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那几日文武百官都到永寿宫来,与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一道过,不过赵敛恰好病了一场,没能一道来。


    仔细算算,母子俩已经半年多没见面了。甫一相见,燕然便拉着小儿子的手不放,嘘寒问暖个不停。


    燕然嫁给太上皇赵经纬时,满打满算也才十八岁,婚后几年才有孩子。那个孩子与她终究没有缘分,还没满三个月,便遭了赵经纬的妾室陷害没了。


    自那以后燕然也伤了身子,将养一年多才怀上崇安帝赵宿,又五年又有了赵敛,所以她格外疼爱自己的一对儿子。


    现在孩子大了不在身边,一见着面就忍不住絮絮叨叨叮嘱许多。


    “闻老太医身体可还康健?”


    赵敛握紧太上皇后的手,“母后放心,闻太医好得很,身子硬朗、精神矍铄。”


    闻言,燕然放了心,脸上多了一丝追忆,“母后能有你们兄弟两个,全靠闻老太医为母后养身子,敛儿要多加敬重着闻老太医才好。”


    “儿臣晓得的。”


    “罢了,你自是知晓礼数,不用母后耳提面命。”燕然揶揄一笑,随即转头吩咐身边的老嬷嬷,“孙嬷嬷,小厨房的松香百合糕可做好了?”


    孙嬷嬷沟壑纵横的脸上也笑,切切回道:“做好了,就等着娘娘和王爷说完体己话,老奴这就去传!”


    得了燕然首肯,孙嬷嬷立即往小厨房去。不消片刻,热乎喷香的松香百合糕就被端上来了,屋里顿时氤氲着淡雅的松木香。


    燕然用手帕包了一块糕点,笑吟吟递到小儿子嘴边。


    望着面前纤细葱白的手,还有冒着腾腾热气的糕点,赵敛不由有些许不虞,遂轻轻推开母后的手,“儿臣来时在马车上吃了些,这会儿没什么胃口,还请母后见谅。”


    闻言,燕然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散了。


    母子两人维持着一人投喂、一人推拒的姿势,半晌没动,仿佛无声的对峙。


    “母后......”


    小儿子一开口,燕然就知道他退步了,于是脸上又扬起慈爱的笑来,“罢了罢了,小厨房做的人始终比不上南征王,没有他的手艺。我儿嘴刁,不爱吃就不吃了。”


    赵敛无奈蹙眉,“母后,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母后知道。”说罢,燕然就要把糕点放回去,没成想半道被一只手截住了。


    燕然抬眸看去,只见小儿子低垂眉眼,看不清表情。


    “儿臣带回去吃。”


    燕然满意了,反手抓着赵敛的手,还欲说些什么,忽然,屋外一声“皇上驾到”传来,燕然眼中顿时染上喜意。


    不过几息时间,身穿明黄色龙袍的赵宿大步走入暖阁,面上一片朗朗笑意。


    赵敛起身,虽一只手还被束缚着,还是尽力朝赵宿行了礼。


    “儿子参见母后,母后圣安!”


    “宿儿来了,快来母后身边!”燕然向她的大儿子伸手,将那一方手帕和那一块糕点,遗落在赵敛手中。


    赵宿坐在燕然手边,朗声调侃道:“皇弟快坐,在母后这儿向孤行礼,只怕母后要责怪孤苛待皇弟了。”


    为表对太上皇的尊崇之意,赵宿自登基以来,一直自称“孤”而非“朕”。


    “皇兄说笑了。”赵敛应声坐在专为他准备的软椅上,宽大的衣袖掩着手,看不见底下动作。


    赵敛的声音太平淡,平淡到在这个只有母子三人的暖阁中,显得没那么引人注目。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父皇呢?”燕然把还冒着热气的百合糕推到赵宿手边。


    “父皇还在和大臣们谈论政事,儿子等不及要见母后,就先行过来了。”


    赵宿拿起一块糕点,三两下吃完,好好夸赞了一番,转而问道:“南征王不在母后这里?方才在父皇那儿也没见着,儿子还以为和皇弟一道来给母后请安了。”


    燕然摇摇头,笑眯眯地瞧着大儿子,“没来过母后这儿,许是忙别的事去了。”


    阮朝青护送皇上的仪架到永寿宫,自然要负责崇安帝和随行大小官员的安全,一行人的住处也要先派人查看值守,正是最忙的时候。


    这差事本不归他管,别人也不清楚他为何要讨来这么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当年阮朝青北上投靠太上皇时,途中曾救了燕然赵敛母子俩,又是小哥儿身,太上皇特许他可以出入太上皇后宫中。之前几次阮朝青来永寿宫,不在太上皇那儿就在太上皇后这里,这次却没谁知道他的踪影。


    母子俩高兴地说起话来,赵敛呆的时间够长,便以身体疲乏为由,起身告退了。


    素兰一直等在耳房,赵敛一从暖阁出来,就给他披上厚实的狐皮披风。赵敛脚下没有停顿,害得素兰差点把披风落在地上,好在在他走出耳房之前系好了。


    走到院子里,一阵冷风吹来,灌进肺里,让热气烘得糊涂的头脑都清醒不少,好似卸下了一双重担。


    赵敛大步走在前面,全然不似以往的不疾不徐,素兰只得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


    “王爷,你要去哪儿?”


    走了一段路,素兰忽然发现这不是去往齐王住处的路,忙扬声唤头也不回的赵敛。


    “看鲤鱼。”


    赵敛丢下一句话,脚下步子越发快了,素兰却是追得满头雾水,来的路上王爷不是还一副无甚兴趣的模样吗?


    铺着地砖的羊肠小道一直从永寿宫通往云安寺,两个匆忙的身影快速走过,衣袖不留情面地拂落道边枯枝,拂落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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