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遇上了红灯,魏珉将车压着线停了下来。
他和燕今棠对视了一眼,目光落在江逾白身上,都没有说话。
车厢内的空气凝固住了。
直到前面的信号灯由红转绿,后面的车连打了两声喇叭,冻结的气氛才被划破。
魏珉在周围的喇叭声中转回身去开车。
燕今棠的手仍旧搭在江逾白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咱不看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温和,江逾白的眼泪突然就撑不住了,顺着脸颊往下落。
“死……苏庭知的遗体因为案件的侦破需要,已经被……解剖了……”
江逾白抬起头,脸上挂满了泪痕,眼神却异常执着。
“我还是想要看看他。”
燕今棠看着她的眼睛,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认识这么多年,周围人自然能够看得出来,江逾白和苏庭知之间就只是隔着一层窗户纸。
但感情从来就是两个人的事,他们作为旁人不好也不能去过多地插手。
年少时因为羞涩,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没有在一起。
好不容易两个人的生活都稳定了下来,江逾白家里又出了事,感情的事情就又再次耽搁。
其实总以为时间还多,但却总忽略了,这个世界上有个东西叫做意外。
有些看似平常的离别却成为了永别。
眼泪这个东西只要有一滴挣脱眼眶,后面的就再也不可能止住了,江逾白的眼泪无声地砸落着,一滴滴溅在她的裤子上,晕开一圈水痕。
燕今棠轻声叹了口气。
“好,等你去医院把手处理好我带你去看一眼。”
魏珉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侧头朝燕今棠看了一眼。
他见到过苏庭知的尸体,也知道那是一副什么样子。他没想到燕今棠会同意让江逾白看。
两个人的目光对上时,燕今棠朝魏珉轻轻摇了摇头。
因为心里装着一个人,有一份充斥满腔的爱,所以他明白江逾白心里的遗憾与自责,也懂她对此的执着。
**
“他在这里,你……去看看吧。”
燕今棠推开了门,递给江逾白一副手套,然后站在了门口。
魏珉想要跟进去,却被燕今棠抬手拦住了。
“让她自己去吧,她需要这个空间。”
面前的尸体残破,一刀刀的划口到处都是。
原本清隽的脸上全是伤,全是抹不去的血痕,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了。
江逾白颤抖着手,她想要摸一摸自己偷偷爱了那么多年的人,却又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只能局促地站在旁边无声落泪。
“你……你不是说……让我别担心的吗?你不是……答应了我……要注意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你现在躺在了这里……”
凶手格外残忍,像是和苏庭知有着什么深仇大恨,连他的尸体都不肯放过,用刀划得面目全非,看着异常吓人。
但江逾白从进来开始,目光就没有从那具已经毫无生气的遗体上移开过。
她很想像别人一样,看着已经没有呼吸的爱人假装他只是睡着了。
可一条条一道道的伤口却一直在提醒她——
苏庭知死了,他再也不会睁开眼,温柔地喊她一声“小白”了。
外面,燕今棠和魏珉靠在门边的墙上。
安静了不知道多久,魏珉突然转头问道:“对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燕今棠的目光扫过紧闭的门,略微皱了皱眉,才慢慢说道:“其实这个案子现在最大的疑点就是嫌疑人的身份以及他杀苏庭知的动机。以我这几年和苏庭知的接触来看,他处事挺圆滑的,感觉不是那种会跟人结下梁子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让凶手对苏庭知这么恨,堵住他的嘴在他身上留下这么多伤口后让他看着自己失血过多而死。”
魏珉:“我觉得这个案子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燕今棠抬眸看他:“嗯?怎么说?”
“首先是你刚才说的,嫌疑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杀苏庭知,这是目前很大的两个疑点。”魏珉抬起手,跟着他的话竖起手指,“第二,他杀了苏庭知就算了,为什么要假扮成苏庭知的样子?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你想,只要我们查出死者的身份,他就暴露无疑,这个举动和自爆没有什么差别。所以我猜他一定是有什么需要做的事情必须借助苏庭知的身份。”
燕今棠皱了皱眉:“你觉得这件事情会是什么?”
魏珉摇了摇头:“可能是需要找个什么东西,可能是利用苏庭知的身份接近某个人,但是这个范围太广了,我没办法进行准确地推测。”
他顿了顿,才又接着说道:“总之,我觉得这个案子远没有那么简单。我现在有种感觉……”
燕今棠:“什么感觉?”
魏珉脸上没有表情,语气十分严肃:“苏庭知被杀的这个案子是冰山露出海平面的那一角,这背后还藏着很多我们之前没有发现的事情,而这些事情恐怕最后会出乎我们的预料。”
燕今棠目光沉了下来:“你刚才说到可能是利用苏庭知的身份接近某个人的时候,我就在想一个问题。”
魏珉:“什么问题?”
燕今棠看了眼门,将声音压低了下来:“以苏庭知的身份最好接近的人就是小白。而且,我总觉得一年前的事不是巧合。”
魏珉微微眯了眯眼:“你是说,我爸的死可能也和苏庭知的这个案子有关?”
燕今棠摇了摇头:“准确来讲不是和这个案子有关,而是可能这两起案子都串在了一条线上,这条线上的人是小白。”
魏珉还想要说什么,门却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江逾白红着眼,摘下手套递回给燕今棠。
燕今棠和魏珉隔着江逾白对视了一眼,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先不要说这件事了。
江逾白的眼睛通红,脸上依稀还能看见泪痕,但整个人站得很挺,像是又回到了当年在警队时的模样。
她侧身看着魏珉:“魏哥,我想全程参与这个案子的调查。”
想要回归警队参与调查需要很多的程序,过程比较麻烦。
但魏珉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好,我去办好。”
他知道,江逾白想要亲手抓住凶手,找出真相,让苏庭知能够瞑目。而且这个案子,确实可能需要江逾白协助才能侦破。
燕今棠抬手在她的肩上轻轻拍了拍:“欢迎回来。”
江逾白勉强朝他提起一个笑脸:“我本来以为我再也不会回来了的。”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江逾白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魏珉,脸色一正:“魏哥,麻烦你现在带我去一趟苏庭知家吧。”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我觉得从苏庭知家里或许可以找到一些有关凶手身份的线索。”
魏珉点了点头:“好。”
“还有一点。”江逾白表情严肃,认真说着,“我怀疑这起案子和我有关,虽然凶手确实是对苏庭知下了狠手,看起来和他有深仇大恨,但却极有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魏珉的表情也跟着板正了:“怎么说?”
“魏哥你知道一年前师傅是因为保护我死的。”江逾白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调整好继续说道,“但你不知道的是,我辞职退出警局其实是师傅的主意。”
魏珉和燕今棠脸色一变:他们刚才的猜测居然是真的。
“两年前,我亲手逮捕了我的父亲。那次出警魏哥你正好不在,是师傅带着我去的。我当时觉得这件事情不可能,觉得老江同志是被人陷害的,所以一门心思只想着找到线索洗清我父亲的冤屈。但后来翻出来的却都是铁板钉钉的证据,我父亲也被判处死刑并执行了。”
江逾白顿了顿,接着说道:“虽然警队里说的都是我因为这件事情才选择了辞职,但其实不是。我离开警队是师傅的建议。”
魏珉:“我爸让你离开警队?为什么?”
江逾白:“嗯。具体完整的原因我没能来得及知道,师傅当时只告诉我,他发现了一些问题,如果我留在警队可能会有危险,毕竟刑警的工作中存在着很多的意外。他说我或许是一把关键的钥匙,但,是什么的钥匙师傅却没有说。他只跟我说让我等一等,等他捋出一个大概的分析再全部告诉我。可最后……”
可最后魏怀古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发现全部告诉江逾白,就因为保护她而离开了。
话到这里,魏珉和燕今棠就已经明白了。
魏怀古应该是从江逾白父母的案子中发现了疑点,而在那个案子中,江逾白也许是能够揭示一切原因的关键。但最后他还没能把所有的发现交代下去,就因为一年前的那场意外出警离世了。
可问题来了,既然当年那个案件有疑点,为什么当时没能被提出来?为什么所有的证据都直接指向了江逾白的父亲,迅速将他定了罪?最关键的是,为什么魏怀古发现了疑点,却谁都没有告诉,只是这么模棱两可地和江逾白说了几句?
江逾白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话只能说到这里,不能再更进一步地点明了,希望她的意思魏珉他们能懂——
她怀疑,警队内部有问题!
说完后,江逾白像是突然泄了气,她闭了闭眼,转身看向燕今棠。
“燕哥……苏庭知的……遗体会怎么处理?”
她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
燕今棠沉默了一会,才慢慢说:“按照《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第二百一十四条规定,对于已经查明死因的尸体,我们应当通知家属领回处理,但是……”
江逾白苦笑了一下:“但是苏庭知他没有家人了。”
燕今棠点了点头:“所以接下来的流程是经县级以上公安机关负责人批准后,进行及时处理。”
江逾白心口有些堵,她红着眼抬头看着燕今棠:“我……我……可以领走他的遗体吗?”
燕今棠于心不忍,但也没有办法,只能摇摇头:“按照相关规定,必须是被害人家属。小白,你……不符合这个条件……”
被人以残忍的手段杀害,经过法医的解剖,甚至到最后遗体都没有人可以认领。苏庭知,为什么你的人生要以这样的方式画上句号。
江逾白仰了仰头,让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又蓄回眼中。
而后朝燕今棠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燕哥。”
江逾白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大步朝前走去。
苏庭知,你再等等,我一定会揭开真相,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的!
等尘埃落定,再等等,再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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