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哥,苏庭知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兄弟?”
江逾白盘腿坐在地上,半个身子扭过去,目光灼灼地看着魏珉。
魏珉:“……这个问题你为什么会问我?”
他有些无奈地把手搭在了额头上。
“我记得刚刚这个问题就是我抛给你的,我问的你,苏庭知有没有提起过他在认识你之前家庭方面的情况。我要是知道的话我就也不至于问了。”
虽然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但他和苏庭知的交集确实不多,即使见面两个人也都会刻意避开,很少会坐在一起说两句话。
而且说句实话,即便现在长大了,魏珉也仍旧还对母亲曾经的做法有很大的怨念。他没办法忘记小时候在这家那家曾收到过的白眼,也没办法忘记父亲那段时间的忙碌与憔悴。
所以在知道母亲和苏庭知的父亲又离婚了,出了国之后,他就再也没去了解过母亲后来的生活。甚至不知道自己名义上的母亲是否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江逾白将目光落在苏庭知卧室桌前摆着的单人照上。
“如果想要伪装成一个人,必须多方面的条件都需要符合,长相、声音、身高等硬件是首要,其次还得对这个人的过往信息,性格特点有所了解。我之前一直没敢确定这半个月来的苏庭知是被假扮的就是因为他能够在很多细节上对得上,他知道我和苏庭知之间的一些事情,有着一些苏庭知固有的习惯,而且长相声音等方面确实也都和我认识的苏庭知出奇一致。”
“所以我就在想,会不会……阿姨生的本来就是双生子?”
魏珉嘴角往下压了压,轻轻摇了摇头:“在我的了解里是只有苏庭知一个的,后面有没有再生小孩我不清楚,但苏庭知这一胎我可以确定是只有苏庭知一个。”
江逾白的眉头蹙在了一起,硬生生拧成了一个“川”字。
“可是除了双生子之外,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长相可以这么相似了。最起码在我看来是基本完全一致的,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在一旁静静站着听他们讨论的燕今棠突然清了下嗓,让他们两个的注意力转过来:“双胞胎也分为同卵双胞胎和异卵双胞胎,长相的相似度未必也可以达到这么高。但是有个办法,是有可能让两个人的长相看起来没有差别的。”
“整容。”
江逾白愣了两秒:“你是说,凶手未必和苏庭知存在着什么关系,而是整容成了苏庭知的样子,代替已经死了的苏庭知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燕今棠摇了摇头:“这话一半一半吧。我并没说凶手和苏庭知之间没有关系,相反,我觉得他们两个一定有很深的联系。以我和苏庭知并不算多的接触来看,他为人虽然温和,但原则性很强,骨子里其实对周围人是缺乏信任的。可能除了对你之外,对其他人都留有一线。如果不是凶手和他之间存在着很深的联系,他不太可能会信任他。”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接着说道。
“后半句是对的,我的观点确实就是凶手整容成了苏庭知的样子,代替苏庭知回到你身边。”
因为有些闷热而打开的窗户处吹来了几缕风,吹透了江逾白身上闷出来的汗,让她感觉有些浑身发冷。
明明看起来没有联系,她却不受控制地想起当年父亲的案子。
有没有可能,她的父亲也并不是她的父亲?
江逾白拼命甩了甩头,自嘲似地提了提唇角。
哪来这么多整容的?更何况,她的父亲最后是被判处了死刑,还已经执行了,谁吃饱了没事干非要顶着她父亲的样子做杀人犯然后被处死?目的是什么呢,总不至于就是为了杀她母亲吧?那反正最后结果也一样,又何必非要多这整容一步呢?逻辑上根本就说不通。
她想要将脑海中这个荒诞的念头甩出去。
但有些想法就像是种子,只要被埋进了土壤里,总会生根发芽的,无法遏制。
魏珉后撤一步,半倚在柜子上,愁眉不展。
一旦思绪不是特别顺,他就会想要抽根烟提提神,顺顺思路。
但现在这个环境显然不适合抽烟,他只能强行压下心里的欲/望,抬眸朝燕今棠那边看了一眼。
“有证据证明这点吗?”
燕今棠没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魏队,我是个法医,我靠什么给你证据?就算你现在能把人拎到我面前,我也不能当场给你剖一刀来证明吧?”
他抬手在魏珉的手臂上拍了一下。
“这些都是我的推断。只能说按这个思路看看能不能找到来佐证的线索了。”
江逾白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箱子里剩下的几个本子拿了出来,一人一本递给了魏珉和燕今棠。
事急从权,如果让她自己一个人看工作量太大了,而且可能还会因为赶着找线索而有所疏漏。
“和燕哥说得一样,苏庭知确实是看起来温和,好像对谁都挺好的,但实际上能够被他信任放在心里的人不多。”
江逾白停了片刻,呼了口气,咬了咬下唇,才慢慢说道:“苏庭知的父亲酗酒成性,每次喝多了就会胡乱发脾气砸东西……还有打人,这件事情被我们家发现并得到解决是在他刚上高中的时候。他身上一些疤也都是在此之前留下的。”
魏珉正在翻书的动作一顿。
这件事情他并不知道。
在小的时候他曾经无意撞见过苏庭知的父亲和母亲牵着他一起散步,那时候苏庭知的年纪还很小,看起来好像才一岁多。
他们一家人走在一起看起来特别温馨。
当时他还嫉妒过。
他还以为苏庭知的生活过得挺好的。
江逾白:“而且可能是因为他优秀吧,在初中的时候,他一直被人排挤。虽然没有明面上的打架什么的,但是当时好像是被孤立了。这两个原因让苏庭知缺乏安全感,对一般人的信任值真的不是很高。”
她抿了抿唇:“他看起来很温和,其实在这份温和的背后是拒人千里之外的防备。”
成长的环境和过往的经历会对一个人的性格塑造起到很大的影响。
其实在江逾白看来,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长大,苏庭知是什么偏激的性格都并不奇怪。
但他没有。
他甚至能够一直保持着自己的那份善良,未曾改变。
在刚刚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江逾白心里除了心疼之外还有不解。
她不理解为什么苏庭知能够原谅。
当时她撸着袖子,一脸气愤。
苏庭知却只是笑着抬手在她脑袋上拍了拍。
他的声音像是春日里的暖阳,柔和而温暖——
“小白,那不叫原谅,那只是算了。我的人生很长,未来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我不想一直被那些困在原地。我并不是想要原谅他们,我只是打算放过自己。”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在思考着苏庭知的话。
江逾白知道自己的性格和苏庭知不一样,她的观念向来都是要是受到了伤害就要还回去,有点睚眦必报的感觉。
所以在那段时间里,她甚至有些生苏庭知的气,觉得他太软弱了。
直到她后来工作了,跟着魏珉他们出了现场,破了几桩案子,才慢慢明白了苏庭知话里的意思。
他的善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天真,而是什么都想明白了的通透。
他大部分的事情都不会去计较,不是因为他软弱,只是他觉得那些并没有那么重要,他的目光一直在向前看着。
他想要往前走。
江逾白的视线不断在一面又一面翻过的纸页上划过,窗外的太阳也在不断地西斜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江逾白从箱子里拿出了最后一本放在里面的记事簿。
记事簿的字迹在顺着时间往前推而变动着。
江逾白现在手里这本是最后一本,刚翻开的第一页上铅笔的笔迹有些稚嫩,那些字像是一笔一画囫囵模仿上去的,像是才刚会写字没多久,有些不知道的字还用拼音代替着。
小时候的记事簿与其说是记事簿,不如说是苏庭知当时的日记。
年龄太小了。
江逾白叹了口气,觉得没什么希望了。
但保险起见,她还是一页一页地翻了过去,认真看了看上面写的内容。
“爸爸说星期六带我去you乐园,为了不让他shualai,我要记下来。”
“老师说明天下午要开家长会,要我们回去tong知爸爸妈妈。”
“我的写字本用wan了,deng爸爸回来要提xing他给我mai。”
……
江逾白一条条看过去,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的眼前好像浮现出了小小的苏庭知趴在桌前一笔一划认真在本子上记下这些的画面。
那是她没有参与的,苏庭知的人生。
“今天爸爸妈妈又吵jia了,爸爸shen上又有那种味dao,我有点害怕。”
“妈妈今天抱zhe我的时hou,她问我如果她和爸爸分开了,我xiang要跟shei,可是我不xiang他们分开。”
从前面到后面,从开心的事、重要的事记到难过的事、伤心的事。
像是从某天起,苏庭知的童年就彻底被割裂开了,往后只剩了悲伤。
江逾白快要看不下去,童真的笔触写着这些,让她觉得心口被密密麻麻的小针扎着,她想要喘口气。
她将本子翻了一面,打算就在这一面把它翻转过来放在地上,休息一会再看。
目光却在无意间看到了那句话——
“妈妈要走了,我让她带走了苏庭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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