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爱革下午出去打了个逛,进屋就道:“听说二妮跟项炀今天去镇上了,背着个筐,也不知道买的啥。”
孙淑琴一听,心肝肉一起疼,那都是拿她的钱买的呀,没好气地道:“个死丫头,钱拿在手里烧得慌啊,得俩钱就浪着出去买东西,不知道给她二哥留着。”
周爱革点了根卷烟,吧嗒着抽了两口,道:“兴许是为了明天回门买的东西。”
孙淑琴脸色这才好看了点儿,但仍旧没好气地说了句:“拿咱的钱再倒头来装好人,钱给我我不知道花?”
“明儿等二妮去灶屋做饭的时候你跟着过去搭把手,和她说说话,哄着让她把钱从项炀手里要过来。”
孙淑琴道:“那死丫头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她心里有点膈应周灵那天晚上的态度,死丫头挺会借势,靠着那小土匪胆子也变大了,还敢让她去死。
孙淑琴想起来就气,心说哄是不可能哄,不狠掐她两把出气都是好的。
那死丫头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应该主动把钱送回来。
周爱革中气十足地咆哮:“你是她娘,你说她就得听,不听就打,爹娘打孩子天经地义,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
孙淑琴倒是想,这不是怕那小土匪犯邪性嘛,说他土匪,还真是个土匪,连老丈人都敢踹。
打是不敢打,不过指使着干点活不过分吧?
孙淑琴咬牙切齿地道:“一会儿让三妮过去说声,让那死丫头明天早点过来把家里打扫打扫,屋里都下不去脚了,柴也快烧完了,明天让她出去拾捆柴,咱看那小土匪能干看着不……”
周爱革不拦着孙淑琴这么安排。
他懒得干活,家里俩儿子现在都别着苗头,谁也指使不动,三妮得上学,好赖让她把初中念完。
孙淑琴也不愿意去捡柴,看来看去,还得是二妮。
既然她选了项炀嫁在本村,那就是她的命。
周护民抄着袖子从外头进来,进屋也不说话,往那儿一蹲,黑着个脸。
见他这样,孙淑琴心里也气,嘴里‘唉哟’‘唉哟’地喊着:“一个个这是打算合伙气死我啊!出了个不听话的丫头,还出了你这么个轴骨头,你就非那个浪蹄子不行是吗?”
周护民梗着脖子道:“都说好了的事,你们非把钱给二妮那丫头片子,叫我说咱那么多人干啥怕项炀那土匪?”
周爱革没好气地道:“净显你了是不是?当时你倒是上啊!民兵在那儿看着,队长在那儿盯着,你有几个胆子跟项炀打?”
周护民一撇头,硬邦邦地道:“反正你们得想办法给我弄两百块钱的彩礼,我都跟倩倩说好了,结果弄了这么一出,让我咋跟人家交待?”
孙淑琴气道:“有啥不好交待的?就说拿不起,出不起了。还二百,漫说现在拿不出来,就算能拿出来,你哥嫂能同意?”
周护民脖子一梗:“这我不管,你们说好了的。”
就咬死了,爹娘说好的事,就得给他办到。
周护民从小被惯坏了,根本没学会体谅父母的难处,原本答应他的事只要没做到,他就不依不饶。
周护国从外头进来,瓮声瓮气地道:“你甭想,我不同意!”
反正现在已经闹开了,也挑明了,老二娶媳妇的彩礼不能超过他。
周护民跳起来冲他哥呲牙:“你凭啥不同意?”
周护国不跟他争辩,他冲周爱革跟孙淑琴道:“反正我不同意,现在就分家,家里的钱该我的那份一分也不能少给我。你们要是敢拿二百块钱给老二娶媳妇,以后你们的养老我也不管了……”
周爱革怒吼:“你敢!!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周护民也跳起来嚷嚷:“你凭啥不管?老大给爹娘养老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你敢不管就先把这套大院子让出来。”
他料定老大舍不得。
谁知刘美玉从外头进来,冲小叔子道:“行啊,把家分了,我们搬到隔壁去,这大院子给你,你过来跟爹娘住,将来你给爹娘养老。”
周爱革怒吼:“胡说八道!”
孙淑琴更是一时气的不知道该先骂谁,索性一拍大腿坐到地上开始嚎叫:“老天爷呀,你让我死了吧,我咋养了这么一窝没良心的啊……”
她不骂俩儿子,抬手指着刘美玉骂:“都是你这个害人精在里头挑唆,我跟你爹还没死呢你闹啥分家?”
刘美玉现在也不怕婆婆了,娘家给她撑腰呢,她自己也看透了,公婆懒,带着她男人也懒,不分家这日子就过不好。
当下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掐腰,跟孙淑琴对着骂。
周青还没走到自家门口就听到了里头的吵架声,头皮猛地撮了起来。
缩着脖子轻手轻脚的进门,悄悄回到西屋把书包放下,出来自觉的喂鸡,烧水……
不知过了多久,里头的骂战停了,老大一家摔门回屋,老二也气冲冲出来,回了他的院子,孙淑琴扯着嗓子在屋里喊:“三妮,三妮死哪儿去了?”
周青硬着头皮道:“我在灶屋烧水呢……”
孙淑琴头发炸成了鸡窝,出来嘶哑着嗓子吼,气势冲天的朝着已经出嫁的周灵出气,一副拿捏住了的架势:“你去跟那个没良心的死丫头说,明天回来让她带着钱来,要是不带,以后就别登咱家这门,她以后就没娘家了,让项炀那小土匪打死也别回来哭……”
娘家拦着不让回门,看她丢不丢得起那个人!
周青吓坏了,不去吧,在家挨骂;去吧,她又怵头项炀。
况且才从二姐那回来,再让她回去说这个话,她以后咋见二姐?
周青稍一愣怔,孙淑琴就气得去摸烧火棍:“你去不去?不去你也滚!”
周青转身跑了出去。
磨磨蹭蹭到了项炀家,刚到门口就碰上了手里提着几尾鱼的项炀,周青吓一哆嗦:“二、二、二姐夫!”
项炀皱了皱眉头:“跟老子说话结巴个屁啊?”
推门进去了。
周青:……
她就说项炀可怕吧?
硬着头皮跟进去,周灵从灶屋出来,先看见项炀手里的鱼,眼睛一亮:“你真钓着鱼了?”
项炀点点头,道:“你妹来了。”
自己提着鱼回了屋里。
周灵这才发现他身后一脸如丧考妣的周青,道:“咋啦?进来进来……”
带着她进了灶屋,里头烧着炉子,暖和。
周青一看见周灵,眼泪就下来了,结结巴巴地说了家里今晚吵架的事,最后小声转述了孙淑琴让她来告知的话,而后道:“二姐,我、我不想来,可娘要打我。”
周灵勾勾嘴角,心说孙淑琴还真舍不得打她小闺女,不过骂肯定少不了。
她笑道:“没事,你不用为难,就说把话带到了。”
“那、那你明天……”
“明天再说,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周灵教她,笑道,“回去你就说…你刚说完,项炀就撵你走,所以也不知道我啥态度。”
又叮嘱她:“明天早上来拿二合面馒头,咱俩的事跟家里的事不牵扯。”
周青点点头走了,回家按周灵的话转述,孙淑琴骂骂咧咧到半夜。
等周青走了项炀才提着一条鱼从屋里出来,也没问周青来干啥,直接道:“你进屋歇着,我做饭。”又问她,“鱼你想咋吃?煎还是炖?”
周灵突然想到红烧鱼,她咽了咽口水,问他:“红烧的你会做吗?”
项炀道:“咋做?”
周灵把步骤说了一遍,最后道:“要不你处理好我来做?”
项炀一扬下巴:“听着也不难,我来做吧,你回屋烫烫手抹点冻疮膏,早点把爪子养好。”
周灵就回屋了,项炀一共弄了三条鱼回来,还有两条搁在了桶里,甩着尾巴游来游去,一条清蒸的,一条糖醋的。
不多会儿灶屋那边就传来浓郁的酱香味,周灵开始咽口水,但她刚把爪子烫的热乎乎的,又不想出去吹凉风,只能耐心等项炀带着红烧鱼来投喂。
终于,在她望眼欲穿的期盼下,项炀端着红烧鱼进来了。
“你看看行不行,尝尝味道是不是这样?”项炀有点紧张、有点期待地看着周灵。
颜色瞧着不错,周灵尝了一口,鱼肉鲜嫩,酱汁浓郁,鲜香味美,说不上多正宗,但也好吃到不行。
周灵使劲点头:“好吃,你快尝尝。”她给项炀夹了一筷子,项炀尝了尝,满意地挑挑眉,有点得意地道,“我学做饭就是学的快,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就夸我聪明……”
周灵忍着笑,道:“是是是,以后做饭你全包了。”
项炀‘啧’一声,佯装抗议地道:“等你爪子养好了,老子还是想等着吃现成的!”
两口子坐下来开始吃饭,刚馏好的热乎馒头,蘸点红烧的汤汁,项炀能一口炫半个。
周灵也爱这一口,两人最后吃的盘子溜光。
末尾喝了碗小米粥溜缝,周灵满足的打了个饱嗝,道:“好吃!”
项炀见她瘫在那里半眯着眼睛发呆,跟只小懒猫似的,心头说不出的满足,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说不出的宠溺,道:“明儿还给你做!”
晚上睡觉的时候周灵跟他说了自己让周青帮她找课本的事,道:“明天早上你七点前喊我,我给周青拿二合面馒头。”
项炀听说她想读书,道:“你想念书还用的着这么麻烦?明天我去学校问问能不能插班,你去念就是了,咱又不是念不起。”
周灵心里暖成火炉,柔声道:“不要,上学得按点起,我想在家自己学。”
项炀一听也是,这么大冷的天,早早起来上学多受罪?马上改口:“行,那就自己学,咱这么聪明自己学也能学好。”
周灵支起身子,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咱俩一起学,多念点书就能多懂点道理,你觉得呢?”
项炀当年学习成绩不错,上回他生意做大后就尝到了没文化的亏,在周灵的督促下报了夜大充电。
这辈子周灵想让项炀一起去读大学,准备从现在开始就给他做思想工作。
但现在的项炀没那个觉悟,他抬手把周灵塞回被窝,低声道:“我就不费那工夫了,看书是很有趣,能从书里看到在村里看不到的景色,但不实用啊,咱进不了城,更进不了国营单位,当不了工人,就无用武之地。对了,咱村那牛棚关着谁你知道吗?我听说是省里大学的教授。”
“你看,教授都被打成了臭老九,念了有啥用?”
“你喜欢你就学,我只负责把媳妇养好养胖,旁的不管。”
周灵当然知道现在关在牛棚里的是谁,她的授业恩师,上回还是项炀帮她打通的那条线,磨了好久,人家确定项炀不是故意去给他们下套的,才答应教她。
当年高考恢复她选择省大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杜教授和张教授。
现在没法直接去拜访,两位现在有点风吹草动就紧张,成天担惊受怕,所以得好好想个办法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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