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王朝的建立与贺澄印象里的封建王朝流程没什么两样,无非也就是前朝皇帝不仁,开国皇帝选择造反,然后成功了。
当然,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老贺家出女帝比较多。并且与自己印象里有所不同的是在大庆王朝之前、除了前朝以外,也同样有不少女帝存在。
女帝多自然是有好处,一方面朝堂上男女各半,总是不会差别太多;另外就是贺澄当太女以后当皇帝不用去在意什么舆论问题,也没人会觉得她不能当太女。
只不过让贺澄提起心的并不是这么简单的问题,而是在于如果她未来真的接了贺璞的班,那她就是大庆的第六个皇帝。
第六个皇帝,百分百不是什么好干的活。
看看曾经的历史书就知道了,第六个皇帝几乎都没什么好下场,个个都是冠绝整个朝代乃至历史的稀有人才。想想安史之乱的李隆基,土木堡战神叫门天子朱祁镇,以及文物保护者乾隆……1
汉昭帝在位也有个霍光,好不容易出了个宋神宗,结果此人最后是抑郁而终,新政都没彻底改完,享年三十八岁。
想到这些人的存在、再稍稍根据年份进行推算和大概的猜测,无论是着眼世界还是内部,都让贺澄多了点无法告知他人的焦虑。
如果在这个时候错过了前进的机会,她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现在好了,这些焦虑因为面前的青年瞬间没一大半。贺澄只觉得眼前的珍妮机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光辉,只让人心神摇曳,恨不得把它的制造者也跟着抢回家。
嗯……
抢回家?
扭头看向那个似乎认出自己的人,贺澄重新转了一圈手里的纺轮,对着给自己行礼的青年郑重道歉:“此番是我唐突了,还望公子见谅。”
“谢太女体恤。”
他的声音略低,听上去又带着点磁性,过耳朵的时候仿佛让人多了点不自觉想要去捂住耳朵的酥麻。听到他的声音贺澄总算是转过身,看出他那双桃花眼里的些许羞涩时反而后退了小半步。
这人还是挺好的,就是她有点不明白,他在演什么?
“在下赵国公府赵学思。”
赵学思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声音依旧柔和得让贺澄头皮发麻,摆出来的羞涩模样更是引得她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从未见过太女,如今得见,方知三生有幸。”
“嗯。”
话说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还望太女不要嫌弃在下身着麻布,做粗糙活计的好。”
粗糙?做出珍妮机你和我说粗糙?还有这个赵国公府,又是哪家?
几乎可以说是从脑海里的犄角旮旯缝里找到了这个当初和祖宗打天下的国公府,贺澄才算有点回过神。众所周知,和祖宗打天下的,总是有那么一群后来被封了高官的武将。只不过这些武将有不少到后来都因为没有亮眼的后人,只留下一块“世袭罔替”的招牌,别的几乎可以说是在借用当年的名头硬撑。
赵国公府就是硬撑豪门中的佼佼者——说他们是在硬撑吧,也没那么硬撑,至少没有到和皇帝借债过日子。但要说好,却也好不到哪里去,收入与支出基本持平,攒不下什么家底不说,偶尔还在吃老本。
不上不下,卡在最中间,也没出过什么人才,完全是让她扫过一眼就不在意的小透明。
看看眼前的青年,贺澄扫过他依旧微笑着的样子垂下眼眸,眼神打量了遍他的衣裳后才轻轻点头:“不会。”
小透明,长得好,家里没那胆子造反,还会造珍妮机。
就算有那种造作的演技又怎么样?那可是珍妮机!
想起长公主府内的迷宫模型,再看赵学思老老实实垂着手只露出指尖的模样,贺澄不得不承认,她心动了。
“那便好。在下便先——”
“你说,你是赵国公府大公子?”
“正是。”
是赵国公府没错,可是前两天来和自家亲爹请封的世子并不是叫赵学思?
贺澄没有再纠结,毕竟眼前这位是不是赵国公府的人,她一句话下去就能查清。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珍妮机。
“你是怎么想出来这个的?”
“说来惭愧,在下……”
“不要敷衍我,说真话。”
那双凤眸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转向了自己,一张格外神采飞扬的脸上多了些许让人无法喘息的压迫感,只是单纯的一个眼神就让赵学思低下头,沉默着不再开口。
“当然,你也可以不说话,我不介意。”
贺澄看到他的反应反而笑了笑,尤其在发现他开始抛掉那什么羞涩局促的演技,开始露出真面目时更轻松许多:“但对着我开口,就一定要说真话。”
这位赵国公府大少爷是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互相坦诚才是走向合作的第一步。
“是。”
“那么说吧,你的真话是什么?”
听到这里赵学思叹了口气,一张好看的脸上笑容加深许多:“有些东西做了才知道所以然,我好奇便去做了,还能给自己纺身衣服,挺好。”
挺好?赵国公府破落到要让大儿子去纺纱,她记得赵国公家现在的国公夫人是另娶……
失敬了,原来是灰公子,她应当送赵学思一双水晶靴的。
看到他默认的模样贺澄告了声罪,伸手去简单摸了摸他身上衣服的料子。赵学思身上的看上去是粗布,却也并非如此。或者说,只是因为他织出来的布匹颜色比较难看,才会显得粗糙。
“赵国公府现今如此简朴?”
看他只是浅笑没有开口,贺澄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恭送……”
“送什么?我只是说声我知道了,可没说要走啊。”
笑眯眯地撑住下巴看弯腰弯到一半就僵在那儿的赵学思,贺澄伸手又碰了碰那台珍妮机,很是饶有兴致地又转了一圈:“我现在对你很好奇。”
羞涩的是演的,但是那“三生有幸”和明显对东宫侍郎这位子有兴趣的模样不是假的。她看得出来,赵学思是真的想成为东宫侍郎,甚至于太女是谁都无所谓。
他就要这个名号。
再说他刚才说要知其所以然,那么除了珍妮机以外,赵学思有没有做过什么别的东西?或者说,他做的这些东西是单纯他一个人好奇,还是从哪里学来的、看来的知识?
是自学还是有他人教导,弄清这件事情也很重要。
看赵学思因为自己的注视耳朵逐渐染上绯红,贺澄反而凑近了一点,声音里更多了不少笑意:“想好怎么对我瞎编狡辩了么?”
“太女之前说过。”
他抬起头又迅速地下,整个人显得愈发局促:“不可对您说谎。”
“但你可以有借口,可以不说话,甚至可以敷衍我。你也可以像我刚才说的,尝试狡辩。”
贺澄一直都很好说话,她讨厌被人蒙蔽。不过作为一名曾经的糊弄学大师,她倒是并不介意别人这么做,只要是说实话,其中的用意由她分出便好:“想好怎么回答我就说吧。”
“我……不愿这么回答太女。”
看他终于抬起头看着自己,眼里多了点无奈也多了些阴郁:“这些也只是小道罢了。”
“这些是小道,什么是正道?”
“所谓正道自然是四书五经,文章典籍。”
“原来如此。”
不可置否地应了一声,贺澄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突然伸出手,将成平长公主在她进府时塞给她的一枚棋子与自己身上的一枚环佩放去了赵学思手心。
“在我看来所谓正道,有用即可。世人所见所想非我所愿,以他人眼色自论者,多庸人也。”
“太,太女?”
“拿着吧,若是有事就带上,去陈府寻我。”
不再去管身后的人,刚走出一半贺澄才想到什么转过头,点了点那架珍妮机:“这个若是带不走,留长公主府上也可,我会与姑姑说。”
步伐轻快地转向宴会厅,贺澄只觉得自己恨不得当场给这个珍妮机复制出成百上千来。不过就算要做也不能这么一步子跨过去,得好好想个办法才行。
“呀,阿静这是跑哪儿去了?玩得可开心?”
“姑姑。”
找到成平长公主时贺澄笑了笑,凑到她旁边微微低下头时发上的凤钗更是耀眼:“您可知道赵国公?”
“赵国公?”
作为在京城最能够吃到整个瓜的长公主,成平长公主的表情瞬间皱了起来,语气里多了点不快:“好日子提他家做什么,那老王八……哎呀想起来了,这两天我让学思那孩子住我偏院呢,你见过他了?”
看到贺澄点头的样子成平长公主瞬间眉开眼笑:“见过啦?觉得他怎么样?”
“嗯,很好。”
只不过他这么急于脱离原生家庭,内里到底是有什么事情?
想着成平长公主年龄再算了算大概,贺澄觉得自家姑姑应该知道点什么,索性放开了问:“姑姑,赵国公府上可是有什么小辈不知道的陈年旧事?”
强行把成平长公主的八卦心给换了个地方,说完这句话看到她皱眉的样子贺澄就明白了:“还是有什么不能说给阿静听的?”
“也没什么,只是这些事儿说起来让人不快。”
看到一向快乐的姑姑脸上多了愤怒与不满,贺澄刚想开口就发现成平长公主又拍了拍她的手,闪过的痛惜与杀意更是让她皱眉:“我只和你说一些,能猜到多少就看你的了。”
“姑姑直说就是,剩下的我自然可以去猜。”
按照这个严重程度,她也许还能去问问她的辅相娘。
看出贺澄打的算盘成平长公主也不介意,还真就只说了一句话:“那老王八现在的妻子是继室,原配安,安夫人在我看来是个傻姑娘,但也承认她与我是至交好友。”
原配,继室;先头的大公子,后来的小公子,赵国公府请封世子又不是嫡长子赵学思——
很好,她已经脑补完全一篇宅斗虐文,就看要不要后续变成“莫欺少年穷”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姑姑才让赵学思来府上小住?”
“他都应该唤我一声姨的。”
成平长公主直接叉腰哼哼,粗鲁的动作在她身上却显得格外可爱:“我做姨妈的,带大侄子住两天怎么了?不过阿静,你觉得学思那孩子不错?”
“长得不错。”
当然除了脸以外动手能力也很好,思维方式也相当不走寻常路,能够做这么多东西,体力肯定也挺不错。
原生家庭不和谐,人能干活,还长得好看。
嗯,她确实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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