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51 ◇
◎项炀知道他媳妇儿在给他谋划,心里暖烘烘的◎
村里, 上午项炀离开后,村支书高振兴就感叹道:“老话都说结了婚才算成人,还是老话在理, 你看项炀,以前多横、多愣的人, 现在说话办事像模像样的了。”
记分员高明海笑道:“是啊, 成了家就是大人了, 有点爷们的担当。”说完他顿了顿,似是才想起来项炀平时的表现,又补充道,“不过项炀平时横归横,他还真不会主动找事,干活也卖力, 都能拿满工分。”
也不怪他才意识到项炀之前的表现, 平时项炀总冷着个脸,又有‘凶’名在外, 尤其他看人时的那种眼神,冷冷地瞥过来, 真跟让狼盯上一样, 跟他说话心理压力都大。基本上没事不跟他搭茬,但有事吩咐他,别看他只冷哼一声,最后都做的特别漂亮。
像今天这样这么会说话, 高明海还是头一回听着。
钱永生想起前两天周灵给他出主意的事,眼里含笑, 道:“那臭小子是个受媳妇管的。”
今天来这里的表现, 他猜着应该是让周灵撵来的, 话也是现教的。不然就那臭小子,连自己脑袋上的污糟名声都懒得辩解,能说出这么漂亮的话?
队里还真要挑俩壮小伙子安排个活干。
年后公社那边会退下来一辆旧拖拉机,预备分给下头的几个大队,方便春种秋收的时候使用。
可给谁不给谁,咋安排都不公平,最后就用了个科学手段——抓阄。
秋天的时候公社下头各大队队长就去抓过阄了,钱永生运气好,那辆旧拖拉机落到了他们北湾大队。
这段时间一直没动静,还以为公社那边反悔了呢,没想到又突然接到通知,让他挑几个人送去公社考核,考核后看成绩留下一个学开拖拉机、考证。
除了开车,还要学维修,不然车子坏在半道上耽误事。
所以得选认字、干活利索、并且脑子灵光的人。
结合项炀修牛棚的表现,还有记分员恍然记起的他这些年的勤劳,大家都觉得项炀是个不错的人选。
至于另外几个,也会尽量避开村干部这几支姓氏,从其他不相干的人里挑,当然,如果后生确实优秀,选出来大家都心服口服,那另说。
北湾村这边的干部层,记分员跟村支书是一家;会计杨生虽然是知青,但他是杨艳红的堂弟,算是走的钱家的路子。
钱永生的几个儿子里,还有当小队长的,高家也有本家当小队长的。
干部们不能光挑自家人,得给其他社员机会,所以这次安排人去公社学习,人员讨论了好几圈,目前定下三个,完全可以再把项炀加上,后头能不能留下就看他自己了。
人家公社那边说留一个学习的,钱永生存了私心,觉得有这种让村里后生学本事的机会,咋能只安排一个?他跟公社领导磨了又磨,最后还表示:双抢的时候,他们也会照顾照顾周边邻居,到时候就一个会开拖拉机的,再把人累出个好歹,多一个学的,还能有个替换。
当然,钱永生的私心可不止这一点,但在领导前头不能啥也往秃噜。
最后公社领导被他这份仗义言辞说服,答应给俩名额,但如果他选的人不行,考核通过不了,最后只留一个,他也不能说别的。
如今添上项炀的名字,再选出一两个不错的,一起安排去考试。
虽然只录取两位,但钱永生觉得让其他人跟着去长长见识,也算是一种激励吧。
项炀把那边的活弄完,去了趟村里,回家后就喜滋滋地道:“还真给我安排正经任务了。”
如果能通过考核,学习期间给算工分,将来他就是村里的拖拉机手,活儿轻松,工分还不少挣。
周灵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真的,让你去学开拖拉机?”
周灵恍然记起前前辈子是有个学拖拉机的情节,但那时候作者没把这件事安排在他俩头上,她那会儿还没从被娘家人磋磨的自卑怯懦中走出来,没有后来的凌厉,所以这事跟他们没啥关系。
不过拖拉机有后续,那时候就跟项炀有关了,没想到这辈子自己改变,连同剧情也改变了。
只是,项炀如果把名额占了,会不会抢了别人的机会?周灵回忆了下,村里后来的拖拉机司机好像是周强,他们周家非常远非常远的一个本家,平日里没啥来往的那种。
周强会在后来开夜车给哪儿送货的时候遇上拦路的,项炀救了他。
“你们几个人去?都有谁?”
“我还没问,钱老头儿只说我这回表现不错才让其他干部注意到我,还叮嘱让我去了公社也活泛一些,别摆死人脸。”
就是不知道钱老头儿为啥会猜到他自告奋勇那一出是周灵安排的。
那事还真是他媳妇儿撵他去的,当时他是想撂挑子不干的,但周灵不同意,让他有始有终,还告诉他去村里申请的时候不但不能甩脸子,话也得说的漂亮点,顺便表达一下革委会这件事上的感谢。
项炀不懂太复杂的弯弯绕绕,但他听话,迈着两条大长腿就去了。
没想到转而就迎来这样的机遇。
周灵倒是没想到机遇来的这样快,从她推项炀出去免费帮村里干活时,只是想慢慢把项炀的名声正过来,把他推到人前。
因为她知道项炀不是大家口中的‘土匪’和坏人,项炀的好要逐渐展示出来,等跟他本家撕破脸的时候,村里的谣言才不会传的太难听。
虽然项炀不在乎,可她心疼她男人。
如果能捞个轻松点的事,可以挣跟下地一样的工分,为什么不选择前者?
至于旁的担忧么,都到这份上了,总不能头一步就放弃,那以后村里有事也不会找项炀了,所以这一步不能退。
如果这回项炀真拿走了周强的拖拉机手的机会,后面她再想办法拉周强一把。
毕竟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周珊,她可不想给对手送帮手。
项炀知道他媳妇儿在给他谋划,心里暖烘烘的,晚上贴贴完忍不住撒娇:“媳妇,钱老头儿撅我!”
周灵嫌热,从她怀里抽出来,侧头问他:“为啥?”
为啥?他一听村里给他安排这个事,还以为自己受了委屈村里特意给他发的‘补贴’呢,又单独找钱永生商量,能不能他不要,给周灵换个轻省活计,免得年后她下地劳作。
结果让钱永生骂了一顿。
就一个北湾村,能有多少职位安排?
不过现在周灵拎得清,又在钱永生那里留了好印象,年后分工肯定会照顾一二。
周灵听完闷声笑:“队长其实挺疼你的,拿你当子侄一样。”
“训的跟孙子似的……”项炀闷哼。
周灵揉揉他的大脑袋。
项炀自小身边没有长辈时时耳提面命的指点,很多人情世故上思维略钝些,但好在聪明,一点就透。
周灵这会儿细细地叮嘱他:“你们考试应该会考简单的机械类的知识,明天你多去村里转转,帮着干点活,问问有没有啥能用的资料可以看看。或者…知青点你有没有熟人?问问他们有没有懂这个的。”
项炀神色一顿,他还有个‘账’没给人家结算,道:“明天我去知青点问问。”
学拖拉机这种事,钱永生一个知青都没选,就不在他的人选名单上。
主要是这几年陆续有知青找着回城的门路,拍拍屁股走人,他担心选了知青,结果人家突然机遇来了直接撂挑子走人,他上哪哭去?
尤其这还是技术类的东西,他必须先偏心本村的后生。
后头不用周灵再叮嘱啥了,项炀有些事不懂是不懂,但一点就透的不行,问那几个知青也是旁敲侧击的问,不会大喇喇把消息透出去。
周护民那顿打是白挨了,他自己说不出个所以然,想往项炀头上赖也没法赖,人家当时没在村里啊。
而因为这点,项炀觉得如果是郑少兵他们临时抓住机会决定的行动,特意把他摘出去,那还算挺会办事。
第二天一开门,院子里的雪就到了小腿肚,项炀嗅着冰冷的空气,只觉得浑身通透。
他要去知青点找人套话,还要去村里献殷勤,老天爷这不就赶着送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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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护民身上还背着处分呢,现在马上让他出来接受考察。◎
周灵今天醒的也早, 一瞧外头的光亮度跟平时不太一样,下炕走到窗边往外瞧了一眼:“下雪了!”
项炀正在清理院子里的雪,听着动静道:“是啊, 阴了这几天,总算下下来了, 你再睡会儿。”
这不是周灵平时起床的点, 早着呢。
“不睡了, 今天早点吃饭,估计一会儿村里得召集扫雪。”周灵一瞧那雪还没停,大片的雪花飘飘摇摇落着,村里今天肯定有集体行动。
当然,主要也是各家的男同志参与。
她赶紧穿好衣服出去。
项炀扫雪,她洗了把手脸去做饭。
熬的咸口的姜汤, 热了几个饼子, 拿油炒了个咸菜丝。
吃饭的时候周灵叮嘱项炀:“扫完雪你再去修过棚子的地方转一圈,去牛棚那边的时候报备一下。”
项炀道:“嗯, 之前还想让张教授给你做副棉手套呢,我还来得及给人家布和棉花……”
周灵有点遗憾地叹道:“这事先放放吧, 来年开了春再说。”
不知道是不是雪还没停的原因, 他们吃完饭村里还没动静。
项炀这回倒是不用点拨了,戴好棉帽子,把棉袄裹紧,准备拿着铁锹走。
临出门前顿了顿, 往怀里揣了几个饼子,扛上铁锹出了门。
媳妇儿已经帮他把头开好了, 接下来他也得主动表现, 直接去找钱永生跟他汇报自己的工作安排。
“我先去看看修的那几处棚子, 知青点那边也转一转,还有村里那些伸到各家屋顶、院墙、巷子里的树枝,能够着啥我先清理啥吧。路是一方面,有些老树树枝不结实,我怕一会儿再压断砸了人……”
钱永生正计划着召集村干部开会,商量扫雪的安排,一时还没注意到项炀提的这几件事上。
现在听项炀提起,他欣慰地点点头:“你提醒了我,一会儿我用大喇叭喊一喊,再让各小队去修过棚子的几家查验一下,看有没有压坏的东西。”
又道:“你去吧,这雪下的不小,也不知道啥时候停,那些老树枝子是得多注意注意。”
等项炀离开,他也赶紧通知召集各小队队长去村委开会,分派任务。
不多会儿村里就集体忙碌起来了。
但扫雪用不了那么多人,只安排各家壮劳力。
这一招呼扫雪不要紧,像周护民这种背着处分的一下就瞒不住了。
他本来就不是勤快人,何况他往后干活还都是白干,就想借着挨打的事窝屋里装死。指使赵倩让她去隔壁找孙淑琴,让孙淑琴给他找队里请假。
赵倩有点生气周护民这两天借着挨打的事赖着不做家务活,明明就是些皮肉伤,却让他找到成天窝在炕上的理由了,吃饭刷碗扫地都成了她的事。
今天一大早冷冷哈哈的把早饭做出来,听周护民吆喝给他送里屋一份,她心里就开始窜火,这会儿又听周护民指使她过去找婆婆帮忙请假,心里更烦,也没把周护民的安排当回事。
这又不是冬天里的第一场雪,哪个村里都有扫雪安排,很多家里都抢着去,毕竟扫雪比起种地可轻松多了,还有工分挣。
就算不乐意去,只要家里有一个参与的,村里就不会说啥。
所以她就慢吞吞的在那儿吃饭,一直磨蹭到小队长来拍门,才起来迎出去。
赵倩往外走的时候还有点不高兴,这个村子怎么回事啊?他们村也没说挨家挨户上门喊的,都抢着干,人多到各小队长都往回撵人。
谁乐意上、乐意挣这个工分谁上呗,干啥啪啪砸门!
所以打开门她说话就有点冲:“大早上的干啥呢?护民不是挨了顿打么,这回的工分我们就不挣了,让我公爹还有我大伯子多出点力就行了。”
这边的小队长姓高,他皱眉道:“什么工分?周护民身上还背着处分呢,现在马上让他出来接受考察。”
赵倩懵了,惊声道:“啥处分?”
屋里周护民一下就精神了,头皮发麻。
不多会儿,周家起了尖锐的吵闹声。
“也就是说,明年整整半年都没有工分是吗?没有工分我跟着你吃啥喝啥,喝西北风啊?”赵倩气的推了周护民一把,大声质问。
孙淑琴听着动静过来了,她心疼儿子,护着:“你推他干啥?还不是为了娶你进门想了些左主意闹的。要不是你把我儿子迷的五迷三道,成天魂不守舍,他能走这一招么?”
赵倩一听周护民都是为了她才闹出事,心里生气之余竟有点甜滋滋的,语气不自觉软了下来,道:“我们那边都不介意了。”
孙淑琴没好气地道:“怨我,怨我不会生,生了二妮那个没良心的,一找了男人就把娘家人当仇人对待,就是他两口子不依不饶的……”
还闹的人尽皆知,害她宝贝儿子受了处分。
赵倩心情有点复杂,生气之余又夹杂着甜蜜,可这甜蜜也不能当饭吃啊,一想到明年周护民半年没工分,他们又分了家,她得付多少苦力才能挣出两个人的口粮啊!
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日子一片黑暗,一拧身子跑进屋里扑到炕上哭去了。
周护民想借着装病的由头窝屋里躲懒也不成了,认命地扛着铁锹出去铲雪,而他又是重点关注对象,稍一偷懒,旁边就传来一声咳嗽,周护民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铲。
从入冬后他就没再下过啥苦力。
当然,春种秋收的时候也没真正下过苦力,成天就研究怎么躲懒,怎么跟队长谁的打游击,干活也是能出三分力绝不出五分。
这回不一样,专人盯着他,才干了没多会儿就觉得胳膊酸的挥不动铁锹了,吭哧吭哧喘着粗气。
旁边跟他离得不远的周爱钢见他这样,摇了摇头,心说正值一膀子力气的年纪,干点活喘的跟风箱似的。
老二这一家啊,呵,且看他们明年的日子吧。
等他们小队把负责的区域铲完,周护民觉得胳膊发软,腰也酸。
他抬起袄袖子抹了把脑门上滴滴答答的汗珠子,心说总算结束了。
感觉他得回去躺三天才能歇过来。
刚准备回去,就被点名分配了别的工作:跟着队伍清理村外上山的路。
这种事反抗不得,周护民也没那个胆子撂挑子,否则钱永生那个老不死还得延长他明年的惩罚时间。
认命地拖着两条腿往前走。
全村集体行动,也没耗费太长时间,村里加上村外的路清理完毕,也就干了两个多小时。
周护民往回走的时候感觉腿都拖不动了,偏偏回家还有赵倩的质问和闹。
他本来就累成了孙子,小队长还安排他下午再出去扫雪——这会儿雪还没停呢。
烦躁的想骂娘,可又没那个底气,毕竟明年上半年都得指望赵倩给家里挣粮食呢。
况且他一直瞒着赵倩也理亏,等过两天他做检讨的时候,赵倩肯定觉得丢人,弄不好又得闹,周护民忍着烦躁耐心哄着,最后给赵倩画饼:“你放心,爹娘那边肯定私下贴补咱。实在不行,我去找二妮,好好求求她……”
赵倩已经听了孙淑琴对周灵的控诉,她现在认为是周灵抓着不放,不然村里也没想着给这样大的处罚,心里已经记恨上了,冷声道:“不用求她,你当初要是真从她手里拿着钱了,她生你的气,想出出气,这还能理解,你又没拿她一分钱,她这么没完没了的就是她的错,你求她做啥?”
当然,就算真生气,也不能把亲哥哥往这种路上逼啊。
周护民松了口气,也顺着赵倩的话说:“我也没想到二妮心肠那么狠毒,让我背上这么个处分,又是要做检讨,又是让我白干活……”
“啥检讨?”赵倩腾的坐直了,瞪着红肿的眼睛问,“还要做检讨?”
周护民一脸隐忍的委屈,没说话,而是往地上一蹲,埋头抽泣了两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凭着一张巧嘴终于把赵倩哄好了,周护民嘴里说着:“甭管咋说,所有的事都赖我。倩,你放心,等明年我的处分结束,后半年我拼命挣工分养活你,往后一辈子,我都会努力挣工分,绝不叫你跟我受了委屈。”
“你歇着,我喝口水去做饭……”
他当着赵倩的面端茶缸子,那手抖的跟筛糠一样。
赵倩惊了:“你手怎么了?”
“没事,刚才给我安排的活重了点,旁边又有人盯着,一口气不敢歇,用力用的太猛了,这会儿胳膊没劲了。”周护民苦笑道,“不过不影响做饭,你歇着,我去做饭。”
说完,装模作样的要起身。
赵倩嗔着拽了他一把,心疼道:“你歇着,我去做!”
起身进了灶屋。
周护民长出了一口气,躺了下去。
这场雪一直下到晚上八点多才停,钱永生的眉头紧了一整天,终于能缓一口气了。
他回身跟其他几个村干部道:“可算停了。”
高振兴道:“是啊,再不停,我今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他说完又道:“不过这回村里早就做了准备,雪再大,也不会造成社员们的财产损失。”
钱永生狠狠抽了一大口烟袋:“这回项炀跟他媳妇出力不少,那小子,平时也没瞧出来那么有眼力劲。”
高振兴已经听说了项炀一大早就来找队长,提出去检查修的棚子、检查探出来的大树枝子,去晃树上的雪,防止树枝断裂伤到屋顶院墙或者村民,他也点点头,笑道:“不错,越来越像样了。”
几位干部松了口气,这雪只要夜里不再下,基本问题不大。
“我回了,队长你也早点歇着,明天还得看看道上结冰的情况呢……”高振兴刚要起身,听着外头有动静。
何援朝带着几个知青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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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上门◎
来的是何援朝、郑少兵和刘建设。
“钱叔, 高叔……”郑少兵性子比较外向,他进门笑着打了一圈招呼,一人递上一支烟。
“你们几个怎么过来了?”钱永生老眼扫过去, 目光在何援朝脸上顿了顿。
几日没见,瞧着这后生怎么还萎缩了呢?耷拉着脑袋, 脸也凹了进去。
郑少兵转头看了何援朝一眼, 见他没吭声, 他笑着道:“几位领导,我也不多啰嗦,这次过来是为着援朝跟周珊那桩事……”
钱永生抽烟的动作一顿,脑子里先闪过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周爱钢家那闺女跟红星大队那家散伙了,昨儿去办的这个事,昨天傍晚的时候周爱钢还来了一趟, 跟村里打了招呼。
何援朝这小子这是听着风声了打算回头?
高振兴跟会计杨生也都下意识这么想, 互相对了一眼。
但好在郑少兵话跟的快,没让他们真这么问出来, 他苦笑道:“叔,您看看援朝现在这状态。咱都铮铮铁骨的汉子, 谈对象的时候也拿出了十分的真诚, 可结果呢,让人给戴了绿帽子,换成哪个大小伙子能忍受的了?援朝这脊梁骨都快被这件事压弯了,这消息要是传回城里, 人家爹娘能不心疼么?”
“再说句不好听的,出了那事之后, 爱纲叔家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提, 这是瞧不起我们知青, 还是打量我们家大人离得远,跟前没有撑腰的,欺负我们呢。”
钱永生后来没再问周爱钢家这事咋处理的,他是考虑着各家乱哄哄的,他再去追问,这不是往人家心口上戳刀子么?
但没想到周爱钢这么不懂人事,光把人彩礼退回去,竟然连句人说都没说。
这几个城里来的娃子,估摸着心里也是承受不住了,才找到这里来。
高振兴也皱了皱眉,道:“这个周爱钢,家里孩子不懂事,他也不懂事!”又问郑少兵,“你们过来,心底应该也是有了打算,先说说你们的想法。”
郑少兵几个来之前就讨论过,他们就是来村干部这里打个招呼,之后由他们自己去周家讨说法,如果周家死皮赖脸,他们再让村里出面。
能少给村里添麻烦就少添点,他不想考验村干部的公平态度,不然闹的太僵,他们也讨不了好。
郑少兵道:“我们想去周家问问,看看对方打算怎么解决吧。总之,这个委屈我们不能白受了。”
钱永生就明白他们的意思了,再瞧一眼满脸颓废,耷拉着脑袋的何援朝,道:“是该去问问,你们先去跟周家谈,如果需要村里出面,到时候让人去喊我一声。”
“得嘞叔,有您这句话我们就踏实多了,趁着晚上没啥人我们先过去问问,也免得白天让人看见,双方都不体面。”
钱永生点了点头,心说不愧是城里来的文化人,说话就是文明。
几人离开,杨生这才道:“前几天有人去知青点找何援朝,想给他说说项图强家的闺女。”
钱永生道:“这事儿我知道,何援朝没同意,看刚才那模样,估计是让前头那事打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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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重生回来,周珊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
昨天好说歹说让爹娘陪着去史家闹了一场,跟史峰的婚事作废,如今觉得从头到脚的痛快。
她跟家里人说的是,让她在家里好好养养,身上、脸上的伤估计过完年就能恢复如常,到时候相看个好点的人家。
周爱钢跟于秀丽都同意了。
但周珊自己已经做好了打算,等过几天脸上能看了,她就先去趟下河村,找找那个老实人,想办法偶遇一下,做个铺垫。
明年再想办法跟那边搭上线。
人虽然没啥本事,但一家子好脾气,待人温和,婆婆也不是那种有主意的,她进门就能当家做主。
总之,成功脱离火坑,她心头松泛的不行,甚至不自觉哼起了歌儿,还翻了翻她便宜妹妹的课本。
于秀丽站院子里喊:“三丫要是写完作业了你们就早点睡,别浪费煤油。”
周珊拉开门应声:“知道了娘,我们这就吹灯上炕了。”
周娟也合上课本,挠了挠痒到不行的手,两手替换着使劲搓了搓,拉开被子准备躺下。
主屋里,周爱钢刚刚烫完脚,脚上的热乎劲让他也舒坦的叹了口气。
于秀丽进屋笑道:“二丫还哼歌儿呢。”退了那桩婚事,其实她心里也觉得轻松。
毕竟史峰那样的女婿实在不长脸。
虽然这事闹的不好看,可只要二丫头重新找个好人家,过上几年,大家就忘了这回的污糟事。
周爱钢提起这个二女儿还是生气,冷哼一声:“过完年,赶紧找个差不多的人家嫁出去,省得闹的家里不安生。”
于秀丽抿了抿嘴,有点犹豫给二丫头找个啥样的。
虽然结了次婚,可毕竟没圆房,还是黄花大闺女呐,可偏又闹得名声不好,条件好的大小伙子人家肯定不愿意。
能乐意娶她,又能出起高彩礼的,闹不好还是得找个离了婚或者死老婆的男人,少不了还是得给人家当后娘。
但绝对不能找个史峰那样的,比他们小不了几岁,连门都带不出去。
“不行把她嫁远点……”
于秀丽刚说了这句,听着家里大门响,她心头一跳,本能地打了个哆嗦,声音都有些发飘了:“谁啊大晚上的,这又是啥事啊……”
这段时间实在让二丫头惹的这一出出的事弄怕了,周爱钢头皮都发麻,赶紧趿拉上靴子,披上棉袄往外走。
周珊也听着有人拍门了,她都下意识紧张的心口砰砰跳,赶紧拉开门往外看。
那边于秀丽已经把门打开了,看见是何援朝几个,顿时瞪大了眼睛:“那、那个,是你们啊?这大晚上的,啥事啊?”
瞧着何援朝,她心头还绕了个弯,心说这小何不会是还惦记着她二丫吧,听说离了婚,这就马上追过来了。
如此想着,心头还略略一喜,这要是真的,那还是一桩好事,毕竟何援朝可是能拿出一百彩礼的人。
许秀丽脸上的笑容也热情了许多,赶紧道:“进来进来,快进来。”
后到的周爱钢瞧见几人也楞了下,他跟于秀丽对了一眼,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脸上也绽开一个笑,心说没想到这小何还挺长情,闹了那么一场,兜兜转转还是求上门来了,这可不就是老天爷说的缘分么?
那边出来的周珊眯着眼认出了何援朝几人,也楞了下。
于秀丽瞧见她,赶紧道:“二丫,过来给几位同志倒点水喝。”
“诶!”周珊嘴里应着,心底却快速盘算。
她不能嫁给何援朝,真跟何援朝成了,等他缓过来,还不知道怎么挤兑她、瞧不起她呢。
还有书里记录的,何援朝他妈非常不好相处,真要是当她的婆婆,家里的日子非一地鸡毛不可。
不过,倒是没想到何援朝还是个痴情的种子。
可见男人的贱性,当初原主好声好气哄着的时候,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如今自己这么摔打他,谁能想到她前脚退婚,后脚就追过来了。
周珊对他们的来意揣测,与周爱钢两口子不谋而合。
但她摆明了不打算跟何援朝复合的,宁可再挨一顿打,也不能跟何援朝复合。
所以进门就先摆起脸子,眼神冷冷的看着何援朝,语气挺冲地道:“你来做什么?”
必须得先截住他们的话题,不然要是何援朝提出一百块钱彩礼,她爹娘非逼着她点头不可。
“甭管你啥想法,咱俩分就是分了,不可能再复合。”周珊铁骨铮铮地看向周爱钢两口子,“爹、娘,我是不会答应的!”
周爱钢脸色一青,要不是眼下还有外人在,他都想一脚踹过去。
于秀丽也一个劲的给她使眼色,心说这死丫头,你都离过一回婚了,人家小何不嫌弃你,你还不赶紧服个软,说两句好话……
‘嗤’,刘建设发出一声嗤笑。
进来门刚刚落座,他们还没说明来意,这个周珊倒是先把架子端起来了。
她还真想当然,名声都臭大街了还以为何援朝想继续巴着她呢。
何援朝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眼底闪过意思厌恶。
他甚至不明白,以前对他小心奉承讨好的女孩子,怎么突然一下变化这么大。
郑少兵也气得不行,这要不是还在人家的地盘上,他非得说两句难听的话臊臊他们。
但他们过来是替何援朝出头,帮他要赔偿的,就抬手摆了摆,语气和煦地道:“周珊同志,你想的未免也太多了。”
屋里人一静。
于秀丽心头一紧,看了周爱钢一眼。
周爱钢这才看出来几人脸色并不像是来求和的。
郑少兵皮笑肉不笑地道:“叔,上回何援朝同志可是在你们家人手里吃了个闷亏啊。你瞧瞧,顶着那些流言蜚语,我们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都废了。而且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一直也没等到你们家一个道歉,没办法了,我们哥几个才打算来问问……”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伙伴们一路以来的支持与陪伴,这本书节奏没把握好,太慢了些,成绩也有点惨淡,一直拖到现在才勉强够入V资格,跟编辑沟通过后预备2月1日上架,倒V到29章,看过的小伙伴就别重复阅读了。
【明天可能会忙疯,不确定能不能更新,硬着头皮暂定请假】
入V当天(2.1日)更新的新章节(可能是54或者55章)会有小红包掉落,再次感谢大家支持~感谢在2035-01-29 22:52:35~2035-01-30 22:4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暮冬烤雪 10瓶;4247325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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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养的狗没拴绳子,跑我家门口瞎汪汪啥呢?◎
郑少兵这话落下, 周爱钢差点一口气翻过去,脸都憋红了。
啥意思?都过去这些日子了,咋又跑来算后账呢?
除了生气, 他也觉得丢人,丢人丢大发了。
于秀丽也愣了半晌, 反应过来后尖声问道:“你们啥意思?”
周珊脸色煞白, 手脚开始泛凉。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个的都不放过她?
她连史家那火坑都逃出来了, 眼看着就能好好筹谋计划一番,往后她的日子一定顺风顺水的,都不用多耗心神,只需要按部就班的沿着上辈子的轨迹走下去,她依然能当上本地首富。
为什么重活一回要给她设这么坎?
周爱钢缓过劲来已经没心气说什么了,只闷声问了句:“你们想怎么着吧?”
“何援朝!”周珊跟周爱钢同时开口, 她上前一步, 浑身哆嗦着气道,“彩礼我们退了, 你买来的东西也折算成钱还你了,你到底还想怎么着?”
这个垃圾知不知道他来这一趟会让她在家里的日子更加难过?
何援朝抬起头, 声音嘶哑, 但说出的每一个字裹着寒风,吹的周珊几乎要站不住:“我要一个正式的道歉,还要你们对我造成的精神损伤进行一定赔偿!”
“你、你讲不讲道理?我们就是正常谈对象,谈了段时间我觉得咱俩不合适就跟你提出了分手, 我有没有跟你提分手?是你自己不同意非要继续赖着我们家,现在又返回头来说我们的不是……”
郑少兵跟刘建设愣了下, 两人心头打了个突, 朝何援朝那边看了一眼。
许秀丽也反应过来周珊之前找何援朝提过分手的事, 这会儿能掰扯赶紧掰扯,完全忘了当时她跟周爱钢拦着的事了,道:“就是啊小何,谈对象有成有不成的,我们二丫之前明明白白跟你讲过不想跟你结婚了。”
何援朝这段时间一直处在颓废状态里,他倒不是多在乎周珊,而是觉得没面子。
从前追着他跑的女同志,突然要分手,他低声下气求和结果给了他一记耳光,闹的满村风雨。
但他没有跟同屋的知青们讲过,上回那一出他只说两人闹了点矛盾,没说周珊跟他提分手,觉得说了脸上无光。
倒是这段时间舆论压力,大家伙都特让着他、劝着他,替他打抱不平,听的多了,恍然觉得自己就是受害者,应该来要个道歉、要点赔偿。
何援朝让母女俩说的脸色发窘,他看了郑少兵跟刘建设一眼,两人这段时间挺照顾他,也挺护着他,不光是找到队长那里还是来周家,一直都是郑少兵冲在前头替他抱不平,但这会儿郑少兵皱着眉头,不说话了。
何援朝心底有点发慌,但他还没乱了阵脚,硬着头皮辩解:“周珊同志是提过分手,可我以为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你说的赌气的话,当时叔叔不也派家里大哥去问我,还喊我来家里吃饭,替我俩说和么……”
周爱钢呼呼喘着气,闭了闭眼。
当时是为子女好,想着好好的对象咋说不谈就不谈了呢?可谁他娘的能想到周珊会闹出跟史家那一出啊!!
及时现在回想一下,他也不觉得当时继续撮合小两口有啥错,错的还是家里这个赔钱货。
作,让她作,作的一家人脸都丢光了不说,还有没完没了的麻烦!
周珊顾不上看她爹的脸色,自己也气得不行,这是个什么绝世大渣男,明摆着就是想来踩她一脚:“何援朝,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够了!”周爱钢厉声喝止,周敬明跟周敬宝听着动静前后脚进来,“咋了…何援朝?”
郑少兵起来跟周敬明两人打招呼,散了两只烟,淡淡的说明了来意,但比起在队长那里的义愤填膺,语气淡了不少,也没提赔偿,只提了道歉的事。
周敬明跟周敬宝脸色都有些难看,都想着各自媳妇说的没错,周珊就是个搅家精。有她在,家里不得安宁。
周爱钢知道自己家再不能闹出啥不好听的了,也着实经不起啥折腾了。
周家这俩儿子再看周珊,也跟看仇人一样,眼睛都泛红。
这事,算来算去,终归都是周珊做的不地道,他们也听了不少村里的传闻,说周珊给何援朝戴绿帽子啥的,哪个男人听了心里也无法痛快。
最后商量一番,给何援朝郑重道了歉,赔了他三十块钱。
当然,这钱在何援朝他们走后让周珊写了欠条,早晚都得还给娘家。
倒是周珊战战兢兢等待的暴风雨没落下来,家里人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行动上都有点疲累了,连多看她一眼都懒得撩眼皮子。
何援朝一行从周爱钢家出来,郑少兵跟刘建设两人闷声不语,何援朝一扫之前的颓废,撵上两人,语气爽朗地道:“少兵、援朝,这回多谢你们哥俩,也多谢咱们知青点其他同志对我的帮助,明天我找老乡换只鸡,再弄点细粮,请大家好好吃一顿。”
他那二十斤大米还没拿出来呢,倒是借这个由头改善改善伙食,不过知青点人多,最少得舍一半出去,想想还有点心疼。
郑少兵没吭声,他心里憋屈,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仗义一番,到头来人家都没跟他们摊牌讲,弄的他跟傻子一样。
他冷笑一声,道:“呵,不用……”
“行啊援朝,那这回我们就不客气了。”刘建设一勾郑少兵的脖子,打断他的话,嘻嘻哈哈的看向何援朝,道。
等回了知青点,趁着何援朝跟屋里其他人讲事情经过的时候,刘建设勾着郑少兵出去抽烟,他道:“为啥不吃?不但得吃,还得狠宰一顿。”
郑少兵也骂了一句:“艹,丫的不实诚。”
有点寒心了。
“算了,不光是为了那家伙,也算是给咱们知青们争口气。”
郑少兵没再说啥。
周灵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正在家里做衣服,还是两桩事一起听的。
周青这段时间偷溜过来的次数多,也不怎么怕二姐夫了,她也很好的完成了面对二姐和面对爹娘时的心理路程转变。
不知道为什么,立起来的二姐总能给她一些让人耳目一新的观点,感觉比爹娘教她的东西有用。
最近总找机会往这边跑,来找二姐说话,或者说一些她从外头听来的消息。
“听说是晚上悄悄去的,让咱大爷赔了钱,又道了歉。敬明嫂子还去我们家说了一通,对着咱爹娘哭诉,说家里日子让小姑子祸祸的没法过了……”周青帮周灵按着尺子让她画线,嘴里八卦着,“那个何援朝,前头找咱大爷要走赔偿,后脚就跟人相亲去了,要给人当上门女婿。”
周灵惊讶:“给谁家当上门女婿?”她结婚后不串门,也没去巷子头上凑堆聊天,信息有点滞后。
“跟你们家还有关系呢,是项玉莲。”周青说道,“项图强他闺女。”
周灵有点意外。
这辈子她努力板正了自己的人生轨迹,没想到间接影响了不少人,大家的路线都发生了改变。
周灵惊讶:“项图强有儿子,怎么还要招上门女婿呢?”
周青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外头都这么说的。”
不过等项炀从外头回来,周灵就听了更详细的一版。
“不完全算上门女婿,最起码生了孩子还是随何援朝姓,不然他家那边也不同意。”项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摇摇头道,“但以后挣得工分要充公,挣的钱也得交给丈母娘管着……”
郑少兵找到他,说了他们替何援朝出头的过程,直觉得自己让人当傻逼耍了。
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结结实实宰了何援朝一顿。
说何援朝从老乡手里弄了一只鸡,还弄了不少大米。那大米一部分拿来请了客,一部分还送到了项图强家。
但心里还是不舒坦,跟何援朝的关系就疏远了。
刘建设则是表面上依然跟何援朝嘻嘻哈哈,但有看出端倪的知青来打听,他一点也不瞒着,这就导致何援朝遭到了大家的疏离。
他在知青点有点待不下去,加上也存着私心,重新考虑了一下前几天那个婶子来说媒的事,去项家谈了谈,答应了跟项玉莲结婚,下周一就办酒。
周灵‘啧啧’两声,一时不知道从哪儿吐槽。
恢复了记忆,她对何援朝的印象也不咋地,说白了也是个不作为的渣男,得了便宜还卖乖,稍微一得点势,说话就处处贬低周珊原主。
当然了,那个堂姐也没有多好。
项炀拿了个旧军绿色书包出来,郑重其事的放了支钢笔和本子进去,去公社参加考核。
一起去公社参加考核的人里果然有周强。
周灵看着这个名字莫名有些心虚,又转念想着,项炀还不知道能不能录取呢她就在这儿想这想那的,太分神,衣服上的针脚都缝歪了。
但很快她就顾不上周强了,有人在她家门口骂街。
“这年头了不得了啊,连小土匪都能去学开拖拉机了。别的大队有这种好事都挑村里的先进分子,就咱大队个色,啥人也扒拉上去,不怕那小土匪去公社惹祸给咱大队丢脸啊……”
这道叫骂声格外尖锐,周灵隐隐约约还听着有说话,但声音低,倒是听不真是附和骂人的这位还是帮着她家说话。
当然了,估计帮着她家说话这种情况比较少见,附和着骂项炀的更多一些。
周灵起身出去,在院子里听了听,听出来是隔壁的赵翠芳。
听她那意思是她小儿子本来应该去,结果因为选了项炀就把她小儿子项宝财踢出来了,心里不忿,所以来她家门口骂街。
周灵知道这回挑人的资格,项宝财只念了个小学一年级,字都认不全,村里能选他才怪。
就算选了他,进了公社也是一轮游,干项炀啥事?
赵翠芳在门口骂着泄愤,好像真就是项炀夺走了她儿子的资格一样。
周灵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泔水桶冻住了,倒是饭屋里早上洗菜淘米的水还留着,结了薄薄一层冰。
她端着往外走,把门打开,看准人后扬手泼了半盆出去,骂道:“谁家养的狗没拴绳子,跑我家门口瞎汪汪啥呢?”
赵翠芳正骂的起劲,听着大门有动静就第一时间看了过去,还以为能看到周灵被自己骂哭的样子,结果一看她端着盆,就觉得不好,尖叫一声左右跳脚的躲。
躲开了大半,还有零零星星的溅到了她衣服上。
“啊——周二妮,你这个小浪蹄子敢泼我!”
门口还围着几个看热闹的,大家跟现在的周灵接触不多,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唯唯诺诺,说话蚊子哼哼的阶段,都没想到她能出来泼赵翠芳。
至于赵翠芳刚才提的那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项宝财也就会写他的名字,内容稍微一多,很多字就得画圈圈代替。
听说村里挑人也是有标准的,文化水平最低要求小学毕业,会写字,听说还得去公社考试,就跟学校里给学生考试一样,得做卷子。
让项宝财去干啥?画圈圈?
要说项宝财比项炀哪点强,就是项宝财的名声比项炀好点儿。
赵翠芳就是知道没选她儿子,却选了项炀,她嫉妒,故意来挑事。
“哟,原来是婶子呀,刚才我听着我家门口有狗叫,叫的撕心裂肺的,还以为谁家狗疯了呢,没想到你在这儿了,那你看见刚才那只疯狗了吗?”周灵笑眯眯地道。
“你才是狗,你才是疯狗,你这个小贱蹄子,我得去问问周爱革跟孙淑琴,怎么教出来的闺女这么没有教养,啊——”
周灵又朝她泼水,盆里水不多了,她追着赵翠芳泼,吓得赵翠芳一路尖叫着跑回自家院子,哐当把门关上了。
旁边那几个邻居大娘婶子看的目瞪口呆。
这是周爱革家那二丫头吗?咋跟换了个人似的。
周灵转身笑眯眯地喊人,跟大家打招呼,最扬声道:“婶子大娘们,天冷,都快回家暖和暖和吧,家门口闹疯狗,让大家见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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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55 ◇
◎考核通过◎
赵翠芳吃了瘪, 回家里骂骂咧咧的,她男人项照亮道:“行了,你去他们家门口骂啥?”
项照亮自己清楚, 村里选人去当拖拉机手,选没选他儿子跟项炀没啥关系, 村里是嫌他儿子识字不多, 就算去了也通不过考核。
只是乍一听到项炀入选, 他心底也挺拧巴。
他的想法跟赵翠芳差不多,项炀在村里名声这么差,居然能被选去参加拖拉机手考核,心里觉得不公平。
赵翠芳恶狠狠地道:“我就是气不过,咱村小伙子又不是死绝了,为啥挑那个小土匪?”
“气不过你找村里说去……”项照亮说完又怕她真的去, 立马自己掐住话头, “别去找事了,咱也问不着村里, 要是咱家有符合条件的人没被挑上去那还能去说说,可咱家一个够条件的都没有, 问了也是挨批评。”
赵翠芳当然不敢去村里问, 也不敢骂村里,但心里把钱永生他们祖宗十八代都问候完了。
觉得去学个拖拉机,为啥非得要认字?师傅怎么教徒弟怎么学就是了,干啥还得挑那认字多的。
心里憋了火, 加上又打量着项炀不在家,觉得周灵面皮子薄, 应该不敢吱声, 趁机骂两句心里痛快痛快。
没想到那小浪蹄子还敢拿水泼她。
项照亮最后总结:“不是说去了好几个人?项炀能不能选上还两说呢。”
“也是, 估摸着选了他另外几家也不乐意。”
项照亮点点头:“别说咱们觉得不公平,我估摸着不少社员心里都酸着呢,弄不好还有闹到村里的……”
项照亮这话倒是说准了,还真有闹到村里的,觉得不应该选项炀,向村里提出抗议。
钱永生老神在在的抽着烟袋锅子,来一个怼一个。
你说项炀是小土匪,他抢你家啥了?还是你听说他抢谁家东西了?
没有!
你说项炀就是个狼崽子,他咬你了?还是咬别人了?
没有!
钱永生让来找的人自己数,数项炀干了啥伤天害理的事,不是嫌他名声不好么?让来找的人自己总结一下项炀为啥名声不好,根由在哪里。
结果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数来算去,除了项炀小时候跟他本家大爷叔叔闹的挺轰动的那几件事,旁的啥坏事也没干啊。
再掰扯细一点,就是他说话横,人看上去也横,仿佛下一秒就要抡斧子似的。
钱永生心里嘀咕,那小子要是不表现的横一点,早被人吞的骨头渣都不剩了。
来找的人钱永生也不叫走,说完站旁边听别人接着数,最后挤了一屋子,大家面面相觑,突然发现项炀除了跟本家闹得凶悍、见了血以外,他还真没有别的啥罪过。
“那、那他跟自家亲叔叔亲大爷动刀子、抡斧子、扔石头,这也不像话啊!”有人跳出来咕哝一句。
还给他亲叔叔砸断脚指头,下手那么狠,这不就跟土匪一样一样的么。
但这事钱永生知道,是项超英嫌项炀不听话,怎么说都不肯让出家里的院子,以教训侄子的名义掐着项炀的脖子把他提起来扔了出去。
项炀这才发了狠,捞了块石头砸过去,砸中了项超英的脚面。
钱永生斜他一眼,敲敲烟袋锅子:“那时候他多大?半大个孩子的事你记到现在?钱大彪,你八岁还是九岁上,偷看人家小媳妇洗澡这事你忘了?人家没给你揍个半死?按你这么算,是不是现在也能提出来论一论,给你扣个流氓罪?”
被点名的钱大彪脸色一下涨红,他今年都四十出头了,突然提起七八岁时候的事臊得他老脸滚烫。
屋里其他人也纷纷笑着调侃。
“二哥,那都是小时候的事……”钱大彪说到一半自己就愣住了,到他这儿是小时候的时候,项炀那会儿也没多大啊。
钱永生看着其他人,挨着点名,谁小时候偷了谁家地瓜、谁十来岁的时候给人家打破头……都能提溜出来论一论。
一屋子的人让他说的臊眉耷眼。
往常没人这么掰扯过项炀的名声问题,这回一细掰扯,大家又重新讨论起来,越讨论越觉得——不是啥大事了!
况且钱永生提溜完大家的精彩事迹,又特意点名了项炀最近帮村里办的这几件事,最后提到革委会时语气透了点莫名的神秘,含含糊糊地道:“革委会那边都明确表示了,这件事是咱们大队社员受委屈了,给项炀同志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叮嘱说让村里多照顾一二……”
大家恍然,猜着是不是因为革委会特意点出,所以才给了项炀这个机会,算补偿?
这么一想,不少人心底那点不甘就烟消云散了,人家革委会特意点名的,他们酸的着么?
外头,刘爱娟一直在村委附近徘徊,她知道不少人来村里抗议项炀的事,打算等瞧着有人出来的时候她紧走两步来个偶遇,听听大家咋说。
坏不了项炀的事,听大家说说项炀的不好心里也能痛快痛快。
想到这里,心里又骂了自家妯娌两句。
过来之前她先去了趟项超英家,想拽着妯娌赵海霞一起过来,看能不能撺掇着大伙儿把项炀的事闹黄。
项炀那样的坏蛋都能被选去公社考核,还有没有天理了?
而且,不能让项炀起来,那小土匪一旦得势还了得!
但赵海霞不来,还笑说:“都过去多少年了,咱们做长辈的不能计较的这么真。”
刘爱娟撇撇嘴就出来了,她觉得赵海霞太能装样。
来回不知道溜达了多少趟,也是奇怪了,光见人往里进,不见往外出,等了好一会儿,她穿的棉靴都快湿透了,终于见村委门口那里呼啦出来一堆人,刘爱娟紧走一步,挑了个眼熟的喊着人家打招呼。
大家回头一瞧,这不是项炀他大娘吗?
瞧着刘爱娟,再看看她来的地方和这个时间点,所有人表情都有点古怪,含含糊糊的跟她打声招呼,转头就走,提都没项炀那茬。
刘爱娟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她知道这些人是来村里抗议项炀的事的,这节骨眼上见了她都不用等她问,自有那主动开口提的,可这回居然没人吭声提这茬。
刘爱娟赶紧跟上他们,笑着主动开口:“他叔,你们来村里这是干啥?”
她问的人正好是钱大彪,钱大彪眼神不自在的瞟了瞟,道:“过来问问啥时候杀猪。”
刘爱娟:……
不是来问项炀的事吗?问啥杀猪啊?猪年年都杀,到了时间队里就招呼,哪用得着社员们成群结队来催着问?
大家一听钱大彪的话,就着杀猪的话头聊起来,从杀猪聊到各人今年挣了多少工分,估摸各家能分多少猪肉,年底还能分多少粮食,就是没人提项炀的事。
刘爱娟跟着走到散伙各自回家,也没找着合适的话头问,揣着满肚子的疑惑回了家里。
跟自家男人嘀咕:“邪了门了,那小土匪一结了婚就跟转运了一样,举报的事能弄成乌龙,还让周珊赔了一百块钱,这紧接着又入钱永生那老家伙的眼了,村里挑选学拖拉机的也拉上他,他这是要上天啊。”
项图强看了刘爱娟一眼,两口子一怔,心头一阵闷堵。
这哪儿是周珊赔了项炀一百块钱,是他们赔了项炀一百块钱吧。
傍晚的时候,去公社参加考核的几个人回来了。
有人一脸颓败,微微耷拉着脑袋,也有人自我感觉不错,神色轻松。
到了村口,互相打声招呼各自回了家。
到家后家里人肯定会抓着询问一番。
都盼着自家人能进公社跟着师傅学习开拖拉机,有人想法长远,觉得开拖拉机还是其次,觉得去公社能接触的人不一样,混好了能多条门路啊。
就算混不上别的门路,学会开拖拉机那在自家大队,甚至周边大队来说也是独一份,工分不少挣,说出去脸上也有光。
都盼着自家人能通过考试。
不过问下来,有好几户人家就觉得悬了。
项炀一进门周灵也迎上来问:“回来了,考的咋样?”
项炀耳朵一动,朝旁边项照亮家墙边看了一眼,大声道:“还不知道能考多少分呢,等通知吧!”
拽着周灵进了屋,小声道:“还成,幸亏你让我去找知青打听问机械方面的东西,只有两道题还真涉及到了机械类的东西,不过是基础知识,我都答上来了。”
其他的就是考验文化知识。
除了笔试,还有几个老师傅进来面试,现场指挥他们修理东西,看手灵活不灵活,脑子活泛不活泛。
周灵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考核,道:“学个拖拉机这么复杂啊?”
“要单是开拖拉机没必要这么复杂,主要这回带着学修拖拉机,而且要速成,不会拖拉着教很长时间,这就得看你脑子好不好用,记的够不够多。如果不会修,将来拖拉机坏半道上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到时候咋弄?”
周灵没跟他说项照亮家今天在门口骂街的事,通知没下来之前,她不想节外生枝。
过了两天,公社那边的通知下来了:考核通过了两个人,项炀跟周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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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妮本来就不爱念书,还不如让她早点下来挣工分。◎
一起参加考核的人家里肯定有不忿的, 可再不忿也白搭,自家孩子也说了,好几道题没写上。而且他们一起分析着, 最关键的还是那几个老师傅的考核。
安排他们拆卸东西的时候,总觉得手里的工具别别扭扭不听使唤, 要不就是因为太紧张分不清左右。
他们手上一乱, 身边的老师傅脸色就发沉, 越这样越紧张,越紧张越出错,大冷天的一脑袋汗,最终也没能鼓捣明白。
但周强就不一样,师傅指哪儿打哪儿,总能按标准完成指令, 还做的特别漂亮。
项炀更厉害, 他不但脑子好使手脚灵活,还能举一反三, 问出几个他们听都没听过的问题,现场考核的几个老师傅都忍不住往他身边凑, 有意识的给他增加了几个考核步骤, 项炀都完成的特别好。
听完自家孩子讲述过程,各家家长心头再不甘也只是私下嘀咕两句,倒是没去村里闹。
可也不明白,项炀一个孤儿, 从小身边连个长辈都没有,他学那些东西咋能学的那么快?
“老子就是聪明, 天赋好!”项炀面带得意地瞥着自家媳妇儿, “我觉得那些东西不难, 一看就会。我不明白马豪杰他们几个怎么会笨成那样,连个螺丝都拧不好,师傅都说了往右拧、往右拧,他非得别扭着往左转,我眼角的余光看见那个老师傅手都下意识抬起来了,想拍他。后来不知道咋想的,没拍下去,叹了口气。”
马豪杰是另外几个落选的人。
周灵好笑地道:“是是是,你聪明,你天赋好,那我们把学习进度再提一提,早点学完初中的内容,赶紧开始学高中课程。”
“……”项炀开始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周灵,哼声道,“我去拿条风干鱼炖了,再在锅沿上贴几个饼子,熬点南瓜小米粥。”
钻进灶屋后才哼了声:“家里哪儿有高中课本?”
周灵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拜原书作者所赐,她智商不低,学习很轻松。
况且她还多了两辈子的记忆,初中内容对她来说不算难,过一遍,把该记的内容再加深一下印象,基本上就差不多了。
只是小学初中的课本好淘换,但这年头上高中的人可不多,尤其是本村里,掰着指头也数不出几个,人家的课本都不知道还有没有留着。
而且她也不想太招摇。
她想起来大上一世有些资料来自杜、张两位教授的口传心授,还有项炀钻营着从外头给她淘回来的,一部分来自旧品收购站,还有一部分是他托外头的朋友给她弄来的。
那一世没有现在这个周珊,她的性子转变的慢,根本不敢阻止项炀往外跑,所以那一世项炀在外头结交的路子很广。
想到这里,周灵开始反思这辈子这么限制他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思来想去她还是不敢赌,现在的这个周珊就是个疯子,还是个古怪的疯子,不能赌,成本太大,她输不起。
项炀偏离了大上一世的经历,却在村里谋了个正经活,还学到了技术,等高考一恢复,她会带着项炀参加考高,这辈子走一条不一样的路。
所以,有得有失吧!
项炀端着饭菜进来,周灵的思绪还没停,巴掌大的小脸表情严肃,项炀莫名一阵心虚,把饭菜轻轻放下,小声道:“刚才逗你呢,我会努力学习的!”
周灵回神,努力压着嘴角,道:“这是你说的?要说话算话!”
项炀咧咧嘴:“当然,老子啥时候诓过你?”
晚上两人腻歪了一阵子,项炀意犹未尽地道:“又得去买大气球了。”
周灵拧了他一把。
两口子窝在被子里说话,周灵道:“你们明天几点走?”
通知一下来,明天就开始去公社跟着老师傅学习,时间很紧巴,学到正月月底,能掌握多少就看各人本领了。
“六点就从家走。”
“咋那么早?”
提起这个,项炀就忍不住想翘尾巴,他咧嘴笑道:“考核的时候我多长了个心眼,给那边门卫上塞了一包烟,人家就给我多讲了两句。提醒我每天早点过去,主动帮着打扫打扫卫生,给师傅泡上茶,反正勤快着点,眼里有活,师傅会教的格外用心。”
“我们毕竟不是正式拜师的师傅,学的时间又短,师傅们教多教少都不影响人家拿工资,还是得靠自己多上点心思。”
是这个理没错,但周灵忍不住好笑:“那时候你就笃定自己能入选?”
项炀笑道:“我觉得考我的老师傅对我很满意。”
多打听打听总没错,就算不入选,也能在门卫那里混个脸熟,万一哪天就用上了呢。
项炀一开始还会喊着周强早走,去了帮着那边的人干点活啥的,几天之后周强就不乐意了。
教他们的师傅七点半、八点才到,每天早起冷不说,还得苦哈哈的干活,而且那些活也不在他们学习的范围之内,就不乐意早走了。
项炀有自己的私心,他只带周强,到了那里帮着干活、给师傅们泡茶也不藏着掖着,但没有直接明言。
这是他花了一包烟的代价,用行动带他已经很不错了,周强自己悟不出来,言语间还有小抱怨,项炀就不喊他了。
毕竟两人之间也没有多深的交情。
项炀还是按天早起,过去帮着干活,哪怕不教他的人,他能搭把手的也会搭把手,帮着灌灌热水啥的。
所以短短几天就在公社混了个好人缘。
代价是他的爪子开始长冻疮了。
晚上回到家泡完手,就开始抹冻疮膏。
周灵心疼的不行,检查他的棉手套,才几天工夫,里头的棉花都硬透了。
“我给你重新做副新的,做副分指的。”
“不用,有的地方没法戴厚手套,最多戴副棉线手套,等学完好好养养,只要明年不再犯就没事了。”项炀搓搓手,又抓过周灵的手搓了搓,检查了一下,媳妇的手已经完全消肿了,裂开的地方也愈合的差不多了,就是印子比较明显,这个得慢慢养。
两口子对着搓手。
“对了,刚才村里广播上通知,明天分粮,后天杀猪。我算了我这边,我们家的工分已经透支了,粮食我肯定分不到,猪肉应该能分一点。”周灵道,“你那边能分多少,我明后天去领。”
要是按个人挣的工分和消耗的对应的粮食,她肯定有结余,但之前跟周爱革他们在一个锅里搅饭,这账没法单算。
计较到分毫,也容易影响她跟项炀在村里的名声。
但肉能分一点,具体还得看村里养的猪咋样,如果跟往年一样,她能分七八两,连一斤都不到。
项炀能分不少,他估摸了一下,担心周灵往回背得背两趟,道:“我明天一大早过去跟师傅说声,回来分完粮食我下午再过去。”
分粮的时候周爱革揣着袖口缩在家里没出门。
一年多少工分他心里门清,早就透支了,算算账他得给村里钱。
当然,村里也不单他一家这样,钱肯定不会往外交,等着从明年的工分里扣,如此一来,明年的工分还是不够吃。
周爱革闷声一算,明年少了个周灵,他家损失大了。
周护民那边还背了处分,得白干半年。
好在已经分了家,小儿子私下提过,他老丈人家会贴补他们,应该短不了吃喝。
大儿子那边,哼,想到老大两口撺掇分家,他心里还存着气,明年如果让孙淑琴帮着带孩子,一定得匀他们一点工分。
当然,也不敢跟老大家闹的太僵,将来养老还指望老大呢。
周爱革叫住想去村里看热闹的孙淑琴:“往外跑啥?出去不嫌丢人啊!来咱商量个事。”
孙淑琴也知道出去听不着好话,每年一到分粮的时候他家都是典型,但就想出去凑个热闹,看看谁家分的粮食多。
主要想看看项炀那小土匪能分多少粮食。
“我寻思着,明年让三妮把学退了吧。”周爱革算计着道,“三妮本来就不爱念书,不是那块料,还不如让她早点下来挣工分。”
以前是打量着让三妮糊弄个初中毕业,将来说个好婆家。
周青是俩人最小的孩子,虽然也是个丫头,心里也难免偏颇一点,真心实意的替她打算,所以就算周青自己闹了好几次不想上学的情绪,也被周爱革拿着皮带镇压了下去。
如今仔细算一算,家里明年有揭不开锅的苗头,非得让周青拿个初中文凭的念头就没以前那么强烈了。
孙淑琴一听就同意了,比起所谓的深谋远虑,明年的工分更重要。
晚上周青回来就听到了让她退学的消息。
她有点错愕:“为啥不让我念了?”
“你不那块料,甭念了,早点下来多挣点工分。”周爱钢道。
要是以前周青闹着想退学的时候他们这样说,她得一蹦三尺高。
但这段时间老往二姐那边跑,加上二姐学习的劲头也有点感染到她,还给她讲了些学习方法、跟她讲多学点知识能多明些事理,人从书里乖。
她这段时间对学习感那么一点点兴趣了,而且也觉得学起来没以前那么吃力了,最头疼的数学作业她自己都能做对一大半。
结果冷不丁的,家里却不让她念了。
周青心里倒是有点难受了。
“咋着?你还不乐意啊?”孙淑琴一看她脸色就道,“比起你大姐二姐,你念的够多了,别不知足。”
周青考虑到如今家里的处境,明白爹娘为啥让她退学了,心里虽然有点酸涩,但还是点了点头,道:“那我念完这个学期,参加完考试,明年就不去学校了。”
这会儿回来也挣不着工分,周爱革两口子倒是没拦着。
周灵没想到她还会影响到周青的轨迹,不管大上辈子还是上辈子,周青都是按部就班的读完初中、嫁人,日子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平淡幸福。
这回影响到她读书的事,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她另一半。
“你自己的意思呢?”周灵问她。
“我考虑了一下,虽然这段时间有一点点进步,但到毕业我也就能冲到中游,中游的毕业证跟上游的毕业证不都一样的么?”
她还振振有词!
周灵愕然,没想到周青这样理解。
“其实你不能这样惯着他们。”周灵知道这会儿再跟她说多学点知识总没错话她听不进去,索性换种说法。
“啊?”周青一脸傻气,根本没听懂。
“你开始挣工分了,爹娘就又有偷懒的理由了。”周灵道,“你觉得他们背这个名声背一辈子好听么?你走在村里,听着他们说咱家一窝懒汉,脸上有光么?”
“我的建议是,你回去跟他们闹,继续争取,就说你想读完初中,左右也就一两年,他们连一两年都懒得撑吗?你现在才多大就准备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个子都能累的不长了。”
“你这个年龄他们养你天经地义,不用有心理负担。”
周青愣住,只觉得有种无形的力量在冲击着她的天灵盖,长这么大,她还没听过这样的道理。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懂了些别的东西,可真要让她说,她又说不上来。
“二姐,我去闹爹娘能同意么?你小时候也闹过,他们不是没同意么?”
“回去试试,给自己争取一把,哪怕不成功将来想起来也不遗憾。”
周灵觉得周青反抗成功的几率很大。
第一,她是亲生的;第二,她是家里年龄最小的,周爱革两口子还算疼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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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大肠◎
村里热闹了两天。
项炀回来分完粮食, 把粮食弄回家安置妥当,又返回去学习。
杀猪的时候他请了半天假,倒不是信不过周灵, 他是担心周灵被周家或者项家其他人欺负,而且还想钻营着看能不能从别人手里再买点。
猪肉周灵分了七两半, 项炀分了二斤三两。
猪下水不分, 有乐意要的跟村里商量着拿钱换。
项炀本来没打算要猪下水, 他觉得不好吃,有那钱还不如抢点骨头回去砸开熬汤喝。
用骨头汤炖白菜,再搁点粉条豆腐,那滋味不比用肉炖出来的差。
周灵拽了拽他,让他买两副猪大肠,看能不能再买点猪脚。
今年村里杀了两头猪, 多了也没有。
“那玩意儿不好吃, 又臭又骚。”项炀以为周灵觉得家里的肉不够吃,“一会儿我打听打听看能不能再买点肉。”
而且那猪蹄子有啥好啃的?都不如五花肉。
“不是, 肉是肉,猪大肠是猪大肠, 猪大肠做好了不比肉差, 猪蹄子也好吃。你听我的,能买就都买过来。”
最后项炀从村里找了几家乐意拿肉换钱的,多买了二斤,大棒骨也买了两根, 猪蹄子买了一副,还满脸嫌弃的提了两副猪大肠, 回家交差。
这玩意儿大家还真不乐意要, 猪肝、猪心、猪肺这些倒是被别人买走了。
“留一斤肉放屋里, 晚上我回来炖了,其他也别风干了,直接埋雪里冻起来。”项炀看看那猪大肠,一想里头包着的东西就忍不住干哕了两口,虽然嫌弃,还是挣扎着说,“这肠子你放着别动,等晚上我回来处理。”
“我给你写几味调料,你看看那边供销社有没有,有的话帮我买点回来。”
周灵没打算等项炀回来弄,等项炀离开后她就烧了一大锅开水,揪了两团棉花堵住鼻子,坐灶屋里处理猪大肠。
她正处理着,孙淑琴过来了:“二妮!”
周灵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你来干啥?”
孙淑琴气道:“你这死丫头气性咋这么大呢?这都多长时间了说话还这么硬邦邦的,我好歹是你娘。”
“你是来吵架的?”周灵不为所动,冷声道。
当然不是来吵架的。
孙淑琴听人说项炀分了不少粮食,心思一直活络着。
今天又听说他跟周灵两人一共分了小三斤肉,项炀还又拿钱跟其他人家换了点儿。
这么多肉,就他们小两口,能吃得了吗?
不过她眼睛瞧见盆里的大肠,愣了下,道:“不是说你们找人买的肉吗?咋成了下水呢?下水也行,你一会儿给我拿点,让你爹下酒。”
下水可不好吃,尤其这肠子,又臭有骚气,但要是没肉的前提下,勉强能补点油水。
孙淑琴勉为其难地默认了。
琢磨着再想办法让周灵再给自己一块肉,半斤八两的也行。
周灵没吭声,见孙淑琴眼睛四下里扫,直勾勾盯着她身后的油桶还有放东西的厨子。
只是她这个位置正好能堵住门口,孙淑琴过不去,就转身想去他们屋里看。
周灵这才开口,问道:“我大哥、二哥他们也往回拿肠子了?”
孙淑琴眼睛往堂屋那边瞄着,嘴里下意识回呛道:“你大哥二哥给我肠子干啥?”
啪!
周灵把手里处理的肠子扔回水里,道:“他们不给,凭啥我得给?”
“你这死丫头,算计这么真干啥?你大哥二哥自己还不够吃的哪有多出来的肉,你们家日子好过,趁着项炀不在你孝顺孝顺你爹娘能死啊!”
“我们家的也不够吃的,你想要,等项炀回来你问他愿不愿意。”
“你……”孙淑琴咬牙切齿地上前想去戳周灵的脑门,低声道,“你不会少给我点,别跟那小土匪说。”
周灵一偏头躲开,笑道:“现在是我跟项炀俩人过日子,我撒这个谎干啥?反正你今天要是敢拿,晚上你们就甭想安稳。你是知道项炀的脾气的,他不乐意的事,你吃他一口他得抠三口出来,你们要是赔得起你就试试!”
孙淑琴气得牙痒痒,扬了扬手想打周灵,可对上周灵清凌凌的眼神,那手就不自觉的缩回去了,骂道:“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白养你这么大了。”
周灵也不跟她吵,心平气和地笑道:“甭拿这话说我,我吃的都是我自己挣出来的,这些年我给家里干了多少活你们心里有数,真要算起来,你们还得倒找我呢。”
孙淑琴骂骂咧咧走了。
周灵上前把门哐当一插,回去继续处理猪大肠。
里里外外洗了好几遍,瓮里的水见了底,才终于把大肠洗干净,现在就等项炀把调料买回来,晚上卤出来,再闷一宿,让卤汁的滋味浸进去,明天吃味道正好。
猪蹄子也用火烧了烧,把烧焦的那层刮掉,跟猪大肠一起焯好水,又用清水洗了两遍,就等着项炀买了调料回来熬卤汁了。
晚上项炀回来把买的料递给她,看了眼旁边处理干净的大肠,道:“不是说等我回来弄?”
“都一样,你爪子也冻了,先好好养养吧。”
她舍得用热水,出去的时候也会把手擦干,回屋就抹嘎啦油,倒是没什么影响。
项炀现在跟着师傅学技术,手冻了不灵活影响他发挥。
两口子吃完晚饭周灵到了八点左右才开始卤大肠。
“今晚上做?”
周灵眯眼笑道:“趁着大家睡觉,闻不着味儿。”
项炀点点头:“倒也不用那么客气,正好臭臭他们。”
周灵拍了他一下,嗔道:“什么呀,我是怕他们闻着香,回头又盯着咱家院子。”
项炀想嗤笑,洗净的大肠虽然没那么臭了,但凑近了闻一下还是想干哕,这玩意儿咋做都不能香了。
但看着周灵气鼓鼓的瞪着他,他赶紧点头,好笑地道:“好好好,不臭,香的香的香的。”
周灵看他这样,又好气又好笑,道:“等我做出来你别吃。”
“老子吃肉,谁吃这玩意儿?”
周灵开始熬卤汁,她还有点遗憾没抢着猪头,东西还是太少了。
调料也不全,但手边这些也足够用了。
等卤汁的香味飘起来的时候项炀明白周灵为啥要晚上八点以后再做了。
“这锅汤这么香啊?”他耸耸鼻子,凑近了看。
周灵白他一眼:“你不是说臭吗?”
项炀指着锅子,道:“这锅汤不臭啊,就这汤我觉得煮臭袜子都好吃,煮大肠当然也能把大肠的骚臭味压下去了。”
周灵气得打了他一下:“烧火!”
项炀嘿嘿笑着老老实实去烧火。
除了大肠和猪蹄儿,周灵还切了块肉放进去一起卤,一指厚的五花肉片子,卤到软烂,明天用来拌米饭吃。
烧着火煮了个把小时,把火停了,盖好盖子闷着。
回屋洗漱的时候周灵道:“明天切一点你带着去孝敬孝敬教你的师傅,礼多人不怪嘛!”
项炀嗓子眼咕咚一下,点点头,这回不再说猪大肠骚臭不能吃了。
上了炕,项炀跟周灵嘀咕:“我听说有些城里人还吃宵夜呢。”
周灵闷声笑:“你就别想宵夜的事了,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呢。”
项炀又咽了咽口水,嘀嘀咕咕的钻进被窝。
第二天早上周灵起来就看见他嘴角的油花了。
项炀也咧嘴一笑:“媳妇,我尝了尝,那大肠太好吃了,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猪肠子。”
“还嫌我让你买肠子不?”
“不嫌不嫌,一开始也没嫌。”项炀嘿嘿笑着不承认一开始的态度。
早上起来忍不住切了一点尝了尝,整个人就惊讶住了。
他没想到装那玩意儿的东西居然还能越嚼越香,越吃越想吃。
没忍住还啃了块猪蹄儿,猪蹄儿炖的软烂,入口即化,一点也不比五花肉差。嗯,应该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口感。
不过还是遗憾猪蹄儿骨头太多,可怎么又觉得越啃越带劲呢?
周灵好笑地道:“那卤汁能反复使用,你抽空去公社那边的屠宰场问问人家有没有对外卖的下水,可以买点回来。”
项炀眼睛一亮,他脑子又多动了动。
等去学习的时候抽空献宝一般偷着给了教他的钱师傅半铝盒卤味。
钱师傅很喜欢这个非正式的徒弟,聪明、勤快、学东西快、眼里有活,人也活络,对他尊敬有加却不会格外钻营着巴结,他的正式弟子里都没有这样的好苗子。
有点可惜他是农村户口,师徒间缘分浅。
见他递了个铝盒过来,钱师傅道:“啥东西?”
“我媳妇儿做的卤肉,让我拿来给师傅尝尝。”
忙了一上午,又喝了一缸子茶,钱师傅正觉得肚子里欠的慌,一听是肉,肚子马上开始抗议,唱了两句空城计。
项炀只当没听见的。
钱师傅掀开盖子,眼睛就亮了。
半盒卤味,一半是猪大肠,两小块猪蹄儿,两片五花肉。
人开始犯饿的时候,根本顾不上去研究东西能不能做好、做出来好不好吃,况且一闻这香味儿就知道是好吃的。
钱师傅都没去找筷子,直接捏了一块大肠扔进嘴里,嚼了嚼,挑着眉头连连点头:“嗯,好吃,嘿,还真不赖!”他由衷地道,“项炀,你媳妇儿手艺不错啊,这大肠可不好做,做不好能把人吃吐喽,但你媳妇做的这个,不腥不臭,反而越嚼越香,不赖,真不赖。”
项炀当然知道好吃,早上就尝过了,还有那五花肉,炖的软烂,单独起锅少加点卤汁热了热,用刚出锅的二合面馒头掰开一夹,肉就碎了,咬一口满嘴油,混着浓郁的肉香,别提多好吃了。
他咽了咽口水,笑道:“可惜就是太少了,我们村今年就杀了两头猪,两幅肠子做完再多少分一分,我俩也就能塞塞牙缝儿。我媳妇儿说那卤汤能反复使,可就是淘换不着猪肠子。”
钱师傅又吃了两块,有点舍不得吃了,准备等中午带回家让老伴儿也尝尝,他还能就两口酒。
闻言道:“这有啥难的?你们想要去屠宰场找人买,这玩意儿不好卖,便宜还不要票,屠宰场那边有时候剩下都用来喂狗,狗都不吃……”
钱师傅嘴快,秃噜到最后才沉默了下,道:“当然,要是做成这样喂狗可就太浪费了。”
项炀:……
下午,钱师傅从家里回来,带着项炀和周强检修一辆刚拉完货开回来的拖拉机,一边操作一边给两人讲解,之后丢下扳手让项炀跟周强轮着上手操作。
又考核了几个问题,项炀对答如流,张口就来,周强则是稍微思考一下才能答上来。
钱师傅点点头,周强的资质就算不错了。当然,比项炀略差点儿。
之后喊了个徒弟过来,让他带着周强先去练车,项炀排队等着。
也不是干等,钱师傅偷偷摸摸给他塞了一张工业券。
项炀惊呆了。
自古都是徒弟孝敬师傅,哪有师傅给徒弟塞东西的?
“咳,拿着,我有事找你帮忙。”钱师傅有些不自在地道,“一会儿练完车你去屠宰场找一个叫钱远征的,那是我本家侄子,想买啥找他。再给我捎三副大肠、一副猪蹄儿,我这份不用掏钱,我跟我侄子单算,回头让你媳妇辛苦辛苦帮我卤出来。”
项炀忙不迭应着,他昨晚看见周灵怎么做了,晚上他就能做出来,不用劳烦他媳妇儿。
“给您卤就是了,我孝敬您是应该的,干啥还这样客气?”
“一码归一码,上午你那不是孝敬了吗?”钱师傅会接受徒弟的孝敬,但他不会多贪,道,“用你家的卤汤和柴火,再搭上工夫,我就不额外给钱了。”
项炀也就没再多客气。
练了练车,又跟着几个师兄弟检修了一辆拖拉机,项炀跟周强就能‘放学’了。
两人早上不一起来,但下午会一起走,路上交流交流学习心得,也帮助记忆。
这次项炀说要去屠宰场,问周强去不去。
周强身上没带着钱,他觉得买肉这种事情,不光有钱、有票,还得自家爹娘同意才行,家里的花费都是他娘做主,他挠挠头,道:“家里也没肉票了,我就不去了。”
“不是买肉,听说屠宰场会处理猪下水,不要票的。”项炀只说自己想去屠宰场买点下水,没提钱师傅那边的事,他担心周强想些有的没的。
“那个就更不会买了,下水不好吃,白花钱,浪费。”
两人路口分开,项炀腿着快步去了屠宰场,打听着问钱远征的时候才知道,人家还是个科长。
“你是项炀同志吧?我就等着你,你再不来我都要下班了。”
要不是他叔早就打好了招呼,钱远征都准备走了。
项炀给他散了一根烟,笑道:“让你久等了。”
钱远征摆摆手:“平常没事,今天晚上要去我老丈人家吃饭,打算早点走。”
如此,项炀倒是不好跟人家拉关系了,速战速决,连他加钱师傅的,一共要了六副大肠,三副猪蹄儿,还不用票买了半个猪头,又趁着这个关系买了三斤肥肉。
还给他搭了一个猪心,两根筒骨。
项炀觉得今天赚大了。
旁的不说,就那三斤肥肉搁平常就不好买。
村里杀猪的时候支书跟大队长得不错眼珠的在旁边盯着,维持秩序。
家家户户都想要肥猪肉回去炼油,可这个多要了,那个就少了,都想要肥肉,谁家的猪只长肥肉不长瘦肉啊,都得平均分。
这三斤大肥肉,平时哪怕拿着票来买,没有关系人家也不给你,这可真是沾了钱师傅的光了。
项炀没带着筐,钱远征给他找了一个,明天还回来就行。
钱远征也正好要下班,推着自行车跟项炀肩并肩往外走,有点好奇地笑道:“猪大肠这东西不大好做,今天我叔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满口的夸你们家做的猪大肠好吃。看你跟我叔要了这么多,我倒是有点好奇了,明天晚上非得去我叔家尝尝。”
项炀心头动了又动,笑道:“不用等明天晚上,明天早上我来还筐给你带点你尝尝。”
钱远征想了想,倒是没拒绝。
中午他叔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嘴吧嗒吧嗒的,边说边咽口水,那意犹未尽的样子,搞得他也馋了。
守着一个屠宰场,啥好肉吃不上?竟然让他叔一通电话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钱远征笑了笑,道:“明天再让他们给你留块肥肉。”
“钱科长,那我也就不跟您客气。”
钱远征骑上车子离开,项炀背着大肠猪蹄儿往回走,重量不轻,到家后累一脑袋汗。
周灵上午在家做衣服,下午看书做题,天色变暗才出来烧水准备做晚饭。
正忙活着,看见项炀背着个直往后坠的筐子进来了。
“你这是弄到啥?”
看着还挺沉,累的脑袋上都冒热气了。
项炀看了眼西墙,招呼周灵进灶房说话,喘着粗气把筐子摘下来,往地上一蹲,掀开上头铺盖的干玉米皮,笑道:“咋样?你爷们儿可以吧?”
周灵眼睛亮的都快放光了,低声惊呼:“你去屠宰场了?不限量么,能买这么多?”
“不光咱家的,还有钱师傅的。”项炀抹着头上的汗,“你把瓮里的水刮点出来,我再去挑上两担,今天晚上你指挥,我来弄,明天给钱师傅带过去,还有屠宰场的钱科长,他是钱师傅的侄子,我答应了明天给他送点大肠去尝尝。”
周灵一下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这年头,攀上点关系可不容易。
两口子吃完晚饭开始在灶屋里忙活。
清理的时候两人鼻子里都塞了棉絮,项炀没收拾过这个步骤的猪大肠,干哕的不行,周灵闷声笑。
今天晚上卤的时候时间更晚,晚上九点多才开始煮。
项炀让周灵看着火,他把昨天卤好的大肠、五花肉用铝盒装了一盒子,趁着夜色出门,大约半小时后才轻手轻脚的回来。
周灵知道他干啥去了。
前两天项炀也偷偷去送过干粮,后来才跟周灵说。
周灵没继续跟杜、张两位教授那边来往,主要是考虑两位老人的安全,项炀说:“我抽冷子去一趟,只要别让人抓住规律就没事。”
项炀见周灵学习学的带劲,总觉得等周灵学到高年级内容的时候还是得找个厉害的老师指点指点。
两位教授抛开别的不说,人家绝对是有真才实学的。
说不定哪天就需要向人家请教了,总不能需要的时候现去攀关系,用完再将人冷在一边搁着。
他觉得,为了周珊那么个东西就怕东怕西停下脚步,不值当。
58 58 ◇
◎包裹◎
第二天早上项炀比平时又早了半个小时, 背着筐出门,直接去钱师傅家里。
他到的时候钱师傅一家正吃饭,看见项炀过来也有点惊讶。
“你小子咋知道我住这儿的?”
项炀笑道:“你们不都住这栋楼吗?再问问门卫就知道您住哪户了。”
“谁啊?”有个妇人从里头出来。
钱师傅介绍道:“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小徒弟, 项炀。”
拍拍项炀的肩膀:“这是你师娘。”
项炀乐颠颠的喊了。
他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钱师傅好像拿他当正经徒弟对待了。
毕竟几日前跟他和周强提起家里的, 还是‘你婶子’, 遇上从外头回来的司机问他们, 钱师傅都说是下头来的学徒,自己临时带一带。
如今直接让他叫师娘,说自己是他小徒弟,项炀心里有点暖烘烘的。
这年头,师父可不容易拜,拜了那关系可就不一样了。
“小项, 吃了没?没吃来吃点儿。”
项炀把东西背进去, 笑道:“师娘,我从家里吃了, 过来给师父把东西送下,我怕带到单位再传些有的没的, 影响我师父的名声。”
虽然他只是帮忙加工, 但是看在别人眼里可不一定,他总不能每个人都去解释一遍。
项炀表现周到,钱师傅也觉得脸上有光,想招呼项炀坐, 项炀道:“师父,您跟师娘赶紧吃饭吧, 我还得去趟屠宰场还筐, 昨天钱科长好奇我家做肥肠的手法, 我给他带了半铝盒。主要也是感谢人家给我提供了方便,昨天托人家的福买了块大肥肉,我总得表示表示。”
这种事最好说明,他担心钱师傅会介意自己瞒着他去攀关系。而且人家是一家子,这种小事瞒不住,如果让钱科长把话说了,而钱师傅如果小心眼,可能就有异样的想法了。
项炀一边说一边看着钱师傅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反对的表情,心底微微松了口气。
应该也是他想多了,人是钱师傅从中帮他牵的线,可能钱师傅从一开始就想帮他拉条关系。
钱师傅笑道:“哈哈,行行行,你送了,我就不怕他来我家打牙祭了,那我就不留你了,一来一回还挺耽误时间,早送去早点回单位。”
钱师傅的爱人王秀芬拿了个装菜的搪瓷盘出来,项炀也是用家里的盆子装的,仗着天冷上了冻,不用担心撒汤漏水的,这会儿直接倒扣进去,那卤汁已经成了冻,颤巍巍的。
王秀芬一瞧盆里的东西,就喜道:“诶哟,一看就好吃。”
钱师傅乐颠颠地:“昨儿不是尝了么,吃到嘴里更好吃。”
项炀把东西搁下就走了。
钱师傅一看那肠子没切,笑道:“这小子,他就真留下一点儿我还能不同意?”
一整条,可见项炀是一口的便宜都没占。
还有那猪蹄儿,一劈为二,都是整装的。
王秀芬笑道:“一看那个孩子就不错,模样长得也好,可惜结婚了,不然还能给晴晴说说。”
钱师傅说她:“你可拉倒吧,你外甥女那个模样可配不上小项。”
王秀芬不乐意了,道:“我外甥女咋了?人家正经花纸厂的工人,说不定晴晴还看不上小项的农村户口呢。”
钱师傅好笑:“好好好,你外甥女好,一家好竹就她一颗歹笋,看长那样吧…赶紧吃饭,人家项炀有媳妇,咱说啥都白搭。”
王秀芬没好气地拍了他一巴掌,两人继续吃饭。
钱师傅挑了一块猪蹄儿,入口软烂,滋味儿也足,还切了块肥肠尝了两口,赞道:“真不赖,项炀他媳妇这一手比国营饭店的大厨做的都好吃,一会儿给我爹娘那边送点儿。”
王秀芬心头动了下,倒过筷子戳了戳钱师傅,道:“诶,你说咱再找项炀他媳妇帮着做点,过年招待招待客人,还能给领导送点,行不行?给加工费,不能让小项他媳妇白忙活。”
钱师傅犹豫了下:“大过年的给领导送猪下水?”
王秀芬‘啧’一声:“就这么好吃的东西,你还觉得拿不出手啊?”
“不是,东西当然是好东西,真要送我还不舍得呢,但是说出去终归不好听。”钱师傅想起昨天项炀让他尝的那块肉,“对了,不一定非得猪下水啊,猪头、五花肉都能卤。”
王秀芬横他一眼:“大过年的,给你们领导送猪头啊?”
钱师傅呵呵笑,等会儿见了项炀问问。
另一边,钱远征尝着项炀送来的东西,连连点头:“怪不得我叔特意打电话跟我炫耀,就是好吃,这太好吃了,这手艺,真是没想到。”
他还大方的给办公室里的同事每人分了一口,都满口称赞。
送项炀往外走的时候,他也提出想让项炀帮自己做点卤味,项炀一口答应下来。
屠宰场的关系,当然得拉好,往后媳妇儿吃肉就不用愁了。
“下午我在屠宰场等你,你过来拿,我再让人给你留块肥肉,你还有没有别的想要的,我让人留出来,不要票。”
这点权力钱远征还是有的。
项炀也不客气,道:“给我留一扇肋排吧。”
回去往雪地里一埋冻起来,吃到年不是问题。
从屠宰场去运输队,耽搁了点时间。当然,也没迟到,只是比他平常到的点晚了会儿。
抽空钱师傅拉着项炀说话,提出了想再做一批卤味的想法,说给辛苦费。
项炀摆摆手,道:“卤汤能反复使用,就是费点柴,旁的没啥,等到年跟前我再给您做一批就是。”
辛苦费什么的项炀不打算要,能混下这层关系,往后这边也算有自家人了。
钱师傅见项炀坚决不要,咂摸了两下,道:“行吧,哪天有空带你媳妇来家里玩玩,跟你师娘说说话。”
“得嘞师父,我去干活了。”
项炀也把钱远征让自己代加工的事说了,钱师傅摇头笑道:“辛苦你们两口子了,不过你媳妇儿这手艺真没得说,你师娘也一个劲的夸呢。”
今天学着看拖拉机的内部构造图,图纸是队里的老师傅画的。钱师傅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的给两人讲解。
项炀拿了个笔头一边听一边记,周强在旁边认真听着。
等学完后周强私下跟项炀说:“能不能借我抄一下。”
“等我给你抄一下。”项炀道,“一会儿让师傅帮着问问邱师傅,能不能让我们把图纸描一份,到时候一起整理。”
这一点周强倒是没想到,他眼睛亮了下,语气里透出一丝羡慕:“怪不得钱师傅这么喜欢你,老私下找你说话,你想的就是周到。”
他也看出来了,项炀脑子比他活泛多了,很多东西钱师傅说一,项炀马上就能想到后头的二和三,自己光听一还得仔细琢磨半晌。
师傅们都喜欢聪明的学徒,包括上回考核他的张师傅也比较爱跟项炀说话。
他就应付不来,面对老师傅们他就下意识的紧张,脸绷的特别紧,不像项炀,还能跟他们说说笑笑。
周强叹了口气。
晚上项炀又背了一筐东西,擦着黑进的门。
周灵今天在家里把那块肥肉练成了油,猪油渣刚出锅的时候她抓了两小把出来,一份撒了点盐,一份撒了点白糖,空口吃,别提多香了。
但吃多了也会腻,晚上她就用剩下的猪油渣炒了个白菜,将白菜心单独留出来,切成丝,做了个凉拌了个白菜心,清清口。
见项炀又背了一筐回来,惊讶道:“还是钱师傅的?”
“不是,是钱师傅他侄子的,就是我昨天跟你说的屠宰场的那个科长。”项炀还是把东西直接提进灶屋,掀开后又拿出一块肥肉,拿出几块切好的肋排,笑道,“这是我买的,还是没要票。”
周灵眼睛都亮了:“留一点明天红烧了,剩下的我做成腊排骨,慢慢吃。”
项炀笑道:“你乐意咋吃就咋吃,年前我再找钱科长弄点儿。”
媳妇儿养了这段时日,脸上总算有肉了,他觉得再胖点更好看。
今天晚上项炀不让周灵上手了,道:“你指挥,我自己全程操作一遍。”
他跟周灵提了师父那边的事,最后思量着道:“我猜着要拿我当正经徒弟了。”
周灵眉眼弯弯:“这是好事儿啊。”
“嗯,师父说让你有空去家里玩,跟师娘说说话。”
周灵一算日子,道:“小年的时候吧,借这个由头去拜访一下,我还想去公社的收购站一趟,看能不能淘换到高中的书。”
项炀心头一动,道:“回头关系再拉近点儿我帮你问问。”
毕竟刚熟起来,一下提出太多需要帮忙的事不合适。
小年拜访的计划是挺好,但这个计划没能成形。
小年前两天,两口子烫完脚,刚准备窝到炕上看书,就听着有人拍家里大门。
项炀起身出去,不多会儿回来,肩膀上扛着个包裹,身后跟着周红心。
“嫂子!”
周灵打过招呼,目光落在那个包裹上,“关东那边的来信?”
周红心点点头:“收到信我去领的包裹。”
项炀的表情绷着,周灵一眼就看出了他紧张和激动情绪,还夹杂着对项图强一家的恨意。
周灵去切了点姜,挖上一大勺红糖,进来拿滚烫的热水冲了,递给周红心,道:“后晌饭吃过了吗?”
“嫂子我吃了,你甭忙活。”
周红心接过碗,心里还感慨。
家里有个女人就是不一样,他哥这屋里有人气儿了。
而且以往来的时候,喝碗水都得自己倒,弄不好都连口热水喝不上,哪像有了嫂子,给冲红糖水,还放了姜驱寒。
项炀坐在马扎上,看着那个包裹,鼻腔里的酸涩汹涌。
周红心道:“哥,你准备咋办?不行就套他麻袋,先废他一天腿,保证老老实实交待。”
“报警,交给公安。”周灵开口。
项炀抬起头来,看着她,周灵冲他点了点头。
项炀深吸了一口气,跟周红心道:“听你嫂子的。”
周红心在这之前没想到报公安,这会儿一听也琢磨过来,道:“对啊,让他吃花生米可比打断他一条腿痛快多了。”
周灵道:“枪毙有点难,但能坐几年牢。”
这年头,家里出了个坐牢的,其他家里人都跟着在村里受排挤,况且,这种事是他们一家联合做的,如果能让他们去农场改造,可比打一顿出气解恨。
周红心也看出了他哥情绪不对,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准备,周灵给他拿了两条风干鱼。
家里前几天做的卤肥肠已经吃完了,不然也能让周红心尝尝。
跟着去把大门插好,周灵回来,项炀还捏着那封信发呆。
信还没有打开,此刻的项炀有种近乡情怯的紧张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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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警◎
周灵没说话, 有些事情,语言的安慰是苍白的。
她把屋门关好,将炉子投了投, 放了点炭,撩帘子进了里屋, 把外头的空间留给项炀。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左右, 项炀掀开帘子进来了, 眼眶发红,把信递给周灵,闷声道:“姥姥姥爷他们在信上说每个月五号的上午十点,在他们县城邮局等我电话,我看了看月份牌,得年后了。”
信是项炀的大舅舅写的, 他说这段时间他们也觉得不对劲, 曾经商量了好几次想过来看看,可因为项炀的小舅情况有点特殊, 担心过来认亲会连累项炀,就一直狠着心没过来。
项炀这是头一次知道小舅的情况有点特殊, 以前在信里都没提过。但具体怎么特殊, 这次信里也没提。
也是,他回信也是报喜不报忧。
信上对项炀结婚表达了祝福,还送了结婚贺礼,又写了两页纸骂项炀的大伯一家, 其中分别有姥姥的口述脏话、姥爷的口述脏话以及舅妈的口述脏话等等。
好几页信纸满满的都是思念,最后附了一张清单, 还合计了一下大致的金额, 因为要追回损失, 所以连邮寄的费用也算上了。
周灵看着清单,惊声道:“大舅还寄过钱?”
项炀面色阴沉的点点头:“两次五十,全被截走了。”又道,“这次也寄钱了,给咱寄了一百块钱的份子钱。”
还给周灵扯了块布、买了双关东那边的棉靴,都在包裹里,项炀还没拆呢。
周灵看信,项炀出去拆包裹。
除了那头的损失,还有这头的损失。
项炀这边给出去的东西价值都不高,每次的物品值个一二十块,邮寄费用差不多也是这个数。
如果不寄包裹自然不会这么贵,可寄包裹就得另算了。
关东那边去年年底那次寄的东西多,邮费就四十多块,还不算东西呢。
两边一合计,周灵吸了口冷气,下炕撩帘子出去:“六百多啊。”
单论东西自然到不了这个数,两头的运费也算上了,还有那一百块现钱。
这些东西都还是次要的,舅舅说还有姥姥亲手给他做的衣服,有春秋单衣,又冬季棉衣、棉靴,都落到了项图强那个狗东西手里。
周灵冷笑:“报警,让他们过个好年!”
项炀道:“要经过村里。”
周灵点头,钱永生对他们不薄,直接绕过他不好。
虽然,可能,会被其他村干部劝解说和赔偿,会开启一场拉锯战,但只要她跟项炀坚持,项图强一家必定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信件主要内容和清淡抄一份,原件留在家里。”周灵道。
项炀点点头去抄写,周灵整理包裹。
信里说了,寄了腌好的鹿肉、狍子肉、猪肉、风干鸡、风干大鹅,还有三棵人参、两棵灵芝,一大包晒干的木耳、干菌类、一大包松子之类的干果、姥姥又连夜给项炀做了双棉靴,给周灵也做了一双。
还给周灵扯了身衣服,信里表示,项炀身边没个长辈提点着,不知道结婚的时候有没有给周灵买新衣服,不管买不买,他们作为长辈也补上一身。
除了布,还有一条床单、一条围巾,围巾是大舅妈织的。
看完这些东西,周灵眼眶也有点发潮,真恨不能项图强一家今天晚上就被抓起来。
太可恶了!
另一边,项炀也抄完了,去了钱永生家。
钱永生都睡了,披着棉袄起来开门,一看项炀大晚上过来,就惊觉事情不简单,但没想到事情这么大。
两人在南屋说话,钱永生老脸都抖了几抖:“项图强胆子也太大了。”又问他,“你打算怎么处理?”
他心里隐约猜了个可能。
如果项炀想直接动手揍项图强,就不会来找他了。
“这件事还牵扯到了邮局工作人员。”项炀冷声道,“国家公职人员,利用职务之便公然违法,私下不知道截获多少不该属于他的财产,这样的蛀虫如果让他继续待在那个工作岗位上,不知道普通老百姓要蒙受多少损失!”
“所以我们决定,报警!”
钱永生吧嗒吧嗒抽着烟袋,沉默良久,道:“能进邮局,身后可能有关系。”
项炀冷笑:“真敢伸手,革委会不是很闲吗?公社的革委会如果不管事,那就去县里,县里不管事那就去市里,他那关系能通天不成?”
如果让钱永生选择,他肯定是不乐意报警。
这两年他还想给大队挣点荣誉呢,村里出了这样的人和事,明年他们连参与资格都没有。
可是…项炀受了这样天大的委屈,难道就让他白白受了?
那些东西、钱财搁一边先不提,他一个孤儿,好不容易跟亲姥姥那边联系上,心底也有个慰藉,结果项图强竟然横砍一刀,给人家把关系断了。
如果让项炀把这委屈吞下,大家把面子一抹和,再装的和和美美,他心里也过不去,将来死后,都没脸见项炀他爹,更没脸见项炀他爷爷。
到时候项炀他爷爷问他:“你把我孙子照顾的咋样啊?”
他咋回?说我让你孙子顾全大局?
项叔不得抽他大耳刮子?
“明天一早去吧,不用来队里,直接去跟公安说清楚,看看怎么拿人。”钱永生最终还是站到项炀这边。
项图强一大早就觉得眼皮直跳。
项宝根从外头进来,嘶嘶哈哈的搓着手,进门后摇了摇头,道:“还是没有!”
刘爱娟道:“咋还是没有?往年这个时候早来了,这都到年跟前了,那边不可能不寄年货啊。”
项宝根伸手在炉子上烤着火,道:“真没有啊,我还能诓你们?”
项图强沉声道:“会不会发现不对劲,不给寄了?”
他就说,应该让项炀的信往那边去两封,全拦下来,人家肯定怀疑。
刘爱娟低声道:“可别是你那大姨子自己偷偷昧下了!”
项宝根没吭声,这个保证他可不敢打,但又觉得不可能,李月梅胆子应该没那么大,而且看她表情也能看出一二,就是包裹和信件没再寄过来。
刘爱娟不信,她怀疑是让大儿媳妇那个堂姐昧下了,低声道:“让你媳妇儿回娘家一趟,找你丈母娘探探口风,咱又不是去找谁算账,就是打听打听……”
项宝根不同意,这种事他们真表示出这样的怀疑,以后这关系估计也断了。
项图强也拦着,道:“瞎出主意,许是人家真不给寄了。”
刘爱娟心疼地道:“咋好好的不寄了呢?不寄了咱咋弄?咱白给那个浪蹄子三百块钱呢!”
她还想着收点东西心里多少安慰安慰呢。
那小土匪的外祖家也不知道是干啥的,每回寄都那么舍得,尤其到了冬季,那熏好的肉大块大块的在袋子里包着。
鹿肉、狍子肉,都是在这边吃不到见不着的东西。
还有晒干的木耳、还有他们以前没见过的蘑菇、松子。
还有灵芝呢,那么大的灵芝,这边见都不见不着。
去年那根人参,她还用红布包着供了好长时间,之后小心的收进了柜子里,全是好东西啊……
这么一想,越发抓心挠肝的。
她叮嘱项宝根:“这两天你见天去邮局走一趟,兴许已经在路上了呢。”
项宝根点点头,那么多好东西,他也惦记。
回了他那屋,李月红迎上来,也问:“咋样?”
“还没到呢。”项宝根过去逗儿子。
“咋还没到呢?往年的年货早就到了啊。”李月红也惦记着,每年东西到了,婆婆都会让她拿上一些回娘家。
给自家那边留点,再给堂姐家送过去。
每次回娘家送东西,都是她最风光的时候,爹娘还有哥嫂谁的别提多热情了。
她娘也说,每年拿上这些东西,能过个好年。
可不么,那么稀罕的东西,旁人吃都吃不上的鹿肉、狍子肉,有些人都没听说过袍子这种东西。
今年这都到年底了东西还没来,她还心心念念着回娘家呢。
项图强有点烦躁地道:“这种事儿我哪知道?”
项图强不知道,他从邮局离开后不久,公安就到了,李月梅马上被控制起来开始调查。
这边主屋里,刘爱娟还在小声嘀咕,她还拿钥匙开锁,把那颗人参从柜子里拿出来欣赏,等过些年出去找明白人问问,这是多少年份的。
项图强也倒背着手过去看,嘴里乐呵呵的,道:“瞧这大人参,比其他那几颗都大,我说是百年的你非不信,今年高低给我揪跟须子泡酒喝。”
打去年他就想从这颗人参上揪一根须子泡酒,刘爱娟死活不舍得,这回也是:“那颗小人参不够你喝的?等过些年找人看好年份着,你揪根须子,万一人家看不出来了呢。”
项图强知道刘爱娟不舍得,他就逗一句,笑着走到旁边点烟去了。
眼袋锅子刚点着,大门那里传来了动静。
屋门上挂着厚帘子,看不到外头的情形,项图强也没多想,还以为家里谁出去了呢。
不等他站起来看,就听着院子外头传来的动静不对:“项炀?你、你、你们来干啥?”
项图强脸色猛地一变,上前唰的撩开帘子,刚好跟一位穿着公安制服的人看了个脸对脸。
作者有话说:
昨晚聚会回来晚了……o(╯□╰)o 一会儿忙完发小红包
等等还有一更,补昨天的更新,可能有点晚,大家明天起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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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项图强脑袋里一片空白, 耳朵嗡鸣,啥声音也听不见了。
院子外头,项宝根被扭着胳膊按到了地上, 李月红听着动静出来,惊慌的尖叫一声, 腿一软就倒在了旁边的雪堆上。
刘爱娟直到公安冲进屋才反应过来, 尖声道:“你们干啥?你们凭啥抓人啊?”
一个公安眼尖的看到了她手里的人参, 上前直接将她控制住,将人参拿了过来,冷声问她:“这人参哪来的?”
刘爱娟刹那间明白了什么,脑子也开始轰轰,眼神都发直了。
这时,她看到了进来的项炀, 猛地一个激灵, 尖声道:“项炀,这人参是你孝敬你大爷的对不对?项炀你说话啊, 项炀,那是你滴亲大爷, 我是你亲大娘啊……”
语气里充满哀求的暗示。
她慌了, 害怕了,有种从内而外的恐惧。
项炀,惹到他头上,他是真把人往死里弄啊!
项炀冷声道:“不, 是你们偷的,抢的, 利用邮局亲戚职务之便私下截取的。”
项图强也回了神, 脸红脖子粗地质问:“项炀, 我是你亲大爷,你敢报警抓我,你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羞辱,这是一种羞辱;丢人,太丢人了,早知道当年应该下死手把这小土匪弄死!
他以为,就算项炀知道了也只会打上门来。哪成想,咬人的狗不叫,竟然抽冷子来了这么一手。
项家其他人被惊动了,项宝生两口子,还有刚结了婚的项玉莲和何援朝,都跑了出来,一看这架势,都吓坏了。
项宝生多少知道点啥,看见项炀,再看见其中一个公安手里拿的人参,脸一下白了。
项玉莲完全不知道。
炖的肉没少吃,吃着也觉得好吃,问就是项宝根偷着出去找人换的,叮嘱她别往外吱声,项玉莲倒是不嚷嚷,但她一直不知道她吃的是什么肉。
也没见过家里的灵芝人参。
所以这会儿她看见项炀在,冲项炀吼道:“项炀你干啥呢?我哥他们咋惹你了你非得报公安?”
何援朝脸色也变了,他摸了下口袋,口袋里还装着他爸妈前两天从城里寄来的香烟,赶紧掏出来上前让烟,道:“兄弟,有话好好说,出啥事了?”
他自认为跟项炀还算有点交情,可也知道这人在村里名声很横,算是不好惹的,所以即便觉得有点交情,还是陪着笑脸。
项炀讥讽一笑,公安都来拿人了,还特么有话好好说,能好好说他用得着闹这么大动静么?
“他们犯法了。”项炀没接何援朝手里的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连带不了你。”
何援朝心底松了口气,他才跟项玉莲结婚,结果出了这样的事,也是担心受牵连。
项玉莲见项炀不搭理她,跑过去质问公安,巧了,公安也正好想找她调查情况,就被带到旁边问话了。
一听说自家爹娘联合邮局里的工作人员盗取项炀的信件、包裹,神情一下慌了,惊声道:“不可能,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她转头去看项炀,按照年龄,她得管项炀叫哥,不过打小就没喊过,都是背地里小土匪,当面翻白眼。
“项炀,哥,我们是一家人啊,我求求你,你让公安放了我哥,放了我爹娘好不好?他们拿你多少东西,我们赔给你就是了……”
项炀直接无视。
门外,左邻右舍都聚集了过来。
项炀领着公安进村的时候就有人看见了,有的直接跟了过来,有的回家递消息,然后一家人跟了过来。
项图强家出事,自有那好事的跑着去通知了项超英。
项超英两口子还以为听岔了,项超英纳闷道:“项炀为啥要抓我大哥?”
来通知的邻居道:“这谁知道,我没顾上看呢就跑来喊你,赶紧去看看有没有能说和的余地,亲大爷亲侄子,闹成这样像话吗?”
项超英心里打了个突。
因为他实在想不通自家大哥有啥值得惊动公安的地方。
难不成当年挣项炀家院子的事还有他不知道的情况?
其实这些年项超英跟项图强哥俩关系也不咋好了,当年挣院子两人是一心的,一心为自家。
后来失败,项图强觉得他不该掺和一脚,他是家里老大,那院子合该就他继承。
项超英觉得,都分家了,啥合该不合该的,谁挣来算谁的,结果到最后,谁也没把院子挣过来。
这些年兄弟里逢年过节虽然也走动,但没那么亲密。
项超英不知道项图强干的事,项图强自然也不会将把柄往项超英面前递。
直到现在,项超英走进他大哥的院子,才从邻居口中得知项图强被抓的真相,整个人震惊了。
有邻居说他:“都是一家人,就当做侄子的孝敬亲大爷了,结果项炀还为了那点东西带公安来抓人,这手段也太狠了!超英,你赶紧去劝劝,这事闹成这样不像话。”
大冷天的,项超英额头上生生出了一层汗。
他的目光落到项炀身上,感觉也就一晃眼的功夫,当年那个咬牙发狠的小兔崽子居然长这么高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项炀回头,还是如狼一样的眼神,冷冰冰不带一点温度,项超英本能就把视线移开了。
劝,怎么劝?
项超英的老婆赵海霞也后脚跟了过来,一看院子里站着好几个公安就莫名吓得腿软,扶着脑袋就地转身走了,生怕被牵扯上啥。
得了消息的还有周爱革一家。
好事的人到哪儿都不缺。
听说项炀带着好几个公安去抓他亲大爷,周爱革手里的卷烟都掉到了地上。
孙淑琴惊声道:“啥?他大爷犯啥事了啊还得找公安来抓人?”又道,“诶哟,还真是个土匪啊,一般人干不出这样的事来啊。”
然后小跑着去看热闹。
项图强家门口围满了人。
钱永生带着其他几个村干部也过来了,人群自动让开的同时还有人道:“队长、支书,你们赶紧劝劝,差不多就行了,当侄子的带公安来抓他大爷,说出去得叫人家笑话。”
“是啊,不就一点东西吗?让项图强折成钱赔给项炀就行了。”
“为了点东西闹成这样,脸上不嫌难看?”
“叫我说,就不该让项炀去学拖拉机……”
跟学拖拉机有啥关系?
硬扯!
周灵正好过来,她笑眯眯地道:“五婶子,项图强家昧下的东西我们合计了下有六百多块钱的,比起送去坐牢,我其实也愿意他们赔钱,能过个肥年呢,那我一会儿进去说说,就按五婶子的意思,要是他家凑不起来,就让他们去你家借。”
说话的那人不高兴了,道:“上我家借啥?我没钱,我还想找人借两个钱花呢。”
旁边的人惊讶:“六百多块钱的?这么多啊?”
也有人道:“周二妮,你说话这么尖利干啥?六百多块钱的东西让他大爷慢慢还就是了,这大年下的,干啥还抓人家去坐牢。”
“是啊,不抓人,留着邮局那个蛀虫,那祝你们以后往外邮寄东西都有人昧下。真是,风凉话谁不会说?”周灵笑着看了众人一眼,扬声道,“外头有亲戚朋友给你们寄东西的,还有那些在外地当兵往回邮寄津贴的,与其在这里说风凉话,还不如赶紧去查查你们的东西有没有被人昧下吧。”
她这话一出,好几个看热闹的脸色都变了。
人群里有圣母情节的人也闭嘴了。
多动动脑子,把事情代入到自家身上,看还能不能这么大度。
院子里,项图强、项宝根几个本来还不想认,公安分别带到不同的屋里分开审查,说李月梅都招了,他们是从邮局过来的。
提到李月梅的名字,刘爱娟脸色就变了,她本来就吓的脑子不大转悠,公安再一吓唬,自然什么都说了。
项图强也开始发慌,说的话开始前言不搭后语,公安再稍微用点审问技巧,就把话套出来了。
剩下个项宝根倒是有脑子,还想硬把帽子往项炀头上扣,说是受项炀委托代领,只是两人起了龃龉,所以项炀倒打一耙,这是泄私愤吓唬他呢。
可让他拿证据他又拿不出来,人证也找不出来。
接着,审问项图强和刘爱娟的公安进来,说了几个关键信息,项宝根就编不下去了。
几人被押着带走。
来看热闹的孙淑琴在人群后头吓的脸都白了,那个项炀心真狠啊。
她看见了在人群里的周灵,都没敢去扯她。
周爱革脸色也发紧,没等围观的人看见他,倒背着手回去了。
村里的干部把围观的人哄散,回队里商量对策。
高振兴道:“哼,前头才说项炀这小子成家后稳当多了,结果转头就捅娄子。”
杨生无奈地道:“也不能说他捅娄子,谁能想到项图强那么大胆,心也太黑了。”
高振兴也知道,他话出口之后也觉得不合适了,六百多块钱的东西啊。别说六百了,就是六十块钱的东西报公安也不为过,可总归好说不好听。
这要是让别的大队知道了,人家讲咕起来不会去关注细节,只会说XX大队有个亲侄子找公安抓了自己亲大爷。
但…为啥就不能私下解决呢?
钱永生道:“这事不报公安不行,还牵扯了邮局的人。你们想想,邮局那么重要的地方,有个私自拦截老百姓信件、包裹的人,以后你们敢去寄信?村里有两个在外头当兵的后生,人家往回寄津贴还安全吗?”
高振兴也不说话了。
但这事还没完,项玉莲哭着来村里,想让他们帮忙出面跟项炀求情,让项炀去派出所说是误会,他们私下里解决。
钱永生道:“娃子,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周爱钢家里,周珊看着任务失败的提醒,脸色发白。
接着,就听着外头有人嚷嚷,说村里来公安了,项炀带着公安来抓他大爷了。
周珊脸色又白了几分,牙齿咯咯作响。
项炀是怎么知道的?项图强会不会把她咬出来?还是说,项图强那边,会不会以为是她找项炀泄露的?
周珊只觉得浑身发毛,从骨子里往外冒寒气。
她都没敢去看热闹,周爱钢倒是去了,看了个结尾,意犹未尽的回来,进门后就道:“以后离项炀那个小土匪远一点。”
太狠、太无情,连他亲大爷都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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