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凶手并没有住进苏庭知家。
房门在被推开的刹那,半个月没有人居住的空间内细小的灰尘被风带起,在空中飘动着。
江逾白朝燕今棠借了双手套,小心翼翼地在苏庭知的书柜上翻找着。
木制的柜子上,书籍按照分类规整地排列着。
书脊前面空出来的区域上摆放着些相框。
江逾白的目光从那些照片上一一划过,上面都是苏庭知。
有年少时的,有近些年的,有的照片上只有苏庭知自己,有的上面则是她和苏庭知两人的合照……
她想要强迫自己的视线从照片上移开,但却还是忍不住拿起那张三年前他们两个站在圣诞树下的合照。
合照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江逾白扯着自己的袖子,轻轻擦了擦,想要让画面更清晰一些。
那张照片里,是她和苏庭知最好的时光。
那个时候她家还没出事,自己也刚因为跟着魏珉他们破了起大案升了职,短暂休了个假。而苏庭知则刚摆脱苏父对他的牵制,成功运营着自己的公司走上了正轨。
那年圣诞下了雪,虽然不太厚,但浅浅一层银白平铺在带有江南特色的房檐檐角上,增添了一种温馨的氛围。
照片上,江逾白的笑容就像圣诞树上挂着的彩灯一样璀璨夺目,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仰着头像是在许着愿。
而苏庭知就站在她身旁,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温和的目光一直落在江逾白的身上。
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眼里。
江逾白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揪扯了一下。
现在不是怀念的时候。
她摁着自己的手,将手里的照片摆回原处,开始翻看苏庭知一本本排好的书。
魏珉站在书房门口,抬手在门上敲了敲,用眼神询问着:要帮忙吗?
江逾白点了点头,从书柜上又抽了一本书递给魏珉。
“苏庭知有个习惯,他喜欢将生活中的一些觉得幸福或者能引起思考的瞬间拍下来,然后洗出来夹在书本里。”
燕今棠也走了进来,将手套往上拉了拉。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苏庭知可能无意中拍到了什么?”
江逾白点点头,却很快又摇了摇头:“是也不全是。我现在还不能断定凶手为什么要杀苏庭知,感觉他们之间应该是存在着一定渊源的,但也不排除是苏庭知无意中知道了什么被灭口。他基本上一个星期就会清理一次手机相册,哪怕找到他的手机可能也看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她顿了顿,从手中的书里抽出一张照片,前后翻开了一下,才接着说道。
“但洗出来的照片不一样,苏庭知只会将那些觉得特殊的瞬间留下来。所以翻找他洗出来的这些照片一是为了看看在这两年的时间里,苏庭知是不是碰巧遇见过什么,二来就是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有关凶手身份的信息。”
魏珉也从手里的书中翻到了一张夹着的相片,上面是秋天火红的落叶,构图很漂亮,很有氛围感,却看不出来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他转头看了眼江逾白:“我有一个问题,怎么看出照片拍摄于什么时候?你说要看这两年的,但怎么判断是这两年拍的呢?”
江逾白将手里的照片拿起来,然后翻转了个面,以相片的背面对着魏珉。
“苏庭知的习惯,他会在背面用没有源的笔刻上照片拍摄的日期。”
没有源的笔刻了日期?
魏珉下意识地用指头在照片的右下角摸了摸,细小凹痕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还真有。
他拿起照片,对着上方的灯光仔细看了看。
“21.10.25”
照片拍摄于21年的10月25日。
魏珉反复看了看这张照片,确定照片上没有什么能够提供线索的东西后,又将照片重新夹回了刚刚那一页。
在书本即将合上时,他突然注意到书页下角写的一排小字——
“今天我好像看到他了,但也不能确定是不是他。不知道这些年他过得好不好……”
这排字有些潦草,像是在看书的时候突然想起,随手提笔写上的。
文字也像是因为遇到了什么事,有些苦恼地自言自语。
魏珉皱了皱眉。
他?这个他是谁?
苏庭知是在十月二十五日这天碰到谁了吗?为什么不直接写出这个人的名字?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说不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你们看看这个。”
魏珉把书平摊开来,让江逾白和燕今棠都能看清苏庭知写在书页边角的这排小字,然后又把手里的照片翻了过来,背面朝上。
“这张照片是在这一页发现的,照片背后的日期是21年的十月二十五日,我觉得这排小字可能也就是那天写下的,不过没办法确定。我觉得苏庭知这句话里的‘他’或许是个关键线索。”
“21年十月二十五日?”江逾白下意识地在脑海里搜索有关于那天的记忆,“差不多一年半之前?”
燕今棠凑近了一些,仔细看了看书页上的墨迹,点了点头:“这排字应该差不多是那个时候写的。我刚刚翻的那本书上有苏庭知一个月以前写的对某句话的理解,根据墨迹的氧化程度分析,这排字应该差不多是那个时候的。”
江逾白的眉头不自觉地拧到了一起。
“一年半以前应该是我状态最不好的时候,那段时间里苏庭知好像一直都在我身边。”
魏珉:“联系上这个时间点,你对苏庭知提到的这个他有没有点印象?”
江逾白刚想摇头,摇到一半却又顿住了。
“我好像想起来一点……”
那段时间是江逾白状态最差的时候,家里刚刚出事,各种事情像山一样突然向她堆过来,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连带着对时间的记忆也变得模糊起来。
但她还记得,大概就是在一年半之前,苏庭知突然有段时间经常找不到人,好像总是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当时无意问过一嘴,苏庭知想要跟她说什么的时候她却正好接了个电话,恰巧走开了。
后来她也因为忙得晕头转向,忘了再问,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应该是在一年半之前,苏庭知有段时间特别忙。我有次给他打电话——”
江逾白的话突然就停住了。
她终于想起哪里不对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凶手会说自己认识他了!
那天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确实像是苏庭知的,但刚开始的那个语调,分明就是,分明就是那个凶手的!
江逾白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冰窟了,从手脚一路凉到心口。
她突然感觉有张隐形的网,一直就笼罩在她的上方。在她所不知道的方向,或许有把狙击枪始终在瞄准着她。
“找21年十月二十五日到21年十二月十日的照片!”
江逾白几步站回到书柜前,从书柜上不停地抽出书,不停地翻找着里面地照片:“因为当时事太多,我有些错乱,具体时间已经记不清了,但是我记得是在21年十月二十五日到十二月十日之间,我有次打电话给苏庭知,是那个凶手接的电话!”
说完她又补充道:“按照苏庭知的习惯,他或许会在那天留下一张照片,我猜大概率会是晚餐。”
魏珉和燕今棠迅速正色,跟着江逾白的动作开始一本一本地翻找书柜上的书。
“以苏庭知的性格来讲,他比较喜欢把照片夹在文学类的书籍里,那些专业性感觉过强的书里很可能什么都没有放,所以我们可以先着重找找看文学书籍里。如果没有的话,再对其他书籍进行翻找,这样的话可能可以减少一定的工作量,节省一些时间。”
江逾白的手和眼睛都没有停下过,非常迅速地一本接一本翻找着,嘴里还在语速飞快地补充着。
太阳一直在向西偏移着。
有一缕光逃脱了束缚,从窗棂处漏进来。
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书页翻动地声音在不断作响。
“找到了……”
江逾白拿着手里的照片,目光落在看起来没什么不对的画面上。
燕今棠和魏珉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了过来。
魏珉微微皱了皱眉:“就是这张照片?”
江逾白点了点头,指着照片上某个位置。
“整张照片看起来只是坐在桌前拍的晚餐画面,但在这个位置,后面的玻璃上反射出了对面的人影。”
因为后面的玻璃只占了画面很小的一部分,加上本来就是反射,人影特别不清晰,只能大概看到一个很模糊的侧脸。
“我猜那就是凶手!”
江逾白对着光仔细辨认了一下照片背面刻着的时间——
“21.12.06”
魏珉叹了口气,扭头看了眼一旁的燕今棠:“你说,这家高级餐厅会有一年多前顾客订包厢的记录吗?”
燕今棠把自己手里的书放回去,面无表情地回答着:“有没有顾客订包厢的记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监控记录肯定是存不了那么久。”
两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太好。
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可能要断在这里了。
江逾白轻轻摇了摇头:“我的意思不是找到这个照片,然后通过照片去查找那家高级餐厅以得到凶手的身份信息。这个时间太久远了些,而且我担心凶手其实这些东西都已经计划很久了,他可能并不会将自己的信息暴露出来。”
魏珉:“那你是打算?”
江逾白:“从苏庭知留下的东西里找相关的线索。就像燕哥曾经说过‘其实被害人也会说话,他们会遗留下一些东西,让我们得以给他们一个交代,我们不能因为短时间内没听见就放弃。迟来的正义也还是正义,我们不可以放弃,不可以让它不到。’苏庭知肯定也说了,他等着我们去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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