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南方的天气发生很大的变化。
原本在三月末还是寒意料峭,尚且需要裹着偏厚的外套。转眼到了四月中旬,就已经开始穿起单衣了。
气温越来越高,衣服越穿越薄,行动也就越来越方便。偶尔几天的中午临着太阳还会觉得有些燥热,忍不住把衣服袖子撸起来,当成短袖。
江逾白脑袋撑在办公桌上,一顿一顿地打着盹。
昨晚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心跳很快,硬生生熬到凌晨三点没能睡着,今早还得早起避开拥堵的早高峰来上班。
总共加起来不超过四个小时的睡眠让她现在一点劲都提不起来。
但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让她在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时抬起了头。
苏庭知就站在她桌前,端着一杯咖啡侧靠在边上。
“怎么了?怎么感觉你今天这么憔悴?”
江逾白扭头看了眼周围,大部分人都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整理着资料,玩着手机,打着盹。
这么多人的情况苏庭知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合理的举动,毕竟这半个月下来,只要是在人前,他都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而且只要她表现出一点疲乏、不愿意的感觉,苏庭知就会在将要说的话说完后立刻离开。
于是她又重新把脑袋靠回到手臂上,趴在桌上侧着头看着苏庭知,语气懒懒地回答着:“没事,就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失眠了。我等会眯一下就好了。”
苏庭知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喝了口咖啡,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小白,我最近是怎么得罪你了吗?”
江逾白心里一紧,尽可能保持着自然的语气:“没有啊。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苏庭知的声音低了下去,变得有些轻:“因为这段时间感觉你一直都在躲着我。而且——”
“你家门换钥匙了。”
江逾白目光落在苏庭知那双血红色的小白鞋上,闭了闭眼,而后才说道:“我没有躲着你,可能只是最近太累了,不是很想动。”
她顿了顿:“家门钥匙是前天换的。我不小心把钥匙弄断卡锁孔里了,就顺道换了个锁。这两天你都出差没在公司,我就没把钥匙给你。打算今天下午下班的时候把备用钥匙给你,顺便把这件事告诉你。”
事情的真实情况当然不是江逾白说的这样。
前天她趁着苏庭知不在,请了一个下午的假,跟魏珉一起又重勘了一次现场。在准备离开的时候,魏珉突然叫住了她。
“你燕哥说叫你换个锁。”
江逾白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都是在警局多年的老油条,魏珉和燕今棠还都是人精,就那么一件事,不用点明他们也能猜到江逾白是在防着苏庭知。
“那我该怎么解释为什么突然换锁?而且这么多年,我每次换锁也都会把换好的钥匙再拿给他。把新钥匙给他的话,这锁换不换都一样。”
魏珉一边摘手套一边转了转脖子,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为什么换锁?钥匙插进锁孔里却不小心弄断了。至于给钥匙,打算给来着,但不巧,备用钥匙丢了,过两天再去配个新的。不行吗?”
江逾白:“……可以。”
于是当天下午,魏珉在把江逾白送回家后,立在旁边看着她打电话叫人来把锁换好。
确定没什么问题后,他才折身回了警局。
所有的解释听起来都没有任何问题,苏庭知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端着咖啡站在那点了点头。
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那如果我有哪里没做好你直接告诉我。”
江逾白睁开眼,视线从苏庭知的鞋上移开,慢慢往上划着,嘴里应道:“嗯。不过你真的没有——”
她的视线落在苏庭知的手臂上,话语突然就顿住了。
苏庭知一贯穿着的衬衫袖子被挽了上去,露出一截干净白皙的小臂。
小臂的线条很好,皮肤又很白,连带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看起来很好看。
但是——
苏庭知的手臂怎么可能这么干净?!
他的手臂上明明有一道小时候因为被打留下的疤!
那道疤这么多年都没能消掉,怎么可能现在突然就没有了?!
江逾白的瞌睡瞬间没了,整个人都清醒了起来。
她强迫自己把大脑里其他的东西都清空,飞速回想这段时间里和苏庭知相处的细节。
怎么可能呢?!
江逾白比对着面前的苏庭知和以前记忆里苏庭知的不同,却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身高、身材一样,声音、说话语调一样,性格、平时的习惯一样,甚至还知道自己的喜好,知道和她之间的那些约定。
所有的一切都在说着,他就是苏庭知,是那个和她一起从小学一路相互陪伴到现在的苏庭知。
可是,他身上偏偏就少了那道疤!
窗外的阳光和煦地照着,将这片春雨连绵的江南地区烤得暖融融的。
但江逾白却觉得自己好像坠入了冰窟之中,从手脚开始,那种凉到发麻的感觉一路蔓延。最后拢成一把刀,直直扎进她的心脏里。
“小白?怎么了?我真的没有什么?”
细长的五指张开着在江逾白的面前晃了晃,苏庭知侧头往江逾白这边看,轻声问道。
江逾白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她不动声色地将两臂的位置调整了一下,压住正在发抖的手掌,尽可能保持着语气的平稳:“没事,我刚想说的是你真的没有哪里做得不好。”
确实是没有哪里做得不好。
但偏偏就是因为做得太好,太像他了,她才会这么长的时间都没能发现。
江逾白:“苏庭知,你能不能帮我去买一块草莓蛋糕?”
侧靠着桌子的苏庭知不疑有他,站起身低头笑了笑:“好,那我现在去买。你还要带什么回来吗?”
这句话一出,江逾白的心瞬间就沉了下去。
她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
片刻后,苏庭知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身影也消失在门后。
这个人不是苏庭知。
江逾白不自觉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靠在桌上闭上了眼。
……
“苏庭知,你能不能帮我去买一块草莓蛋糕。”
“再带一瓶可乐。好,我知道了。也就你了,口味这么奇怪,每次吃草莓蛋糕配着可乐。”
“嘿嘿嘿,我这叫发掘美食的新搭配!哎呀,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我就是喜欢这么吃。再说了,你每次吐槽归吐槽,不也都帮我带了。”
“你啊你,就会使唤我。”
……
她认识了那么多年的苏庭知从来不会在她说要买草莓蛋糕的时候,问她还要带些什么。
从大学到现在,每一次她说“苏庭知,你能不能帮我去买一块草莓蛋糕”,对面接的都是“再带一瓶可乐”。
从来没有过例外。
所有的证据都摆在了眼前,江逾白靠不下去了。
她随手拿上自己搭在椅背上的薄外套,走上了公司楼顶的天台。
阳光落在身上,风从发间擦过。
江逾白的目光有些发直,落在远处朦朦胧胧的绿意上。
不知道是阳光太刺眼还是心里那种说不出来的感受,眼泪在眼眶里不断地打着转。
她想将泪水压下去,却怎么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啪嗒一声溅在围栏上。
原来所有奇怪的感觉都是有缘由的。
原来她那些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居然是那么接近真相。
可是,现在这个苏庭知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和自己认识的苏庭知这么相似?他又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有关自己的事情?
所有的疑问就像是剪不断的麻线,绕成一团堵在江逾白的脑子里。
最关键的是,这半个月来,在自己身边的这个苏庭知是假的,那真正的苏庭知呢?真正的苏庭知去哪了?
江逾白的脑海里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出现场看到的小布包。
如果后来这个苏庭知是假的,那他是怎么拿到自己送给苏庭知的小布包?又为什么留在了现场?是为了好将罪名嫁祸给真正的苏庭知吗?
可是他难道就没有想过如果自己不去参与这件事,这个小布包最终也不会被发现是苏庭知的吗?
从案件发生到被李言发现尸体,再到警方出警,中间的时间不过半个小时不到。
那现场的所有痕迹都只能是凶手遗留下的……
天台门口,脚步声越来越近。
原本紧闭着的门,门把上突然搭上了一只很好看的手。
按理来讲,能够在现场留下东西的只有嫌疑人和被害人……
这个想法从脑海里划过的时候,江逾白的心脏骤然一停。
只有嫌疑人和被害人……
如果,如果那个小布包并不是嫌疑人落下的……
而是被害人落下的呢……
不会的!不会的!
江逾白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开始抽疼,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砸。
她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似乎是存在着什么感应,正好这个时候,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魏珉的电话打了过来。
眼泪打在屏幕上,视线一片模糊。
江逾白手抖着扯住袖子在屏幕上擦着,接通了电话。
就在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天台的门,被拉开了。
“吱呀”一声,顺着风吹进江逾白的耳中。
她回过头——
苏庭知,不,那个血红色小白鞋的主人一只手拎着打包好的草莓蛋糕,一只手推着门站在天台唯一的进出口,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过来。
与此同时,手机里传来燕今棠焦急的声音——
“小白!dna比对结果出来了!苑华小区那个案件的死者是苏庭知!”
顶着苏庭知那张脸的人停在了离她几米远的位置,把蛋糕拎到与自己视线平齐的位置,轻笑了一声。
而后抬起头,笑着看向面前的江逾白。
他的声音很轻,目光直直地落在江逾白身上,唇角上扬——
“看来已经被发现了啊。真遗憾,游戏这么快就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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