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仲秋节,天边的明月愈发的皎洁。
近来为了迎接仲秋的到来,蒋府各个院落都在修缮中,萧宴新般至的碧轩阁也不例外。
许是晚膳多食了些,肚子隐隐作响,萧宴起身往屋外走。
看着用隔板拦住的小门,他脚步顿了顿,而后改步到外院的恭房。
这府中的主子们,和下人所用的恭房不是同个地儿。这里地面干净非常,还用了熏香熏好,散发着淡淡的幽香,连如厕所用的手纸也是柔软舒适,外间更是备了清洁使用的水,相当的周到。
萧宴拿着放在一旁打发时间的书籍翻阅,里边记载了邕州城的地志。
从地形面貌到历史变迁,民俗小传无一不全,文章纪事通俗易懂,态度客观端正,没有为了显露自身的才华,用晦涩难辨的词汇进行修饰。
薄薄的一册,倒是将邕州城写得叫人明了,甚至还添加了小画,让人情不自禁去了解当地民俗。
萧宴看书很快,一下子便将册子看完,落笔之人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钱之易。
此人倒也算是个难得之人,连这本地志都能写得如此出色,也得需要对当地风俗了解透彻,可见是下了功夫钻研。
这般之人,如若是成为一方地官,也算是百姓之福。
萧宴心中起了爱才之心,打算去接触接触。
正思忖着,隔间脚步声响起,来人应当是熟门熟路,哼着五音不全的小调解手。
萧宴:“……”
听声音也算是老熟人——薛怀真。
身为看马的小厮,按府中的规矩,薛怀真自然不可能来这如厕,看来也是惯犯了。
萧宴没有好管人事的习惯,正打算出去,外边又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卫四十三,你确定他跑这儿了?”
“不信便算了,我自个进去找。”
萧宴闻言心中一凛,连忙躲在隔间里藏好。
以卫为名,字为序,向来只有宫里头那位麾下的金羽卫独为一份。
他们如何会从宫里来到邕州城?
如若是晋元帝的旨意,目的为何?是为了保护那位皇子,继而想要对他动手吗?往常应当不会,可如今若是狗急跳墙也说不准!
脚步声来到这间门外,这里地方狭小,只能躲在门后,倘若对方进来查看,必定会发现他的存在。
听动静人数不少,萧宴不动声色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屏住呼吸,只等着对方进来,来个出其不意的袭击。
脚步声一步一步接近,门被推开,萧宴还未动作,只听隔间传来薛怀真的高声呼救。
“救命啊!快来人啊!歹徒夜闯蒋府啦!”
金羽卫动静不小,薛怀真自然也能听到。
他本想找机会跑出去,可是不知怎么的肚子一个劲闹腾,他是有心无力,想躲藏也躲藏不了,总不能边拉边跑吧?他自己都想象不出来那个场面!
随后一个屁出卖了他,叫金羽卫察觉。
隔间里,薛怀真瑟瑟发抖地窝在蹲坑上,紧张之下排泄物哗啦啦排出。
小门大喇喇敞开着,薛怀真就这样边拉边直面三个身强体健的壮汉。
卫四十三一眼瞅到薛怀真肚脐眼的疤痕,不用再看其他,便能知晓此人便是他们要找的皇子。
他心中大喜,激动地上前握住薛怀真的手,“是他!是他!就是他!小黄……哦不是,皇子找到了!”
其他金羽卫朝薛怀真齐齐跪下,“臣等不负皇命,终于找到您了!”
薛怀真满脸懵逼,心道这个讹人的把戏,百八十年前他用来都骗不过五岁的稚童,这些人还想蒙骗他?
什么你是我素未谋面的儿子,我家财万贯,只为寻个后人传宗接代,结果跟过去,竟是想要将‘儿子’卖到矿山做黑活!
什么朕乃前朝皇帝,其实朕没有死,只是一直在暗中筹谋。如今狗皇帝老迈无子,靖王体弱多病,大晋后继无人,正是复兴吾朝之刻!不要一万两,也不要一千两,只要十两银子助朕复国,便给你记大功,封地与你做王爷!1
这些换汤不换药,骗人骗财的说辞,他不知听过多少回!
想骗他?还嫩得远了!
薛怀真冷笑道:“你们接下来是不是要问我要银子?”
卫三十愣了愣,想到空荡荡的荷包,以及无物的肚子,顿时只觉得这位皇子果然懂得体恤下臣!
这不?知晓他们无甚银子,还主动询问,可是一顶一的大好人!
卫三十感动得热泪盈眶,同时有些羞愧:“刁民狡诈,寻殿下的路途中,臣等的钱财皆被骗了去。若是殿下有,便再好不过。”
卫四十三点头附和:“殿下您不知晓,臣等艰辛之难,连这个时辰都未曾用晚膳。若是殿下有余,臣等也能饱腹。”
薛怀真嘴角抽了抽。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些人果然就是想骗他银子!
他抽开被手,冷不丁再次高声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有匪徒进府啦!!!”
顾忌着靖王在府中,唯恐引来了侍卫,情急之下卫四十三连忙捂住薛怀真的嘴。
薛怀真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此时也顾不上会不会拉到裤衩,起身就要往外边跑。结果由于紧张,加上蹲久了腿麻,一个不慎朝蹲坑跌去。
修缮之事,一般从屋子开始修缮,这不算重要的恭房,自然只能排在后边。
许是年久失修,蹲坑上的木板腐朽破败,此时上边站着两个大男人踩踏,咯吱一声当场裂开。
薛怀真下意识抓住卫四十三,卫四十三只是表面绣花枕头,看着高大却败絮其中,完全没有准备之下,也被拉到坑里。
本能使然,卫四十三抓着围上来的卫三十,卫三十又拉着其他人,就跟葫芦娃救爷爷一般,一个个扑通扑通跌落到深坑中,脆弱的隔间也随之倒塌。
萧宴:“……”
萧宴心情复杂地看了坑里一眼,趁其他人没到来之前,连忙离开此处。
还没回到碧轩阁,便碰上了听到动静前来寻他的临清与蒋知府。
听到府中有歹徒,蒋知府整颗心都提起来。
同萧宴之前想法一致,都觉得会不会是晋元帝殊死一搏的兵行险着,想要对萧宴动手?
此时看到萧宴安然无恙,他的这颗心才放了下来。
蒋知府看向不远处的恭房,欲言又止:“这是……”
此时下人和侍卫都去看热闹去了,没人在意他们的谈话。
萧宴低声道:“金羽卫。”
蒋知府大惊,面色骤变,“果然是那位……”
萧宴摇摇头,“是金羽卫没错,却不是为本王而来。”
蒋知府也是个聪明人,结合京城动作,大致猜到了事情经过。
金羽卫出现,却不是为萧宴而来,夜半三更鬼鬼祟祟夜闯府中,恐怕只能为那位皇子而来。
只是……
“您是说……那位皇子就在府中?”蒋知府询问道。
他还是没有放下对那位皇子的杀心。
这府中的下人有几个平日行事有几分聪慧,如若是他们其中一个,经过太后的提点,那么确实有可能是个劲敌。
他也不是好杀之人,只是彼此党派不同,都是一个不好就会掉脑袋的事儿,自然不可能会对劲敌心慈手软。
之前是不知晓,如今知晓,得手的可能性很大,蒋知府不免起了想走便捷之路。
蒋知府将府中看好的下人,在心中一一猜测,萧宴也看出了他的意图。
“莫要轻举妄动,按计划行事。”
虽然金羽卫寻到了皇子对他极其不利,可萧宴心中却是轻松了些许。
别人联手起来是大于二,薛怀真却是不进反退,还能拖后腿的存在,任谁有他这样的对手,很难不感到轻松。
细看之下,萧宴嘴角些不明显的上扬,颇为好心情地卖了个关子,“此人你也相识。”
临清看着不知为何感到有些幸灾乐祸的主子,瞬间心灵福至。
他瞪大眼睛,相当的震惊:“莫不是薛怀真!?”
萧宴轻笑道:“是他。”
若是旁人,蒋知府自然不会知晓,可薛怀真是谁啊?他可是邕州城,甚至连附近城镇的百姓们,都曾有耳闻之人!他吞金的事件,可谓是声名远扬,无人不知的地步,如何能不听闻?
知道那位皇子便是薛怀真,蒋知府心中是什么先下手为强的念头都没有了。
如若薛怀真日后坐上那个位置,估摸着都不用动手,估计太后都能够被头痛死。
要知晓太后可是出了名的重视礼教,为人古板,思想老旧迂腐;而薛怀真却是性子无拘无束惯了,还能总是闹出出乎意料的动静,这二人岂能合得来?
即便薛怀真要靠太后扶持,可只要没有掌权,薛怀真便永远对太后心有嫌隙,他又恰恰是太后最厌恶的一类人,如何能放心放权?
这要薛怀真性子不改,且他也改不了,如同进入了死胡同,这二人也必将生龃龉!
想到将来宫里闹得鸡飞狗跳,蒋知府心情也好了些许。只觉得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真是天助我也!
蒋知府朝萧宴拱了拱手,笑道:“恭贺王爷。”
这确实是件值得庆贺的喜事。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