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员一直在低着头看报纸,没注意她这边的动作,周灵不动声色地合上登记册,推回去:“谢谢!”


    对方头都没抬。


    周灵转头对上项炀的视线,大幅度的摇摇头,道:“没有!”


    项炀努力压着眼底的失望冲她牵了牵嘴角。


    周灵走过去,笑道:“我看你在这里也写不出啥来,把纸带回去慢慢写吧。”


    项炀不置可否,沉默着收了东西走人。


    两人走出去一段距离后周灵才轻声道:“你的包裹让项宝根领走了。”


    项炀猛地转头看着她,表情震惊。


    周灵点点头。


    项炀声音轻颤,道:“灵灵,你、你确定?那、那你刚才……”


    周灵道:“咱们没带着介绍信,自报姓名人家也不认识咱。我考虑的是,你的包裹被项宝根神不知鬼不觉的领走,你却连信都没收到,这太奇怪了。而且我猜着他绝对不止领了这一次。”


    “所以我刚才没揭穿,是怕打草惊蛇。”


    “艹,项宝根那狗逼活腻歪了。”项炀眉间戾气翻滚,眼里寒光迸现,依着他往常的性子,肯定得回去找邮局的人问问清楚,再回村里把项宝根打个半死。


    但周灵握住了他的手,语气不急不缓,带着一种从容的镇定,抚平了项炀心底浮起的戾气,道:“咱们先回去,你详细回忆一下你收的最后一个包裹是什么时候,这几年给关东那边去过几次信,寄过几次东西,都寄了什么…好好写上一封,跟关东那边说一下你的发现和怀疑,让那边核对核对,看他们收到多少,给你寄了几次包裹,都有什么东西…这回寄信咱不走镇上的邮局,开介绍信去县城把信寄出去。再把你的收信地址改成周红心他们几个的,等收到来信,咱们有了充分的证据直接去派出所报案。”


    项炀深吸了一口气,咬着后牙槽点了点头:“行,听你的!”


    “回去即便碰上项宝根你也别露出什么情绪来,往常怎么样暂时还怎么样,要沉住气,别让他起疑。”周灵絮絮叨叨地叮嘱着,“记住了吗?”


    她记得上回项炀是直接闹开的,邮局那边先是不承认项炀没有委托这件事,项宝根那亲戚也不想丢了铁饭碗,一口咬定这事她不知道,想把责任推出去。


    项宝根耍心眼,用后来的话就是绿茶白莲花,当众一脸老实的说项炀:“堂弟,你是不是心疼送给我的东西了?我帮你跑过几次腿,你送了点关东那边的特产给我,你要是后悔了跟哥哥说就是,我们想办法凑起来还你,但不能这样胡闹。”


    这事儿谁都没看见,项宝根就是不承认,一口咬定是项炀委托的他,并且自己把东西给了。


    项炀就把项宝根打了,项图强嚷嚷着要让公安来抓项炀,项炀才反应过来他也能报案,他不光能报案,他还能举报呢。


    项宝根那亲戚一看压不住了,赶紧托了关系,找了个什么领导来村里跟队长和书记谈,想让他们逼着项炀把那个亏咽下去。


    虽然最后项炀讨回了公道,可中间也出了很多糟心事。


    所以这回周灵决定不跟他们叽叽歪歪,直接一锤打死。


    项炀点头,目光沉沉:“记住了,我保证不砍死他!”


    周灵眉眼弯了弯,踮脚抬手够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乖!”


    项炀:……


    把该买的东西都买上,两人回了家。


    进门后项炀把东西放下,转身撩了帘子出去。


    周灵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


    过了很久项炀才从外头进来,提着一个尿素袋子,另一只手里拿着个盒子。


    周灵一看就知道是啥。


    项炀在确定关东那边跟他断联系后,以为自己真被姥爷家嫌弃了,就把他没用掉、容易保存的东西和那些信锁了起来,兀自闷在心里难受,不看也不提,连她也没说。


    后来事情揭开,知道误会一场,他才跟周灵详细讲了那些年书信往来的情况,拿出了他的珍藏。


    这回提前了。


    周灵忽略掉项炀有点发红的眼睛,佯装不知地惊讶道:“这是什么呀?”


    “咳,这是前些年我姥爷寄来的东西……”项炀哑声说完,又纠正道,“咱姥姥姥爷,还有咱舅舅他们寄来的。”


    他蹲在地上一样一样的往外掏,摆了一地。


    人参、灵芝、鹿茸、两块虎骨。


    还掏出来几块皮子,黑色的皮毛溜光水滑,这个周灵也知道,几块貂皮,上回她用来做了两顶帽子。


    “这是能留住的,其他的该吃的吃,该用的我用了,哦,还留了俩……”项炀摸出一个新的军用水壶,一个新的搪瓷缸子,“这两样你用吧,都没用开。”


    跟小老鼠似的,还挺能藏。


    项炀抖抖那几块皮子,道:“姥爷在信里说是貂皮,你看着能做啥,手套、护膝、帽子,都行。”


    周灵笑道:“做两顶帽子吧,咱俩一人一顶。”


    项炀这会儿的情绪已经平稳下来了,他还惦记着要去弄鱼的事,道:“我去看看能不能砸条鱼出来。”


    “今天别去了,天都快黑了。”


    “没事,天黑透前捞不着我就不等了。”项炀道,“明天不是得回门么,逮住了正好带上一条。”


    周灵连虚带实的这也是活第三回了,她上次跟项炀回门,进门迎着冷锅冷灶,中午饭还得等着她去做,项炀脸色铁青的掀了桌子,砸了锅摔了盆,拽着她走了。


    上辈子跟史峰回门,她没逃了回娘家现做饭的命运,做饭、打扫卫生、扫地,大嫂只会在旁边笑着说:“还是得二妮,你不在家这两天娘天天挑我刺,嫌我活干的不好。我也纳闷,咋就不如二妮打扫的干净呢。明明也想他二姑,二姑不在,咱们明明的棉裤都供不上穿了……”


    她还得给明明拆尿透了的棉裤。


    史峰中午喝了酒,下午在半路上就发起了疯,对着她连踢加踹,理由是嫌周家招待的饭菜不好。


    他花了二百块钱,结果回门连点肉沫都见不着。


    周灵有啥办法?孙淑琴就给她拿出一棵白菜,一块豆腐,还有两个青萝卜。


    别说肉沫,连颗鸡蛋都没有。


    一想起这些事,她还是觉得浑身发寒。


    项炀见周灵一提回门神色就绷了起来,猜她是不是想到了前天的不愉快,就道:“要不不回门了。”


    他只讲究周灵高不高兴,旁的没讲究。


    周灵轻声道:“明天去县城逛逛吧,我是在县医院出生的,就当那里是娘家吧。”


    既然知道周爱革跟孙淑琴不是她亲爹娘,结婚前又差点把她推进火坑,她干嘛还巴着往回跑?


    项炀无有不依的,道:“行,一会儿我去开介绍信。”


    正好今天晚上把信写出来,明天去县里邮局寄,顺便看看自行车票好不好处理,这边不好换就去市里。


    项炀还是准备出去打鱼,他把小米淘洗好放到锅里,添好水,叮嘱周灵:“一会儿你光烧点火,菜啥的等我回来弄,手尽量别沾水……”


    “知道了。”


    周灵把他抖搂出来的那些人参鹿茸收拾起来,又把今天带回来的棉花收好,准备去灶屋的时候听着有人拍门。


    “谁啊?”


    周青在那儿小声喊:“二姐、二姐——”


    周灵笑道:“直接进来吧,门没挂着。”


    周青开了条缝,探头探脑的看了一圈才进来,先问道:“项…二姐夫在、没在吧?”


    周灵没好气地道:“进来吧,他不吃人!”


    见周青还是放不开,就无奈地道:“他出去了,不在家。”


    周青大大的松了口气,周灵哭笑不得的推了下她的脑袋,道:“这么多年你啥时候见项炀主动招惹过谁?”


    “就是觉得他可怕。”周青嘀咕一句,从书包里掏出几本书,“初一上学期的语文、数学和英语,还有一本下学期的……”


    她替周灵发愁:“二姐,英语你咋学啊?光看着你也不知道咋读啊,要不我教你?”


    周灵挑着眉毛看了她一眼,周青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我恐怕有点够呛,要不让孙琴教你吧!”


    “之前你俩学习的时候我跟着零零星星学了点,还记着呢,我自己先认,回头有不懂的我再问问孙琴。”


    周灵看了眼课本,语文跟数学都是周青自己的,英语是孙琴的,还有一本初一下学期的语文,是一个叫‘刘明亮’的人的。


    “你这两本值俩窝窝头,不过我好歹是你二姐,所以就按二合面馒头算。你同学这两本……”


    “姐,我跟孙琴都不要东西,光给刘明亮一个窝头,他比我学习还不好呢。”周青道,“你现在别给我,我明天早上来拿走行不行?”


    “一码归一码,该给还是得给,明天早上你跟孙琴过来拿着。”周灵道,“你的辛苦费到最后一起算。”


    见周青还想说啥,周灵笑道:“项炀快回来了……”


    “二姐那我先回去了。”周青抱起书包跑了出去,溜的比兔子还快。


    出了门才想起来忘了问问二姐明天回门的打算。


    这两天家里天天笼罩着乌云层,大哥大嫂闹分家,还没闹出结果;二哥闹着想娶倩倩,爹娘现在觉得二哥那对象已经不吉利了,说啥也不让。


    倒也没有坚决不让,但这不是娶不起了么。


    因为二姐出嫁,家里活都落大嫂身上了,可大嫂又因为分家的事闹脾气,要么拖拉着不做,要么故意把粥煮糊,或者故意多加水,做出来的粥连刷锅水都不如。


    菜呢,要么半生不熟,要么齁咸。


    早上也拿孩子当借口故意拖拉着不出来,又嫌她这个还留在家里的小姑子不干活,现在早上她娘早早的就来砸门,让她起来做早饭。


    可家里还是越来越脏,越来越乱,没有二姐,家里的屋子都快下不去脚了,院子里也净是鸡粪。


    不用想也知道,明天二姐回门得累个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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