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十一章

    三天考试转瞬即逝, 董章庭刚出考场就被早已经等在考场外的宋青秋拉上了马车。

    钱丰收两人想要阻止,却没有他的动作快。

    董章庭只能丢下一句:“丰收,我们书院见!”就随着马车远去了。

    董章庭气都没喘匀, 手里就被塞满了一大叠材料。

    他打开一看, 全是关于“金人缄口”的各种论证材料。

    他合上材料, 有些无奈:“宋兄,我知道你很焦急,但是我才刚考完三天试,需要休息。”

    宋青秋不解:“院试又不难,有什么好休息的?我打听过了, 还有三天,齐师就要回来了!”

    打扰了,他都要忘记这位也是十五考上举人的天才。

    大概是董章庭无奈的神色过于明显,宋青秋咬咬牙, 沉着脸把董章庭手中的材料又拿了回来,从里面抽出四个小册子, 重新塞回董章庭手里, 语气郑重:“这里都是我仔细研究过最重要的材料, 明日前你一定要背下来。明后天我们一起练习。”

    董章庭打开一看, 问道:“你都背下来了。”

    宋青秋理所当然道:“这些都是我整理的, 自然背下了。”

    董章庭把书盖在脸上, 闷闷的声音从书后面传出来:“明白了, 我今晚一定都背下来。”

    宋青秋一路上都在碎碎念:“我们的对手有两个通过文试进来,三个正式考进来的。那三个正式考进来的,不用担心, 但是其他两个是午京本地人, 在清谈这项活动中, 名声不小。”

    董章庭一边看着资料一边问道:“我看你准备的也挺好的,之前也经常参加清谈吗?”

    宋青秋摇头:“清谈太浪费时间了,我不喜欢去。”

    董章庭抬眸看他,唇角上扬,没有说什么。

    倒是宋青秋被激发了谈兴:“我和你说,清谈是真的无聊,一堆人聚集在一起,争一句话的意思,有这个时间,都够我多读几本书了。若不是这次是齐师提出来的,我都不愿意参加!”

    董章庭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宋青秋,心里则在想另一件事。

    董南雅和西平伯府的关系确实如自己所期待的一般闹掰了,可是祁国公府似乎并没有放弃她,哪怕董南雅如今已经被实锤抄袭了。

    祁国公府的势力可比西平伯府显赫多了,若是真的让她攀上祁国公府,是否会对自己产生影响?

    祁国公府是皇后母族,皇后一脉皇子的最坚定支持者。

    所以太子病逝后,他们很快改换门庭成了九皇子的支持者。

    而太子不死,他们就会是太子最坚定的支持者。

    所以,只要太子不出事,他和祁国公府的根本利益基本一致。

    同样,不管董南雅想要做什么,她都不会影响真正的大局。

    而且董南雅是否真的攀上祁国公府这个高枝,尚未可知。

    前两日董南雅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虽然和祁欣兰交情依旧很好的模样。

    然而若是自己所猜不错,这两人之间真正的主导者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在思索中,马车停了下来,东山书院已经到了。

    宋青秋将人送回董章庭所在的院子,再三叮嘱道:“这两日下课后,我们会在藏书楼顶楼练习,你一定要按时到。”

    董章庭点头发誓一定会好好背诵,按时参加练习才把人成功打发走。

    院试题目确实不难,但是连续考三天,他的身体是真的疲惫。

    董章庭回到自己的屋子,刚打算脱掉外衣先躺下来休息一会。

    就看到屋内书桌前立着一个身影。

    听到董章庭进来的动静,才慢条斯理的放下书,转过身来。

    脱掉外衣的动作一顿,重新穿好,看了一眼门外没有人,把门关好问道:“你为何在这里。”

    来人正是明禾,他这次穿的是一件灰色的仆人服饰,和书院内负责往来打扫的仆人别无二致。

    他说道:“我刚从坛城县回来。”

    坛城县。

    这个关键词一出,董章庭有些疲惫的精神瞬间振奋了几分。

    “你查到了什么?”董章庭问道。

    “况廉死了。”明禾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只无关紧要的蚂蚁死了一般。

    董章庭眉头微簇:“在你去之前?”

    “是的,死于风寒。”明禾说道。

    如今正是冬季,天寒料峭,况廉这些囚犯衣服单薄,死于风寒实在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死于风寒,董章庭不相信。

    明禾接下来的话,也验证了他的猜测:“和他同个牢房的三个青风山匪徒交代,在况廉因为风寒突然病死的前两日,他表现的很高兴,并且承诺其他人很快就可以重抄旧业。”

    “有人给了他承诺后杀了他?”

    “不对,那人既然可以用风寒杀人,那他完全可以直接杀了他,而不是多余给他承诺,露出马脚。他们从况廉身上拿到了什么?”虽然是疑问,但是董章庭声音里带着笃定。

    “一块玉佩。”明禾说道。

    在董章庭疑问的目光中,明禾将前几日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在离开午京之前,明禾通过祁将军的渠道给坛城县的黄县令发了急信,让他调查况廉。

    黄县令没有打草惊蛇,而且让人隐藏在况廉周围。

    不出所料,某天夜里有人来找况廉,交谈了一刻钟后,两人分开。

    况廉第二日偷偷将某样物品埋在一个地方,不久后被另一个人偷偷取了出来,又过了两三日,况廉就死了。

    黄县令的人在物品被取走之前偷偷挖了出来放了一个假的进去。

    听罢,董章庭回想起黄县令的模样,没想到他看起来一副正直憨厚的样子,花样还挺多。

    明禾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董章庭接过一看,眼神微凛,转身从书架上取出一张纸,上面绘着一个图案。

    他将玉佩和图案组合在一起,一个新的图案缓缓出现。

    “正元二年,朝廷或者后宫出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吗?”董章庭问道。

    明禾略一思索,回答道:“柯贵妃是正元二年被册封的。”

    晋朝重嫡,新皇继位,皇后一般是当年册封,而贵妃等妾妃则会在第三年正式册封。

    所以柯贵妃被提前一年册封,是不符合晋朝约定俗成的常理的。正元二年之后,柯贵妃宠爱日深,二皇子也隐隐可以和太子分庭抗礼。

    柯家当年一定是做了某件事,让天子很满意,又不能直白的奖赏,所以这份满意就落到了柯贵妃身上。

    董章庭的目光落在桌上这个由图案和玉佩组成的新图案,这到底代表了什么?

    然而没等他多做思考,图案和玉佩都被明禾拿走了:“后面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明禾的动作让董章庭确认,这个图案背后藏着大秘密。

    他相当配合的摊开手,没有阻止明禾的意思。

    明禾眼睫微颤,再次强调:“你一定不可以继续查下去了,明白吗?殿下之前交代你的事情,你换个方向去查。”

    董章庭笑道:“我明白了。”

    明禾见他点头,这才消失在房中。

    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董章庭心中说道:“你都暗示的那么明显了,我怎么可能不往下查。”

    若是真的不想让自己查,明禾今天压根不会出现。

    明禾离开董章庭院子后,一路飞檐走壁,回到午京城某处院子。

    “回禀殿下,已将玉佩的事情告知董章庭。”他来到院子深处一处屋内,太子和祁将军正在对弈。

    祁将军放下一枚棋子,在清脆的落子声中问道:“殿下,您说董章庭听明白了吗?”

    “像他这种敢于冒险的人,一定会听明白的。”太子在棋盘落下另一枚棋子。

    祁将军回想之前在坛城县发生的事情:“他确实敢冒险。”

    太子脑海里出现的却是这两日的院试考卷,唇边浅笑。

    这次的院试案首,就作为勇敢者的奖励吧。

    祁将军还是有些不解:“殿下,董章庭只是一个普通书生,他真的能查的到当年发生的事情吗?”

    太子饱受天子重视,一举一动都会落在天子眼中。

    而当年的事背后藏的是天子的意志,所以太子和他下属的力量不能去查那件事。

    而董章庭却在这个时候主动跳出来,展现出积极向太子靠近的意愿。

    既然如此,太子便决定放手让他去查。

    二皇子这些年实在太跳了,让他有些心烦。但是父皇又因为当年的事情,对柯贵妃颇为回护。

    既然如此,那便好好查一查当年发生了什么,才可以针对性的解决这些烦人的家伙。

    太子说道:“哪怕查不出,也足够打草惊蛇了。”对方的动作越多,当年的真相就暴露的越快。

    祁将军下意识问道:“若是真的惊动了核心之处,董章庭岂不是很危险?”

    太子落下了最后一子,棋盘上胜负已分。

    太子的声音平静:“藏锋,你还是那么心软。想要投身到我的麾下,不付出一些代价证明自己的能力,又怎么可以呢?”

    祁将军垂眸:“我明白了。”

    太子从棋盘边,拿起一块素帕随意的擦手:“明禾,回董章庭身边好好保护他。不然,藏锋就要怀疑我冷血了。”

    明禾沉默点头,消失在屋内。

    作者有话说:

    浅浅提醒一下,这些皇子没有一个纯种好人。所以男主想要得到他们的看重,就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不过有我在,男主不会出事的,放心。

    ◉ 第六十二章

    董章庭第二天刚到藏书楼顶楼的时候, 就看到宋青秋一脸严肃的抽查田牧的背诵情况,而田牧神色迷茫,望着他, 有些犹豫的回答道:“金人缄口讲的是金做的人不能开口。”

    他的兄弟田农则悄悄的站在宋青秋身后, 努力的给他比划着答案。可惜, 他的兄弟辜负了他的努力。

    宋青秋面色一沉,冷酷回答:“错!”

    田牧委屈的如同刚被疾风暴雨摧残的秧苗一般,恨不得抱头痛哭:“宋兄,我真的记不住啊!要不你问我陆川猪最喜欢的饲料品种吧,我可以给你亲自调配出来, 不用操半点心!”

    “我不关心陆川猪吃什么,半个月了,你们都没有把这些材料背下来,你们是猪吗!”宋青秋问道。

    田牧诚恳道:“我们是人。”

    在宋青秋彻底爆发之前, 董章庭开口了:“这里好热闹啊,顾白石呢?”

    宋青秋的注意力被拉了过来, 田家两兄弟感激的看着董章庭。

    宋青秋这才注意到, 原本应该在角落的顾白石不见了!

    心中郁卒之下, 有些烦闷的看向董章庭:“昨天让你背的书都背下来了吗?”不知道是不是被田家两兄弟折磨太过, 宋青秋心里已经开始自我宽慰了:“他哪怕没全部背下来, 背下一半, 不, 四分一我就不生气。”

    董章庭神态轻松的坐在宋青秋旁边,给其他三人倒了一杯茶:“气大伤身,喝口茶缓缓。”

    田家两兄弟高兴的拿起茶杯灌了进去, 哪怕茶已经凉了, 他们都毫不犹豫的灌了下去。

    喝, 多喝点,少被骂一会也好啊!

    然而宋青秋却没有心情喝茶,冰凉的茶杯如同此时哇凉哇凉的心一般:“你不会一点都没背吧?”

    “天不言高,地不自厚。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故谓金人缄口,还需要背下去吗?”董章庭放下手中的茶杯,含笑看向宋青秋。

    宋青秋面露喜色,苍天啊,他竟然真的把昨天给他的材料都背下来了!

    吾道不孤!

    宋青秋高兴的又掏出来一大叠材料,期盼的看着董章庭:“还有两天,你把这些材料都背下来,没有问题吧。”

    董章庭看着有小腿高的材料,不,他觉得问题很大。

    董章庭没有急着反驳宋青秋的想法,而是一遍把他递过来的材料都翻了一遍一边说道:“辩论的时候,我们是为了把对手驳倒,而不是为了来展现学识有多丰富。”

    宋青秋面色有些难看,他已经听明白了董章庭的意思。

    董章庭继续说道:“田农和田牧长处并不在于背诵这些典籍著作,若是强硬要他们背,我们可能还没有上场,队伍就已经四分五裂了。我相信宋兄,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那你说怎么办。”宋青秋有些委屈,又有几分不服气。他这些天焚膏继晷的整理这些材料,难道不是为了大家能赢得这次辩论吗?他又不只是为了自己。

    “宋兄的努力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董章庭的目光在田家两兄弟身上停了一下,这两兄弟彼此对视一眼,瞬间反应过来,一起点头道:“对对对,我们都明白宋兄的苦心。只是我们不像宋兄和董兄那么聪明,辜负了宋兄。”

    宋青秋睫毛微颤,原来自己那么多天的努力并没有被人忽视。他偏过头,没有看田家两兄弟,有些别扭道:“你们也挺聪明的,起码我搞不懂陆川猪喜欢吃什么。”

    田牧一听到自己擅长的东西,哪里还忍得了,当即就要拉着宋青秋大讲特讲自己关于陆川猪的研究。

    董章庭拦住了他的动作道:“这个话题可以等辩论结束后在好好讨论,我们现在需要好好讨论怎么更好的准备两天后的辩论。”

    原本缓和的气氛又绷紧了。

    田家两兄弟嘴上好像挂着油壶:“还要背书啊?”

    董章庭摇头:“不,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情,你们去做自己擅长的事情就可以了。”

    田家两兄弟互相对视一眼,似乎在想对方擅长什么,最后一起看向董章庭:“可是,我们只会种地和畜牧。”

    “如果让你们一天十二个时辰,花上三个时辰到处卖弄自己,只留一个时辰操持种地和畜牧,你们在畜牧和种田上还会有今日的造诣吗?”董章庭问道。

    两人摇头如拨鼓:“那不成,种地和畜牧可花时间了。不花大量时间根本掌握不了,讲的东西都是糊弄人的,我们不糊弄人。”

    董章庭这才看向宋青秋:“宋兄,你说,还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例子吗?”

    宋青秋道:“你打算用他们做实际例子,辩论部分由我们两人来?”

    “是的。”董章庭点头。

    “我也可以做例子。”不知何时,顾白石悄悄出现。

    董章庭几人被他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田家两兄弟道:“顾兄,你走路都没有声啊?”

    然而顾白石不理他们,只是看着董章庭。

    虽然董章庭来的不多,但是顾白石已经看明白了,董章庭才是这次辩论的掌舵者。

    宋青秋在一旁也看明白了,有些不服气的哼哼唧唧,却什么都没说。

    董章庭没有急着应承,问道:“顾兄画技名满江南,在典籍著作一道想必也根基扎实,又为何不展现一番?”

    “我不喜欢说话。”顾白石说道。

    田家两兄弟当即反驳道:“哪有,我们这段时间,碰了你那宝贝荷花池,就被你骂的狗血淋头,可能说了!”

    顾白石面色一沉:“要是你们不动我的荷花池,我有和你们多说一个字吗!”

    田家两兄弟回想了一下,惊奇的说道:“对啊,平常你都不带搭理我们。”

    好的,董章庭明白了。顾白石除了关于绘画一道的事情外,都不爱说话。

    董章庭看向宋青秋:“宋兄认为如何。”

    “反正他只听你的,问我做什么。”宋青秋撇嘴。

    董章庭笑了笑,看向顾白石:“顾兄,我们可以同意你和田农他们一起负责做例子,但是田家兄弟在典籍著作上确实有些缺漏。若是对手针对他们,希望顾兄不吝出手。”

    顾白石看了一眼田家兄弟,又看了一眼董章庭,最后面色沉重的点头。

    田家兄弟在旁边嘀嘀咕咕:“搞得他牺牲多大一样。”

    董章庭似笑非笑的看向田家两兄弟,两兄弟当即改口:“多谢顾兄,你愿意帮我们,实在太好了!”

    安排好各自的任务后,时间就变得飞快了。

    “看来大家都很想念我呀。”齐相华刚踏进课堂,所有人的目光立即落在他和身侧那位神态温婉的女子身上。

    两人一起走到上首的讲师席,女子神态自若的坐在讲师席位上,齐相华站在一边。

    女子话不多,只是简单的几个字,便吸引住了下面的学生们的所有注意力:“我是顾月华。”

    顾师!她竟然真的来了。

    董章庭看着讲师席上端坐的女子,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后的齐少英,她们真像啊。

    齐相华轻咳一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听闻这段时候大家都在认真准备这次辩论,先生我很高兴。话不多说,现在便开始吧。”

    他目光在场下学生之间转动,随后对身侧的顾月华道:“这届有个董章庭,是你邀请考试的,不如从他先开始?”

    顾月华的目光准确的落在人群中的董章庭身上,面上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好。”

    董章庭带着其他四人站起,来到课堂最前端的位置坐下,他的对手随后坐到了他们的对面。

    不知道为什么,董章庭总觉得讲师席上的两夫妻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莫名添了点别的意味。

    这样的认知让董章庭身板挺得更直了几分,脸上的笑容也更明显了一些。

    齐相华看了两边队伍的状态,宣布道:“开始吧。”

    正如宋青秋之前所说,这次辩论的对手有两人对辩论颇有经验,刚开始便先声夺人。

    “董学兄这次的观点是金人缄口最重要,是吗?”对手中一名叫做向其桁的学子率先问道。

    “向学兄,莫非年纪轻轻就有记忆缺失的毛病?”董章庭反问道。

    “董学兄,你这牙尖嘴利的模样,一般人实在招架不住,委实不符合您这次的观点。”面对董章庭的驳斥,向其桁神态平和,但是字句如刀,率先指出了董章庭的问题。

    “向学兄,若在下这小小的反问你都招架不住,实在不符合你这边雄辩是金的观点。”董章庭轻描淡写的将话题引到了对方身边。

    下方的其他学生看着眼前这一幕,纷纷低声交流。

    “没想到董章庭往日名不见经传,却和向其桁斗得旗鼓相当。”

    “对啊,向其桁竟然还会说别人牙尖嘴利,谁不知道往日里属他最牙尖嘴利。”

    向其桁也不恼,坦然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董兄这段时间的在口舌之上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该来我们这方才对。宋兄,想必最有体会。”

    董章庭牙尖嘴利,不好抓漏洞,难道他还不能去对付这个笨嘴拙舌的宋青秋。

    宋青秋脑海里突然出现前两日董章庭的话:“他们一定会拿之前的事情挑拨我们二人的关系,望宋兄小心。”

    还真是一点都没猜错啊。

    宋青秋的沉默,落在向其桁眼中,让他心中更是认定了他和董章庭之间不和,针对的重心也朝宋青秋转移了过去。

    “宋学兄,你一言不发,是不认同我的观点吗?”向其桁问道。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宋青秋终于开口了:“是的,我不认同。”

    作者有话说:

    ◉ 第 六十三章

    向其桁眉目微挑, 看向宋青秋,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明显的压迫:“你, 不认同, 嗯?”

    这是辩论中的常用手法, 通过气势压迫打乱对手节奏,对新人尤其好用。

    宋青秋确实是新人,但是他自小就有点吃软不吃硬的毛病。对方越强势,他就什么都顾不上,直接硬顶回去。

    因此, 宋青秋非但没有被打乱节奏,反而整个人气势都起来了,疾言厉色道:“是,我不认同!我曾经以为在口舌之上占上风, 就是胜利。但是董学兄,让我明白读书人掌握了口舌这把刀, 更要言辞谨慎。读书人如果只会在口舌争强好胜, 又何来时间专研学问, 修养自身德行才干!”

    向其桁道:“宋学兄的话实在有意思。我是否可以认为宋学兄认为口舌灵敏之人, 其学问就水平不够, 自身德行才干更是不行?”

    场下的学子们低声交流道:“这问题好毒啊, 这是把宋青秋往非黑即白的方向推。如果他认下了, 不管这次结果如何,他都会得罪不少人。”

    董章庭自然不会眼看着宋青秋被推进火坑,轻碰了一下宋青秋的袖子, 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随后看着向其桁:“向学兄, 这般断章取义,实在不是君人所为。金人缄口,想必提醒的就是向学兄这般以言词为武器的人吧。”

    眼见宋青秋竟然真的因为董章庭的动作,硬是忍下了即将要说的话。暗到了一声可惜,没想到短短半个月宋青秋就成了董章庭的应声虫,真是废物!

    “董兄言重了,我们这是在辩论,靠的本就是口舌上争锋。若按照董兄所说,时时刻刻都要按照君子之道要求自己,那朝堂上的各位大人面对他国不合理要求时,只做君子,不做一时的小人,怕是我大晋早已经没有如今的风光。”向其桁道。

    场下学子赞同,生活中事情繁杂,哪能一直做君子呢。他们下意识看向董章庭,想要看看他会怎么驳斥。

    就看到少年面上出现一个疑问的表情:“可是,我大晋数百年的风光难道不是靠历代天子和贤臣良将专心国事换来的吗?若无历代先贤脚踏实地,一心做事奠定的强大国力作为后盾,说的再好听,敌国又岂会俯首称臣。”

    董章庭看着对面,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拉大旗。

    向其桁咬了咬自己的后槽牙,不要脸,一言不合就把先贤都扯上,难道我还能说先贤没有踏实做事,晋朝如今的风光都是靠他们会说话。

    他要是敢说,都不用其他人骂自己,他亲爹就会让自己跪在祠堂三天三夜不能吃饭!

    在一片沉默中,向其桁身旁的青年笑了笑:“董兄如今倒是犯了之前所说断章取义的毛病。我大晋数百年的风光,离不开历代先贤宵衣旰食的努力,也离不开那些以语言为刀,开阔疆土的良臣。踏实做事和辩才都重要。”

    随着这个青年开口,场下学子下意识呼吸都变轻了。

    若说向其桁是午京城最近一两年在清谈中刚刚声名鹊起的新秀,那这个青年就是熠熠生辉的明珠。

    他是向其桁的兄长,向其柏。

    他今年才十八岁,但是他的对手已经都是学识斐然的名家了,曾经有人传言他会是下一个齐相华。

    本来他这样的人是不屑于参加这种少年人的辩论的,可是组织这场辩论的人是齐相华,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来东山书院冲的,就是为了成为齐相华的学生。

    向其柏看着对面少年:“所以,对不起了,你就好好当我的垫脚石吧。”

    宋青秋有些紧张的看着董章庭,那可是向其柏啊,董章庭行不行啊?

    董章庭看着对面青年面容上仿佛已经认定自己必然胜利的笑容,他双眼直视对方,不避不让。

    向其柏,不管是年轻的时候,还是年纪大的时候,都是那么讨厌。

    前世想和我争齐少英,现在又想和我争这次辩论的赢家。

    你前世争不过我,这辈子,同样争不过我。

    “向学兄,倒是会搞平衡,好的坏的都让你说了。也不怕两边都得罪。再者,我们这是辩论,本就要争个输赢。”董章庭道。

    场下学子深吸一口气,刺激!快,吵起来!我们就爱看这种!

    同样在场下围观的茅升小声和钱丰收嘀咕:“我总觉得章庭斗志都起来了。”

    钱丰收赞同:“明明向家两兄弟都是对手,但是章庭看向家老大,眼里都带着刀!”

    场下都能感觉到的敌意,场上人自然更是一清二楚。

    坐在董章庭和宋青秋身后的田家兄弟彼此对视。

    “他们吵得那么厉害,是不是不用我们上了。”

    “不知道啊!”

    “那他们在多吵一会吧,我有点忘词了。”

    “我也是!”

    向其桁今年十六,因为家境好,又有才子的名头,颇受一些红粉佳人的欢迎。

    因此,他一看到董章庭看自己大哥的眼神,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的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起自家大哥这几年有些风流的名头,莫非大哥抢了这个姓董的心上人。

    不能吧,他大哥虽然风流,但是从来不对小姑娘出手的呀。

    向其柏自然不会认为对方的敌意是因为什么小姑娘,而是看了眼讲师席边处的两位,心中明悟,又是一个冲着齐师去的。

    自认为遇到对手的向其柏更加认真起来,双方开始更加激烈的唇枪舌剑。

    原本以为能在后面划水的田家两兄弟,很快也被牵扯了进来。

    这两人哪里见过这场面,当即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顾白石。

    顾白石一脸不高兴站了起来,将对面的攻击挡了回去,并且字句戳人心肺的攻向了同样在向家兄弟后面划水的三人。

    向家兄弟这边的三人一脸麻爪的看向了向家两兄弟。

    在场面最热闹的时候,讲师席上的齐相华开口了:“看来你们都不能说服对方啊。”

    齐相华的话,如同一瓢冷水,让所有人都冷静下来。

    向其柏深吸一口气道:“董学兄,虽然年少,但是才识过人,言辞锋利,颇有我当年几分风采。”

    董章庭看了眼向其柏,无耻之徒,竟然想在我面前拿大。

    “向学兄,虽然略长了一些年岁,但是依旧如同少年一般活泼朝气,令人赞叹。”

    向其柏看着对面少年,好家伙,竟敢说我不稳重!

    有我在,你这辈子都别想当我师弟!

    齐相华看了两边依旧很不服气的少年们,宣布道:“你们还是太年轻,没有我当年的稳重,很该多磨练磨练。既然如此,你们每个人根据两方辩题各自写五篇策论,要从不同角度写,不可以抄袭。”

    齐月华撇了他一眼,心中发笑:“你年轻时候可比这些孩子闹腾多了。”

    董章庭和宋青秋还有向家兄弟倒是面不改色,但是其余六人都面色沉重起来。

    总共十篇策论啊,有这时间干点什么不好?

    然而面对齐相华的笑容,没有人敢提出反对的意见。

    等第一场的十人都下去后,齐相华点了第二组人。

    钱丰收是第三组,悄悄挪到对手身边商量道:“第一组可能是因为吵得太厉害了,才被齐师要求写策论,我们等会稳重一些,应该就不用写那么多策论了。”

    对手点头,他们虽然不讨厌写策论,但是也不想莫名其妙就多了额外的作业!

    一堂课结束后,钱丰收原本如同一轮满月一般莹润的脸都皱成了苦瓜脸。

    在回去的路上长吁短叹道:“齐师组织这场辩论,其实就是为了让我们写策论吧!”

    不管第二组和第三组表现如何,齐相华都能挑出他们的毛病,给他们布置策论。

    田家兄弟凑在宋青秋身旁套近乎:“宋兄,你之前准备的材料还在吗?借我们参考参考吧。”

    宋青秋没想到自己如此费心准备的辩论,竟然是这样的结局,心里正是不高兴:“不借!”

    田家兄弟不死心:“宋兄,借我们吧,以后你让我们背书,我们就背书,绝无二话!”

    董章庭则在思考,齐相华特意让所有人都写策论,其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深意?

    他总不可能真那么无聊,逗着他们玩吧。

    金人缄口,雄辩是金。其他两组虽然辩题有一些差异,但是都和他们这组的辩题有所相似。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出现在董章庭心中。

    齐相华组织这次辩论,并且让他们写策论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给太子选人!

    那些更容易接受太子执政思想,踏实做事的新人!

    这个念头一出现,董章庭的思绪再次延伸。

    朝廷如今清谈之风盛行,以务虚为上流,以务实为下流。

    哪怕太子即将正式掌权,也不可能一言就改了思想。

    哪怕有新人作为储备,但是在新人培养出来之前,还需要慢慢调整老人的思想。

    而调整思想,就需要一场思想上的辩论,让务虚和务实回归自己应有的位置。

    齐师组织的这场辩论,就是即将到来那场大型思想辩论的小小预演。

    至于自己猜的对不对,就看接下来几个月午京城内发生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说:

    董:“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齐:“终于轮到我,给别人加作业了!开心!”

    ◉ 第六十四章

    辩论结束几天后, 院试的成绩就出来了。

    当天是东山书院每周上课的最后一天,董章庭几人一早就申请下课后离开东山书院去看成绩。

    因此,刚下课三人就乘上马车往考试院的方向赶。

    因为下课的时间已经挺晚了, 等他们赶到考试院的时候天色都有些擦黑。

    考试院立着的一个大木牌, 木牌上张贴着一张红纸。红纸最开头, 便是一行大字:正元十五年院试通过名单。

    钱丰收相当自信的从最开头寻找董章庭名字,结果第一个名字就是董章庭!

    他比自己中了还开心:“章庭,你是院试案首!头名!”

    茅升眼中同样布满笑意:“章庭恭喜你!”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董章庭心中自然是高兴,一是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二是自己之前的推测没有错, 太子果然对院试动手了。

    秀才功名顺利到手,接下来就要好好为八月的乡试做准备了。

    如今是二月上旬,离八月底的乡试还有半年左右。

    复习时间更充足,他也有额外的时间去处理太子这边的事情了。

    钱丰收找到董章庭的名字后, 又带着几分坏心眼的朝后看去,随后语气有些遗憾道:“没想到你那个弟弟还是有点水平, 他也通过了。”

    董章庭顺着钱丰收的目光看过去, 第二十一名, 名字很巧合的落在他后两排的位置。

    只要眉眼稍微往上抬, 就能看到自己的名字。

    若是自己猜的没错, 董天赐此时肯定很生气。

    不过这和董章庭有什么关系呢, 西平伯这些人若是真的能被气死, 他当天就会放烟花庆祝。

    董章庭收起心中的心思说道,以一种公正的语气评价道:“那么多名师的精心教导,若是连个秀才都没考上, 那就实在辜负长辈的爱护了。”

    钱丰收和茅升两人对视一眼, 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心疼, 随后一起安慰道:“他被精心教导了那么多年,才拿了个倒数第九,哪里比得上你!你可是案首!”

    还没等董章庭谦虚几句,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就是抢了我第一的董。章。庭!”董章庭的名字被这人一字一顿的念出来,仿佛像是要把董章庭给活生生吃了一般。

    董章庭几人回首,夕阳的余辉打在来人的脸上,半明半暗之间,有些瘆人。

    钱丰收脑子里突然想起小时候看的神鬼话本里面的一句话:“黄昏时,逢魔刻。”

    如今,可就是黄昏啊!

    没等他想出法子,就听到身旁的董章庭气定神闲问道道:“这位兄台想必就是闻名江南的书绝,柯徽止,柯公子吧?”

    钱丰收这才认出,眼前这位面目有些狰狞的人竟然是柯徽止!

    天啊,他竟然没有认出来,一定是自己最近写策论伤了脑子!

    柯徽止脸上原本的不高兴,听到“书绝”二字后,当即变成了喜悦,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家抬爱罢了,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这次院试柯徽止只拿到了第二,他大哥柯徽行果然言出必行,把他书房里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字帖全部收走了,一件不留!

    柯徽止一气之下就来到考试院,想要看看抢了自己第一的董章庭究竟是何等人物。结果等了一天都没见人,心中怒火越发旺盛。

    可是等董章庭真的出现的时候,看着对方那清秀又带着几分稚气的面容,心中怒火突然歇了几分。

    他竟然要找一个少年的麻烦,脑子被大哥气傻了吗?

    董章庭面上带着几分倾慕的模样:“柯公子谦虚了,以您在书道的天赋,未来必定在书道有更高的成就!”

    董章庭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柯徽止已经略微歇下去的怒火彻底被扑灭。

    他夸我诶,还相信我以后一定会在书道取得更大的成就!

    从回午京以后,就一直被大哥骂不务正业的柯徽止,感觉自己仿佛遇到了知己!

    钱丰收看着两人几句话之间,局面就从剑拔弩张变成了相见恨晚。心中感叹:“章庭读书厉害也就算了,言语一道也造诣匪浅啊。”

    董章庭看着眼前这个神采奕奕的柯徽止,气息活泼又开朗,满满都是自小在关爱中长大人的才有的清澈真诚。

    最近这段时间,他已经遇到了不少前世的故人了。

    他们虽然年少,却多少能看到日后的影子。

    唯独柯徽止,如今的他身上看不到半点那位面目阴冷,老谋深算的柯尚书的影子。

    一夕之间,家族满门沦丧,竟然让他完全变了模样。

    柯徽止自然不懂面前少年心中复杂的心思,有些可惜道:“若是我那副《春山游记》帖没被大哥收走,就能邀请你一起观摩了。”说到这里,他的心中又难受了了,他的宝贝字帖啊。

    随后他又振奋了起来:“在等半年,等我拿到院试案首,大哥一定会把字帖还给我!到时候我再邀请你一起看!”

    “那你大概没有机会重新拿到字帖了,乡试的案首我也想要。”

    董章庭自然不会把心里话说出来,反而鼓励道:“柯大哥,我觉得这段时间反而是上天赋予你在书道更进一步的好时机!”

    柯徽止疑惑的看向他。

    董章庭解释道:“各种字帖你已经看的够多了!是时候推陈出新,研究出独属于你的字体!若是能够成功,书道的历史上必然会有你的名字!你就是新的大师!届时,谁还赶说你不务正业!”

    董章庭规划出来的蓝图,让柯徽止呼吸都要停滞了。

    钻研出新的字体,成为书道新的大师!

    没有错,这才是他柯徽止应该走的路!

    他神色激动,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塞到董章庭手中:“董小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从此,你我就是好友。日后你若是想找为兄,拿着这块玉佩去柯府,我一定扫榻相迎!”说罢,他便斗志昂扬的乘上马车离开了。

    钱丰收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柯徽止那么容易认朋友的吗!

    要知道在江南那块地,多少人想当他朋友,都得不到他一个笑脸!

    他再次认定了一件事,章庭果然深不可测!

    董章庭触摸着手中的玉佩,触感温润中又带着一分凉意,是块难得的好玉。

    最难得的是,这块玉的触感和明禾之前让他短暂的碰了一下的玉,相差无几。

    没有白费他刚才特意哄了柯徽止那么久,果然找到了一点线索。

    若是想要查到更多,柯徽止这个好朋友一定要牢牢抓住。

    天色已晚,董章庭三人在街边随意找了一家面摊对付了几口就赶回东山书院。

    然而董章庭并没有顺利回到书院。

    因为他刚回到书院门口,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

    马车上的马夫一看到董章庭,便喜笑颜开:“大少爷,伯爷吩咐小人请您回府庆祝一番!”

    董章庭睫毛微颤,语气温和:“八白,大冬天的辛苦你了。”

    董八白喜悦之色几乎要溢于言表:“大少爷,您竟然还记得小人的名字。”

    董章庭道:“你之前送过我,我自然记住了。你且稍等,我和同学交代几句就回去。”

    钱丰收和茅升现在不远处,等董章庭过来后茅升关切的问道:“你们家不会想找你麻烦吧?”

    董章庭摇头:“我现在是院试案首,他们不敢向以前那样对我了,不用担心。”

    钱丰收在旁边说道:“对,这种事情上我可有经验了,只要章庭稳住,一直优秀,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都会服服帖帖!”

    董章庭心中浅笑:“西平伯夫人可不会让自己那么顺利。”

    不过他无心让两位好友担心,只是嘱咐道:“我最晚明天就回来,麻烦你们回去和平安说好好在书院休息,不用担心我。”

    钱丰收和茅升点头,表示一定把话传到。

    大概是为了在董章庭面前多表现表现,都不用董章庭自己问,董八白就一股脑的把西平伯府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通。

    一月中,董南雅被彻底实锤抄袭的名头后,祁国公府曾经将人送回西平伯府,并且还送了重礼,说是家中临时有事,不便待客。

    然而一看到这份重礼,西平伯夫妻便明白祁国公府是不愿意和西平伯府继续交好,想要通过这份礼了结董南雅之前的援手之情。

    西平伯夫妻心中自然不愿意,可是面对祁国公府来人客气又生疏的模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再加上,那份重礼实在送到了西平伯的心头上。

    一封宿卫将军的任命书。

    这个官位其实不高,只有从三品。

    但是他的职责是负责守卫皇城,换言之可以经常在天子周围露面。

    这几乎可以说是肉眼可见的光明前途啊,西平伯实在无法拒绝。

    因此,董南雅当即就被关在府内,完全没有办法出去。

    董章庭想起之前董南雅和祁欣兰联袂出现的场景,问道:“南雅,现在还在府上吗?”

    董八白神色有些凝重,明明马车上只有他们,语气依旧小心翼翼:“大少爷,您回去之后一定不要提南雅小姐,伯爷会很生气的!”

    董章庭问道:“为何?”

    董八白压低声音回道:“南雅小姐前几日,偷偷跑出府再也没有回来过!伯爷找了几天,就没有再找了。现在府里都没有人敢提南雅小姐。”

    “原来如此。”董章庭道。

    董章庭心中更倾向于,西平伯没有继续去找,是因为他清楚董南雅如今和祁欣兰在一起。

    在他心中,想必认为这是一个重新和祁国公府交好的机会。

    可是董南雅,真的会让他如愿吗?

    ◉ 第六十五章

    董章庭刚下马车, 就被管家恭敬的迎进正院。

    他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念头,重生后这几个月他进正院的次数比上辈子数十年加起来都快相差无几了。

    没等他心思发散,就被屋内的大笑打断了。

    “哈哈哈, 我有两个秀才儿子, 还有一个是案首!以后还有谁敢嘲笑我们西平伯府是莽夫!”西平伯开怀的声音, 董章庭才刚到正院门口,就听到了。

    “夫君,这都离不开你那么多年的悉心培养,才有了天赐今天的成绩。”西平伯夫人声音里同样带着喜悦,却仿佛轻描淡写一般掠过了董章庭。

    然而, 西平伯没有忘记自己那个拿到案首的庶长子,他先是语气温柔的对西平伯夫人说道:“夫人,也辛苦了!”随后又对门外喊道:“快去看看大少爷到哪了!今天我们父子可要好好喝一顿!”

    董章庭恰在此时走进来,语气仰慕:“早有耳闻, 父亲在军中便有千杯不醉的盛名,今日终于能看到了。”

    因为董章庭拿到案首的位置, 西平伯如今看到董章庭是百般顺眼, 又听到他一开口便夸到自己最得意的地方, 心中更是高兴:“你们以后进了官场, 可离不开酒桌上的较量, 今天为父就让你们好好见识见识!”

    他一边说, 还一边让西平伯夫人往旁边挪一个位置, 让董章庭坐上去。

    坐在另一边的董天赐自董章庭进来后就一直面色阴沉,一见到亲娘还要给一个庶子让座,哪里忍得住, 当即要出声反驳, 却被西平伯夫人眼风一扫, 只能满脸不服气的坐下来,嘴里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是面上的表情已经把他的想法展露得一清二楚。

    虽然董章庭进入东山书院后,西平伯夫人就多次教导董天赐要学会掩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少在西平伯面前展现对董章庭的厌恶。

    哪怕做不到兄友弟恭的假象,装也要装出一副客客气气的模样。

    因为董章庭长时间不出现在自己面前,再次感受到自己依然是父母最重视和宠爱的孩子后,董天赐总算在最近几天听到西平伯偶尔提到董章庭名字时,不在口出恶言。

    这让西平伯非常欣慰,认为嫡子果然是长大了,越发懂事。

    然而今天上午,董章庭成为案首的消息传回西平伯府后,董天赐气的什么都没顾上,当着西平伯夫妻的面就愤怒的摔了茶杯,当即就要跳起来去考试院举报董章庭舞弊!

    他根本不相信,董章庭不但考的比自己好,还成了案首!

    西平伯听到庶长子得了案首,嫡子也拿到了秀才功名,心中喜悦刚刚绽放,就被嫡子的表现吓得脑子都要懵了一下。随后又立即反应过来把董天赐按住。

    嫡子要去举报他的庶长子舞弊?

    他还知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董字的道理吗?

    哪怕庶长子真的作弊了,没有被抓到,还拿到案首就是他的本事!

    更何况董天赐根本就不会知道董章庭有没有舞弊,就是单纯的嫉妒,就要硬生生把屎盘子往亲兄弟身上扔!

    手边的茶盏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第一次砸到了往日最疼爱的嫡子脚边,神色严厉:“到底谁把这些糊涂话教给你,快说!”

    哪怕心中愤怒,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些话是董天赐的本意。

    董天赐有些愣愣的低头看着鞋子,茶水溅落在他的鞋面上。

    明明茶水温热,他却仿佛有一股寒意自脚底涌上心头,委屈又愤怒的说道:“爹,你竟然因为董章庭打我!”

    砸出茶杯那一刻,西平伯就后悔了。天赐还小,好好教就是了,他怎么就没忍住呢?

    然而董天赐的话,让他心中的羞愧散了几分。明明是他不懂事,自己这个当爹的心疼他。哪怕气得要砸茶杯,都只舍得往他脚边砸,这孩子竟然还敢委屈。

    真是被宠坏了,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一度失控的场面被西平伯夫人阻止了。

    她拦在两人中间,神色哀戚:“我已经没了一个女儿了,你们还要亲眼看到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父子失和吗?”她的眼尾泛红,几句话之间就咳了数次。

    西平伯和董天赐哪里顶得住这场面,齐齐搀扶西平伯夫人重新坐下,重新冷静下来,再加上西平伯夫人从中调和,两父子这才又恢复了往日的和睦起来。

    看到两父子恢复和睦后,西平伯夫人才语气柔和道:“今天是章庭和天赐出成绩的好日子,很该大办一番。但是最近家中纷乱不断,宜静不宜动。不如把章庭叫回来,我们自家人一起吃个饭简单庆祝一番,他们兄弟也有更多时间亲近亲近。”

    西平伯闻言觉得有理,西平伯夫人的话给董天赐的表现找出了新借口:“天赐和章庭往日里交往还是少了一些,难免有些隔阂。若是能多亲近一番,两兄弟必然更加和睦,西平伯府的未来也越发光明。”

    他有些犹豫:“这个想法自然是极好的,可是东山书院第一年,学生只有月末才可以下山,如今才月初,怕是学院不放人。”

    西平伯夫人道:“夫君,你是忘了章庭每七天可以在休息一次,只是不能离开书院,若是没记错,今天恰好是最后一天,明天他们休息。我们做父母的想和孩子吃顿饭,想来东山书院也不会狠心拒绝。”

    西平伯感慨:“还是夫人细心,我都没注意到这些。”

    这才有了董章庭今日回西平伯府一事。

    董章庭虽然不清楚之前发生的事情,但是看到另一边明显在压抑自己的董天赐,心中感叹道:“年轻人就要张扬一些,怎么能年纪轻轻的就学会忍气吞声呢?我这个当人兄长的,如何忍心。”

    他当即婉拒了西平伯的要求,口称西平伯夫人是长辈,哪有长辈为小辈让位的道理。

    再加上他的心里更愿意和父亲和董天赐更亲近一些,堂而皇之的让董天赐往旁边挪一个位置,自己坐在了董天赐原本的位置上。

    董天赐本就只是碍于母亲教导,努力压制的愤恨彻底爆发了:“你先是抢了我的东山书院位置,又是抢了我案首的位置,如今连府里的位置也要抢走吗!”

    董章庭忍了又忍,终究没有把那句:“你是倒数第九,哪怕没有我,你也拿不到案首。”说出口。

    他仿佛被董天赐吓到了,有些艰难的解释道:“我只是想和你亲近亲近,没想抢你位置。天赐,你太敏感了。”

    “我敏感!哈,你现在想坐的难道不是我的位置吗?”董天赐一听他这话,字里行间都是委屈,心中更为愤怒。

    西平伯夫人从董章庭婉拒西平伯的要求后,便意识到不对,想要说些什么。

    奈何她都没来得及说话,自己那个傻儿子如同一个火药桶一般,直接爆了。

    她看着丈夫阴沉的面色,眼前一黑,又强自镇定下来:“不行,她现在不能倒下。若是没有自己,天赐那个傻孩子被人吃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西平伯心中有些疲惫,他现在连气都不想生了,语气淡淡:“以前是我疏忽,忘了长幼有序的道理。章庭你是长子,以后回来就坐我旁边,天赐是老二,就坐你后一个位置吧。”

    轻描淡写的话,却如同一个炸雷在屋内轰然炸开。

    不光屋内的仆人面面相觑,饭桌上另外三人面容都错愕了几分。

    这可是公开把庶出的大少爷的地位抬到了嫡出的二少爷之上啊!

    董天赐脸上的怒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像是没有听懂西平伯的话:“爹,您让我坐在一个庶出的后面?”您是疯了吗?

    他的后半句被西平伯夫人直接截断了,她的语气满是愧疚:“都是我这个当娘的没教好,只知道让他一心读书。章庭,我这个当娘的替他给你道歉。以后你这个做哥哥的,可要好好教天赐这个弟弟。”

    董章庭熟练的避开西平伯夫人的道歉,每次都来这一招,也不觉得腻歪。

    他看着西平伯微微露出青筋的手背,心中哂笑,半点没有把他的鬼话当真。

    不管他现在对董天赐多失望,等过了现在这个劲头,再加上西平伯夫人从中说和,两父子又会重回和睦。

    只有董天赐真的不再能给西平伯府带来光明未来,甚至危害到西平伯切身的利益的时候,才是他真正被放弃的时候。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现在的挑拨就是为了让西平伯打消两兄弟团结友爱的美梦。

    他现在忙着呢,没功夫演什么兄弟情深。

    董章庭声音里满是愧疚:“都是我不会说话,让天赐误会了。他只是性子率直了一些,想必不是故意的。天赐是嫡子,他坐您身旁本就理所应当,是我今日太想亲近你们,失了分寸。”

    正如董章庭猜测的一般,哪怕对董天赐颇为失望,但是西平伯心中真正的继承人依旧是疼爱多年的嫡子。

    今天他对董天赐的表现固然有些失望,却并没有真的那么生气。

    他宠了那么多年的嫡子,骄傲一些不是什么大事,慢慢教便是了。

    如今的表现只是为了试探越发成材的庶长子有没有不安分的想挑战嫡子的地位。

    若是真的以为拿到一个院试案首,就想挑战天赐的位置,自己就要好好考虑怎么压制这个庶长子了?

    一个院试案首,算得上什么牌面上的人物?

    如今看来,自己这个庶长子还是那么安分。

    西平伯收敛起心中情绪说道:“坐下来,好好吃饭。”

    已经挑拨成功的董章庭像是完全没有听到西平伯之前的话一般,重新坐回了董天赐后面的位置,把最靠近西平伯的位置留给了董天赐。

    西平伯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他的举动一般。

    西平伯夫人看着还有些茫然的儿子,心中微叹,把人按回位置后,自己坐到了另一边。

    作者有话说:

    高压之下,果然时速都变快了,就是有点废人。

    明天一定要提前写好。

    ◉ 第六十六章

    酒过几巡, 西平伯夫人一脸贤惠道:“夫君,如今章庭已经十五岁了,又拿到了秀才的功名, 也是时候成家了。”

    董章庭知道, 今晚真正的戏肉来了。

    举着酒杯的手放了下来说道, 声音有些低落:“夫人,我都十五了,才有一个秀才功名,哪里会有名门淑女愿意嫁给我。等我过几年,若是在科举上更进益几分, 再谈婚事吧。”

    西平伯一听他这自惭形愧的话,言语中满是劝慰:“章庭,你可是案首,莫言如此自轻。为父一定给你挑选一个好姑娘, 届时你们小两口和和美美,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做梦, 等着你的宝贝嫡子去生吧, 不要妄想操控我的婚事!

    董章庭心下吐槽过后, 也意识到他们不是跟自己商量, 只是通知。

    很有可能, 连人选都准备好了。

    他双眸微垂, 耳朵泛起一些红晕, 就像是寻常少年听到成婚一般带着几分羞涩,随即又像是不好意思一般:“那她会像夫人那般贤惠端庄吗?我自小便羡慕父亲和夫人感情深厚,若是我将来的妻子有夫人半分就足够了。”

    “哈哈哈, 你放心。那姑娘是夫人的外甥女, 最是美丽贤惠, 你们将来一定会过的好好的。”西平伯一向自得自己对夫人的一往情深,一听到董章庭的话语中的向往,心中大畅。

    西平伯夫人的外甥女,若是自己记得没有错,可就只有一位待字闺中。

    董章庭问道:“是南家三小姐?”

    西平伯点头:“对,她和你年龄相仿,又是夫人外甥女,知根知底,和你最是相配。”

    西平伯这辈子竟然打算让自己和南三小姐议亲,他的视线略微扫过天赐,看到他面色一变,那事情可就有趣了。

    南家三小姐是西平伯夫人大哥的幼女,自小就颇受西平伯夫人疼爱,时常接到府中和董天赐兄妹玩耍。她对西平伯夫人几乎可以说言听计从,少有违逆。

    所以,西平伯夫人是打算通过这位南三小姐影响,甚至控制自己。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南三小姐喜欢的人可是他的嫡弟董天赐。

    奈何西平伯夫妻想要给董天赐找一门出身高贵的妻室,而董三小姐离他们的嫡子媳妇标准还差了一些。

    哪怕董天赐也喜欢南三小姐,在家哭闹了许久,都不能改变西平府夫妻的决定。

    南三小姐也因为董天赐的哭闹,被西平伯夫人回母家亲自安排她远嫁外地,再也没有回过午京。

    两人从此天各一方。

    不过董天赐前世成婚后,纳了不少妾。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有和南三小姐相似的地方。

    如今董天赐和南三小姐估计还处于暧昧期,没有正式捅破那层窗户纸。

    夺人姻缘,可是要天打雷劈的。我这个做兄长的,可要好好帮董天赐认清自己的真心,不能让他继续错过心上人。

    心中暗叹自己的善心后,董章庭道:“往日里和南三小姐未曾见过几面,若是能多几面,以后也有更多话题聊。”

    西平伯闻言感叹道:“是极。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聊的来。才能过的像我和夫人一样好。明日天赐会去南家看望外公,到时候你也跟着去。”

    董章庭恭敬应下,眼尾余光撇到身边的董天赐,他有些沉默,手若有若无的贴在自己胸膛,像是在无声确定某些事。

    等这顿各怀心思的晚饭结束后,董章庭和西平伯夫妻道别后便离开了正院,朝静心苑方向走去。

    今晚是回不去了,且在这里睡上一晚。

    没等他走到静心苑,便在半路被拦了下来:“你给我站住!”

    董章庭闻声转了过去,看到来人,心中哂笑,还真是少年情谊,炽热又真诚,一晚上都没撑住,就要来找自己示威了。

    “天赐,有什么事吗?”董章庭声音温和,又带着几分困惑,仿佛他真的不明白董天赐为何突然出现在此处。

    董天赐的面容在灯笼的火光中,明明灭灭:“我命令你,不允许打三表姐的主意!你不配!”

    哇哦,看来确实很在乎啊。且让我在刺激一番,让他帮我解决了西平伯夫妻安排的这桩婚事。

    虽然眼下只有他们两人,但是董章庭没有留下任何话柄,语气先是带着几分不满:“这是父亲和夫人决定的,既然他们选了南三小姐,自然是认定我配得上她。”随后面容中满是期待:“等明日我见过南三小姐后,若是她确实温柔贤惠,就让父亲把这门婚事给定下也可。”

    董天赐听到他的话,心中怒火不断炸开,眼尾发红。

    抢了我的东山书院位置,又是抢了我案首的位置,现在竟然连三表姐也要抢走!不可饶恕!

    明明才十二岁的少年,他的声音却仿佛带着毒:“你等着。”

    董章庭像完全没有听出话外之音一般说道:“是明天需要等你一起出去吗?那是自然。”

    董天赐并没有在说什么,只是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丢下一个“哼”就消失了。

    当夜里房间的窗户被人推开一条缝,冷风闯入屋内时,董章庭正在拨弄着墙角本该燃烧一夜的炭火。

    看来董天赐在书院并没有多少长进,今晚这出实在有些小气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后,确定外面没有人盯着后,董章庭就自个把窗户关上了。

    虽然他打算配合董天赐的计划,但是不代表他愿意用自己的身体陪他们玩,这些人不配。

    睡了几个时辰,到天蒙蒙亮后,董章庭又起身把窗户推开了一点,自己重新躺进床上。

    等到月琴几人陆续起来做事,发现董章庭的房间一直没有开,心中都有些疑惑。

    随着董章庭越发收到西平伯府重视,府中关注这位少爷动向的人越来越多。

    不少人都知道大少爷每日卯时就会起床读书,几乎没有变动过。

    月琴略微安抚了其他三人几句,自己轻轻敲响了董章庭的卧室。

    屋内没有传来董章庭的回复,倒是传来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月琴有些害怕,难不成府里进贼了?

    她蹑手蹑脚的离开卧室门口,朝外跑去。

    躺在床上,一脸通红,仿佛突然染上风寒的董章庭听到这动静,心中无语:“跑什么啊,你这一跑,谁来帮我唱接下来的戏。”

    还好,月琴并没有真的那么不靠谱,她虽然跑了,但是很快她又带来了其他人!

    没等董章庭躺多久,林管家和几个家仆就在月琴的带领下冲进了董章庭的卧室,口中骂道:“何方蠢贼,竟然敢闯西平伯府!”

    然而安静又漆黑的屋内一片静谧,什么人都没有。

    林管家意识到不对,注意力立即投向了传来细微动静的床上,连忙冲了过去,拉开床帘,便看到一个口中低声喊着:“冷,好冷。”面容赤红的大少爷。

    林管家不愧是在管家位置上浸淫多年,他立刻就发现了大开的窗户和燃烧的过快的炭火。

    他看向月琴,声音严厉:“大少爷的屋子为何窗户大开!”

    月琴还没来得及说话,最小的月画急着开口辩驳道:“不可能,我每天晚上都是关好在才睡的!昨晚大少爷回府,我特意检查了几遍,确定都关好才去休息。”

    林管家细细打量了几人神色,虽然有些担忧,却没有心虚之色,这才挪开了视线。

    他有条不紊的命令立即请府内大夫过府替董章庭治病,随后吩咐人把炭火带走,他要亲自向伯爷禀告这里发生的一切。

    虽然并没有查到证据,但是林管家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怀疑对象。

    夫人啊,你何时手段变得如此粗糙了。老奴虽然想帮你,却不能隐瞒伯爷。

    西平伯府内的这位大夫诊脉的时候感觉有些奇怪,脉相确实有些像风寒,但是又好像差了一点。

    然而看到床上依旧在喊冷的少年,他掠过了心中那点细微的疑惑,留下了治理风寒的药。

    月琴留下月画和自己一起照看董章庭,其余两人去煎药。

    被冷落了那么多天,月画早已经没有之间娇贵之气。

    她害怕的拽着月琴的衣摆:“月琴姐姐,他们会不会怀疑是我害了大少爷。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月琴心头苦笑:“我根本没有接到夫人的命令,大少爷却被害了。难道这院子里还有夫人安排的其他人?”

    可是这个院子的仆人就四个,我,月棋,月书,月画。

    究竟是谁呢?

    自己之前对大少爷的袒护是否也落到了那人眼里?

    夫人若是知道了,该会怎么对待自己!

    心中思绪万千,却没有一条好的。

    虽然心中忐忑,月琴依旧柔声安慰月棋:“别怕,你没有做就是没做。我们好好尽本分,照顾少爷,不用担心。”

    月画虽然依旧害怕,但是听到月琴依旧沉稳的声音,心中也踏实了几分。

    月琴刚想揭开董章庭被子,就发现自己根本拽不动。

    随后就看到本应该被烧的理智不清的董章庭神色沉静的看着自己。

    不知为何,月琴莫名松了一口气。

    大少爷,果然没有出事。她随意找了个借口把月画打发出去,自己留了下来。

    看着恭顺的月琴,董章庭平静的问道:“你不打算揭发我?”

    月琴抬头看向他:“奴这段日子是这十几年来最平静的日子,不想被打破。”

    董章庭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的侍女:“不要做多余的事,你会得到想要的生活。”

    月琴默默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 第六十七章

    西平伯夫妻过来时, 董章庭已经喝完药坐在床上,月琴在床边念书给他听。

    西平伯看他一脸病色,还不忘学习, 非常欣慰, 嘴里劝道:“你这孩子都病了, 怎么还在学习,也不怕累着自己。”

    西平伯夫妻进来后,月琴就停了下来,安静的退到一边,把位置让给西平伯夫妻。

    董章庭一脸乖巧道:“学如逆水行舟, 不进则退。章庭不想偷懒,就让月琴帮我念书,我听着也不算费神。”

    西平伯看向身旁的夫人赞道:“夫人,这是你之前送来的人吧, 确实不错。”

    西平伯夫人看了一眼月琴,语气谦逊:“这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一点小心意罢了, 不足挂齿。”

    西平伯看董章庭揶揄道:“你这孩子当初还说不喜欢侍女, 如今可算是知道侍女的好处了吧。”

    董章庭有些不好意思道:“之前是我偏颇了, 这段日子多亏了有月琴守着院子, 她确实是个好的。”

    西平伯面色神色微变, 很快又恢复过来。

    为何会对侍女心生偏颇, 因为这些侍女是一向待他不好的嫡母所赠。

    若是这个念头出现在今天之前, 西平伯会认定董章庭不识好歹,心生忤逆。

    可是看着躺在病床上还在坚持学习的董章,还有管家之前的通禀, 心中略叹了口气, 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是的, 他和管家一样,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是心中认定了是西平伯夫人出手。

    他不想因为这些小事伤了夫妻情分,便打算补偿董章庭一二。

    西平伯道:“既然这样,等你娶亲,月琴这丫头就做你的通房吧。”

    董章庭猛然咳了一声,他确实猜到了西平伯不会愿意为了自己去追究西平伯夫人的罪,甚至为了堵自己的嘴,给自己一些补偿。

    可是,他是真的没有料道,西平伯想到的补偿竟然是给自己纳妾。

    安排一个妻子还不够,还想给自己安排一个小妾,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西平伯被他突然剧烈的咳嗽惊了一下,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扭头吩咐道:“月琴过来看看你家少爷怎么了?”

    月琴连忙回道床边,轻轻帮董章庭拍着背。

    董章庭故意咳了好一会,才停了下来,气息有些虚弱:“父亲说笑了,我如今只想好好读书,将来和妻子过的和和美美,就像父亲和夫人一般做一对神仙眷侣,实在不想因为一个妾让她伤心了。”

    董章庭的话,让西平伯回忆起当年。自己那会和夫人情投意合,也是这般不愿意有小妾。可是后来夫人多年未曾诞下子嗣,母亲做主纳了妾,生下章庭。

    那几年夫人虽然没有直接表现出来,可是他这个做丈夫的,哪里看不出她的焦虑和悲伤。

    罢了,章庭既然不愿意就算了。

    若是南三小姐将来不能孕育子嗣,让天赐过继一个过去便是了。

    心中念头一定,他道:“罢了,既然你不愿意,为父就随了你吧。”

    随后他轻描淡写道:“既然你觉得月琴照顾的不错,那她的卖身契就交给你吧。”既然儿子不想要小妾,就换个别的,也算是给夫人一个提醒。

    月琴眼睛一亮,卖身契!

    她被西平伯夫人控制,不就是因为这张卖身契?

    不过她没有表现出心中的高兴,低眉顺眼的站回一边。

    董章庭心中哂笑,看来西平伯已经认定了今天上午的事情是西平伯夫人所为,卖身契不过是他给夫人的一个提醒。

    可是,董章庭知道今天的事情不是西平伯夫人做的。

    虽然他讨厌西平伯夫人,但是她的手段确实没有那么粗糙。

    董天赐,你可真的能坑你娘。

    不过,他可不会那么好心帮西平伯夫人澄清,反而会把这件事彻底钉在西平伯夫人身上。

    “多谢父亲。”一个小盒子被交到了董章庭手中,他没有打开直接对西平伯道谢。

    做好对儿子的关怀后,西平伯带着夫人离开了。

    等人离开后,屋子内安静了下来,

    董章庭大开小盒子,里面放了一张月琴的卖身契,还有几张银票。

    他将卖身契拿在手中,语气平静:“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吗?”

    “奴婢以后一定以少爷为尊,定不会泄露少爷这里半点消息。”月琴跪下来发誓道。

    董章庭摇头:“不,你以后可以多传一些我允许的消息回去。”

    月琴有些愣神:“可是您有我的卖身契,夫人怕是不会信我。”

    董章庭笑道:“因为你恨我,不愿意把你收为通房,决意要我倒霉。”

    月琴神色惶恐:“少爷,奴婢自知配不上少爷,没有恨您。”

    董章庭道:“不,你需要恨,并且让夫人她们认为你因为恨我,愿意帮她继续做事。”

    月琴听明白了,躬身应道:“月琴明白。”

    一张卖身契轻飘飘的落到她面前,她没有抬头,只听到少年说道:“你自己的卖身契好好收着吧,日后若是顺利,我会帮你在官府消籍。”

    月琴眼中泛起水光,她没有问这个日后到底是什么,她只是轻轻拿着眼前这张卖身契。

    明明那么轻,却又那么重。

    她终于看到自由的希望了。

    没过多久,房门再次被撞开,打断了月琴的读书声。

    董天赐风风火火的闯进来。

    他看到董章庭确实一副病容,心中大安。随后嚷嚷道:“你既然病了,就不要跟我去南府了,也不怕过了病气。”

    董章庭神态中带着可惜:“是啊,也不懂这窗怎么就突然打开了。”

    董天赐面上一惊,语气都有些僵硬了:“怪什么窗户,就是你自己身体虚!”

    董章庭看他这心虚的模样,真怕自己多说几句,这小子就自爆了。

    不管心中对自己多么轻视,自己终究是西平伯的亲儿子。西平伯若是认定是西平伯夫人作为嫡母,故意害庶子。哪怕当时不计较,这些事也会如同一根刺,慢慢积少成多,迟早戳破了他们的夫妻情分。

    但是这件事若是被西平伯知道是董天赐做的,并且董章庭还知道后。他可能当时会对董天赐生气,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对董章庭的打压。

    西平伯会担心董章庭是否会因为这件事报复嫡子。既然如此,那就不要给董章庭伤害到嫡子的机会。

    于是董章庭像是完全没有看出董天赐的心虚一般,顺着他的话道:“确实,我身子还是有些太虚了。还好有父亲和夫人做主,将南三小姐许配给我。”

    董天赐心中的开怀被猛然打断,他声音愤恨:“你做梦,三表姐不会嫁给你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南三小姐又如何拒绝的了?”董章庭道。

    “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董天赐如同一个被抢了心爱玩具却没有办法办法的孩童一般,愤怒道。

    董章庭语气平淡:“除非南三小姐突然有了一定要嫁给另一个男人的理由,并且父亲和夫人还不好追究,否则这桩婚事必成。”

    “一定要嫁给另一个男人的理由。”董天赐下意识的抓住这句话。

    他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没有在和董章庭说话的意思,只留下一句口头警告:“你不准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等人离开后,月琴低声问道:“少爷,我在二少爷房中有些小姐妹,可需要去敲敲边鼓。”

    董章庭摇头:“凡事做过,必然会留下痕迹。你不用做额外的事情,做好我之前交代你的事情就可以。若是她们问起刚才的事情,你就说董天赐因为我比他早娶亲气不过,这才来大闹。”

    月琴低声应是。

    董天赐一离开静心苑,便被西平伯夫人请回正院。

    回道正院的时候,他草草行过礼便继续出神,他还在想一个女子必须要嫁给另一个男子的理由。

    西平伯夫人看他这模样,心中越发不高兴。

    西平伯认定是她出手害了董章庭,可是她有没有出手,自己能不知道吗?

    这府里的主人就那么几个,排除掉西平伯,董章庭和不在府里的董南雅,剩下的可不就是董天赐了吗!

    她挥退仆人,屋中只剩下母子两人。

    “你昨夜派人偷偷去开了董章庭的窗户,是吗?”明明是疑问句,却没有带着半点疑问的语气。

    猛然听到这话,董天赐将之前脑子里想的事情忘的精光,立即反驳道:“娘,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既然如此,你院子里人有些多了,就把那个听风给移出去吧。”西平伯夫人冷不丁道。

    听风就是昨晚被董天赐安排潜伏进静心苑偷偷开窗的人。

    董天赐听到亲娘准确的说出这个名字,就知道事情真的败露了。

    他的神色有些惶恐,挨到亲娘身边坐下:“娘,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给他一些教训。”

    西平伯夫人道:“你爹最疼的还是你,董章庭得到的都是一些虚的,哪里比得上你。”

    董天赐心中腹诽:“现在爹一天到晚都因为董章庭这个庶子对我骂骂咧咧,还把三表姐许给他,哪里有半分疼我的样子。”

    但是他还算是有些脑子,没有直接说出口,只是胡乱点着头。

    西平伯夫人心中叹气:“这孩子真是记打不记好的,也是夫君最近对他严厉了一些。”

    董天赐又问道:“那娘,爹知道了吗?”

    西平伯夫人感觉心中愁绪更重,心头都更加闷了。但是看着有些惶恐的儿子,还是安慰道:“你爹还不知道。”因为你爹,把这件事甩到你亲娘头上了。

    董天赐这才高兴道:“太好了。娘,现在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看外祖父吧。”

    西平伯夫人看他变化的情绪,只以为是他更亲近自己母家。并没有多想。

    作者有话说:

    果然早起更新,比熬夜更让人神清气爽。

    更新时间暂时调整到早上九点吧。

    ◉ 第六十八章

    大概午后, 西平伯夫人带董天赐去南府后,董章庭顶着一副略微好转的病容向西平伯告辞回东山书院。

    西平伯见他一心向学,心中高兴, 连声叮嘱他好好学习, 不用担心家里。

    董章庭自然是乖巧应下。

    在离开西平伯府的马车上, 他没有直接回书院,而是吩咐董八白在城中转一转,说是要散散心。

    董八白自然是想要和大少爷多接触,拍着胸脯说自己对城里最是熟悉,保证让他满意。

    正如董八白所说, 他对城中各处堪称如数家珍,将路上遇到的店铺说的头头是道。

    董章庭脑子里想起前阵子董南雅来见自己时,曾经提过一件事,她在做生意。

    她被邀请去祁国公府大概是一月上旬的事情, 如今是二月上旬,哪怕从那时候她就开始做生意了, 也才满打满算一个月左右。

    她到底做了什么生意, 可以随意支出几千两。

    要知道西平伯哪怕心头愧疚, 也只给了一千两。

    董章庭问道:“最近城里有什么新鲜事吗?”

    董八白回忆道:“最近城中最热闹的开了三家新店铺, 买的物件都颇为新奇有趣。客人日日爆满, 听说日赚斗金啊!”语气里满是羡慕。

    “是卖什么的?”董章庭语气中带着一两分好奇。

    董八白本就是为了讨好董章庭, 一听他有兴趣, 当即驾着马车往三家新店铺去。

    他一路上还不忘和董章庭细细把他知道的一股脑说了出来。

    和董章庭猜测的不同,店铺大概是一月下旬开的,到现在才约莫十来天。

    这三家新店铺, 卖的东西各不相同。

    第一家名为“小食记”, 卖的是各种新奇有趣的小吃甜品, 最受欢迎的就是一种名唤“蛋糕”的甜点。此外,店内还兜售各种果茶奶茶,颇受女性欢迎。

    第二家店铺名为“有容阁”,出售各种新式妆品,并且提供化妆服务。各种新奇妆品让城中女眷大开眼界。

    甚至有个传闻,城中有位夫人,因为夫君爱色,自己却容貌一般,夫君一天到晚在外花天酒地不肯回家。那位夫人伤心难过之时,意外来到这家有容阁,店主亲手为她化妆,回府以后被夫君惊为天人,很长时间都不出府,一心和她过日子。

    这故事不知是真是假,但是有容阁每天招待了大量女客是真真的。

    第三家名为君雅苑。这里倒是不卖东西,只负责招待女眷在此聚会,并且拒绝男性客人。

    听闻里面各种玩耍的项目新奇有趣,提供的点心还是小食记特供,聚会结束后,还有有容阁的侍女亲自补妆,吸引了大量女眷在此聚会游玩。

    董章庭问道:“生意这般好,没有人眼红吗?”

    董八白道:“听说有不少店家都打算去找那几家店的晦气,不过那三家店还是正常开,倒是跳的最厉害的几家默默关了门。”

    董章庭听罢三家新店铺出售的物品后,心中对店的主人便隐隐有了答案。

    这些东西都是前世董南雅为了赚钱,都曾经卖过。她曾经隐隐炫耀过这些物品只有她会,其他人都仿制不出来。

    不过董南雅不知道的是,之所以没有其他店铺出售,是因为那时候还年轻,被哄的一愣一愣的董章庭暗地里花了多少心血帮她打击其他店铺。到了后面,她成了九皇子妃,在权势的威力下,才彻底按下了其他人的蠢蠢欲动。

    至于这一世,帮董南雅镇压野心家的靠山,董章庭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祁欣兰,或者是她背后的祁国公府。

    董章庭唇边露出一丝清浅的笑意,祁国公府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现在真有些好奇这三家店铺如今真正的掌控者到底是谁。

    来到小食记,董章庭吩咐他进店铺将各种热门点心都买一些,并且特意嘱咐买“蛋糕”,打算拿回去分给钱丰收等人。

    钱丰收除了赚钱,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各种美食。茅升也喜欢做事的间隙,吃点小点心补充精力,买些小点心回去送给他们正好。

    至于蛋糕,他记得前世齐少英哪怕年纪大了,不能吃糖,都忍不住是不是偷偷买一些尝鲜。如今她虽然还是青春年少,应该也会喜欢吧?

    虽然不一定能遇到并且送出去,但是有个念想也是好的。

    董八白刚进店铺没多久,就转了回来,随行的还有一位侍女,她恭敬的对董章庭发出了邀请:“见过董公子,吾家店主和您有旧,邀请您上雅间一会。”

    董章庭状似不解问道:“你家店主是何人?”

    侍女恭敬回答:“吾家店主说想给您一个惊喜,上去便知。”

    董章庭这才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去见上一面。”

    侍女吩咐人将董八白领去其他地方暂作休息,自己领着董章庭朝顶楼雅间走。

    推开门,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章庭哥哥,你来啦!”

    面前少女笑容如花,衣饰精致典雅,眉眼之间尽是松快,一看便知道她最近过的不错。

    董章庭这才换上一副安慰之色:“南雅,看到你如今一切安好,我总算是放心了。”

    董南雅听到董章庭没有第一眼看到自己就问她为何会成为小食记的店主,反而关心起她的安危。

    她笑道:“章庭哥哥不用担心,祁姐姐待我很好。”

    心中有些失落不能立即炫耀的同时,也有些骄傲。

    明明自己没付出多少真心,董章庭依旧那么真切的关心自己,年少的董章庭还真是好哄。

    她道:“我现在和祁姐姐在一起,她出钱给我做生意,日子过的可开心了。”

    想到这里,她心情突然有些低落。

    虽然祁欣兰人很好,还出钱给她做生意。但是祁国公夫人说担心她们不经事,派来了不少管事和侍女。

    虽然这些人对自己恭恭敬敬的,尊自己为店主。但是董南雅总觉得有几分被掣肘的感觉,很多她觉得很棒的主意都被几位管事态度很好的拒绝了。

    她向祁欣兰抱怨,祁欣兰只会劝道:“我们做生意只负责把控大方向就好,具体经营就交给管事,注意账目不错。安心等收钱就好。”并且还隐隐抱怨董南雅沉迷生意这些小道,陪她的时间都少了。

    董南雅心中颇为难受,她自己的店铺,连管控权都没有,算什么做生意!

    但是她发现祁欣兰似乎交到了新朋友,来见自己的次数都变少了。并且随着祁欣兰来的次数少了,她感觉那些管事对自己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淡了。

    心中颇为慌张,连忙放下生意,一门心思哄着祁欣兰,这才把祁欣兰哄回来。

    随着两人重新亲近,董南雅注意道原本态度冷淡的管事们又变得恭恭敬敬起来。

    经过这一遭,董南雅花在祁欣兰身上的时间就更多了。今天也是因为祁欣兰要和长辈出门,没空和董南雅玩耍,董南雅这才有闲心来小食记坐坐。

    董章庭听着她的遭遇,心中一笑。

    不愧是祁国公府,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手段是用得多溜啊。

    董南雅怕是都没意识到自己如今成了祁国公府赚钱的工具人。

    哦,不对,她还是祁国公府为祁欣兰准备的玩伴。若是让祁欣兰不高兴了,就能一脚踢开,没有任何顾忌,因为董南雅亲手将西平伯府推开了。

    她赚钱的点子越多,祁国公府越会把她控制的严严实实。

    不过这些他都不会告诉董南雅,反而欣慰道:“南雅你真的交了一个极好的朋友,以后要好好相处。”

    董南雅带着几分开玩笑的意味试探道:“听说章庭哥哥特意点了一个蛋糕,是要送人吗?”

    董章庭心头一动,耳根略微通红,眼神飘忽,有些不好意思道:“没,那是,给我自己买的。”

    董南雅心头一紧,董章庭这副模样活像是有了心上人一般。

    不行,不能让董章庭有什么见鬼的心上人。若是他心中有了更重要的人,就不能一心帮自己了!

    等过几年自己在帮他挑个好的就是了。

    董南雅语气带着打趣:“章庭哥哥,你是有心上人了嘛?快和我说说吧,我帮你去见见。”

    董章庭一脸无奈道:“尽是胡说八道,我哪来的心上人。”

    但是他很快耐不住董南雅纠缠,吞吞吐吐的说起西平伯夫妻打算给他娶亲,娶亲对象就是南家三小姐。

    董南雅一听,脱口而出就是反对:“你不能和她在一起!”

    董章庭疑惑的看向她。

    董南雅如今虽然对西平伯夫人依旧抱有依恋之情,但是对西平伯和董天赐就是满满的敌意。

    如今这两人对她来说已经不是父亲兄弟,而是抢自己东西,并且拿她来交换利益的敌人!

    董南雅认定西平伯是想让她成为一心为西平伯府和董天赐奉献的扶兄魔!

    她董南雅可不是那些迂腐的古代女子,绝不会牺牲自己的利益去成全别人!

    在她看来,董章庭是自己找来的帮手,她的婚事也该由自己做主,给自己带来好处才是!

    西平伯夫妻想要打董章庭婚事的主意就是抢自己的利益!她决不允许。

    可是董南雅又一时之间想不到什么理由,只能说道:“南三这人脾气不好,和章庭哥哥不合适。”

    董章庭一眼便看出这人也想打自己婚事的主意,那就去和西平伯夫妻狗咬狗吧。

    他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是我能拒绝的。南雅,你放心,你以后只是多一个人疼你。”

    董南雅心中腹诽:“不,我不放心。我一定要想办法搅黄了这件事。”

    ◉ 第六十九章

    董章庭把想要董南雅知道的事情透露出去后, 又和她闲聊了几句便找借口离开了。

    董南雅虽然有心多留一会,和他再多培养感情,但是又急着派人打探董章庭话的真伪, 只能遗憾的放人离开。

    董章庭回到东山书院时, 钱丰收和茅升都不在院子里, 董章庭便将买给他们的点心交给了他们的书童。

    平安听到动静后,忙不迭的开门,看到董章庭真的回来后,心中安定了几分,面上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等董章庭进入厢房后, 平安才关切的问道:“少爷,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你才去了一晚上,脸色好差。”

    董章庭在腋下某个穴位按了按,面上苍白的病容消失, 恢复了往日的红韵。

    他这才解释道:“昨晚用这招装病,我没事。”

    平安没有问董章庭为何要装病, 只是默默的伸手替他把了把脉, 确定脉相没有问题后才放松了下来。

    董章庭看他诊脉的模样, 像模像样的, 语气调侃:“你啥时候还会这手了?”

    没想到平安竟然认真的解释起来。

    自从董章庭教他读书认字后, 经常问他将来想要做什么。之前被困在西平伯府, 平安没有心思想这些。

    等到随着董章庭来到东山书院, 随着他接触越来越多的人后,平安的心思渐渐发生了改变。

    少爷的未来越来越光明,但是以后遇到的敌人也会越来越多。如果他一直都只是个蠢笨的书童, 非但不能帮到少爷, 甚至还可能会拖累他。

    平安不希望成为少爷的累赘。

    因此, 在董章庭每日去上课的时候,平安便自己安静的呆在厢房看书,想要从中找到一些自己想做,又能给少爷提供帮助的事情。

    一本医书出现在平安的面前。

    他发现上面的内容对他来说很有意思,就默默的学习起来。

    他盘算过,少爷这段时间一直在努力锻炼身体保持康健,自己若是能成为一个大夫,一定能比做一个书童更能帮助少爷。

    董章庭听罢他这段时间做的事情,心头微暖,问道:“我只问你,排除掉想要帮我的念头,你是真的喜欢医术,想要做一个大夫吗?好好思考后在回答。”

    平安一向听话,自己坐到了一边默默思考起来。

    过了一会后,他抬头看向董章庭面容坚定:“少爷,我想我是喜欢的。”

    董章庭看着平安的坚定的面容,上辈子平安一直都跟在自己身边默默的帮自己分担很多事情。

    那时候他自己尚且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平安真正想要什么。

    等一切都过去后,他们都已经四五十岁知天命的年纪了。那时候他曾经问过平安,他想做点什么事打发一下剩余的岁月吗?

    平安神色茫然了许久,他和自己一样,以前太忙,突然空了下来,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

    在董章庭遇到宋少英随她四处游历时,平安就默默的跟在两人身边侍候,只在闲暇时跟在路上遇到的郎中学了一星半点,可以帮董章庭两人看点头疼脑热的小毛病。

    他那时候以为平安只是无聊打发时间,如今看到年少的平安,突然想起前世平安随自己游历时,看到路上偶遇的草药那种真切的笑容,原来他自年少时便喜欢医术,却在漫长岁月中遗忘了这份喜欢。

    还好,这辈子平安终于有机会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

    董章庭点头,眼中满是鼓励:“喜欢,那就去好好学。不用有任何负担,只为了你自己喜欢。”

    说罢,他又转身来到书架上,从里面挑了三本书《黄帝内经》、《金匮要略》、《伤感论》交到平安手上:“这些都是医学的一些基础书籍,你且好好看。等过段时间,你掌握的差不多了,我就帮你找个师父好好教你。”

    平安见他转眼之间,就帮他计划好了一些,有些愣:“可是少爷,我还要做你的书童啊。”

    董章庭刚想说:“书童哪有做你想要做的事情重要。”

    可是他的话没有出口,看到平安面上的茫然和害怕,突然明白了。董章庭需要平安,平安也需要董章庭。

    他的手搭在平安的肩膀上,眼神坚定:“平安,你是我这个世间唯一,也是最重要的家人。所以,你永远都不用担心失去我。而是我以后事情越来越多,哪里离得开你操持。”

    平安这才放下心来道:“少爷,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一定不会给你拖后题!”

    董章庭笑道:“好。”

    安抚好平安后,两人在书房内分坐两边,各自看起了自己的书。

    今天为了装病不去南家,都没有好好看书,现在要补回来。

    过了两个时辰后,董章庭终于从位置上站起,舒展了一下四肢。

    平安不知何时,已经默默的出去给董章庭准备今天的晚餐了。

    董章庭推开门,在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让大脑重新变得清醒。

    便看到院门被推开,钱丰收和茅升两人走了进来。

    他们看到董章庭开心的招呼道:“章庭,你平安回来了!”

    董章庭神色放松:“这话说的,好像我去闯了龙潭虎穴一般。”

    钱丰收两人哈哈笑了起来。

    三人将晚餐带到钱丰收的屋子内,一起边吃边聊。

    钱丰收神秘兮兮道:“你猜我们今天遇到了谁!”

    董章庭见他这般说,八成是他们三人都认识,但是按照常理来说又不应该在东山书院遇到的人。

    这一盘算,范围瞬间缩小了。

    “柯徽止?”董章庭问道。

    钱丰收和茅升面容都有些惊讶,钱丰收更是直接问道:“你今天上午就回来了?”

    董章庭摇头,他上午还在西平伯府和那些人纠缠,哪里回的来。

    钱丰收两人见他否认,并没有继续怀疑。钱丰收感慨道:“章庭,你猜的真准。我们今天上午在东山书院确实看到柯徽止了。”

    董章庭这会是真的疑惑了:“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若是他记得没错,柯徽止应该是江南书院的学生,去年就从江南书院毕业了。

    而江南书院和东山书院分别为晋朝两大书院,平日里虽然面上保持着和谐,实际上都在暗地里较劲。

    所以,柯徽止这个江南书院的毕业生,为何会出现在东山书院?

    “听说是因为午京打算在春闱后准备举行一场大清谈,江南书院院长便和我们院长商量了这段时间,他们会先派三个学生来我们这交流学习,等大清谈开始后直接去参加。”钱丰收解释道。

    “柯徽止就是这三人之一?”董章庭问道。

    钱丰收摇头:“他不是。他是听说墨夫子回来教我们书法课,于是借着当江南书院这次交流学习的名头来蹭课的。”

    墨夫子是积年书法大家,一手隶书颇有盛名。不过,他前阵子外出,这段时间才回来。

    董章庭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这确实是还没经历家族大变的柯徽止能干出来的事情。

    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接触柯徽止,而不会引来额外的怀疑。

    几人吃过晚饭后,钱丰收吃些董章庭今天送过来的点心,惊喜道:“这也太好吃了吧,甜而不腻,在哪里买的?”他虽然已经吃饱了,但是不耽搁他还能继续吃点心。

    茅升已经吃饱了,确实没有什么胃口,但是闻着点心香甜的味道,没忍住拿起一块细细品味起来,点头赞同道:“确实好吃,和午京往日的点心口味不一样。”

    董章庭虽然讨厌董南雅,但是不讨厌她做出来的东西,而且这些东西是不是真的她自己想出来的还不一定。

    因此,他痛快的说起了这些点心的出处。

    钱丰收两人一听是董南雅卖的,都有些惊讶。

    虽然他喜欢经商,但是他们家族历代兢兢业业考科举不就是因为商人地位低?

    董南雅放着伯府大小姐不做,去开个店铺,还要亲自经营是有哪里想不开吗?

    要知道,像是一些正经的勋贵和官宦人家,为了面上不粘上与民争利的名头,都是把各种店铺放到家仆或者下属名下,自己只负责监督和收钱。

    董南雅这些做,无异于把自己从祁国公府的客人降级成祁国公府的下属。

    钱丰收明白董章庭肯定知道这其中的门道,但是显然没有提醒董南雅的意思。在想起之前调查到董章庭在西平伯府过的日子,便也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你这妹妹,爱好还挺特别。”

    茅升不懂这些,但是他明白在朋友提出需求之前,不要过度插手别人的家事,只是默默的吃着点心。

    董章庭笑了笑:“她喜欢就好。”

    三人吃过饭后点心后就各自离去了。

    董章庭回到厢房后,看到被自己好好放着的蛋糕前站着好久没有见到的明禾。

    董章庭没有理会他,立即在房中寻找平安的身影,很快在书架处发现了昏倒在座位上的平安。

    连忙走过去,探了探他的脉搏,确定平安无事,才看向明禾:“你怎么来了?”

    明禾道:“来见你。”

    “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这种废话了?”董章庭道。

    明禾道:“你查的怎么样?”

    “你是说哪一件?”董章庭状似疑惑道。

    明禾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无奈,一块玉佩被丢了过去:“这件。”

    董章庭接过玉佩,感受着上面和柯徽止那块相近的触感,看来自己猜的没错,这两块玉佩很有可能出处有所联系。

    ◉ 第七十章

    “你之前一直强调我不要查, 我自然是没有继续查下去。”董章庭道。

    “你说谎。”明禾笃定道。他相信太子说的任何话,既然太子说董章庭会去查,那他就一定会去查。董章庭说他没查, 那就是他说谎。

    董章庭看他这模样, 还真是死脑筋, 他把玉佩和之前画的新图案重新拿了出来:“你认识这个图案的意义吗?”

    明禾看着图案,略一沉思说道:“这有点像族徽。”

    董章庭期待的看着明禾,然而明禾只说了一句就停了:“然后呢,这是哪家的族徽?”

    明禾摇头:“不知道。”

    “你是暗卫,不应该什么都懂吗?”董章庭不解。

    明禾同样不解:“我若是什么都知道, 要你做什么。”

    “那你还知道什么?”董章庭道。

    “这块玉佩产自西山,名为西山玉,产量极少。产出的玉石一向由皇家直接管控,作为赏赐赠给大臣。”明禾道。

    “柯家曾经得到过这种赏赐吗?”董章庭确认道。柯徽止把那块玉佩作为信物来证实自己的身份, 说明那块玉佩在柯家也有。

    “正元二年,柯贵妃受封。柯家收到的赏赐之一就是十斤西山玉。”明禾解答道。

    皇家的赏赐为了体面, 一般都是送已经成型的物品。比如玉佩, 玉镯, 玉钗等, 哪里会直接送玉石原料!

    天子为何要这样做?董章庭暂时没想明白。

    明禾接下来的话, 打断了董章庭的思绪:“况义死了。”

    董章庭算了下时间, 按照之前从钱丰收那里得到的消息, 况义在一月中左右就会被正式判决。

    可是明禾的表现,无声的说明了况义死的不对劲。

    明禾继续说道:“正月十五判决下来,决定在正月二十对况义公开处斩。然而他在十九那天突然畏罪自杀了。”

    晋朝为了明正典刑, 一般在行刑当天会当众宣告犯人罪行, 并且给犯人最后一次开口的机会。

    然而况义却在行刑前畏罪自杀了。

    董章庭的不相信他是会畏罪自杀的人, 那只能是有人想提前封住他的嘴,让他不能开口了。

    “帮我去查一查,正元二年有多少在西山附近被劫杀的案子,死者都有谁?”董章庭道。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况家三兄弟当年劫杀的地点就在西山附近。

    “你可以将况义和况廉死亡的消息透露给况礼,看能不能再挖出什么。”董章庭补充道。

    明禾点头。

    两人还要在说些什么,就听到书架边的平安有将要转醒的迹象。

    董章庭阻止了明禾想要将人继续打晕的举动,表示他可以走了。

    明禾点头消失在屋内。

    过了一会,平安才迷迷糊糊的从书桌前抬起脑子:“我怎么睡在这里?”

    董章庭道:“可能是你看书太认真,睡着了吧。”

    平安摸了摸有些酸痛的后颈,怀疑自己可能落枕了。

    第二日上课,董章庭果然在课堂上看到了新来的三人。

    他们坐在向家兄弟两人身边,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董章庭坐到钱丰收身旁:“他们和向家兄弟很熟?”

    钱丰收偷偷道:“挺熟的,他们打了好几场清谈,旗鼓相当。”

    “看来是惺惺相惜。”董章庭道。

    钱丰收摇头,以更小的声音道:“王不见王。”

    董章庭一听,再看那几个人时,便知道其中别扭之处在哪里。

    这些人哪里是相谈甚欢,言语中都是陷阱,生怕对方跳不进去。

    向其桁谈的有些心烦了,转头看到董章庭正要祸水东引,就看到这堂课的夫子从外进来。

    夫子身着一身墨色长袍,头上束发的发冠也是墨色,衬得他的脸亮白如雪。

    这位夫子自称姓墨名书,人称墨先生。他没有和学生们闲聊的心思,一上课便让身边随侍的书童给学生发作业,让学生用自己最擅长的字体写一篇文章,他会立即批改。

    不知道是不是董章庭的错觉,董章庭总觉得这位墨夫子说罢之后,整个身形都放松下来,就像是终于完成某项艰巨的任务。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柯徽止竟然真的出现在课堂,还成了墨夫子的书童。

    看到殷勤的给自己等人发作业的柯徽止,董章庭在心中感叹:“他是真不怕他哥生气啊。”

    柯徽止这回不是案首,他哥肯定是越发认定是书法分了他的心神,要压着他认真读书,然而柯徽止如今却在这里当着快乐的书童。

    柯徽止自然也看到了董章庭,眼睛亮亮的朝他笑了笑。

    俗话说,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虽然场下学生擅长的书法类型多种多样,但是墨夫子都能对他们交上来的文章和字体作出中肯的点评。

    “你这个字兼具了隶书的优美,又多了几分草书的飘逸。这是你自己钻研出来的新字体吗?”墨夫子问道。

    董章庭摇头:“不,这是我一位友人所教。”

    墨夫子见猎心喜,忍不住追问道:“你那位友人是谁?”

    随后他又补充道:“你这种字体和我一位后辈颇为想象,但是她的字体尚且有些不完善,若是能让她和你的友人聊一聊,或许能给她一些新的想法。”

    董章庭心中略微猜出墨夫子口中的后辈很可能就是齐少英。

    他第一次感到尴尬,他该怎么解释自己口中的友人,就是多年后的齐少英本人。

    一时的尴尬终究比不上想要正式见到齐少英的期待,董章庭道:“那位友人教完我后便外出游历了,一直没有回来。我想取得她的同意后,再告诉夫子。若是夫子的后辈,想要交流,学生也可以尽一份力。”

    墨夫子看着手上已经完善挑不出什么毛病的字体,点头道:“可,稍后我安排你们见上一面。”

    董章庭压下心头的喜悦,面上一副从容模样,点头应是。

    钱丰收的字一般,被墨夫子批的灰头土脸,神色丧丧的看着手中的字,开始自我怀疑:“我的字很烂吗?明明家里的夫子都在夸我啊?”

    茅升正在安慰他:“没事,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钱丰收委屈道:“你的意思是我写的真的很烂?”

    茅升顿住了,他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董章庭看他们这模样,没忍住笑了笑。钱丰收把哀怨的目光转向董章庭,像是在控诉他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董章庭坐在两人旁边,拿起钱丰收的文章,安慰道:“你是来考科举做官的,又不是以后要当书法大家。你现在的字就是最适合科举考试和官场行文的馆阁体,虽然没有什么特色,但是很有用不是吗?”

    钱丰收是个心胸开阔的,一听董章庭的安慰,觉得很有道理。

    他们家是商户,走仕途的子弟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在为将来做官做准备,根本没有机会和时间培养其他爱好。

    钱丰收经商上的本领,一是本身天赋,二是家族熏陶。

    看到钱丰收恢复心情,董章庭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等下课后,董章庭三人正要离开,就听到向家兄弟带着江南书院三人朝自己等人过来。

    一开口便是对董章庭辩才的夸耀,称他是午京清谈界的新星。

    董章庭看向其柏一脸真诚的模样,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江南书院三人为首那人叫做乐清,他看向董章庭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打量:“既然向兄说你辩才不错,且和我这位同伴辩上一辩,看看水准。若是你真的有那能耐,我允许你参加我举行的清谈会。”

    董章庭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不知乐兄在东山书院任何教职?”

    乐清道:“我是江南书院的学生,怎么会在东山书院任职?”

    “那乐兄可是我董家哪位长辈?”董章庭继续问道。

    乐清也是江南世家出身,一向颇为清高,看不上勋贵。对董章庭发出邀请,本就觉得自己是纡尊降贵,却被不断反问,心中更加不高兴:“董家是什么东西,也想和我攀亲戚。”

    向其柏在旁边脸色都变了。你乐清在江南自己的地盘看不上勋贵也就算了。这可是午京,勋贵的地盘!

    哪怕西平伯府不是第一流的勋贵,人家也算得上勋贵中说的上号的人家,你这样说是想挑起勋贵对世家的不满吗?

    他注意到原本没关注他们的学子中不少都停了下来,其中勋贵出身的子弟看着乐清的眼神中都透露着冷意。

    向其柏有些后悔,他只是想给董章庭找些麻烦,现在倒好。董章庭没惹上麻烦,乐清却是真的惹上麻烦了。

    他刚想出声替乐清描补一二,就听到董章庭平淡的声音:“乐兄既然不是我的师长,又并非我家中长辈,到底何来的脸面来命令我?这就是江南世家乐家的教养吗?真是长见识了。”

    一名午京勋贵出身的学子在旁边接口道:“可能这位乐兄还以为如今是前朝世家独尊的时代,所有人都要对他们卑躬屈膝。如今可是晋朝天下,圣人贤明,董兄你不用怕他。”

    董章庭笑道:“那是自然,这可是天子脚下,在下何惧之有。”

    乐清没想到自己的邀请,竟然被人借题发挥,想要引起世家和勋贵的矛盾。冷冷的看了一眼董章庭:“果然如向兄所说,好一张牙尖嘴利的嘴。”

    向其柏眼神满是无语:“你想找死,为什么还要拖上我。我只是想小小的挑拨一下,罪不至此啊。”

    然而这些话他不能说,只能笑道:“董兄,既然不愿意去,乐兄就不用勉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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