开来的。

    许迟疑惑地回头, 看着身后有些手足无措的蒋峰。

    “不好意思, 学姐, 刚才我和爸妈在一起,谈、谈点事情……所以讲话不太方便……”蒋峰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后来我有回电话给你,不过一直都打不通,我就猜到你应该是到仓库这边来了。”

    “这么晚了,仓库在郊外,这一片又都是厂区,难得能看到一个人影……你一个女孩子……我不放心……”

    仓库里手机信号一直不好,蒋峰在这里做了这么久,自然很清楚,许迟也不意外。

    但她不太能理解,之前勤工俭学,要打好几份工的小学弟,为什么会大半夜开着一百多万的豪车,突然出现在这里。

    “其实我跟你撒谎了,之前差评那件事,我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不等许迟发问,看着对方疑惑的眼神,蒋峰便自顾自地解释了起来。

    “有瑕疵的裙子其实退回来了,我签收的,也仔细看过,的确是布料问题造成的褪色,我还找学校里相关专业的同学和老师问过……”

    他心里很清楚,一旦是布料的问题,那就不会是单一的瑕疵,而大概率,一整个批次用相同布料的衣服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问题。

    “货已经发出去了,我也是知道的,除了网上退回来的,总共三百五十七条裙子,我都查过了,全部都出给了那家外贸公司。”

    “蒋峰——”许迟忍无可忍地打断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知道——”蒋峰一改方才唯唯诺诺,说话都不敢大声的样子,愈发坚定道:“一旦对方公司发现了货品的质量问题,退货是不可避免的,很大可能,他们也会终止跟我们的合作。”

    “甚至,我还找相关人员咨询过,虽然数量不大,但瑕疵品一旦流入市场,遭到了消费者的退货投诉,那边公司还可以到法院起诉我们,申请其他附带赔偿。”

    “那你还不早点告诉我?”许迟大惑不解道。

    “就是因为我知道严重——”蒋峰说着上前两步,“学姐你还记得吗?”

    “我说过,我……”

    “我想帮你。”

    虽然都是学美术的,但和田野那种身材瘦削,自带文青范的流浪艺术家不同,蒋峰刚二十出头,还是个大男孩,性格阳光开朗,又带着点少年的腼腆,每天学姐学姐的叫着,有时候被许迟开两句玩笑还会脸红。

    他身材很高大,因为这些年在外兼职多数是些体力活,看着也很壮硕,上前两步时,巨大的影子笼着身材娇小的许迟,就像一座小山似的。

    其实许迟跟蒋峰已经很熟了,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没有超过正常社交的安全范围,但在对方宽大的影子里,她好像还是意识到了什么,不自觉地向后退开了两步。

    看见许迟后退的动作,蒋峰的眼底难掩失落,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大狗狗,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放弃,反倒是坚持着又上前了半步。

    “对不起,学姐,我一直都瞒着你。”他低头看着许迟,一脸认真道:“其实我出来勤工俭学,不是因为家里贫困,而是……”

    “离家出走。”

    说到这里,许迟隐约想起,蒋峰虽然一直勤工俭学,还打许多份工作,但在学校公示的特困生名单中,似乎的确没有对方的名字。

    “其实我家是临市的,父母名下有一间公司,规模不算很大,属于家族企业的类型。”蒋峰接着道:“他们只有我一个儿子,所以希望我可以学点工商管理或者金融方面的专业,好回去继承家业。”

    “但我是真的很喜欢画画啊……”

    因为父母一直不能接受,也不支持他报考美院,所以高考结束后,他偷偷修改了志愿,在收到美院的通知书时,跟父母大吵了一架,然后独自跑到了现在的大学,靠着勤工俭学维持生活和学业。

    知道卖给外贸公司的那批裙子肯定是出了问题之后,他就跟家里打电话低了头;毕竟是家里的独子,父母虽然生气,但还是抽出时间,亲自开车找到了学校来。

    “所以……刚才”他说着挠了挠头,尴尬地笑笑:“我父母才会……”

    虽然过程不算愉快,但以答应父母转学去对方要求的学校和专业为交换条件,家里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谈妥后,他本想第一时间告诉许迟这个好消息,但对方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情急之下,他只好开着老爸的车追到了这里来。

    “学姐你放心,我父母的公司规模虽然不大,但一年也有几千万的流水,这点钱对他们来说不是特别困难。”

    “可是——”

    许迟正要说点什么,但蒋峰很快抬了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你先不要急着拒绝我,学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求人,但是你也真的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现在你去安德卫普的时间剩下不多了,可是Moller那边谈不妥,这家外贸公司的合作多半也黄了,所以你的事才是最紧要的。”

    “我已经都想好了,是不会放弃画画的。”

    “等你顺利去到比利时以后,就算我转学了,也还是可以继续打工,存点钱,只要我坚持画画,到时候存够了钱,还是可以考安德卫普的研究生过来找你!”

    看着面前的大男孩一脸真诚地安慰着自己,希冀着未来,许迟长长地叹了一口。

    如果她愿意,早早接受宁曼可的帮忙,现在或许就不在这里了。

    她人生中之前的二十几年,一直都活在父母和靳翊无微不至的呵护与庇护之下。

    诚然,她是很幸福的,即使是在靳翊离开之后,她也总想着对方还会回来;直到发生去年那件事,她才渐渐明白,或长或短,人总是要自己走一段的。

    之所以不想让宁曼可帮助自己,无非是她不想失去身上最后那一点,可以自己给自己幸福的能力。

    她看着蒋峰,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真的没有必要——”

    “我有。”蒋峰很快打断道,态度笃定。

    起初见面时,他对许迟的印象,和其他人都差不多,觉得对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既活泼开朗,又不会过分热情得叫人尴尬;说话时,有江南女孩吴侬软语特有的温柔,动作间,也能看得出良好家庭教育沁润的气质涵养。

    尤其是那对浅浅的梨涡,好像盛着蜜一样甜,总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不自觉地想要接近。

    他很喜欢和许迟相处,那种感觉会让人十分舒服,但也并没有十分的特别。

    直到去年那件事发生,他看到了一个所有人都不曾见过的,坚强乐观的女孩。

    “对不起,学姐——”他深吸一口气,突然严肃道:“我可以,不再叫你‘学姐’了吗?”

    看见蒋峰缓缓抬起双臂,不断靠近自己,许迟身体的本能反应还是想要朝后退。

    但她没有这么做。

    在她面前,也就是仓库正门的方向,是一片面积很大无人的荒地,那里杂草丛生,足有半人多高;除了半夜巡视厂房的保安偶尔抄近路踩出的一条小路,和经过的野狗,荒地之上几乎什么都没有,平常也鲜有人靠近。

    许迟从来没有往里面走过,但却隐约看到那个方向有一束光正在靠近。

    在那束光线里,有一双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她。

    恍惚间,她似乎有一种错觉,只要自己不后退,那个一直躲在暗处的男人,或许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许迟——”就在自己的双手即将拢住许迟的双臂时,蒋峰低头轻声道:“我喜欢——”

    在最后一秒,许迟强行压抑着自己的身体,不要做出后退的动作,但最终,她还是忍不住偏偏过头去,没有给蒋峰说下去的机会。

    直到这一刻,她都说不清楚,为什么唐宋不行,蒋峰也不行……

    所有人,都不可以。

    但也就在许迟偏头躲开的这最后一秒,荒地草丛里的那束光,也终于开到了眼前。

    汽车车头灯的强光甚至盖过了之前蒋峰开来的迈巴赫,照得仓库门前白茫茫的一片。

    车子在那辆迈巴赫的车尾处停下,很快从副驾上走出了一个中年男人。

    “不好意思,我第一次来这一片厂区,晚上又太黑,看不清路牌,不小心迷路了。”男人上前冲着许迟和蒋峰的方向礼貌地躬了躬身,指着仓库门前的路问道:“请问这条路可以开出厂区吗?”

    在车灯的强光里,许迟本能地挡住了眼睛,但在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后,她立马警惕地松开了手。

    模糊的光影中,她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中年男人,正是之前靳翊身边的那个助理。

    “……许小姐?”在看到许迟后,男人也表现出了非常适当的惊讶,“这么巧——”

    但他话音未落,赶在一旁的蒋峰反应过来前,许迟就一把推开了面前的人,冲了出去。

    越过仓库门前的迈巴赫,她一眼就看到了那辆白色连号的劳斯莱斯古斯特。

    “靳翊!”

    几乎没有一秒的犹豫,她已经上前一把拽开了古斯特后座的车门。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情人节快乐鸭~让我看看,今天有谁是在评论区陪阿鱼过节的!~

    昨天的有奖竞猜没有人猜对噢,那今天猜猜我们靳总有没有被抓到叭!还是老规矩~

    知道你们很急着看男女主的对手戏,啊鱼保证!文案上的名场面真的快了!就在这几天!!!

    ◉ 22、生日

    那辆劳斯莱斯古斯特的后座空空如也, 只有前排带着白手套的司机回过身来,震惊地看着拉开车门的女孩。

    这世界好空旷啊……

    就像面前那片杂草丛生的那片荒地,一眼望不到边。

    许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耳鸣, 隐约听到那片半人高荒草中, 好像有人在喊着自己的名字;那声音渺远, 喑哑, 跨越漫长的时间和空间,仿佛海风穿过锈蚀的铁丝网。

    也穿过她的身体。

    她好像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唐宋不行, 蒋峰也不行。

    所有人,都不可以。

    她左边胸口处有一个地方,和今天的这个夜晚一样空旷。

    海风呼啸而过。

    那里,曾经被太多人毫无保留的爱填满,而现在, 那些人都不在了。

    再也没有人可以填满她。

    唐宋或者蒋峰,他们都很好, 可是她不爱他们任何一个。

    曾经在最好的年华里, 她暗恋过的那个男孩,现在也不爱了。

    但好像, 她已经没有办法爱上另一个人。

    浅淞原本就是一座滨海城市,也许穿过面前的荒地, 真的会有一片海滩的。

    许迟想着, 突然好像被一股力量牵引, 朝那片从未踏足过的荒草地走了过去。

    “汪汪汪——”

    几声野狗的吠叫吓得她缩了缩肩膀。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小腿在打颤, 但几乎没有什么犹豫, 她就又往前跨出了一步。

    小时候, 那只挣脱了主人的大狗狗冲向自己时,靳翊很快就会回头挡在她身前的,不是吗?

    那只要她再上前两步,躲在草丛里的人也会很快出现的吧?

    “许迟——”

    “许小姐——”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两个人大声的呼喊。

    跟之前那个渺远、喑哑的声音不同,这两个声音真实而具体,猛地将人拽回了现实里。

    许迟好像一个在陌生房间醒来的孩子,皱了皱眉头,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在干什么?

    她都干了些什么?

    她不知道靳翊在哪里。

    就算被她找到了靳翊,那么然后呢?

    那些可以趴在哥哥背上撒娇的日子,终究还是回不去了。

    他们不是兄妹,没有割不断的血缘。

    许迟是暗恋过靳翊的,但她也很清楚,在靳翊心里,她最多是一个邻居家一同长大,甚至还有点麻烦的小妹妹。

    靳翊不爱她。

    没有人会丢下一个自己深爱的女孩,整整五年,在她无数次的恳求下,在她最需要的日子里,都拒绝出现。

    *

    “……什么?!”

    关于那一连串巧合,和最近发生的事情,许迟都没有跟别人说起过,当宁曼可第一次听到时,差点惊掉了下巴。

    “天呐……”宁曼可忍不住感叹道。

    其实许迟也不想说的,前两天还刻意找借口躲着,都没见过宁曼可,就是怕被对方瞧出不对劲来。

    但今天是宁曼可的生日,总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掩饰得很好了,可在亲闺蜜“锲而不舍”地追问下,她终于还是省去了诸如对方现在租住的房子之类的细节,说了个大概。

    “这些事……一件两件还行,要是全都搁在一块……”宁曼可故作深沉地摸了摸下巴,“还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没准儿真的是——”

    就在某个名字呼之欲出时,许迟突然冷下脸来,严肃地摇了摇头。

    这几天来她想了很久,不管是真的巧合,还是有什么人在暗中照顾自己,至少有一点她可以确定——

    自己不想再跟靳翊有任何瓜葛。

    五年的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不可能只是她脑海中关于人生那本书中的一页,可以轻描淡写的,说翻过去就翻过去。

    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靳翊的出现,都已经从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她的生活;或许逃避会像只缩头乌龟,但在想起楚自己该如何才能平静地面对靳翊,面对过去的回忆之前,她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就像现在,她甚至不愿意听见宁曼可说出那个名字。

    “田野呢?”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她连忙岔开了话题,“写生还没回来?今天不是你们俩在一起后,你的第一个生日吗?”

    “上午回来的。”宁曼可自然道:“人都晒黑了,这会在家休息呢。”

    以前她的生日一般都会分两拨,一天在家里应付亲戚和长辈,一天在外面跟朋友单过,有时候懒起来,也就是跟许迟、孟嘉浩这些亲近的同辈吃个饭。

    不过今年她就要大学毕业了,生日正好在毕业典礼前不久,她就想着把学校里的同学、室友都一道叫来最后聚一聚,也热闹热闹。

    多亏今天的排场搞得大,她才会提前一个多月订好了包间和菜单,现在虽然和家里闹翻了,但钱好歹提前付清了,也不影响什么。

    许迟就是怕闺蜜一个人要招呼一大伙客人,会应付不来,今天才特意提前了几个小时跟宁曼可到酒店盯着;结果现在客人没来,她反倒被对方瞧出了端倪。

    “他那种性格,你知道的,艺术家,都不喜欢应酬。”宁曼可一边拨弄着手边的碗碟,一边念叨着:“我们说好了,等我这边差不多了,再打电话叫他来接我回家。”

    “到时候我正好顺道把人介绍给大伙认识了就走,也不用让他尴尬太久,一个人都不认识,坐在这儿难受。”

    “嗯。”

    许迟闻言点了点头,觉得这安排也没什么问题,只是如果不赶紧找到下一个话题,她怕宁曼可等会想起来还要追问她关于靳翊的事情。

    “可可——”幸好就在这时,终于有人推开了包厢的大门,“生日快乐!”

    来人是宁曼可的大学室友,之后,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女孩,有人拎着蛋糕,有人捧着鲜花。

    因为许迟以前就经常去宁曼可的大学,找宁曼可玩,所以跟对方的同学室友也都是认识的;场面很快热络了不少,她也总算放下心来。

    “饿了吧?”宁曼可一边跟传菜的服务生对着酒席的菜品,一边招呼着桌上的朋友,“就差雯雯一个人了,我刚发消息,她说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到。”

    宁曼可还请了苏哲雯?

    许迟愣了一瞬,但也不算意外。

    毕竟上次在甲方公司的事,她还没有跟宁曼可说起过。

    她知道宁曼可和苏哲雯是老乡,又是大学校友,关系一直不错;上次跟苏哲雯跟她之间也只是口头上的两句阴阳怪气,并没有造成什么实际的损失,总是寿星为大,一顿饭的时间,还有这么多人在,糊弄两句也就过去了。

    就在许迟暗自琢磨时,包厢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雯雯——”宁曼可起身,热情地迎了上去,“你终于来啦!”

    “可可!”苏哲雯也很热情,上来就给了宁曼可一个大大的拥抱,“生日快乐。”

    她说着摘下墨镜,顺便把手提包递给了一旁的宁曼可。

    宁曼可是大大咧咧惯了的,笑着接过便放在了一旁的沙发上,可许迟在旁边看着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苏哲雯今天穿的是LOUIS VUITTON春夏最新的秀场款,深V低胸的连衣裙,和满铺的老花绣纹,打造出一种毫不遮掩的高调。

    再配上她惯常的十公分红底鞋,烈焰红唇大波浪,姗姗来迟,走进包厢,俨然是红毯上的大明星,一副要艳压群芳的架势,如果不知道的人经过,肯定以为她才是今晚的主角。

    而从她手里接过手提包的宁曼可,好像只是明星身边跟班的小助理似的。

    许迟摇摇头,疑心是自己想多了,正准备起身也去打个招呼,却听到身边宁曼可的另一个室友突然惊叹道:“哇——”

    “大象灰的Kelly bag,苏哲雯你发财啦!?”

    许迟闻声才把注意力转到被宁曼可随手放在一边的那只手提包上。

    几年前,她十八岁生日那天,也像今晚一样,在酒店的包厢请了很多朋友。

    那天妈妈送了一只大象灰的Hermes Kelly包,作为她成年后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当时可把宁曼可激动坏了,抱着包包爱不释手。

    像宁曼可这种卖了包就可以买房子的人,Kelly包这么经典的款,她肯定是有的,不过大象灰这种配色特别难找,她一直都买不到,这才缠着许迟要借过来背两天。

    反正自己和宁曼可换着背包包也是很寻常的,当时许迟并没有当回事,还玩笑说要是实在喜欢,就把包送给宁曼可。

    但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她话刚一出口,旁边的苏哲雯就直接拉开椅子起身摔门走了,过了好久再回来时,眼圈都还红红的。

    思及此处,许迟越来越觉得似乎不是自己想多了。

    “也没有啦——”享受完众人艳羡的目光后,苏哲雯笑着摆了摆手,“又不是我自己买的,是未婚夫庆祝我升任财务总监的礼物。”

    “哇——”

    又是一阵感叹声中,苏哲雯才终于施施然落座。

    “人到齐了,那我们——”

    宁曼可刚要开口,很快被苏哲雯打断道:“齐了?”

    “可可,你不是最近新交了个男朋友吗?人呢?”

    “哦,他等一会来。”

    宁曼可随口解释着,可一旁的苏哲雯却穷追不舍。

    “女朋友的生日也能迟到啊?这种男朋友要来做什么?人不到,礼也总要到吧?礼物呢?”

    “雯雯。”见宁曼可面露难色,许迟立马接过了话头,“你男朋友怎么也没来啊?”

    “呵——”

    苏哲雯冷笑一声,偏头看向许迟,眼神发狠。

    “我男朋友为什么没来——”她咬牙道:“你还不知道吗?”

    那天被靳翊拽着离开甲方公司后,许迟没有再回去过,自然也不知道之后办公室里爆发的那一阵争吵;不过看着现在苏哲雯阴沉的脸色,她猜也能猜到个大概了。

    气氛一下尴尬了起来,偌大一个包间里,鸦雀无声。

    宁曼可就是再迟钝,再大大咧咧,到了这会,也该察觉到不对了。

    “吃饭吧。”她连忙起身打着圆场道:“菜都上齐有一会了,再不吃凉了影响口感。”

    寿星都发话了,众人很快拿起了筷子,只有苏哲雯依旧抱着手,皱了皱眉头。

    “这就齐了?”她眼神扫过桌面上的菜色,指了指中间那盘帝王蟹,“我这几天特殊时期,不能吃螃蟹这么寒凉的东西。”

    “换一只澳龙吧?”

    她说话时,一旁酒店的服务生正好推门进来送擦手的帕子,于是,没有征得任何人的意见,她就已经加了一道芝士焗澳龙。

    作为主人,宁曼可在一旁忍着,没有说话,许迟也不好说什么,却不想,苏哲雯在菜单上点好菜了,还是没有一点要松手的意思。

    “再来个水晶鹅肝。”

    “雯雯——”宁曼可终于忍不住了,按下一旁的服务生,略显尴尬地解释道:“囡囡她……不吃动物内脏的……”

    “她不吃我们吃好了啊,可可,你怎么能这么偏心啊。”苏哲雯嘴里打趣道,手边就数好了桌上的人头,对着旁边的服务生一脸自然地吩咐道:“十五客就好。”

    说罢,她又望了望桌面:“甜点还没上呢吧,点的什么?”

    “这里最出名的金箔半熟芝士,你们一定要尝尝。”她一边推荐着,也没忘记盯着服务生点好菜,然后又安利道:“还有他们家的比利时熔岩黑巧也很好吃,超级正宗的——”

    “巧克力诶,这回没有人不吃了吧?”

    说着她大手一挥,眼看着就要跟服务员再加一道甜点时,见宁曼可低着头不说话,许迟也终于坐不住了。

    “雯雯,太多了吧?”许迟客气地微笑道:“又是芝士又是巧克力的,热量太高。”

    “哦,对了,说到这个,我都忘了,许迟你是要去比利时留学的,哈哈哈——”苏哲雯掩唇轻笑,见许迟的脸色越来越沉,她一脸无辜地疑惑道:“怎么还没去啊?”

    此话一出,之前本就尴尬的气氛终于跌至冰点。

    “哎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见状,苏哲雯立马抱歉地双手合十,转身看向许迟,“都怪我,哪壶不开提哪壶。”

    “都这么多年老同学了,许迟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心直口快,但我没有恶意的。”

    苏哲雯连声道歉,那张妆容精致的漂亮脸蛋充满了歉意,但从对方的眼神中,许迟却看见了满满的挑衅。

    “不过——”

    果然,苏哲雯说着突然话锋一转。

    “许迟,你自己家里是落魄了,日子难免拮据些,我们也能理解,但没有必要在外面这么小家子气吧?”

    “你替宁曼可省什么钱,人家亲爹又没破产。”

    作者有话说:

    应该下一章,男主就来了!~

    有些耳鸣,仿佛海风吹过生锈的铁丝网。出自村上春树《寻羊冒险记》。

    ◉ 23、监控

    “苏哲雯!”

    在苏哲雯最后一句挑衅的话后, 包厢陷入了一种可怕的静默,但这种沉默只持续了几秒,宁曼可就一把掀翻了椅子, 拍案而起。

    “你脑壳着门挤了啊?!不会说话就闭嘴, 莫得哪个把你当哑巴!”

    看着突然爆发的宁曼可, 桌上其他十几个女孩子都吓得往后缩了缩, 只有许迟看着自己的好闺蜜,被逗得差点笑出了声。

    她不知道在场的其他女孩子有没有见过,反正她还挺经常看宁曼可跟人吵架的, 尤其是孟嘉浩;即便没什么事,这两个人只要见了面,也好像天生就很难好好说话似的。

    但即便是上次宁曼可坐在孟嘉浩家门口哭那次,也没有被气到直接飙出了家乡话。

    在许迟的印象中,宁曼可只有跟老爸打电话的时候, 才会说四川老家的方言。

    但她真的觉得这样的宁曼可特别可爱——

    率直、泼辣、真性情,谁也不惯着。

    其实当年她就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照顾宁曼可, 只是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个女孩子, 想要跟对方做朋友;但现在,她能真切地感受到, 宁曼可在保护她。

    不过宁曼可脾气虽然急了点,但对朋友向来都是很仗义的, 苏哲雯大概没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 刚才还两米八的气场瞬间就矮了一头, 被宁曼可吼得呆在当场,一个字也说不出。

    但许迟很清楚, 宁曼可的脾气一旦上来了, 可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收住的;她刚准备起身将人拉住, 宁曼可却上前两步迎了过来。

    “苏哲雯,你不要忘了,当年如果不是许迟把那笔奖学金让给你了,别说大学,你连高考都未必能撑到。”

    “你——”

    听到这里,苏哲雯也坐不住了,拉开凳子“铮”地一下站了起来。

    她跟宁曼可差不多高,脚上依旧踩着那双十公分的红底高跟鞋,却再也没有了刚才那股盛气凌人的气势——

    因为,宁曼可口中说的,在当年确有其事。

    她和宁曼可都是从西南边十八线小城镇转学到浅淞来的,不同的是,宁曼可转学靠得是“钞”能力,苏哲雯算是凭真本事。

    那会她的成绩的确很好,奈何当年那所国际学校更看重学生的综合素质;文化课上,她可以跟许迟不相上下,但毕竟缺少更系统地学习,美术专业方面,她比许迟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在苏哲雯转学过来之前的两年,年级第一的奖学金一直都是许迟的;但在高三那年,苏哲雯找到了许迟,央求对方可以放弃奖学金,这样一来,作为综合评分的第二名,奖学金就会顺延到她的头上。

    当时许迟很快就答应了,因为她跟苏哲雯的关系本来就还不错,而且对方说,没有这笔奖学金,将无法继续高三下班学期的学业。

    但也就是在这次的事情之后,许迟开始跟苏哲雯渐行渐远。

    不止是因为她总觉得对方似乎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自己,更是因为她偶然间发现,苏哲雯居然跟还在老家的青梅竹马哭诉自己没能拿到奖学金,求对方可以给予更多的资助。

    那时候,为了苏哲雯和家乡的小竹马间,约定好要一起考上浅淞市最好的大学,顶峰想见的感情,宁曼可天天羡慕得星星眼。

    但后来,因为考上大学,渐渐断了联系,许迟也不知道那个小竹马有没有考上浅淞市的大学;她只是偶然间听说,在进入大学后不久,苏哲雯就交往了学校里一位经管系的高年级学长。

    学长的父母都是大学里的教授,靠着这层关系,后来苏哲雯顺利转到了学校里王牌类的财会专业,但又在毕业前,莫名其妙跟学长分道扬镳,这才有了现在这个甲方公司的小开男友。

    人往高处走,本也是无可厚非的,许迟知道,苏哲雯的生活大概远不如她和宁曼可那样轻松;只是早在发现苏哲雯谎称自己没有拿到奖学金,找小竹马要钱的时候,许迟就清楚地明白了,她们不是一路人。

    后来借着高考前往不同大学的理由,她们也顺理成章地疏远了对方。

    其实许迟并不后悔当年自己让出那份奖学金的决定,也没有指望过要苏哲雯来感谢自己,但她还是万万没有想到,时至今日,对方居然能说出这么“道貌岸然”的话。

    “那个破奖学金不过几千块钱,有什么了不起的?!”苏哲雯不顾形象地大喊大叫道:“大不了我还给你啊!”

    “你——”她伸手指向宁曼可,但又很快转身,把矛头指向身后的许迟,“不对,应该是你。”

    “你当年真的缺那几千块钱吗?”

    “将那点自己根本瞧不上的零花钱‘让’给我的时候,你一定也是高高在上地自我感动着吧?”

    她盯着许迟,双目猩红,咬牙低声道:“就像施舍一条狗。”

    “苏哲雯!”

    宁曼可愈发听不下去了,上前就是一巴掌,眼看就要打在苏哲雯指向许迟的那只胳膊上时,终于被许迟拦了下来。

    “可可——”

    许迟在宁曼可的耳边小声提醒道,然后抬眼示意了下包厢里另外十几个女孩子。

    当年苏哲雯奖学金的事,她和宁曼可都知道,但在场的其他人都只是宁曼可的大学同学,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在她们眼里,苏哲雯大抵一直都是个体面又上进的女孩,也正是因为这样,宁曼可的旧事重提,才会让苏哲雯那么愤怒。

    今天毕竟是宁曼可的生日,在场的都是她的同学,以后在同一个社交圈里,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许迟知道,以宁曼可的脾气,刚才不让她发泄出来肯定是不行的,那些话,说了就说了,已经覆水难收,但她不能眼看着好闺蜜真跟别人大打出手。

    她不想宁曼可以后更难做。

    在许迟的提醒下,宁曼可终于冷静了下来。

    只是今晚这顿饭,总有些人是吃不下去的了。

    苏哲雯拎着那只大象灰的Kelly包离开包厢后,她之前加的菜也跟着上了桌。

    好在宁曼可的暴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借口去了趟卫生间,回来便又有说有笑地招呼起了大家,许迟也在一旁尽量配合着。

    只是,当大家酒足饭饱后,看着服务生把那两道甜点也端上了桌,许迟终于坐不住了。

    她是不吃动物内脏,也的确觉得加了两道芝士,一道巧克力,热量有些爆表;这些阻止苏哲雯加菜的理由,都不算是借口,但最重要的是——

    宁曼可离家出走之前,已经付清了今晚酒席的所有开销,可苏哲雯刚才加的每一道菜,都是要在今晚的饭后额外算钱的。

    表面看上去,苏哲雯也只加了几道菜,可以宁曼可之前的消费水平,她给自己生日宴定的酒席,档次怎么可能低?

    这家酒店,是浅淞市唯二的两家米其林三星餐厅之一,外面大厅里人均低消都在四位数以上,而今晚宁曼可请来包厢里的,可是足有十几个人。

    许迟刚看着宁曼可借故离开了包厢一会,还以为对方去取消了其他后加的菜品,但看着端上桌的甜点,她知道,大概是取消不了了。

    苏哲雯人是走了,但今晚的消费,她们还是要买单。

    “可可——”许迟拽了拽身旁的宁曼可,小声道:“陪我去趟卫生间吧。”

    *

    酒店的收银台前,看着宁曼可手中的收银小票,许迟长舒一口气。

    米其林三星的消费肯定是不低的,但也还算在预料之内;宁曼可之前卖掉了一只LV发财捅,她的包都很新,到手怎么也有一万五左右,至少足够覆盖今晚的消费了。

    就算有什么问题,也要先过了今晚再说。

    但还不等许迟松完这口气,就看见宁曼可握着小票,看着面前笑盈盈的前台小姐姐,面露难色。

    她连忙拽着闺蜜,走到旁边沙发区的一个无人角落里。

    “可可,你该不会……”

    还不等她问出口,宁曼可就先心虚地点了点头。

    “你……”许迟气得一时语塞,“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卖包的钱要好好存着……”

    “我知道。”宁曼可小声道:“我也没花……只是……”

    “借给苏哲雯了……”

    “你!”想起刚才苏哲雯满身名牌,闪亮登场的样子,许迟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你看看她刚才那个样子!像差你这一万来块钱的人吗?!”

    “我也知道……”宁曼可结巴道“但是……”

    “囡囡你知道的,她是单亲家庭,妈妈还有肾病,在老家一直要做透析……”

    “她说自己的东西都是男朋友送的,她不敢卖,也不敢告诉男朋友自己的情况;他们已经订婚了,怕男朋友家里面瞧不起她……所以……”

    “所以就找我借点钱,先给妈妈看病,下个月发了工资就会还给我的。”

    “我想着,反正房租付了三个月,我最近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就……”

    作为高中同学,苏哲雯家里的情况,许迟都是知道的,只是她不知道苏哲雯的话,自己现在还能相信多少。

    她想起之前在甲方公司里,前台的小姐姐吐槽苏哲雯时,说的好像就是什么钱拖了很久,一直不给报销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她隐约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目前的情况,也不容得她细细琢磨了。

    总是先解决眼前的困境要紧。

    “你在这里等着我。”许迟说着就要回包厢拿包,顺便嘱咐道:“我现在去银行取钱,马上就回来。”

    “囡囡!”

    许迟说着就要转身,却被身旁的宁曼可一把拽住。

    “你哪来的钱啊?”

    “悄悄存的。”许迟言简意赅道。

    出事以后,她每个月从实习工资里省出来一部分,小心翼翼地存着,准备留着以后出了国用;钱虽然不多,但毕竟攒了大半年了,解决眼前的账单总是够的。

    她拍了拍宁曼可拽着自己的手,再次准备转身离开时,刚才还像犯了错的小学生似的,低着头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宁曼可突然一脸严肃道:“我不可能要你出钱的。”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想办法吧,我一时半会又出不了国。”许迟急道:“总得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

    “许迟!”宁曼可面色难得凝重,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不可能要你出钱的。”

    “实在不行,就算我打电话跟家里低头,也不可能要你来买这个单。”

    “你们……”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时,身后突然出现了另一个声音。

    田野虽然不太接触宁曼可的交际圈,但他是认识许迟的,也知道对方和自己的女朋友是好闺蜜;看着两个女孩一脸严肃的表情,他一头雾水,但也能觉察出异样。

    “你怎么来了?”宁曼可一脸惊讶道。

    “你不是跟我说差不多九点过结束,让我来接你吗?”田野茫然地答道:“我等到九点半了,你这边一直没消息,打电话也没人接,只好就按着你白天给我的地址找过来了。”

    “怎么会没人接呢……”宁曼可疑惑地身后摸了摸裤袋,发现手机居然不在兜里。

    看着宁曼可脸上的表情变化,许迟立马就猜出了大概,赶紧提醒道:“是不是在包厢里没拿出来?”

    宁曼可闻声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许迟,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她刚刚是出来准备结账的,很清楚自己肯定把手机带了出来。

    可现在要是连手机都丢了,岂不是雪上加霜……

    “收银台!”

    感觉到宁曼可搭在自己小臂上的手都急得发抖了,许迟连忙提醒道:“去收银台找!”

    她和宁曼可走出包厢后,除了收银台和现在沙发区,没有在别的任何地方停留过;这样的高档餐厅里有小偷的几率非常小,手机大概率是落在收银台上了。

    说着她便拽上宁曼可,大步朝之前收银台的方向走去。

    “宁小姐,您好。”收银台前,之前负责接待的小姐姐还是一脸标准的微笑,不等宁曼可和许迟发问,便率先递上了一张发/票,“您今晚的账单这边已经全部结清了,祝您用餐愉快。”

    “不应该啊……”看着小姐姐手中的票据,宁曼可彻底傻了眼,“……谁干的?”

    “孟嘉浩长良心了?”

    那晚兄妹俩虽然大吵一架,但毕竟是血脉相连,又一起长大的情谊,加上宁曼可自己也不记仇,两人没多久就缓和了关系。

    这段日子以来,孟嘉浩时不时会给妹妹送点吃的喝的,或是生活用品,但类似这种需要刷信用卡的大额开销,他应该还是不敢的。

    见面前的宁曼可愣在当场,迟迟没有伸手接过票据,前台的小姐姐又微笑着补充了一句:“请问宁小姐,我还有什么可以帮您?”

    “那个……”宁曼可一脸疑惑道:“麻烦你,我可不可以问下,这个账单是谁结的?”

    “抱歉,宁小姐。”小姐姐躬身低头,充满歉意地解释道:“我们这边不可以透露客人的隐私信息。”

    “或者你只用告诉我,今晚有没有一个姓‘孟’的男客人?”

    宁曼可穷追不舍地问道,但小姐姐仍然只是微微地低着头。

    “很抱歉,宁小姐。”

    “不对吧……”眼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宁曼可愈发费解了,小声嘀咕道:“孟嘉浩也不像是这种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啊……”

    就在她自顾自地琢磨时,之前一直沉默不语的许迟却突然上前两步。

    “抱歉,我朋友的手机不见了,应该是落在了前台,我们要申请调查监控。”

    理论上,收银台的小姐姐并没有调取监控的权限,但客人的贵重物品一旦遗失,报警后的流程肯定也是要调监控的。

    在咨询了大堂经理后,许迟终于还是带着宁曼可去往了监控室。

    只是,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她已经悄悄将宁曼可的手机藏进了包包里。

    其实在小姐姐递上票据时,她就已经看到了宁曼可之前落在收银台边的手机了,但是今晚,她想要一个答案。

    *

    监控室内,保安很快根据时间,调出了许迟跟宁曼可到达收银台的画面。

    画面里,她们只在收银台边停留了非常短的时间就离开了,之后便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男人站在收银台前,除了一个付款的姿势,手边并没有任何不干净的动作,只是稍作停留便也很快离开,完全不像跟手机有关。

    但就在这时,许迟却突然喊了暂停。

    “……怎么了?”

    宁曼可又盯着画面里陌生的中年男人看了好几眼,实在没有瞧出有什么特别,只能疑惑地望向许迟,却发现,对方居然紧张到连下唇都在轻轻发颤。

    在被许迟叫停的这一帧画面里,那个中年男人,旁人或许不认得,但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又是靳翊身边那个助理。

    可她的眼神却并没有落在这个“老熟人”的身上,而是死死盯着画面右上角一个朦胧的人影。

    收银台左侧走廊的拐角处,虽然只是一张模糊的侧脸……

    但那是靳翊啊……

    自己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许迟知道,她不可能看错。

    这么久以来的怀疑,那些多诡异的巧合,她一直以一种掩耳盗铃的姿态逃避着,逼自己尽量不要去想太多。

    但是现在,所有一切的答案,都以监控画面这种直白,且不容置疑的方式,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知道,这次,自己再也躲不掉了。

    不过一直以来,她好像也都在等着这一刻。

    作者有话说:

    终于逮到了!

    男主正式登场!再也不下线了那种!靳总都来了,肯定不会再让谁欺负我们囡囡的,放心放心~~~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应该就是名场面了,笔芯(づ ̄3 ̄)づ╭

    ◉ 24、别墅

    拉着田野把好闺蜜送回家后, 宁曼可本来都已经下楼了,可走着走着又实在不放心,半路还是折了回去, 准备今晚先睡在许迟的出租屋里。

    可直到两个姑娘都洗完澡, 换上睡衣, 躺在床上, 许迟都没有说过半个字。

    关灯后,她还是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床边,娇小的身影一动不动, 好像窗边一尊易碎的雕塑,那种让人心疼的脆弱感仿佛会被窗外的夜色融化。

    “囡囡……”宁曼可看得揪心,实在忍不住小声劝了句:“到底有什么事儿,就算你不想说……起码……”

    “起码也像之前那样……你、你抱着我哭一场?”

    说完她撑起半身,偏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许迟的反应, 却只看到对方面无表情的侧脸镀着一层月光,好像一只漂亮的瓷娃娃。

    瓷娃娃是不会说话的。

    对于周遭正发生的一切, 许迟根本没有半点反应。

    宁曼可也忘记这一晚她们俩是怎么度过的了, 熬到后半夜,她实在扛不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发现许迟还是保持着昨晚的动作, 像是被冰封住了的美人, 纹丝不动地坐在床边。

    她吓得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差点就要伸手摸摸许迟是不是还活着了。

    就在这时,许迟终于有了点反应。

    “可可。”许迟低声道:“我准备把房子卖了。”

    当年许家是做服装厂起家的, 并不涉及什么房产投资, 直到现在, 仍然落在许迟名下的房产,也就只有之前一家人居住的那套别墅了。

    宁曼可很清楚,许迟口中的“房子”,不可能还有别的。

    “你疯求了!”她急得像昨天一样直接飙出了方言,“你脑壳也着门挤了迈?”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了,慌张间手足无措地挪到许迟面前,一把攥住对方的肩膀。

    “囡囡,你看着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急得声音里都带着哭腔,“那套别墅……如果不是为了留下那套别墅……”

    如果不是为了留下那套别墅,去年许迟根本就不用抗下一切;如果不是抗下了一切,那她现在也许已经是安德卫普的学生了。

    “我知道。”

    许迟轻声应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里也依旧带着江南女孩特有的那种,吴侬软语的温柔,却把那些“骇人听闻”的话,说得无比笃定。

    “可是我已经决定了。”

    她说着偏头,看了眼飘窗的方向;宁曼可顺着她眼神的方向望去,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笔记本电脑已经被打开了,而电脑屏幕上赫然现实着的,正是网站上房屋出售的页面。

    许迟不是在跟谁商量,也没有打算让谁来说服自己。

    事实上,在宁曼可还睡着时,她就已经将房屋出售的消息挂了出去。

    “囡囡……”看着许迟这副执拗的模样,宁曼可急得都快哭了,“我求你了……不要吓我啊……”

    “那可是你的家……”

    听见宁曼可哽咽的声音,许迟缓缓抬眸,看着闺蜜微红的眼眶,她终于松开了抱着自己小腿的手,轻轻拍了拍宁曼可的手背,算是安慰。

    然后,她看着宁曼可,还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的确,她从出生起就住在那套别墅里,那时候的屋子里还有爸爸,妈妈,和哥哥,每个人都很爱她——

    至少当时的她是那么认为的。

    所以,那里才是她的家。

    现在,那间没有人住的大房子,也不过只是一件承载了她之前二十几年最美好回忆的一具容器罢了。

    这些回忆对她很重要,所以她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房子留下。

    其实如果肯早些卖掉别墅,解决自己和Moller之间最后的债务纠纷,或许她早就可以去到自己最向往的大学读书了。

    昨晚,她想了整整一夜,终于决定不再执着了。

    那套别墅,是她美好回忆的纪念品,但那些美好的回忆,也不仅仅只属于她一个人。

    回忆里的每一帧,都有靳翊的影子——

    那也是她和靳翊之间最后的一点联系。

    不止是她一个人在那套房子里长大,和她一起的,还有靳翊;她和靳翊之间的每一点回忆,都和别墅有关。

    而现在,她想斩断这一切。

    之前不管有过多少巧合,她都还能骗自己不要想太多,但当昨天的监控画面那么真实而又赤//裸地摆在面前时,这一切,就已经不容得她继续逃避了。

    她不确定之前的种种巧合中,到底有多少与靳翊有关,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做那一切——

    也许是感恩她父母当年养育之情,也许是多少还念着点他们当初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兄妹”情谊。

    许迟找不到,也不想再去寻找个中原因。

    她知道,自己早就不能单纯地把靳翊只当做一个大哥哥去看待的同时,又根本无法原谅对方在她生命中的那一场最重要的,旷日持久的缺席。

    她原以为死心之后,自己是可以把靳翊当做一个普通的陌生人去对待的,只安静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但唐宋和蒋峰的接连出现让她不得不去正视一个问题——

    有些人,可能注定无法取代。

    她没办法恨靳翊,也做不到只把对方当做一个无关痛痒的存在,继续自己的人生;但同时,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无视曾经的伤口,去原谅靳翊。

    因为这样无解的悖论,她纠结了太久,也逃避了太久,现在,有些问题,终于还是到了必须面对的那一刻。

    于她而言,卖掉别墅,更像是一场仪式——

    一场与曾经那个单纯天真,不谙世事的自己彻底割席的一场仪式。

    拿到钱后,她就能完美地解决与Moller的债务纠纷,然后尽快出国,彻底离开浅淞这座她生活了二十多年,连一阵风和一个呼吸都可能饱含回忆的城市了。

    有些事,虽然她现在还做不到,但她相信,离开后,自己总有一天是可以的。

    既然当初她能对靳翊死心,那么总有一天,她也一定能彻底忘掉这个人。

    “可是囡囡……”

    虽然许迟已经决定了,但其实宁曼可直到现在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认识靳翊身边的助理,也没有熟到仅凭半张侧脸就认出靳翊。

    她只知道从监控室出来后,她是顺利拿回了手机,可许迟的状态就没有再回复过正常。

    怕闺蜜会在冲动之下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尽管许迟态度决绝,但她还是坚持不懈地劝说道:“你之前不说过吗,这房子也不好卖的。”

    “不如……我们再想想?”

    “你如果实在想走,我哪怕回家去秋我爸妈呢?真的没有必要卖房子的……”

    宁曼可说得没错,虽然许迟之前一直舍不得卖掉别墅,但最艰难的时候,有些事也由不得她;不过那会就算她肯点头,这套房子也实在不容易出手。

    许家的别墅有些年头了,是许迟妈妈退出公司管理,准备安心回家养身体的时候买的,一共上下三层,带楼顶花园、地下车库、酒窖,和一个面积不小的前庭花园。

    在当时,这样的房子在浅淞市是妥妥的豪宅,不过因为屋龄较长,相关配套设施也不如近些年新修的别墅先进,因此,真正的有钱人根本不愿接手。

    而普通中产就算咬牙买下这几百平的巨大面积,也会因为之后的装修、物业、清洁,以及日常维护和管理的巨额费用,望而却步。

    比如,在这样面积的房子里,无论是中央空调还是地暖,一旦运转起来,费用就会非常惊人,平时日常的清洁打扫也不是一两个人可以完成的;还有门口的草坪,两至三个月就要修剪一次,不然杂草长起来,就会好像仓库门口的那片荒地一样。

    可请专人修剪一次草坪的费用是按平米计算的,最便宜的也在四位数以上。

    事实上,这套别墅从出事后就转到了许迟的名下,并没有遭到任何限制,但也正是因为无法在负担这些巨额的日常开销,她才会选择搬出别墅,另外租了一套离公司更近的普通民房。

    “那就降价。”

    虽然宁曼可担心的问题是真实存在的,但这一次,许迟也不打算再改变主意了。

    “九折不行就五折,五折不行就三折……”

    只要价格足够低,房子总是可以出手的,反正她她也只需要房子的售价足够覆盖和Moller之间的债务纠纷就可以了。

    看着许迟那副坚定不移的模样,宁曼可还想要再劝两句,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就在此时,许迟的手机突然也跟着响了起来。

    “许小姐,您好,这里是信融房产中介服务平台的工作人员,我姓吴。”

    “这边看到您挂出了房屋出售信息,已经有卖家联系了我们;买家方面对价格无异议,而且已经在我们第三方平台交付了定金,这边想问下您最近什么时间方便带客户看下房子呢?”

    “如果合适的话,我们可以尽快签订合同,办理后续过户手续。”

    在接通电话时,大概是因为一夜没睡,许迟的视线有些不糊,不小心误触了免提键。

    现在,中介平台的话,她和宁曼可两个人都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二人不由得抬起头来,默契地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

    虽然在昨晚做出卖房这个决定时,许迟下了很大的决心,但当一切付诸实践,甚至已成定局的这一刻到来时,她发现自己心里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

    甚至,她还异常地平静。

    她轻轻按掉了手机的免提键后,缓缓将听筒举到耳边,深吸一口气后平静道:“谢谢。”

    “我今天就回去收拾,麻烦您跟买家联系一下,明天就可以带人过来看房了。”

    挂断电话后,她像平常一样,安静地起床洗漱,给自己和宁曼可热了两杯牛奶。

    趁着吃早饭的功夫,她发消息去公司请了两天的假,然后就换上衣服准备出门了。

    宁曼可依依不舍地想要跟着,但很快就被许迟拒绝了。

    今晚,大概会是她跟过去回忆相处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哭也好,笑也罢,她想一个人呆着。

    *

    其实别墅里并没有太多东西需要收拾,许迟离开前,请人用专门的防尘布把家里的家具都盖了起来;她今天回来,除了要把防尘布揭开,再简单打扫一下,方便买家明天看房之外,还要带走一些东西。

    之前搬走时,她只带了些日常的衣物和生活用品,把诸如户口本、房产证之类重要,却不常用的证件,都留在了别墅里;毕竟她还要上班,经常都不在家,别墅虽然没人住了,但安保条件肯定比老小区要好得多。

    但现在房子既然要卖了,这种重要的东西肯定是要带走的;至于其他家具、家电之类的大件,她搬不动,也没有地方放,可以等着和卖家商量后,再决定是一起打包出售,还是自己另外找人低价处理。

    反正就算买卖敲定,之后公正过户的手续也还要办很久,不用太着急。

    只是虽说没什么要收拾的,但别墅光一楼客厅的面积就有将近一百个平房,比寻常小区里一个套二甚至套三的面积还要大;许迟只有一个人,简单收拾一下,也搞到天差不多都快黑了。

    收拾完客厅,她又上楼简单拾捯了下自己的房间,原以为会触景伤情的,不过她昨晚就没有休息,又忙活了一整天,刚铺完床单没多久,就趴在软乎乎的枕头上睡着了。

    也许是因为昨晚整夜都没有阖眼,也许是因为从小长大的环境会给人一种无法取代的安全感,这一夜,许迟睡得出乎意料的好,从天刚擦黑倒下去,醒来时居然已经快五点了。

    窗外的天还没有大亮,但已经能看见点蒙蒙的天光。

    许迟从床上爬起来,把昨晚找出来的重要文件和户口本一股脑塞进自己随身的双肩包里,然后拎起卧室门边的小皮箱,就准备出门了。

    皮箱里装着一些有关于自己和父母间回忆的重要物件,她怕有人来看房是会不小心弄坏了,便打算先拿到出租屋里去。

    等她一来一回折腾完,再吃个早饭收拾一下,差不多就可以联系中介带人来看房了。

    或许真正的生活原本就是这样,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她多愁善感。

    但就在她一边戳着手机,准备联系辆网约车来接自己,一边拉开一楼的大门时,余光却隐约看见,别墅门前的楼梯下,好像坐着一个人。

    因为房子已经快半年没人住了,院外的草坪无人打理,又赶上前些日子开春,昨天许迟进门时,看见院里杂草已经快要没过膝盖了。

    不过那些杂草只长在前院两侧的泥土地上,并不影响走路,只是会给人一种这院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的感觉。

    但也正是这种破败的错觉,加上许迟从小到大都住在这里,知道这附近的治安一直很好,所以她并没有特别留心,自己昨晚到底有没有锁好前院的铁门。

    现在,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陌生男人,她吓得转身就准备往屋里躲。

    就在此时,男人大约是也听见了身后的开门声,缓缓站起身来。

    “你居然……把别墅卖掉了?”

    这声音……

    许迟转身开门的动作一点点僵住,震惊地瞪大眼睛,紧缩的瞳孔里折射出难以置信的情绪——

    这声音,居然是靳翊。

    虽然有些沙哑,但许迟还是从第一个字开始就听出来了。

    但这怎么可能是靳翊呢?

    许迟转身,看见面前的男人腰背微微佝偻着,怎么可能是她认识的那个,从来都肩背挺直的靳翊呢?

    像是有意要打破她的疑惑,靳翊缓缓转过身来。

    他往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短发,现在正凌乱地垂在眼前,彻底遮住了他眼底本就不多的情绪。

    西装的扣子没有系,领带也歪了,就连洁白的袖口也沾了些可能来自旁边草丛里的泥土……

    可在许迟的印象里,靳翊明明是个有洁癖的人,校服的衬衣永远洁白,纽扣要扣到最顶上的一颗。

    以前的靳翊,就像是夏天盛在透明玻璃杯里的一块冰,周身笼罩着一层寒津津的白色雾气,虽然让人难以接近,但也好像水晶一样,光彩夺目。

    许迟还没有见过对方像现在这样,颓废,甚至失魂落魄的样子。

    如果不是面前的男人与自己印象中的“哥哥”实在判若两人,她刚才第一眼也不可能认不出的。

    但无论靳翊变成了什么样子,都已经和她无关了。

    只要靳翊还是靳翊,她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宕机的大脑唯一能想到的,还是只有:逃!

    她加快扭动着手里的钥匙,想要赶紧打开房门,躲进屋里。

    但就在这时,靳翊却从身后一把抓住了她握钥匙的手。

    “为什么要卖别墅?”靳翊用沙哑的嗓音,又重复了一遍跟之前差不多的问题。

    可许迟却答不出半个字。

    就算他们都已经成年了,以她娇小的身材,头顶也只能勉强碰到对方的下巴。

    现在靳翊从身后制住她的这个动作,像是整个把她包裹进了一片宽大的怀抱里。

    但她已经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转身搂住哥哥脖子,笑着在对方怀里撒娇的小丫头了。

    “房子是我的私人财产,房产证上也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

    另一只没有被控制的手缩在袖子里,紧紧地攥着拳头,她深深地阖眸,强行克制着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尽可能平静地反问道:“我为什么不可以卖?”

    “许迟!”

    虽然没有回头,但仅仅只是听见声音,许迟也能想象出靳翊喊出自己名字时,咬紧牙关的样子。

    “你的喜欢……当真……就只是一场儿戏吗……”!!!

    许迟兀地心底一凛。

    她是喜欢靳翊的,喜欢了很多年,但那些年她的暗恋,从来不曾对任何人说起。

    就连宁曼可,也是在靳翊不辞而别之后,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才不小心说漏了嘴,暴露了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所以,靳翊是怎么知道的?

    不等许迟细想,靳翊的另一只手就攥住了对方的肩膀,之前的那只手将许迟的两只腕子在腰后合在一处,一把捏住,强行将人转了个身,面对着自己。

    许迟背靠着别墅紧锁的厚重木门,退无可退,被靳翊抵在门边。

    但也是直到现在,她才终于在五年后,第一次清楚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靳翊的眉骨很高,鼻梁很挺,衬得那双狭长的瑞凤眼愈发深邃,挡在浓密的羽睫之下,常常给人一种难以琢磨的神秘感。

    尤其是现在,几缕碎发的缝隙中,许迟根本看不懂那种仿佛聚集着一场风暴的眼神,只能看到靳翊发红的眼眶。

    空气里似乎有酒精的味道,熏得她晕乎乎的,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这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永远无波无澜的冰山校草。

    不过今晚的靳翊已经带给她太多的意外了,再多个一星半点,似乎也并不值得惊讶。

    靳翊一瞬不瞬地看着许迟,但眼神里根本没有聚焦。

    仿佛他看的人,并不是眼前的这个她。

    许迟痛苦地别过脸去。

    但就在下一秒,她却听到靳翊嚅嗫着呢喃道:“我明明……应该很讨厌你的……”

    她惊恐地回头,刚好看到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靳翊的眼角。

    靳翊是一个连感情都很难有起伏的人,他怎么可能哭呢?

    这一滴泪带给许迟的震撼,甚至不亚于高三那年,她一觉睡醒,突然被父母告知,靳翊已经出国了。

    可是一转眼,事情居然已经过去了五年了。

    杳无音信的五年。

    原来靳翊很讨厌自己啊……

    那就难怪了……

    如果不是被靳翊擒着,此刻许迟真的很想伸手摸摸看,靳翊的泪水,会不会也是冰冷的——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完全没有温度,像一块怎么都捂不热的冰。

    许迟轻微地挣扎了两下,只换来靳翊将她的腕子攥得更紧。

    看着靳翊缓缓俯下身来,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的脑海中“嗡”的一声,逐渐空白一片。

    她根本想象不出靳翊会对自己做什么,只能紧紧地阖上眼睛。

    很快,一个陌生的重量,压在了她的肩膀上。

    靳翊,一个那么高大的男人,居然躬身弯腰,靠在了许迟的肩上。

    “为什么……许迟……”

    他用额头抵着许迟的肩头,咬紧牙关却压不住喉间细碎的哽咽,每一声喘息中,都带着不甘的呐喊。

    “我为什么就偏偏要喜欢你呢?”

    作者有话说:

    答应的名场面!小飞棍来喽~~~

    ◉ 25、日月

    许迟收拾好东西出门的时候, 已经五点过了。

    因为在别墅区,没有那么多的高楼大厦遮挡视线,现在, 她放眼望去, 正好能看见前院的铁栅栏外, 太阳已经隐隐地冒头了。

    可月亮的身影依旧清晰可见, 甚至隐约可以看见几颗星星。

    在每天的这个时候,日月交替,短暂相见, 光影与明暗也模糊了原本清晰的界限,混沌一片一样。

    就像许迟此刻的心情。

    前一秒,靳翊还在说着讨厌她,后一秒,却又抵在她的肩头, 低低地说着喜欢她。

    这些荒谬的对话,给了她一种很荒诞的不真实感。

    她低头, 看见靳翊伏在自己的身前, 双肩微微颤抖。

    靳翊比她大五岁,即便在成年后, 也比身材娇小的她高出了一个头,她还从来没有以一个这样的角度观察过靳翊。

    印象中, 她应该总是仰视着靳翊的。

    这样突然的改变让她一时难以适应, 就好像今天反常的靳翊也总是让她感到陌生。

    她缓缓移开眼, 余光无意间扫过刚才靳翊在楼梯上坐过的地方。

    那里,居然歪歪倒倒地躺着七八个啤酒罐。

    “呵——”

    许迟深吸一口气, 低下头来看着面前的男人, 突然就笑了。

    怪不得……

    怪不得靳翊说喜欢她……

    这是什么醉话?

    记忆里, 靳翊是不烟不酒的,甚至很反感这些东西。

    不过都已经五年了,一个人,在五年的时间里,发生任何的改变,似乎也都是合理的。

    “靳总贪杯了——”

    许迟轻声道。

    她想起之前陈助理来给自己送Moller的邀请函时,曾经留下了过一张名片;现在名片不知道放在了哪个包里,不过她记性很好,名片上面的电话号码,她都还记得。

    “我联系陈助理来接您。”

    许迟的声音很平静,用词也很官方,但她越是冷静,就越是显得疏离,落在靳翊的耳朵里,就像是一点火星,落入院内破败的草坪,瞬间就点燃了满院及膝的杂草。

    “许、迟——”

    靳翊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喊出许迟的名字,缓缓抬起头来。

    许迟能清楚地看到,男人的眼睛里红得像是浸了血。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靳翊的愤怒。

    是愤怒。

    这种愤怒,更甚之前的任何一次。

    一场不甘的风暴正聚集在靳翊的眼底。

    山雨欲来,必将摧枯拉朽。

    “你宁愿去求你楼上的那个厨子,去求你在学校里的小学弟,甚至不惜买房子——”

    靳翊松开了许迟的腕子,却很快又将手架在了对方的耳侧。

    这样的动作,让他跟许迟之间的距离靠得更近。

    他很高大,可以紧紧把娇小的许迟包围在一个只属于他私人的空间里。

    从前的靳翊总是冰冷的,高不可攀,似乎对身边的一切都没有兴趣,这还是许迟第一次,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你查我?”

    她轻声反问道。

    “不可以吗?”靳翊微微眯起眼睛,“我是你哥!”

    “为什么你情愿去求外人,也不愿意来求求我?!”

    空气里弥漫着酒精的味道,好像让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易燃品。

    靳翊话音未落,许迟也瞬间就被点燃了。

    “还要我怎么求你!”

    她用尽浑身的力气,一把推开靳翊。

    “五年了,靳翊!”她声嘶力竭朝靳翊喊道:“五年!!!”

    这五年来,她给靳翊发过一万多条信息,对方一直杳无音信。

    后来,她怕靳翊讨厌自己,总是把编辑好的消息一条条删掉,最后只留下一行简短的问候。

    但在那无数个不眠的深夜里,她含着泪,揪着心删掉的每一个字,都跟靳翊有关。

    直到最后那一条——

    “哥,我真的很想你。”

    “爸妈……”一直到今天,只要提起父母,她还是压抑不住喉间的哽咽,“走了……”

    “靳翊!”她歇斯底里地大声哭喊道,宣泄着这五年来无处安放的情绪,“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是一千六百五十二天。”

    在许迟的失控面前,靳翊渐渐冷静了下来,说出自己也曾无数遍默念过的那一串数字。

    “对不起……”

    看着许迟颤抖的双肩,他伸出手来想要给对方一个拥抱,或者哪怕只是拍拍肩膀,安慰一下。

    他一直都想这么做的,可是直到现在,他伸出的双臂也只是无措地停在空气里,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对不起。”他又重复了一遍,“但我真的不知道……”

    “航班是从新加坡飞往北京的,我……”

    去年,许迟的父母死于新加坡飞往北京的一场空难,可那趟航班甚至都不会经过浅淞。

    如果不是靳翊今年进入爷爷的投资公司学习后,意外在财报中看到了Moller和之前许家服装公司间的债务纠纷,而顺着查了下去,他根本就从来没有把那场空难跟许迟联系在一起。

    这理由看上去合情合理,但完全无法说服许迟。

    她只是个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无忧无虑,也不谙世事的小公主,那么大的变故从天而降时,她怎么可能没有脆弱过。

    彷徨无助时,她已经无数次地找过靳翊了,只不过,全都石沉大海。

    “靳翊。”她逐渐平复下来,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平静道:“爸妈已经不在了,我也已经长大了……”

    “你……”

    “已经不再是我哥了。”

    “许迟——”

    许迟擦干眼泪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靳翊一把攥住了腕子。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说着小臂发力,轻轻一拽,就借着这股劲,终于将人揽进了怀里。

    “如果我在,那你可以永远都不需要长大的。”

    他搂着许迟,双臂不可抑制地发动。

    这个动作,他其实差不多也肖想了五年,但也许是想得太久了,当一切真的发生时,他反倒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力度去拥抱面前的女孩,才最合适。

    他心疼地按着许迟的脑后,让对方靠在自己的胸口上,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许迟听见他心底的每一句话。

    只可惜,许迟一个字也不想听。

    “靳翊。”许迟冷冷道:“你觉得——”

    “我还会相信你吗?”

    “我会对你好的。”靳翊松开许迟,尽可能地躬下身子,低头平视着许迟的眼睛,认真道:“不是我想,而是我会。”

    许迟看着靳翊的眼睛,并没有逃避,只是默默摇了摇头。

    “还记得你离开前的那个晚上,答应过我什么吗?”

    *

    “哥——”

    半夜在父母睡下后,许迟悄悄敲响了靳翊的房门。

    见屋里半天没有反应,她俏皮地冲大门的方向做了个鬼脸,然后软下声音来甜丝丝地又喊了一句:“哥——”

    这次屋里终于穿来一阵脚步声。

    靳翊只把门拉开了一条宽缝,但许迟还是能看见屋里亮着灯,桌上摆满了铺开的书本,而靳翊的手里甚至都还捏着笔。

    虽然靳翊比许迟大了五岁,但因为建筑设计专业是五年制本科,那段时间他还在做毕业设计,每天都会忙到很晚。

    “嘿嘿——”许迟朝着靳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一脸狡黠地调侃道:“我就知道你还没睡!”

    靳翊虽然开了门,但整个人始终挡在门边,半点没有要让许迟进屋的意思。

    许迟已经十七岁了,而他们没有丁点的血缘关系;父母都睡了,他知道要避嫌。

    “说事。”对着许迟那张笑得能开出花来的小脸,她不为所动地简短道。

    可许迟似乎早就习惯自己哥哥的这张冰块脸,不但没有受到什么打击,甚至还“厚着脸皮”凑了上去。

    “哥——”她笑眯眯地搂着靳翊的胳膊,撒娇道:“我想吃以前初中校门口的滋饭团,要加好多辣辣萝卜干的那种……”

    她一直觉得,自己能跟宁曼可一见如故,多少跟她俩都很爱吃辣有关;不过许母身体不好,家里饮食向来清淡,她也从来不会说什么。

    只是今天又听宁曼可说起老家寄来了萝卜干,她当时就馋了。

    “想吃——”靳翊看了眼许迟抱着自己胳膊的手,虽然语气还是很冷淡,但也没有要把手抽走的意思,“自己买。”

    许迟从小学到高中读的都是同一所国际学校,不过每个学区并不是紧紧挨着的,再加上学校的面积很大,从初中部的校门口走到高中部,步行得要十几分钟的时间。

    她很喜欢吃初中部校门口的那家滋饭团,里面的萝卜干特别辣,以前宁曼可就经常买给她。

    不过现在她们都读高中了,宁曼可是出了名的懒,每天不迟到就不错了,根本不可能早起跑回初中部买早饭;而许迟虽然已经高三了,但父母对她的保护还是像对一个小孩子那样。

    现在靳翊已经不跟她同路了,她每天必须在司机的保护下上下学;而许母从来不允许她吃外面小摊上的东西,觉得不干净。

    但靳翊没有这样的困扰。

    所以高中这两年,每次她嘴馋了,都是求着靳翊悄悄买来,带到校门口给她。

    “哥——”

    她摇晃着靳翊的胳膊,努着嘴巴,用自己可怜巴巴的大眼睛望着对方。

    这次靳翊抬头看了眼时间,没有再惯着妹妹,很快抽回了手。

    “十二点了。”他说着转身,“回去睡觉。”

    不过对于靳翊的态度,许迟还是没有一丁点受伤的感觉,她甚至还对着靳翊的背影竖起了两根手指头。

    “哥,要两份,我跟可可的!”

    靳翊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但在抬手带上房门前,他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看见重新紧闭的房门,许迟开开心心地哼起了小曲儿,一路蹦蹦跳跳地回了屋,激动得根本睡不着。

    她恨不得马上就跟全世界炫耀,自己有一个多好的哥哥。

    靳翊只是看上去冷冰冰的,但其实,他的体温很热。

    每一次把滋饭团送到校门口前,他都会把东西捂在怀里,交到许迟手里时,都还是热乎乎的。

    这么好的男孩子,还帅,学习又好,怪不得有那么多女生喜欢……

    许迟想起以前高中时,靳翊总是被塞满情书的课桌抽屉,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她从床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张夹在书里的信纸。

    这张信纸是白天她从宁曼可那里要来的,粉红色桃心的形状,特别好看,满满都是少女心。

    她拿起桌上的签字笔,用嘴巴咬着笔帽,工工整整地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

    靳翊,我喜欢你。

    那算是她唯一的一次表白了,也只说给了自己听。

    写完后,她悄悄将信纸夹回书里,塞进书包,这才美美地回床上躺下。

    只是在当时,她还不会知道,靳翊背对着她点头的那个身影,就是她和靳翊见的最后一面。

    第二天早上,靳翊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失约,打电话也关机。

    许迟心情忐忑地熬到放学,回到家哭闹一场后,父母才终于告诉她,靳翊出国留学去了。

    其实靳翊之前就考上了安德卫普皇家艺术学院,许迟也是知道的,她当时没有什么怀疑,只是赌气靳翊为什么不告而别。

    不过她也只是气了几天,就忍不住还是主动联系了靳翊。

    从一开始的发脾气,想等着靳翊来哄她,到最后的小心翼翼,深怕靳翊讨厌自己。

    整整五年。

    靳翊失约了,整整五年。

    *

    “你要我还怎么相信你?”许迟冷静地直视着靳翊的眼睛,疲惫道。

    这一次,逃避的人换成了靳翊。

    他眼中露出一丝躲闪的表情,像是怕被发现似的,他很快偏头躲开了许迟质问的眼神。

    许迟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抹转瞬即逝的情绪,但她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五年之后,当初的答案,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她抬手,轻轻推开靳翊,但下一秒,腕子就再次被靳翊紧紧攥住。

    “带户口本了吗?”

    靳翊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许迟并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单间挎着的背包。

    她又不擅长撒谎,户口本的确就在包里,她回来这一趟,本来就是干这个的。

    靳翊也捕捉到了这个细微小的动作,他没有在说什么,而是直接拽着许迟就朝院外走去。

    “靳翊!你放手!”许迟挣扎着,但那点力气在靳翊面前实在微不足道。

    眼见挣脱无望,她拽着对方的衣袖大声喊道:“靳翊,你弄疼我了!”

    这次,靳翊总算停了下来,也松开了手,但还不等许迟反应,他就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大步走向了那辆停在院外的白色劳斯莱斯古斯特。

    对于怎么把许迟“塞”进车里这件事,他已经太熟练了;许迟刚坐进车里,还来不及反抗,就看到靳翊已经紧随其后上了车,“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靳、靳总!”

    前排驾驶座上的司机被这一声巨响吓醒,赶紧擦了把口水,转过脸来的时候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再想想之前靳翊脚边的那一大堆啤酒罐,许迟突然发现,靳翊……

    可能在她的门口等了整整一夜?

    但这件事还来不及在心里泛起什么涟漪,她就听到靳翊冷冷地对前座的司机吩咐道——

    “南蒲区民政局。”

    *

    大清早的马路上几乎没有几辆车,就连行人都很稀少,汽车十几分钟就开到了民政局门口。

    靳翊牵着许迟的手下了车,就让司机回去休息了。

    看来真的是熬了一整夜。

    时间还不到早上七点,民政局都没有开门,但靳翊不管。

    他就这么一直牵着许迟不松手,站在民政局门口,随便身旁有什么人经过,投来怎么样的目光,他都完全看不见似的。

    “靳翊……”

    临近上班时间,走过民政局门口的行人越来越多,许迟的手还被靳翊紧紧攥着,被路过的行人盯得都抬不起头来了。

    只是碍于旁人的眼光,她也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只能扭了扭手腕,小声道:“你疯了?”

    “放开我……”

    靳翊没有松手,只是低头看了眼表,然后用他惯常不带什么温度的口吻冷静道:“如果又弄疼你了——”

    “那我可以继续抱着你。”

    作者有话说:

    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误会还会慢慢解除的,不要急,不要急着骂呜呜呜

    ◉ 26、害羞

    直到许多年以后, 许迟都还是无法回忆起,自己当时是怎么从民政局回到家里的。

    她机械地验证指纹,输入密码, 打开门锁, 推门进屋, 然后脱掉脚上的帆布鞋, 就像是一台没有感情也没有思维的机器,只是呆板地运行着事先设定好的程序。

    换好拖鞋后,她僵硬地走近屋里客厅, 沙发的方向;听到身后大门“咔嗒”的一声轻响时,她才终于有了点反应,缓缓回头看了一眼。

    靳翊跟在许迟的身后进屋,还顺带把对方之前那个收拾好的小皮箱拎了进来,然后关上了房门。

    一直到这个时候, 许迟才终于回过神来,上前一把夺过箱子, 抬手就要开门冲出去。

    “干嘛?”靳翊抢在许迟之前一把按住了门把, 低声问道。

    许迟没有回答,试着强行扭动门把手, 发现纹丝不动后,才不情不愿地回了两个字:“回家。”

    “我刚已经发消息通知陈助理了, 他一会就会带人来打扫屋子, 顺便清理前院的草坪。”靳翊像是没有听到许迟的话, 自顾自说道:“我等会还要回公司开个会,你先上楼休息, 等吃的弄好了, 会有人送上去。”

    “我说——我要——回家!”

    许迟晃动着手中的门把, 弄出些吱吱嘎嘎的响动,故意拖长了语调,大声朝靳翊喊道。

    但这种程度的“挑衅”,似乎对靳翊没有任何“杀伤力”。

    他完全完全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看了眼被自己和许迟的手一起紧紧握住的门把,声音也依然平静。

    “门锁坏了,我也会通知人修。”

    顺着靳翊的眼神,许迟一低头才发现,一支小小的门把,根本就容不下两只成年人的手,现在他们两个人的手有一大半的部分都是交叠在一起的。

    身子,因为刚才是靳翊抢先一步的缘故,现在看上去,好像是她……

    正握着靳翊的手……

    以前她会搂着靳翊的胳膊撒娇,甚至挂在靳翊的脖子上耍赖,都能特别自然,从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搭了搭手而已,她却突然就觉得两颊一阵灼热,触电似的赶紧缩回了手。

    她把收回的手背在背后,手指张开又在握紧,然后好像又被掌心里残留着的,靳翊手背的温度烫着了似的,猛地张开手掌。

    在这一连串极不自然,但也好在无人知晓的小动作中,她低低地埋着头,根本不敢看靳翊哪怕一眼。

    这种感觉就好像小时候上课走神,被老师当场逮住的小学生,在课堂上被当众点名,站起来却根本回答不出黑板上的问题,羞得根本抬不起头。

    只可惜,无论是在父母长辈,还是在学校老师的眼中,许迟都是个标准的乖乖女,她没有过类似的经历。

    这样的感觉她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明明之前几次靳翊也是牵过她的,包括刚才在民政局里,可她当时也并不会这样。

    难道是因为以前都是靳翊主动,甚至是霸道地拽着她不放,而现在……

    好像是她主动牵着靳翊不放?

    不懂……

    许迟晃了晃脑袋,像是想把脑子里那一堆打了结的麻线晃出去似的。

    以前读书的时候,她成绩一直很优秀,这还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这么不够用。

    掌心里的温度一直蔓延到脸上,她觉得自己好像整个人都在发烧似的,晕乎乎的,刚才跟靳翊争锋相对的那股气势也在一阵莫名的心虚中散了个干净。

    “我要……回家……”

    她这低头小声道,脸红红的样子特别可爱。

    许迟是第一次有这种奇怪的感受,靳翊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许迟。

    是……

    害羞?

    虽然在学校收到过很多情书,但靳翊今年二十七了,除了许迟,连其他女孩子的手都没拉过。

    其实他也不太清楚,女孩子害羞应该是什么样子。

    映像中,许迟总是嘻嘻哈哈的,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盛着蜜似的甜;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永远开心,永远乐观,就像是一只烧不尽的小太阳,不断向身边的每一个人散播着温暖和阳光。

    虽然是第一次看见许迟这个样子,但靳翊还是觉得,这样难得一见的许迟这样也很可爱。

    “咳——”他喉结不自然地滚了滚,“这里就是你的家。”

    许迟刚才一直低着头,并没有看到靳翊那点情不自禁的小动作,只听见对方的声音还是裹着冰碴子似的,又冷又硬。

    “你不是知道吗?”她也冷下声音,负气道:“房子,我已经卖了。”

    “那你猜买家为什么现在还没有联系你看房?”靳翊说这抬手看了眼表,“十点过了。”!!!

    许迟气得拍了把自己脑门。

    既然之前那么多事都跟靳翊有关,那她怎么就没想到,这房子所谓的“买家”……

    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猛地抬头盯着靳翊,却看见靳翊的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还是一如往常的镇定自若。

    果然,都是骗局!

    许迟愤愤地想着。

    “那这也是你家!”

    她没好气地冲靳翊吼道,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抬手一把按住了门把。

    “咔嗒”一声,这次门锁顺利被打开了,但还不等她依照计划,夺门而去,靳翊就已经回过神来,抬手拉住了门框。

    许迟“锲而不舍”地又用力推了几下大门,却完全没有任何效果,气得回过头来瞪了靳翊一眼,却看到对方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了那两本正红描金的“小册子”。

    “随便你怎么说。”靳翊捏着手上的“小红本”,轻描淡写道:“反正现在我们已经是‘合法夫妻’了,我的家,也就是你的家。”

    刚才民政局,许迟就一直脑中一片空白,任由靳翊拉着她,该填资料填资料,该拍照拍照,身边有穿着制服的民政局工作人员从旁指导着,叫她在哪里签字,她就在哪里签字。

    关于自己的身世,靳翊向来讳莫如深,父母也很少提及,只说靳翊很小就到许家了,可能他自己也不记得多少;许迟只知道,靳翊好像是以前家里一个什么保姆在出国前留下的孩子,户口也还在那个保姆的名下——

    许父许母没有办理过收养手续,所以无论从生物学上,还是从法律上,靳翊和许迟都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整个结婚证申领的过程,异常顺利。

    唯一的插曲,大概就是那张红底的双人证件照了。

    当时摄影师提醒了好几遍,要“新人”笑一下,笑一下,许迟虽然脑子一片空白,但她一直是个很听话的女孩子,还是乖乖地扯了扯嘴角。

    不过她的嘴唇天生就有一个微微上扬的弧度,就算不作任何表情,看起来也像是自带一抹淡淡的微笑;后来看到照片她才反应过来,摄影师提醒的应该是靳翊。

    尽管被人提醒了很多遍,但靳翊可能天生就不会笑,照片里的样子看起来还是很不自然。

    或许只有靳翊自己知道,他当时紧张得西装外套里的白衬衣都湿透了。

    不过就算靳翊的表情再不自然都好,也顶多就是看上去严肃了些,许迟看着照片里男人挺直的鼻梁,深邃的眉眼,和棱角分明的下颚线条,怎么看,都还是自己记忆中那个每天都会收到女孩子情书的高冷校草,怎么看,都还是很好看的。

    她看着看着,怔怔地出了神。

    直到机器“咔嗒”一声响,她回过神来,看见那两本“小红册子”上,已经盖好了钢戳。

    他们,结婚了。

    许迟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她刚才为什么会脸红。

    以前,不管她有多喜欢靳翊都好,那场旷日持久的暗恋,总是可以用“兄妹”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关系作为伪装。

    但是现在,他们已经是“合法夫妻”了。

    所以……刚才……

    许迟想着。

    是她第一次牵自己的……

    老公?

    想到这里,许迟浑身一颤,赶紧晃了晃脑袋,想要把这些“可怕”的想法从脑中摇晃出去。

    骗局!

    都是靳翊的把戏!

    “靳翊……”许迟再次抬头看向靳翊,想要发火又发不出来,无能为力,又无可奈何,“你究竟想怎么样啊?”

    “是你自己说的,我已经不是你哥了。”靳翊说着垂眸,虽然藏起了眼底的情绪,但却藏不住今天进门后第一次,声音里轻微的颤抖,“正好——”

    “我也不想再当你哥了。”

    “但我总需要一个新的身份——”

    他说着又缓缓躬下身子,抬起眼睛,认真地平视着许迟的双眸。

    “好好照顾你。”

    “我说过,我会对你好的。”

    许迟没有躲开靳翊的眼神,但却读不懂里面过于复杂的情绪。

    “如果你真的想对我好——”她无力道:“就放过我吧。”

    放过?

    靳翊站直身体,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僵硬的冷笑。

    他是真的很少笑,好像天生就不会笑似的,但在这一刻,他也是真的觉得很可笑。

    许迟求他放过自己,那谁又可以放过他呢?

    五年了,如果可以放过,他们应该早就放过彼此了吧?

    他也想过要“放过”的,可他做不到。

    明明是许迟先招惹了他。

    怎么可能放得过……

    他不甘地想着,从兜里摸出一张信纸。

    “许迟——”他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展开,举到许迟面前,“你最好不要告诉我——”

    “你只是‘玩玩’而已。”

    尽管靳翊手中的信纸褶皱老旧,在岁月的沉淀中,早已泛黄褪色,但许迟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粉红色桃心形状的信纸,特别好看,满满都是少女心。

    纸上还有她当年情窦初开时偷偷留下的,冒着粉红泡泡的笔迹——

    靳翊,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其他的误会肯定是有的,但肯定也会一点点解开的,啾咪~

    之后男主都不会再下线了,要正式开启“同居生活”辣~~~

    ◉ 27、熄灯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许迟的, 靳翊也说不清楚。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从十一二岁,他看着孟嘉浩扯着班上女同学的小辫子, 偷偷给隔壁班花写小纸条开始, 某些事情, 他大概就是懂的, 只是他从未想过这些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也完全不感兴趣。

    那会,他大概真的只是把许迟当做自己的妹妹。

    直到他看见了那张粉红色桃心形的信纸。

    从小许迟就爱钻进他的房间, 跟他一起画画,一起写作业;他面上很嫌弃,但还是会在小丫头写不完卷子,揉着眼睛趴在书桌上睡着后,悄悄帮许迟把没写完的作业都解决掉。

    为了不被老师发现猫腻, 他甚至还模仿过许迟的笔迹。

    所以,对于信纸上的那六个字——

    靳翊, 我喜欢你。

    许迟的笔迹, 他根本不可能认错。

    在那一刻,他似乎听到自己心里传来一丝轻微的“咔咔”声。

    那是笼罩着他整颗心, 甚至整个人的,那层厚厚的冰壳, 开裂的声音。

    之后很快, 他就被送出了国, 进入了位于比利时的安德卫普皇家艺术学院,继续攻读建筑设计专业的硕士研究生。

    在一个观念相对更加开放, 感情表达方式也更直白热烈的城市里, 有更多人向他表达过好感;但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自己身边有那么多优秀的女孩子的,但他在意的永远是,她们爱笑的,没有许迟的酒窝,她们有酒窝的,又没有许迟可爱。

    她们传达好感的方式,无论是语言还是文字,也无论是中文、英文或者法语,从过去他念书时收到的,堆满课桌抽屉的情书,直到现在——

    都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字,可以像当初那张粉红色桃心信纸上的六个字一样,可以在他被冰封的心上,硬生生地撬出一条裂缝来。

    在当时,他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过这样的问题,的确带给他不小的困扰。

    在入学后的第一个假期里,他就很快逃到去了布鲁塞尔散心。

    作为比利时的首都,布鲁塞尔的中央广场是多少建筑设计师的天堂;而作为当地文化多样性的代表,在那里,哥特式、巴洛克及路易十四等不同时期的经典建筑鳞次栉比,完美融合。

    靳翊以为,这些兼具设计感与时代符号的地标性建筑,一定足够吸引他所有的注意力;但站在中央广场络绎不绝的游客中,看着广场上的小情侣们牵手拍照,拥抱接吻,他想到的,居然还是只有许迟。

    这么美的地方,他想带许迟也来看一次。

    那丫头一定很喜欢吧?

    许迟大概会激动得手舞足蹈,蹦蹦跳跳地拉着他,催着他走快一点,然后厚着脸皮,笑得眉眼弯弯,求路人帮他们拍下一张合照。

    不管他愿不愿意,在路人按下快门的那一刻,许迟一定会挽起他的胳膊。

    而最后的照片里,不管他的脸有多冷,但许迟一定笑得很甜,嘴角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靳翊想着,转身走进中央广场附近的一条商业街,付钱买下了一台拍立得。

    离开前,许迟曾经跟他说过,今年的生日礼物,想要一台拍立得,可以把那些来不及留在画布上的景色,都留在相纸上面。

    拿到相机后,他拍下了一张中央广场的照片。

    他知道,这份礼物大概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办法送到许迟手上了。

    但不管多久,他已经逃不掉了。

    只可惜,直到现在,许迟没有机会收到那部拍立得,也没有见过那张来自布鲁塞尔中央广场的照片。

    她什么都不知道。

    怔怔地看着靳翊手中那张曾经属于自己的信纸,好像她曾经懵懂的心事也被赤/裸/裸地摊在了阳光下。

    那场她自以为旷日持久,无疾而终的暗恋,原来,从不是什么秘密——

    靳翊什么都知道的。

    他早就知道了。

    可他明明知道,还是狠心地不告而别,一走就是五年。

    杳无音信的五年。

    许迟抬头,看着靳翊的眼睛,想在里面找出问题的答案,但似乎,她看见了一汪弄得散不开的深情。

    如果不是在这五年间,她其实接到过一通靳翊的电话,她差点就要信了,靳翊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她给他发过一万多条信息,不知道她曾经哭着求他回来,求他看看自己。

    在靳翊刚走的头几年,许迟会坚持每天把身边所有开心的事情都跟对方分享,偶尔难过了,也会撒娇求安慰,就好像靳翊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靳翊的手机号码一直是可以接通的,但大部分时候,电话都没有人接,偶尔还会被挂掉;看着女儿难受,那会父母都安慰她,靳翊在国外,有时差,又要念书,肯定很不方便。

    所以,她才会给靳翊发了上万条消息。

    直到有一天,她终于等到了靳翊的回电。

    电话里,靳翊的声音还是一如往常的冰冷,让她好好学习,以后不要联系了。

    她等了那么久,只等到了这样一句话。

    回想起靳翊那张冷冰冰的脸,以前她总是天真地以为,那只是对方的性格,靳翊对所有人都一样;但在那通电话后,她开始害怕了,怕靳翊真的会讨厌自己。

    于是,之前喋喋不休的消息被她一条条删掉,精简成每天的一句简短问候。

    直到去年家里出事。

    其实在飞机失事前,因为父亲年事已高,精力有限,发展的眼光也早已大不如前,许家的服装公司已经出现了一些现金流上的问题,所以当时许父许母辗转好几个地方,从新加坡飞到北京,也是为了谈一些投资。

    只是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作为被全家倾心呵护的小公主,许迟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

    不过也许是出于对女儿的保护,许迟本人跟公司的一切经营都没有关系,只要她不继承父母的遗产,也就不需要背负公司的债务;父母早年就给女儿留好了退路,其实那会如果狠心抽身离开,她还是可以正常出国留学,甚至保持着相对不错的生活。

    可如果放弃继承,那也就意味着,许家的别墅将被依法拍卖,不再属于她了。

    在作出最艰难的那个决定前,她也给靳翊发了最后的一条消息——

    哥,我真的很想你。

    在最后一条消息石沉大海后,许迟彻底断了所有念想。

    在变卖包括公司,父母和自己名下的所有资产后,她总算保住了这套别墅;现在只差和Moller之间最后的一笔债务纠纷,解决完之后,她就可以出国留学了。

    她实在不明白,靳翊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回来。

    现在,就算她狠下心来,决定卖掉最后这套别墅,来跟靳翊划清关系,为什么也不可以?

    如果靳翊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许迟想着。

    时光没有抹平思念,反倒在他们之间留下了一道无法弥合的伤口。

    她承认自己还是忘不掉靳翊的。

    可是忘不掉自己人生中第一个真心喜欢过的人,又有什么错呢?

    她也忘不掉靳翊曾经消失的那五年,自己都经历过什么。

    如果没有那通电话,她也许可以偏偏自己,靳翊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但那通电话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她无法原谅。

    她听见一道震耳欲聋的沉默,正在她和靳翊之间,拔地而起。

    靳翊好像很宝贝那张粉色桃心形的信纸,趁着对方小心翼翼折好信纸,收回怀里的空挡,许迟看到刚才被她推开的大门还没有来得及上锁。

    在靳翊发现之前,她一个箭步上前,终于成功夺门而去。

    她也知道逃避是可耻的,并不能解决什么,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做些什么。

    顾不得身后靳翊的呼喊,她一路朝院门的方向跑去;但就在她三步一回头看着靳翊有没有追上来时,却一个不留神,撞到了另一个人怀里。

    “哎哟——要死嘞——”面前的中年女人夸张地抱怨着,在看清许迟的脸后,埋怨的声音又瞬间切换成了震惊,“……小迟?你怎么回来了呀?”

    许迟定睛一瞧,看出来人是附近社区的阿姨;阿姨在这一片的街道里工作快二十年,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老人了。

    “回来拿东西啊?”看着许迟单肩挎着的那只鼓鼓囊囊的背包,阿姨好心问道。

    “噢哟,我不是发消息通知你了嘛,要你最近不要回来了呀!”见许迟不答话,她又忍不住念叨着:“个么现在好了——”

    “出不去了吧!”

    消息?

    什么消息?

    许迟昨天在屋里忙忙叨叨一整天,天还没黑就累得睡着了,醒来后她还没出门,就碰到了靳翊,被拉去民政局,晕晕乎乎到现在,哪有机会看手机?

    她一脸疑惑地掏出手机,还真的有居委会的未接来电和消息——

    小区从今天起实行封控,直到封控解除前,任何都不可以再出去。

    也就是说,要不是他们今天早上五点过就出门了,大概也就出不去了;但也正是因为他们出门、回家都很早,所以直到翻看手机前,许迟都还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之前早早就搬出了别墅,这次许迟只是作为户主,收到了例行的通知;未读的消息里,阿姨还好心地私下提醒了她,要拿什么东西也最好等两天,最近都不要回来了。

    就在许迟错愕地看着手机,还不知如何是好时,面前的阿姨一抬头,立马乐开了花。

    “哎哟,哥哥也回来啦?”即使隔着口罩,也从阿姨笑出鱼尾纹的眼角里看出欣慰来,她亲昵地拉起许迟的手安慰道:“这回好嘞,你们兄妹两个一起,也算有个照应。”

    说着她又上前跟靳翊热络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带上身后背着工具箱的小哥,给别墅的大门装门磁去了。

    直到被靳翊带回屋里,怔怔在客厅地沙发上坐下,许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现在,门磁已经装好了,只要有人出门,相关部门就会立刻收到通知;她不止哪也去不了,甚至还要跟靳翊一起被关在屋里,连别墅的大门都出不去。

    她有些绝望地抬头看向靳翊。

    “这也是你搞的鬼把戏,对不对?”

    靳翊刚从厨房间端了一杯水出来,闻言,他顿了顿,但并没有马上回答许迟的问题,只是低声道:“闹了一上午,先喝点水。”

    “靳翊!”

    许迟猛地起身,一把打翻了靳翊手中的水杯。

    玻璃杯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靳翊低头,看着水渍一点点渗进地毯里。

    他迅速地把手背向背后,旋即也调高了音量:“许迟!”

    在确定许迟没有进一步过激的动作后,他才深吸一口气,放缓了声调。

    “你冷静点。”

    “这是我能左右的事情吗?”

    是啊……

    稍作冷静后,许迟渐渐反应过来,疫情防控这么大的事,不可能受靳翊随意摆布的。

    可要不是靳翊之前做了太多的事,她也不可能突然脑子短路,居然冒出这么可笑的想法。

    所以……

    靳翊之前为什么要那么做?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啊……”

    太多的意外刺激着许迟的神经,让她好像每一秒都游走在即将崩溃的边缘。

    如果不是快要疯了,她刚才也不会问出那么荒谬的问题。

    她看着靳翊,在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眼角前,她缓缓低下头来,掩面而泣。

    “对不起……”

    靳翊情不自禁地上前两步,抬手扶住许迟在抽泣中不断颤抖的双肩;许迟刚想要反抗,抬头就看见靳翊右手的手背上突然多出了一大片红痕。

    是刚才的水杯?

    里面是开水?

    许迟突然觉得自己脑子都快要裂开了。

    整整五年,不是靳翊离开的五年,而是她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自己被人抛弃了的五年。

    而且靳翊明明知道,她喜欢他。

    靳翊明明知道她喜欢他,还是选择了不辞而别,那么狠的心,一走就是五年;现在她好不容易重新站起来了,靳翊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还要对她这么好?

    “为什么啊……”

    她脱力地倒在靳翊怀里,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在这一刻,她甚至是希望靳翊可以给自己一个解释的,哪怕只是骗骗她。

    可是靳翊没有。

    靳翊只是搂着许迟,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许迟想要推开靳翊的,她不能接受这样毫无意义的道歉。

    可她身子很软,好像使不出一点力气。

    她抬头望向靳翊,分明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逃避。

    如果说之前在门口的争吵中,靳翊眼神里的躲闪只是转瞬即逝,但么在这一刻,这种逃避显然是直白而赤/裸的。

    虽然脑子晕晕的,但许迟坚信自己没有看错。

    之前在门口,她不想再追问那个答案了,但是现在,她想要一个说法。

    她伸手抓住靳翊的领带,想要说什么,但张张嘴却虚弱地发不出声音。

    靳翊心疼地看着许迟满脸的眼泪,突然缓缓低下了头。

    他想吻一吻许迟的眼睛。

    虽然错过了五年,虽然知道这并不能弥补什么,但他突然很想知道眼泪的味道,就算是体会这五年里,那苦涩滋味的万一。

    看着靳翊离自己越来越近,许迟想躲,却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了。

    宕机的大脑好像已经不能维持她最基本的生命运作。

    在靳翊的薄唇几乎已经蹭到了自己眼睫毛的那一刻,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突然发觉整个世界,这一刻,都跟着自己——

    熄了灯。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下一章就发糖!我发四!

    误会真的会解开的,相信我呜呜呜

    ◉ 28、高热

    四肢一阵瘫软, 许迟疲惫地阖上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她大脑还算清醒,理智地知道自己应该要做什么来自救的, 或者至少推开靳翊, 但身体却使不出一点力气。

    随便吧……

    她自暴自弃地想着, 脑海里依稀浮现出自己阖眼前靳翊近在咫尺的那张帅气的侧脸。

    但就在下一秒, 她落入了一双坚实的臂弯里。

    靳翊一手托起许迟的腰身,一手抬接住方的后背,手掌顺势垫在脑后, 将人稳稳地抱住后,扶到一旁的沙发上躺好,才腾出一只手来,探了探许迟的额头。

    “你发烧了?”他焦急地问道:“不舒服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许迟能听到靳翊在和自己说话,但张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能艰难地摇了摇头。

    靳翊见状也没有再说什么,只一把将人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一阵轻微的颠簸中, 虽然看不见, 但许迟大概能猜到,靳翊应该是抱着他上楼了。

    早上靳翊抱着她上车时的感觉就和现在差不多。

    感觉到身体被平放在一个类似于床上的柔软地方后, 她强撑着睁开了一点眼缝,大概瞧见点粉红色的元素, 便知道自己已经在卧室里了。

    靳翊拉开床上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后就走开了, 而在她的身旁不远处, 很快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药呢?”靳翊着急地问道:“家里还有药吗?”

    之前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十多年,许迟也很喜欢粘着他, 但他本人其实很少进入许迟的房间, 尤其是在两个人都长大之后。

    所以, 他并不清楚许迟房间里的东西都放在哪里,一边低头焦急地翻着抽屉,一边听到身后许迟在床上发出一些挣扎的声音,担心地时不时要回头看两眼,急得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其实许迟已经很久不住在别墅里了,家里就算有药,大概也过期了;再说他现在只是摸出了许迟正在发烧,还不清楚具体是什么病,就算真的找到药,也不敢胡乱喂给许迟吃。

    他想着,听见身后许迟的声音越来越好像越来越急躁,他也终于在翻过两个抽屉后,甩下东西重新回到了床边。

    “是想要什么东西吗?喝水?”他坐在床边,又探了探许迟的额头;看着对方被烧得红扑扑的小脸,难受地皱着,他实在心疼得不行,又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只能尽可能温柔地问道:“还没有其它哪里不舒服?”

    这辈子,不管是对自己,对父母,还是对朋友或是外面的什么人,许迟从来没有听见过靳翊这么温柔地跟谁说过话。

    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可以感动的时候。

    她挣扎着一遍遍推开靳翊的手。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生了什么病,但她还记得自己和靳翊到底是为什么会被关在别墅里。

    如果她真的不小心“中招”了,那这个病可是会传染的,但靳翊现在连口罩都没戴,就跟她一起挤在这间窗户都没开的封闭卧室里,怎么想都很危险。

    她努力挣扎着,只是想让靳翊出去,但也许是因为身体太过虚弱了,张张嘴也只能发出点呜呜咽咽的混乱音节。

    此时的许迟完全不知道,这一切落在靳翊眼里,就好像有一万根针扎在心口上。

    就在这时,许迟突然感觉到有一阵暖暖的微风吹在自己的脸上。

    “囡囡乖,痛痛飞——”

    靳翊的声音那么生涩,他从来没有哄过谁,天生低沉的音色也不适合这样柔软的说话方式。

    但他还是轻轻吹着许迟的额头,用自己最生疏的方法,尽可能安慰着眼前的“病人”。

    他一边温柔地哄着许迟,一边小心翼翼地把许迟挣扎着推开自己的双手掖进被子里。

    “囡囡乖,痛痛飞——”

    感受到几根颤抖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许迟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以前,许母还在的时候,每次她生病,妈妈都会像这样坐在她的床边,一边柔声哄着她,一边轻轻拍着她入睡。

    靳翊的动作那么轻,他从来没有照顾过病人,好像深怕自己使一丁点力,都会弄疼许迟。

    他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拂去许迟眼角的泪水,继续用他相当不熟练,又极尽温柔的口吻安慰道:“囡囡不哭……”

    “睡一会,就好了。”

    “我一定想办法让陈秘书把药送进来。”

    他学着以前许母的样子,轻拍着许迟的后背,“囡囡乖,困高高——”

    许迟缓缓阖上眼睑,心里想着,如果不是现在病着,她一定会一边流泪,一边嘲笑现在靳翊的声音违和极了。

    但说来也很奇怪,就在这种极度违和,又极其熟悉的轻哄中,她真的逐渐安静下来,缓缓睡了过去。

    *

    再醒来时,许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她只记得社区阿姨带着人来装门磁时,好像是上午十点过,但现在窗外的天都已经黑了。

    伸手摸索着点亮了床头的台灯后,她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虽然头还是晕晕的,身体也没什么力气,但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至少已经退烧了。

    好像也不是“中招”?

    虽然许迟自己和身边熟悉的人都没有被感染过,但在互联网这么发达的社会,感染后的基本症状她大概都是知道的,很少有人会像这样,什么药都没吃,睡一觉就好了,康复得这么快。

    其实仔细想想,那晚因为苏哲雯捣乱,她在宁曼可的生日宴上就没有好好吃饭,之后又熬了一个通宵,在床上枯坐到天亮,当天早上起来吃早饭时,她就已经觉得喉咙不太舒服了。

    后来拖着疲惫的身体,她又跑回别墅里收拾了一整天,也没顾上吃东西;本想着等忙完了再给自己泡杯泡面的,结果连水都没来及多喝一口,她就累得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应该只是这两天太累了,身体吃不消,加上她早上五点过就赶着出门,也没给自己多带件外套,多少受了点凉,才会搞成这样。

    其实现在比起病痛带来的不适,被汗湿过的衣服黏在身上才更让她难受。

    她起身掀开身上潮乎乎的被子,也不知道自己白天发烧时出了多少汗,心里不由得埋怨了靳翊两句。

    已经五月份了,最近几天的天气也一直很好,不知道靳翊干嘛要给自己盖这么厚。

    想到靳翊,她不禁又想起了那两句别扭的轻哼——

    “囡囡乖,痛痛飞——”

    她抱着被子,情不自禁地低头,牵了牵嘴角,两个浅浅地梨涡自然地旋在脸上。

    好像现在,她脸颊边还能感受到靳翊指尖的温度,她清楚地记得,当时靳翊的手,抖得有多厉害。

    想到这里,她赶紧起身拍了怕自己脸,在心里责备自己也想得太多了。

    还是先找件衣服换上吧。

    她想着,强迫自己去找点别的事情来做,好赶走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但一拉开衣帽间的大门,她整个人又瞬间傻了眼。

    “呼——”

    看着偌大一个衣帽间,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已经搬出别墅很久了,那些舒适日常的衣服,都被她带到出租屋去平时上班穿了,现在家里留下的多是些洋装,礼服,根本不适合一个居家的病人。

    就连睡衣都……

    她有几件普通棉质的卡通睡衣,都在出租屋里,现在衣橱里第一时间映入她眼帘的,居然是一条蕾丝吊带裙。

    这条裙子她一次都没有穿过,却直到现在还映像深刻。

    La Perla的睡裙,意大利顶奢著名设计师款,当时花了差不多五位数买来的,是她在十八岁那年,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当时在商场买下这条裙子时,她抱着每一个少女都或多或少都曾经有过的怀春梦想,觉得自己在这一天真正成年了,她甚至幻想着,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去成为靳翊的新娘。

    不过现在……

    想起白天靳翊捏在手上的那两个小红本,她觉得自己当初的美梦似乎是实现了,但又好像总有哪里怪怪的。

    “唉——”

    她站在衣帽间的门口,又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取下了衣架上的睡裙。

    不管怎么样,她现在的衣服也穿了两三天了,被汗打湿过潮乎乎地黏在身上,实在很难受。

    她想了想,还是带着睡裙走进了浴室,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后换上了裙子。

    整理好后,对着浴室的镜子,她看了眼身上第一次穿的睡裙。

    不得不说,五位数的裙子,的确是好看的,面料也很舒适亲肤,就是……

    有点太“性//感”了。

    要不是因为这样,这裙子也不会扔在衣帽间里这么几年,一次都没有穿过。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上泛起点点难为情的红晕,许迟连忙捞起一旁的浴袍披在肩上,转身走出了浴室。

    重新走回卧室的床边后,她已经彻底清醒了,这才看见床头柜的桌子上,放着一只保温杯。

    杯子是她之前回来时一道带来的,但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里面的水还温热着,肯定是她睡着之后有人新续的。

    毕竟发过一场高烧,她现在渴极了,也来不及多想,抱起杯子来喝了几大口,瞬间觉得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可人一旦舒服了,两三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的肚子就开始了抗议。

    许迟放下杯子,准备下楼找点吃的。

    刚走到门边,她一只手开门,一只手习惯性地抬高,准备顺带打开卧室的大灯;可这边手还没找到开关,那边手倒是先打开了房门。

    许是因为刚刚高烧一场,身子虚,又没吃东西,她觉得自己手脚都有些不协调了,手边还在找着开关,脚就已经迈出了门口。

    “哎呀——”

    屋外黑乎乎的一片,屋里那盏小台灯的光又照不到门口,她一抬脚,就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险些绊倒。

    好在她手里拽着门把,可以维持身体的平衡,脚边踹到的东西也软软的,还不至于受伤。

    隐约间,她听到门口的“东西”好像是个活物,正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谁……”

    “你醒了?”

    还不等许迟发问,靳翊已经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就在此时,许迟也正好摸到了手边的开关。

    “啪”的一声轻响后,卧室的大灯终于被点亮了,照得屋内外都亮堂堂的一片。

    许迟低头,吃惊地看见靳翊居然睡在了自己门口。

    而几乎是同时,靳翊也抬起了头来,眼睛在短暂的模糊后,适应了屋内的亮光,正好跟面前的许迟四目相对。

    他瞬间觉得自己脸颊一烫。

    跟之前在门口的许迟一样,这也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以前在他眼里,许迟好像总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喝瓶汽水都要他帮忙拧开瓶盖,永远会挂在他脖子上撒娇。

    但眼前的许迟已经穿上了性//感的吊带睡裙,散开的长发慵懒地披在肩上。

    许迟娇小的身材虽然不比T台上的模特一般高挑,但胜在比例极好,超短的睡裙拉长了她本就笔直纤细的腿部线条,也勾勒出她曼妙的腰线,和……

    包裹在蕾丝花边的浅V领口下,那若隐若现的,不输任何女人的……

    隆起。

    其实许迟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但也许是分开了太久,靳翊直到今天才第一次发现,那个整天没心没肺地笑着,会蹦蹦跳跳地跟在他屁股后面的,会抱着他胳膊撒娇的“傻丫头”——

    真的已经长大了。

    他第一次意识到,许迟已经是一个充满魅力和吸引力的,“真正”的女人了。

    作者有话说:

    如果大家喜欢被迫同居的生活,阿鱼可以多写点咳咳

    当然如果你们不喜欢,也是可以考虑尽快进剧情

    ◉ 29、锁骨

    “嘭”的一声, 许迟一个转身躲进卧室,吓得赶紧摔上了房门。

    她拽起浴袍捂住碰碰直跳的胸口,只觉得脸上的温度好像比白天发高烧时还要烫不知道多少倍。

    “你、你干嘛……”她努力想要装出镇定的样子, 但舌头实在不听使唤, 就跟打了死结似的, 结结巴巴道:“睡、睡在这儿……干嘛……不回屋里……”

    虽然她已经搬出别墅有一段日子了, 靳翊的房间更是空了好几年;但自从靳翊离开后,在她的要求下,对方的房间一直都是保持着原状的。

    去年搬走时, 她也像收拾别墅其他地方一样,用防尘布将靳翊卧室里的家具床铺都罩了起来,应该就像她自己的卧室一样,简单收拾一下,铺好床, 就能住人的。

    “我……以前阿姨……咳咳……”

    靳翊说着,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居然也结巴起来了, 只好尴尬地清了清嗓。

    以前许母在的时候, 每次许迟生病,妈妈都会寸步不离地陪在床边, 看着女儿会不会冷了热了,需不需要擦汗喝水。

    她经常一呆就是一整夜, 实在累了, 就趴在床边歇会, 至少要守到白天保姆都起来了,才肯回屋稍作休息。

    其实刚才许迟睡着后, 靳翊也想在床边守着的, 但可能是高烧中的许迟觉得热, 总是不停地掀被子,露出之前折腾时崩开了好几颗纽扣的上衣。

    现在别墅还封着,他没办法找合适的阿姨进来照顾,又不太好意思坐在床边看着,就调了闹钟,想着每过一段时间进去帮忙盖盖被子,然后给保温杯续上热水。

    但即使这样,等把所有东西都弄好退出房间后,他也还是放心不下。

    毕竟他和许迟的卧室之间还隔着一条走廊和一间面积不小的书房。

    “怕你喊我……咳咳……”他又轻咳了两声,掩饰着自己的局促,“听不见。”

    见屋里半晌没有反应,他起身收起地上的垫子和薄毯,堆在一旁,空出门口进出的空间后,又清了清嗓才试探着开了口:“咳咳——”

    “醒了,就下楼吃东西。”

    “药送来了,吃了饭好吃药。”

    “咳咳——”

    从前总是许迟整天粘着自己,他不舍得拒绝,就已经是对这个“妹妹”最大的温柔了,若是换作旁人,他根本不会低头多看哪怕一眼,只觉得浪费时间;不止是许迟,其实他长这么大,几乎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任何一个人主动表达过关心或好意,总是不太自然。

    但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种局促,脑子里只想着白天视频跟医生咨询许迟病情时,对方叮嘱过自己哪些注意事项。

    只是这些不由自主掩饰尴尬的小动作,落在许迟耳朵里,又有了不一样的理解。

    隔着一道大门,听见靳翊总是在咳嗽,她有些内疚地低下了头,但面上还是嘴硬道:“我不饿。”

    “干嘛不戴口罩……”说完她又忍不住小声埋怨道:“活该!”

    “都说让你出去了,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关键时刻脑子就不灵光了……”

    ……嗯?

    靳翊在门外愣了足有半分钟才反应过来,所以白天许迟赶他走,现在又不肯下楼吃饭,是因为不想传染给他?

    许迟是在担心自己?

    这样的话,靳翊肯定是问不出口的,但他方才蹙紧的眉头不知不觉间就舒展开了,嘴角情不自禁地扬了扬,比白天结婚证上那张红底照笑得自然多了。

    “白天,刘阿姨走之前,有人上门做过检测的。”虽然他的语气里还是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说话已经比刚才流畅多了,“你看看手机。”

    对哦!

    许迟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恍然大悟。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上午发烧烧糊涂了,都不用掏手机看就该知道的,她白天做过检测,要真有什么问题,大概早就被拉走隔离了,怎么可能还在家里安安稳稳睡到天黑。

    像是在给她“留面子”,门外靳翊简单提醒过两句后就没有声音了。

    她还是掏出手机,再确认了一遍自己的确没有问题后,又走进浴室,对着镜子系起了浴袍的腰带,确定自己该遮的都遮住了,这才开门走出了房间。

    卧室门口,靳翊的东西还堆在一旁没有收走,一副等会还要睡在这样的样子。

    虽然刚才已经亲眼见过靳翊睡在自己门口这件事了,但看着那张简单卷成卷的瑜伽垫,和搭在上的一张薄毯,许迟心里还是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有点难受,又有点暖。

    靳翊……

    可是一个洁癖很严重的人啊……

    他以前甚至都不允许家里的保姆碰自己的床,一直都是自己收拾的。

    许迟想着,又不希望自己继续想下去,只好转身快步走下楼梯。

    靳翊不在楼上,她走到楼下也没有看见人,只依稀听到厨房的方向好像有声音,饭厅的灯也亮着。

    “把桌上的蜂蜜水喝了润润嗓子。”正在许迟纳闷时,靳翊似乎听到了她下楼的动静,适时地提醒道:“准备吃饭。”

    许迟闻声走到饭桌边坐下,乖乖端起桌上的玻璃杯。

    眼看一杯水很快就要见底时,靳翊也正好端着个小砂锅走出厨房,她差点一口水喷了出来。

    靳翊居然……

    系着条花围裙!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脱下了西装的外套,取下了领带,大概是为了做饭方便,领口难得地解开了两颗扣子,袖子也撸到了手肘的上面,露出了那对标准的一字型锁骨,和小臂紧实流畅的筋肉线条。

    再配上他那张天生棱角分明,轮廓立体,又冷又硬的“冰块脸”,其实还挺好看的。

    不过,他腰间居然系了花围裙?

    许迟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这围裙大概是以前许母买的,上面印满了粉嫩嫩的小碎花,还镶着一圈荷叶边,莫名有一股“妈妈”的味道,实在跟靳翊高大挺拔的身材,和那张清冷禁欲的脸太不搭了。

    许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不过靳翊似乎并不为所动。

    他向来是个目的性和执行力都很强的人,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只有让许迟吃饭这一件事。

    “吃饭。”

    他把手里的小砂锅端到桌上,又在许迟面前摆好一个小瓷碗和勺子,然后提醒了一句:“小心烫。”

    许迟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笑出声来的举动多少是有点不礼貌的,但她不想主动跟靳翊示好,就埋着脑袋偷偷吐了吐舌头,然后乖乖端起了小碗。

    但就在她抬头看到砂锅里的白粥时,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她可以乖乖喝掉蜂蜜水,也可以陪宁曼可吃川菜,因为她就是喜欢吃点有味道的东西;虽然自己在厨艺方面的造诣基本为零,但到底是娇生惯养了二十几年的大小姐,挑食的毛病不是她一时半会就能改的。

    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的肚子已经在狠狠抗议了,但看着面前的白粥,她还是没什么胃口。

    到底是特殊时期,昨天回来时,她只带了两盒泡面,也知道靳翊能弄到吃的大概也不容易。

    她觉得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东挑西拣的,还是乖乖地盛了半碗粥,就是手里勺子不断搅动着,但半天都不往嘴里送。

    靳翊刚取下围裙挂回厨房里,出来就看到许迟对着面前的白粥,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不想吃吗?”他问道。

    “没、没有。”许迟撒个谎了,眼神不自觉地闪躲,根本不敢看靳翊的脸,“就、就是烫……我……吹吹凉……”

    说着她还真装模装样地往碗里吹了两口气,那副“认真”的模样逗得靳翊忍俊不禁。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许迟随便一个小动作,靳翊就能猜出这小丫头又在想什么。

    他当然知道许迟不喜欢白粥,只是那会对方还在楼上睡着,他一方面要担心许迟醒来肚子饿,一方面又要担心厨房离卧室太远,许迟真的有什么事他会发现不了。

    再加上自己那点厨艺本身都是出国头两年被迫学来的,其实也就马马虎虎,他没有太多选择,只好随便熬了锅粥应付一下。

    “不想吃就别吃了。”

    他是个很直接的人,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学着委婉,只觉得那些虚伪的“客套”只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见许迟一脸为难,他就干脆就把粥从桌上端走了。

    “别……”许迟手里还捏着勺子,被靳翊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她其实也有些自责,不管怎么说,现在都是靳翊在照顾自己这个“病人”,哪怕是陌生人,她也应该要报以感谢的,而不是嫌弃别人的劳动成果。

    但看着靳翊端碗离开的冷硬背影,她又忍不住堵起气来,不想低头。

    “多浪费啊!”她嘴硬地对着靳翊的背影嘟囔道:“现在弄点吃的也不容易……”

    许迟是个一丁点小情绪都不太藏得住的人,她一开口,靳翊就听出了对方的意思,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似乎太“直”了。

    “别、别操心了。”他技巧生疏地安慰道:“现在虽然出不去,但东西可以送进来。”

    “你有什么想吃的写给我,明天我让陈秘书送来。”

    “那……”虽然靳翊的声音还是没什么情绪,但好在许迟也习惯了,甚至还隐约听出了点“让步”的意思。

    她摸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小肚子,委屈巴巴道:“那现在……”

    “要不你先上楼歇会。”靳翊说着已经走进了厨房,“我重新弄点吃的,好了喊你。”

    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语气,但靳翊居然会用商量的口吻跟自己说话?

    许迟一时间有点适应不来,都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了。

    其实对于靳翊的厨艺,她也没有抱多大的期待,本来是打算上楼等着的,但厨房里很快传出一阵熟悉的香味,勾得她根本走不开。

    就在她快要忍不住想去偷看一眼靳翊到底做了什么好吃的时,对方正好端着碗走出了厨房。

    这次靳翊甚至还记得在出来前脱掉了围裙,但许迟已经顾不上这些细节了。

    看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雪菜肉丝面摆到自己面前,她瞬间就红了眼。

    “你怎么会……”她情不自禁地哽咽道。

    “阿姨做的时候,在边上看过两回。”靳翊故作平静道,说着将碗往许迟面前推了推,低声道:“吃吧。”

    许迟乖乖拿起筷子,挑起一小夹面送进嘴里,眼泪就跟着不争气地滑出了眼眶。

    其实小时候她就挺爱哭的,被父母宠大的孩子,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情绪,她从来都是高兴了就会笑,难过了就会哭。

    一直到去年,一场变故之后,也许是哭得太多了,现在已经很少再有什么事情还能让她有流泪的冲动;可就在她跟靳翊相处的这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她却有好几次,都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

    以前许母的厨艺一般,家里又有好几个保姆照顾着,她很少亲自下厨;但每次许迟不舒服,或是闹别扭不肯吃饭时,她都会亲自下厨给女儿煮一碗雪菜肉丝面,许迟也总会很“给面子”地抱着碗吃得一干二净。

    对许迟来说,这一晚雪菜肉丝面,就是记忆里妈妈的味道。

    她还以为,这辈子再也吃不到了。

    不过就在她“撒谎”时,靳翊其实也没有说实话——

    他不止是看过两回。

    跟娇生惯养的许迟不一样,吃饭对于他来说,只是填饱肚子,维持生命必须要做的事,所以他从来不挑食,也觉得花时间、心思,研究菜谱,泡在厨房,是一件很浪费时间和生命的事。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为谁下厨,即使是许迟;但每次许母做这碗雪菜肉丝面的时候,只要他知道,就总会找借口从厨房门口来来回回经过好几次,默默记下里面许母的做法。

    不过他向来是个目的性和执行力都很强的人,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只有让许迟吃饭这一件事。

    既然许迟已经乖乖吃饭了,他也不太会安慰人,只是默默转身走进厨房,拿了一瓶醋出来——

    许迟不管吃什么都喜欢要加点醋的。

    *

    吃饭完,靳翊已经不在饭厅里了,许迟回过头,看见客厅白天还空荡荡的茶几上摆满了文件,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应该都是她白天睡着时有人送来的。

    靳翊坐在电脑面前,看样子像是在处理公司的事情,许迟便没有打扰,悄悄收拾好碗筷,端进了厨房里。

    她将碗筷放进水槽,打开水龙头,抬手准备把醋瓶子放回柜子上时,遇到了一点小问题——

    她够不着。

    就在她踮着脚尖勉强地把醋瓶子往架子上推时,客厅里的靳翊已经听到声音走了过来。

    “我来——”

    见状他急忙上前两步,站在许迟身后,长臂一抬便轻松接过了许迟手中的瓶子;但许迟似乎不太清楚身后发生了什么,她听到声音回头,就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个宽大的怀抱里。

    靳翊的衬衣解开了领口前的两颗扣子,以许迟的高度,正好能看到对方那对一字型锁骨边缘长着一颗很细小的痣。

    因为平时靳翊总会把扣子扣得很严实,就算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许迟也很少有机会看到对方身体上这么“隐私”的细节,好像……

    有一种说不出的,属于男人的性感。

    许迟兀地两颊一烫。

    但她整个人都被靳翊拢在厨房的水槽边,根本动弹不得,只得急急地埋下脑袋。

    她不知道现在是夜里几点,只知道此时此刻的厨房里静得出奇——

    能清楚听到脸红心跳的声音。

    身后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就像是催眠的白噪音,拼命地蛊惑着她。

    砰砰——砰砰——

    心脏加速泵出的血液一股脑涌进大脑,让每一个人的思绪都变得疯狂起来。

    也包括靳翊。

    刚才许迟突然回头时,浴袍腰间的束带不小心挂住了身后灶台的门把,被扯松了一些,随着她转身的动作,微微将浴袍的领口扯松了些。

    若隐若现间,春光乍泄。

    靳翊一手抬高,举过许迟的头顶,一手看似不经意地搭在水槽边,正好将人锁在了自己怀里。

    喉结不自然地滚了滚。

    不可以“乘人之危”……

    靳翊想着,强迫自己移开眼神,一抬头,却正好看到许迟涨红着小脸,羞赧地低垂着脑袋的模样。

    更诱人了。

    他那只抬高的手情不自禁地扣住了许迟的腕子,缓缓俯身,低下头去。

    夜风穿过窗棂,掀起窗帘的一角,带着一丝丝春末夏初的凉意,挤进两人之间已经微乎其微的缝隙。

    冷热在这一刻激烈地碰撞着,仿似要擦出火星。

    柔软的月光跟着一道洒了进来,悄无声息地融化了今晚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阿鱼:你不觉得自己太直男了吗?要不我去给你报个情商班吧?【老母亲叹气.jpg】

    靳总:没有。但我可以去上课,学霸都爱学习。【傲娇.jpg】

    抱歉来晚了一丢丢,不如你们猜猜这次“战况”如何?

    ◉ 30、吃醋

    旖旎的夜色中, 暧昧的氛围几乎已经熔断了许迟大脑里最后一根保险。

    在靳翊滚烫的鼻息拍打在自己的侧脸时,身体几乎是仅凭着少女羞涩的本能,做出了一丁点微小的动作——

    许迟微微偏头, 收了收下巴, 然后紧紧闭上了眼睛。

    但就在下一刻, “咔嗒”一声, 一切戛然而止。

    靳翊将许迟手中装醋的玻璃瓶稳稳放在了架子上,然后停下了动作。

    风也停了下来。

    五月份的浅淞,夏天终于要来了, 没有那一丝风动中最后的清凉作为缓冲,温度剧烈地飙升。

    许迟能清楚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刚才那一声不合时宜的响动已经敲醒了她的理智,她吓得连忙抬手,想要推开面前跟自己几乎要贴在一起的男人。

    但在双手接触到靳翊胸膛地一刹那,她意外地触碰到了对方平静表面下的汹涌的暗潮。

    如果不是亲手触摸到靳翊有力的心跳是多么迅速, 她几乎就快要相信,刚才那种以为靳翊想要吻自己的冲动, 只是她高烧后, 极度虚弱引发的错觉。

    她惊慌失措地收回手,低着头, 怔怔地站在水槽边。

    “你——”靳翊喉结不自然地滚了滚,“上楼休息吧。”

    “可是……”

    许迟结结巴巴地开口, 想的却是, 原来, 靳翊并没有要吻自己。

    她一时也分不清楚,在自己心里, 庆幸和失落哪个更多, 只是觉得非常懊恼——

    责备那个居然会怀有期待的自己。

    尽管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但她还是很不甘心地指了指身后的水龙头。

    “还没有……”

    “我来。”还不等许迟说完,靳翊就冷硬地打断道:“你上楼休息。”

    果然,只会用这种极简的陈述句跟人沟通,才是那个自己最熟悉的靳翊。

    许迟想着,愤愤地瞪了靳翊一眼。

    靳翊虽然说了话,但身体没有一点动作,还是把许迟围在自己怀里,没有一点要松手的意思;不过眼下许迟也不想再跟他拉扯了,仗着两个人的体型差,直接一低头,就从靳翊的手臂下放钻了出去,大步跑出了厨房。

    逃离身后的短暂荒唐后,她一路朝楼上跑去,路上一不小心被客厅的地毯绊了下,人倒是没伤着,但拖鞋扯动着地毯,连带着碰到了放在地毯上的茶几。

    “哗啦啦”的一下,茶几上堆得小山似的文件被晃倒,洒了一地。

    许迟原本是不想管的,但她余光瞥见随着文件一道掉落的,居然还有一本夹在中间的房产证。

    房产证侧脊落地,震动下正好翻开了内页,许迟赫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春光馨苑。

    正是宁曼可现在租住的小区。

    她躬身捡起房产证,7栋-401,果然,就是宁曼可那间,而在“房屋所有权人”那一栏,也毫不意外,是靳翊的名字。

    居然还是大手笔,动作也挺快的。

    许迟想着。

    等靳翊收拾好碗筷,也收拾好自己,走出厨房时,看到许迟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沙发上,而那本房产证,正摊开了搁在她的腿上。

    “你怎么知道的?”听见靳翊的脚步声,许迟没有抬头,也没有犹豫,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靳翊倒也没有躲闪,同样直接道:“我住在孟嘉浩隔壁。”

    所以那天晚上在孟嘉浩门口的争吵,靳翊全都听到了?

    对于这个答案,许迟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顿了顿才接着问道:“就算听到了,这件事跟你也没有关系。”

    “可是跟你有关。”靳翊非常冷静直白地说道:“宁曼可的事,你是不可能不管的。”

    “她不好,你也不会好。”

    “呵——”

    明明是关心自己的话,但配上靳翊惯常冷硬的态度,许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我的事和你也没关系。”她小声嘀咕道,半晌不见靳翊有其他动作,还是忍不住接着问道:“所以我经理突然给我放假,还有买走我存货的外贸公司……”

    “是。”

    不等自己说完,靳翊就很干脆承认了,这让许迟更意外了。

    对方既然处心积虑瞒着自己,为什么现在反倒一点也不遮掩了?

    “为什么瞒着我?”

    许迟抬起头来,大惑不解地望向靳翊,但靳翊的表情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没有瞒你。”靳翊坦然道:“是你说的,不让我出现在你的生活里。”

    “你——”许迟气得一时语结。

    有一个瞬间,她甚至怀疑靳翊是在故意跟自己赌气。

    但她实在想不通,明明当初一声不吭就人间蒸发的,是靳翊,现在不打一声招呼就突然回国,霸道地闯进自己生活的,也是靳翊。

    她就是不懂,靳翊凭什么跟自己赌气,但又忍不住想要问个究竟。

    “呼——”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后,她接着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现在实习的公司,背后也有Zen的控股。”靳翊简短道丽嘉。

    选择实习公司时,许迟自然多少做过些功课,据她所知,自己现在的实习公司并没有外资背景,但她并没有再往上查一层。

    她现在实习公司背后最大的股东,其实是靳翊爷爷一手创立的Zen旗下,主管国内投资的全资子公司。

    “我也是用这家子公司,随便买下了一家外贸公司,负责跟你的网店对接的。”

    靳翊说得很轻松,也很直白,甚至就连许迟都觉得,跟这种一个标点符号的废话都没有的人交流,有时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虽然听起来没什么感情,但起码……

    效率很高。

    “为什么……”许迟低头苦笑,“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事情?”

    “我……”

    从厨房出来到现在,虽然对话的信息量巨大,但过程一直都是很流畅的,今晚第一次,靳翊犹豫了。

    他顿了顿,突然一改之前坦白到甚至有些官方的态度,只是轻声道:“也没有多少。”

    “靳翊——”

    捕捉到靳翊突然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许迟眉心一凛,死死盯着对方,正要追问时,看着靳翊那张棱角分明的冰冷侧脸,终于还是憋了回去。

    靳翊的性格,她太清楚了。

    只要靳翊不想说,怎么逼都没有用。

    “那……”许迟巧妙地话锋一转,突然问起了刚才对话中唯一没有提起的一件事,“那晚在仓库……”

    “也是你,对吗?”

    靳翊没有回答,但许迟似乎也没有指望他能回答,只是自顾自地接着问道:“如果那晚,我再往前走两步……”

    “你会出来吗?”

    这次靳翊还是没有回答许迟的问题,但也没有继续保持沉默。

    “如果那晚,陈秘书没有出现——”他眉心一凛,说着突然倾身向前,单手撑着沙发的靠背,靠近逼视着许迟的双眼,低声问道:“你会让他抱你吗?”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许迟的问题,但靳翊的话,已经变向承认了,那晚他就在仓库附近。

    当天许迟大半夜突然冲出家门,他派去在小区里巡逻的保镖立刻就发现了;那么晚了,许迟一个人出门,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可能放心得下。

    不过这些,许迟都不可能知道了。

    她只知道,靳翊做了这么多,到最后,最在乎的,居然是她有没有接受另一个男人。

    就像当晚赌靳翊会在那个拥抱之前出现一样,她准备再“豪赌”一把。

    “靳翊。”她直视着靳翊的眼睛,突然挑了挑嘴角,单手撑起半身,凑到靳翊的耳边,小声问道:“你吃醋了?”

    作者有话说:

    啊最近有点卡文了,需要一些亲亲抱抱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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