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春城的第二天,柏冬至流鼻血了。


    是在凌晨的时候,她感觉很不舒服,胡乱朝脸上抹了把,一手的粘腻,她半梦半醒的起身,到浴室里一看,瞬间清醒了,她整张脸上都是血。


    真是要命。


    连带被子上,床上都有很多血。


    这边真的太干了。


    这么一来,她也没什么睡意了,反正昨天睡得够多。


    柏冬至看了眼手机,屏幕上已经显示冬至了。


    北京在冬至那一天,几乎不下雪,可她很喜欢雪,总想着,会不会在自己生日那一天看到雪。


    不知道是不是盼得多了,被老天爷听见了,那一年的冬至,真的下雪了。


    她和舒闻在一起的那一年。


    那个时候,真的什么都很好,她的亲人,朋友,爱人,全都在她身边,那一年的生日,和任何一年都不一样。


    她在房间里玩了两三个小时的手机,回复了朋友们发来的祝福消息,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以后,柏冬至换好衣服下楼去找梁蔚,她从下面那庭院里穿过,这会听得到鸟叫,叽叽喳喳的,烦死个人。


    柏冬至就是这样,心情好的时候,鸟语花香她全接受,心情不好,碰到颗石头她都要踢出八丈远去。


    为什么心情不好,她不知道,就是烦。


    梁蔚这会正在房间里开嗓呢,她唱歌是真好听,尤其是英文歌,那腔调,听一遍就会爱上,她抱着她的吉他坐在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不重要了。


    柏冬至才认识她那会,真觉得她挺有才华,比起很多专业的歌手,梁蔚都不带差的,她那时候还跟梁蔚说,她要是想出道,她就找人帮帮忙。


    柏冬至认识的人,搞什么的都有,也不算太难。


    梁蔚先是感叹了一番自己抱上了金大腿,然后才很认真的说:“我的歌,只唱给我自己听。”


    管他有没有观众,她自己就是自己最忠实的粉丝。


    梁蔚大早上就给她塞了块蛋糕,来回唱了几遍的生日歌,气氛全给柏冬至安排到位。


    混上半上午她们才肯出门去。


    两个姑娘是真的能跑,开着小车,绕了大半个春城,往老街跑,往花市逛,再去滇池喂喂海鸥,手里面相机内存都要给拍空了,对着什么风景一通乱按,构图光照都不管,想拍就拍,回去了慢慢修就是。


    那天是真蓝啊,一眼望不到边,怎么看怎么舒服,海鸥飞在半空中,偶尔停下来,像是在碧蓝海上作了一幅画,短暂的几秒钟,画就活了。


    花市那边梁蔚更混得开了,大大方方的姑娘,跟谁都能搭上话,她那民宿里的花花草草,都在这片弄,个个都是熟人。


    她带着柏冬至,别人还问,什么时候民宿又来了大美人。


    柏冬至多漂亮啊,个高腿长容貌妍丽,松垮垮往那一站,压了一片花,想叫人不注意都不行。


    最后,她抱了一大堆花走,没花多少钱,这边花是真的便宜。


    “前阵时间有个挺漂亮的玫瑰园,我跟老板熟,他还叫我过去玩呢,你是没看见那一片花海,真绝了。”


    梁蔚话很密,带着柏冬至都忍不住多说,“我估计过两天要往丽江大理那边跑,你去吗?”


    “我就不去了,得看店呢,这时候生意挺好,每天流水高着呢,到时候你开我车自驾过去呗,也挺方便。”


    “行,谢了。”


    “害,跟我你还说这话。”


    两个姑娘跑了一整天,最后在老街那边吃了饭,那边小店很多,把胃留够,吃一圈都随便你。


    晚上生意挺不错的,人也围得多,她俩抱着花,也不觉得不方便。


    柏冬至很久没笑得那么开心了,嘴角咧到最开,眼睛弯成一道缝,特有感染力,想笑就笑,笑成什么样都无所谓,她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跑完这一圈,都准备要回去的时候,梁蔚接了个电话,脸色一点点变差。


    柏冬至瞧见,问了声:“怎么了?”


    梁蔚咬牙切齿:“我要去派出所宰了我弟!”


    柏冬至:“……”


    梁蔚她弟今年才十七,平时在家被父母惯的厉害,学习学习不好,找事撩祸第一,整一个混世魔王,管都管不住,后面索性不读书了,成天混个日子,这不最近他父母就把人送梁蔚这来了。


    梁蔚可没那么好的脾气惯着他,看不顺眼直接开打,有个两个月那孩子乖的跟什么一样。


    好不容易最近省点心,那孩子又跑出去跟人混,还打架打进局子。


    梁蔚这就是去捞人的。


    “遭了什么孽摊上这个小王八蛋啊!”梁蔚一路都在骂,柏冬至在旁边安慰道:“好了好了,这大晚上的,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这回变成她开车了,要不梁蔚那气性,柏冬至毫不怀疑她能把车给掀了。


    说来也巧,她弟在的那派出所刚好就是昨儿她带柏冬至来的那一个。


    这回梁蔚顾不上看帅哥了。


    被领着进去后,捉住她弟就是一巴掌,夹杂着她骂人的一系列国粹输出。


    柏冬至拦都拦不住。


    她站在旁边,先是跟人民警了解了下情况,说是几个孩子晚上在外面闲逛,不知道抽什么风去跟小姑娘搭讪,小姑娘对象回来一看,那手都搭在肩上了,年轻人火气重,说不了几句话就开始动手,搞到派出所一问,人均不满十八。


    民警都嫌头疼,这年头的孩子,一个比一个能惹事。


    现在那一伙闹事的都是这边,柏冬至她们算是来得早的家属,还有几波在路上呢。


    柏冬至这才过去拉了拉梁蔚,一见人眼睛都红了半圈,她忙拍着背给她顺气。


    她说不来这是小事,别跟孩子计较这种话。


    今儿闹的要是她亲弟,柏冬至下手比梁蔚还狠。


    她带着梁蔚到一边坐了会,等着别家大人来。


    派出所的灯白晃晃的,挂在天花板上,把什么都找的清楚,这会算得上安静,大家说话也都小小声的,毕竟时间也不早了。


    柏冬至困意泛起来点,她有些近视,脑子不太清醒的时候,看东西更花,她看见有人从旁边过来,估计是家属来了,脸吗,她没仔细看,只瞥见个大致轮廓,有几分眼熟。


    那天其实很平常,不算太冷的天,小事发生了一大堆可也算不上多惊心动魄,进局子捞人这种事柏冬至以前干的不少,至于生日,每年都过,每年都开心,那已经成为一种规模范式,成为那一个时点的惯例,所以,那一天在八点之前,对柏冬至来说,都是很平常的。


    这样平常的一天,她跟舒闻重逢了,地点真的不算好,时间好像也不是很合适。


    说不清是谁先看见的谁,梁蔚看见有人进来站起了身,柏冬至稀疏的困意散去,随着她站起来,她起先低着头,看人只看一半,两个男人在平静的夜里走了进来,她侧开身子,就和他们对个正着。


    看见舒闻的第一眼,柏冬至想,他果然还是很怕冷啊,裹着厚厚的外套,针织围巾帽子都齐全,双手插在口袋里,黑色长裤把脚踝盖的严严实实。


    对了,那个帽子还是她送给舒闻的。


    那年柏冬至还笑他,从遥远的云南来到北京,受不了那冷天,出门就冻得直往衣服里缩,隔得距离远点,脸都看不清,就差把眼睛也没入围巾里了。


    现在也依然这样,她只看得见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双眼里,带着明显的错愕。


    原本隔着几千公里的两个人,重逢在遥远的城市里,缘分可真奇妙。


    柏冬至总觉得时间都过去很久,她眼看着舒闻从惊异到平静,等到梁蔚碰她胳膊的时候,她才能醒过来。


    “你们,认识啊?”梁蔚的目光落在她跟舒闻身上。


    一瞬间,柏冬至又想起了当时舒闻走的时候说过的话。


    “柏冬至,我们就到这吧。”


    “下一次再见面,就当不认识好了。”


    她向来洒脱,做什么都漫不经心,照理说过了那么多年,她不该再记气,揪着以前的事不放,可也不知怎么了,她变得不像自己,就想赌那一口气,强硬的赶在舒闻前面开口,直愣愣一句,“不认识。”


    说完柏冬至就后悔了。


    她怎么能这样呢,她不该这样的,明明怯懦的人是她自己,是她先动了分开的心思,她有什么资格生气呀。


    可她就是忍不住了。


    柏冬至,你真的很差劲,连个合格的前任都做不好。


    她有点想哭了,要用好大的劲才能憋回去。


    所以她是真的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吧,舒闻多看了她两秒,最后弯了弯眼睛。


    挺好的,柏冬至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她应该向前走,忘掉他带给她的一切不好的情绪。


    柏冬至和舒闻的故事,早就结束在了北京的那个春天里。


    早就过去了。


    可怎么,还是觉得有点不甘心。


    舒闻把头低下去了。


    他想,其实春城的冬天也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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