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百一章
董章庭一向不会太过沉浸于自己暂时解决不了的麻烦, 毕竟事情总是解决不完的。
所以他略微苦恼了一会,就将林家兄弟的两封信暂时搁置一边,等找到更多线索在处理。
时隔大半个月在回东山书院, 董章庭的感觉已经完全不同了。
不单是因为他已经顺利完成进入太子麾下的目标, 东山书院这条路子不再是必须的。
在最开始来到东山书院, 他努力表现都是为了有机会进入太子麾下;如今他通过一次救驾之功提前实现了这个目标。
如此一来,他可以略微放弃以往功利的念头,而是以一种更纯净的求学心态在东山书院读书。
如今在东山书院继续求学,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放松。
除此之外,其他学子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不明显,但确实存在。
哪怕他们不知道董章庭成为青羽卫千户之事,但是单凭董章庭为太子挡刀,还被带回东宫住了大半个月养伤, 就足够证明他将来前途光明。
虽然太子并没有直接奖励他官职,但是有门路的人家都听说了太子允许他不时来东宫陪他说说话, 下下棋。
对于日理万机的太子来说, 这足矣说明这位董公子在太子心中已经占据颇为亲近的位置了。
要知道, 上一位得到这个待遇的人可是太子表兄, 祁国公府的世子, 如今朝中风头正盛的祁将军祁藏锋。
现在, 不过是因为董章庭年纪还小, 等他拿到进士功名,正式进入官场,才是他真正腾飞的时候。
如今, 在董章庭尚未进入官场, 可是最适合结交的时间呢。
因此, 董章庭刚出现在东山书院,便遇到了不少其余学年的学长们的笑脸相迎和各种邀约。
董章庭都一个个客气的婉拒了,言说这段时间都需要先将学业补上来,等空闲的时候才能回应他们的邀约。
董章庭回到舍院的时候,钱丰收和茅升两人都在。
平安昨晚提前回来收拾院子,并且告知了两人董章庭即将回来的消息。
所以,今日虽然是休息日,两人哪里都没有去,特意留了下来。
虽然提前收到了董章庭平安的消息,但是两人毕竟没有看到董章庭本人,内心一直都颇为担心。
如今看到他回来了,依旧如同往日一般体态康健的模样,内心都松了一口气。
钱丰收特意在舍院中安排了一桌酒席,三人一边闲谈一边吃喝。
“章庭,你是不知道,那天我在岁禾楼外看到你被送上马车的时候,感觉呼吸都停了,还好,后面打听到你被送到东宫养伤,我和小茅才放心一些。”钱丰收没有提他一个出身豪强在午京城没什么人脉的人在打听董章庭状况这个过程中的辛苦。
但是董章庭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他才刚恢复一些,就让明禾派人松了亲笔信给钱丰收两人报平安。
董章庭道:“让你们担心了,我自罚三杯。”他拿起桌上的酒杯倒了一杯,刚要喝下去就被拦了下来。
茅升道:“你才刚恢复不久,不要喝酒,对身体不好。”
钱丰收在旁笑着打趣道:“你是不知道小茅听说你受伤后,连贺乔那里都不去了,花了不少时间造了一架轮椅,争取让你不用动弹就能做各种事情,我想坐一坐,小茅都不让。”
董章庭闻言笑道:“等会我可得好好试试。”
茅升耳根都有些绯红,他捂着脸道:“哪有丰收说的那么夸张,我就是改良了一些罢了。”
三人很快又转到了另一个话题。
“之前和乐清关系不错的向家兄弟,最近可以说是倒大霉了。”钱丰收说道。
董章庭在调查乐清之事的时候,顺手查到向家兄弟之前引他去岁禾楼,其实单纯是为了讨好乐清。
但是乐清出了事,这两也没逃过。
被刑部这边好好审了又审,半条命都快没了,才成功脱身。
前几日才勉强恢复过来,回书院读书。回来后两兄弟都变得沉默很多,完全没有了之前呼朋引伴的调调。
不止他们两,基本和乐清关系近的都被叫去问了话。随同乐清一同来的江南书院的学子,更是们调查的重中之重。
那些因为向家兄弟才和乐清有交情的人,自然怪上了他们。年轻气盛一些的人,就会去嘲讽他们;沉稳一些的,也会默默的远离他们。
因此,向家兄弟这些日子在东山书院并不好过。
如此闹腾之后,东山书院往日里隐隐盛行的结伴之风少了很多,大家都专心读书起来。
毕竟,谁也不敢保证往来的朋友中,会不会突然出现一个脑子抽的?
“若是大家都能沉下心好好读书,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董章庭听罢总结到。
钱丰收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说道:“你还记得我们考东山书院那场考试里,有个夫子对考核方式颇不赞同吗?”
董章庭略一回忆,想起来了:“你说的是那位柯夫子?”他想起那时候西平伯和赵夫子还提过这人。若是他记得没错,这位好像是二皇子母族,柯家人。
“对,他最近教我们骑射骑射。为人脾气不太好,你明天小心一些。”钱丰收道。
董章庭谢过他的提醒,心头念头动了动。
不过,麻烦想要找上门的时候,总是难以避免。
第二天骑射课,董章庭很快便发现那名柯夫子来者不善。
“这匹马是你的。”柯夫子给董章庭分了一匹体型健壮,四肢修长的大马。
马诚然是好马,但是肉眼可见的脾气不太好。周围都没有马敢靠近这匹马。
钱丰收和董章庭对视一眼后,说道:“夫子,章庭身体才勉强恢复。这匹马看起来没有训熟,不太合适用来练习吧。”
柯夫子笑了笑道:“听闻西平伯勇猛,在战场上带着伤都能杀进敌营夺了帅旗。我还以为董章庭作为西平伯之子,应该也有父亲的几分勇武,看来子不肖父啊。”
柯夫子明显的恶意,让其余学子都默默将视线转了过来。
其中有人不平,被朋友拦了下来,偷偷提醒道:“这里面水深着呢,你掺合个什么劲。”
那人不解:“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
他朋友见他不开窍,气的想给他脑袋敲一下,低声解释道:“董章庭如今可是太子麾下的新秀,柯夫子又是柯家人,你说这里面的事情是我们能掺和进去的?”
那人这才明白过来,其余学子大多也抱着这样的心态,都没有说话,只是在不远处看着事态的发展。
董章庭拦下想要替自己抱不平的钱丰收道:“在下倒是不知柯夫子对家父如此推崇,回府之后一定要和家父转达您对他的敬仰之情,他必然会高兴。”
柯夫子听见董章庭说他敬仰一名粗鄙武夫,脸都绿了。
他咬了咬后槽牙,忍住脱口而出的反驳呵斥道:“别讲那些废话,赶紧上马,不要耽误其他人的时间。”
董章庭道:“在下确实刚恢复不久,但是既然是夫子要求,董某也不好拒绝。不过您作为夫子,想必愿意给学生一些鼓励?”
柯夫子见他这模样,心中泛起嘀咕,说道:“你想要什么?”
董章庭道:“若是董某能驯服这匹烈马,夫子就将这匹马归我如何?夫子,不会连一匹马的归属都做不了主吧。若是夫子不答应,还是给我换一匹马。”
柯夫子原本想拒绝的话,被董章庭最后隐隐的激将后,有些说不出口。
他看了一眼,还在不安分的踢踏的脚步的烈马,又看了看文质彬彬的董章庭:“这家伙刚受了伤,才过了半个多月,按理来说不会恢复那么快。再者这匹马可是烈马,哪怕是平日都不一定降伏得住,更何况现在!这小子一定是想要激我给他换马,做梦,今天一定要给这小子一点教训。”
自认为搞清楚董章庭的算盘后,柯夫子道:“一匹马罢了,我如何做不了主!若是你真能降伏成功,这匹马送给你又何妨!若是因此受了伤,只能怪你没本事又个性狂妄,与我无关。”
董章庭道:“那是自然。”
听闻两人定下约定,原本散落在周围的学子都不远不近的在旁边围了一个圈,想要看董章庭接下来的表现。
钱丰收和茅升都有些担心的看着董章庭:“章庭,你真要去降伏那匹马?实在危险啊。”
董章庭低声道:“那名柯夫子来者不善,他今日摆明了给我找麻烦,若是今日不让他痛一痛,怕是不会轻易罢休。放心,我自有打算。”
董章庭等人不曾注意到,他们不远处的高台上,东山书院院长正陪同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说话,太子和二皇子都一脸恭敬的站在中年男子身后。
中年男子面带怀念的看着眼前的风景:“那么多年过去了,东山书院的风景一如往昔啊。”
院长摸了摸胡须笑道:“风景还是当年的风景,我们却都老了。”
中年男人笑骂道:“也就你敢在我面前提老字了。”
“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态,有什么值得避讳的必要。”院长道。
“是啊,如今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中年男人道。
院长恭维道:“陛下当年豪气干云,如今一看,两位殿下也颇有您当初的风范。”
中年人正是当今天子,正元帝。
听到别人夸自己儿子,他自然也很开心:“院长,你如今也会说奉承话了。”随后他的视线落在远处道:“我看东山书院的学生也不赖,年纪轻轻就敢驯服烈马了。”
院长几人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面色都有些变化。
作者有话说:
◉ 第一零二章
正元帝对身旁的太子说道:“那少年有些眼熟?”
太子道:“那人是前些日子为我挡刀的董章庭。”
正元帝道:“这尚未过大半个月, 这少年竟然恢复得如此迅速,如今都有能耐驯马了。”
二皇子心中不愿意太子的人又在正元帝处夺得好感,在旁说道:“听闻前些日子这位董公子替太子挡刀之时, 虽是个文弱书生, 却能不惜己身, 勇于出头,其忠义之心让人叹服,只可惜太冲动了一些。”
太子只是笑了笑,没有辩驳。倒是正元帝道:“年轻人嘛,冲动一些也是常有之事, 倒是这份忠义之心难得。”
二皇子眼见太子尚未说话,正元帝就主动替他描补,心头暗恨。
每次都是这般,太子都不需要做什么, 父皇就这般维护!
实在是偏心!
他垂眸掩下眼中不平,笑道:“父皇说的正是。”
恰在此时, 院长出声打断了他们:“董章庭这少年, 确实有几分本事, 竟然真让他驯服了!”
之前因为说话而分了心神的正元帝几人, 再次将视线落在远处的董章庭身上。
而围在董章庭附近将整个过程都看完的同学们, 都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只见董章庭和同伴低声说了些什么后, 走到正在踢踏着地面的烈马侧面。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有人在打自己的主意, 烈马猛的转头看向董章庭,脚下踢踏的更厉害,呼吸也急躁了几分, 隐隐有威胁之意。
然而董章庭却如同没有看到烈马周身散发出来的躁郁之气, 朝它又走近了几步。
烈马似乎是感受到了有人在威胁它的领地, 周身躁动的气息越发明显,一副即将冲向董章庭将他撞飞之势。
就在其他人紧张又期待的注视中,董章庭开始低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周围人目光都有些迷茫,现在不是要驯马吗?怎么哼起歌来。
柯夫子原本见董章庭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还有几分担心。如今见到他在哼歌,心头轻视之心渐渐升起。
果然是文弱书生,完全不懂得想要驯服这种烈马,就要和它硬碰硬,展现自己的勇武,彻底压服这匹马!
这个董章庭怕是不懂从哪里听来的民间传说,就以为可以靠着乱七八糟的调子来影响一匹烈马,不知所谓。
正当他心中得意,等着看董章庭被烈马冲撞的灰头土脸,甚至受伤之时,却发现烈马的表现和自己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嘴中不可置信的吐出几个字:“不可能,这不可能!”
场中其余学子大多也是同样的感受。
随着董章庭的调子响起,躁动的烈马慢慢停下了脚下的踢踏,周身躁郁的气息渐渐消散,注视着董章庭的目光也渐渐变得没有一开始那般冷漠。
就在此时,董章庭走近烈马,触摸着烈马的耳朵。
所有人以为烈马会愤怒的将人撅走时,烈马反而用脑袋蹭了蹭董章庭,一副亲近的模样。
董章庭轻拍了马脖子,烈马就半低下身子,迎接董章庭顺利上马。
少年翻身上马,看着目瞪口呆的柯夫子,笑容中满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柯夫子,我赢了。”
柯夫子这才大梦初醒,张嘴想要反驳什么,却听身后不远处有声音传来:“可否告诉我,这匹烈马为何如此听你的话吗?”
柯夫子听到声音中的好奇,身子都僵硬了一会。
他没想到本想让这个姓董的臭小子在正元帝面前大失颜面的举动,反而让他露了脸!
董章庭抚着马的手不为人知的顿了顿,顺着声音望了过去。
一群人从远处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位中年人正在看着自己,面容中带着几分好奇。
中年人长得一张国字脸,不算英俊,周身气息温和,和身旁意气风发的太子比起来,显得沉静许多。
但是这名中年人站在人群中,第一眼被注意到的必然是他。
如果说太子,如同骄阳,耀眼夺目。
这人便如同大海,沉静又深不可测。
董章庭没想到,他竟然提前了数十年在东山书院见到了这位皇帝陛下。
他翻身下马,正要行礼,就见正元帝身后的太子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董章庭变了个称呼行礼道:“董章庭,见过院长和各位先生。”
其余学子虽然不是全都认识正元帝,但是他们基本都见过太子和院长。
再看两人都站在中年人身侧,隐隐呈护卫之势,就知他地位不简单,便学着董章庭称呼起来。
正元帝琢磨了一下他们对自己称呼,先生,他喜欢。
“你既然称呼我为先生,那可否回答我之前的问题。”正元帝笑道。
董章庭道:“先生有问,学生自然言无不尽。”
随后他继续说道:“之前我发现这匹烈马四肢比大晋常见的马匹更为修长,马耳偏圆,行动之间时常会踢踏地面,颇像北疆西北边赫斯国产的赫斯马。在下以前在市井游历曾听闻赫斯人很爱唱歌,不管是游猎还是日常生活都会唱歌。学生便猜这种马若真是赫斯马,想必用赫斯的歌谣能让它顺服一些。”
正元帝看着乖巧立在他身旁的烈马道:“你倒是运气不错。不过,你不怕自己猜错吗?”
董章庭袖子中落下一把匕首,寒光一闪。
他说道:“若是学生猜错,这把匕首就会砍断它的膝盖。”
正元帝朗声笑道:“很好,博闻广识,勇敢又有决断,这样的少年才是我大晋年轻一代应该有的风范。既然如此,我在此越俎代庖,将这匹烈马送给你。”
完全没有询问把这匹马带来的柯夫子的意思。
柯夫子敢说话吗?
他不敢,只能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什么都不说。
董章庭将匕首出现之后,神色出现变化的人身份记下,又将匕首收了回去。
脸上带着明显的喜悦:“多谢先生赐马!”
两人说话之间,将马原先的主人忘得一干二净。
正元帝显然只是来看一下热闹,说完以后便带着人离开,离开前还留了一句:“东山书院是个好地方,你们在此好好学习,莫要将妖风邪气带入学院之内。”
柯夫子闻言,脸色都白了几分。
等人走之后,柯夫子也没有了上课的心情,冷冷的看了一眼董章庭,就让所有人在此地自行练习,下课后就离开。说罢便匆匆离开了,完全没有理会身后的学生。
“这位夫子,实在不像东山书院之人啊。”茅升感慨道。
身旁传来一人不屑的声音:“他不过是仗着某些人的势,强行插入书院之内担任管理一职,论本事不如其余先生远矣。”
董章庭看向说话之人,是曾经给自己说过话的华真,永春伯之子。
他眸光微敛,这人是他刚才故意露出匕首之后,神色有异常的人之一。
茅升见到有人同样和他一般,对柯夫子的行为不满,心头颇为高兴,正要附和些什么,就听钱丰收说道:“柯夫子不管怎么说,也是书院的夫子,我们作为学生不好议论先生的行事。不如,我们去骑马吧!”
茅升见好友说话,也颇为心动,转而邀请华真道:“华学兄,我们一起骑马吧。”
华真笑道:“正合我意。”
四人翻身上马,一路闲谈起来。
其余学子见他们完全不受之前事情影响,真的骑马走了。
彼此对视一眼,自觉之前的事情好像和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
既然正主都一副无事人的模样,他们这些围观的路人又何需有心理负担!
一个个少年,都开心的上马奔腾。
被他们遗忘的柯夫子并没有走远,他来到了离此不远的另一处小楼。
有一人正在堂中练字,柯夫子脸上原本的愤然之色早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平静恭谨之色。
他安静的站在一旁,等待那人练完字。
半刻钟以后,那人终于停笔,将桌上的字拿起,轻轻吹了吹。
不太满意的摇摇头:“还是差了一些。”
柯夫子在一旁夸赞道:“七公子过谦了,您年纪轻轻,这字便有自成一派的风格。”
那人还是摇头:“罢了,你不懂。”
屋外的光落在那人脸上,展露出他的模样,正是柯徽止。
他将字放下,漫不经心问道:“让你办的事做的如何?”
“属下无能,没能让董章庭受伤。”柯夫子低下头道。
柯徽止从桌上的水盆中取出一块湿布,擦了擦手后,将布重新丢回水盆:“那你确实挺无能的。”
柯夫子辩解道:“属下本以为董章庭之前受了伤,在驯马之中必然会受伤,却没想到竟然被这小子轻易的将烈马驯服了,实在是这人太过狡猾!”
“所以你非但没让人受伤,还送了人家一匹烈马,还真是好得很。”柯徽止笑了笑,却让柯夫子之前想好的辩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被他笑得心都颤了颤。
柯夫子最后只能低头请罪:“都是属下无能,请小公子降罪。”
柯徽止平静道:“两天内,董章庭左手若是没有受伤,你就可以回江南了。”
柯夫子低声应下:“属下明白。”
柯徽止一人独坐屋内,没有心情练字,只是现在窗台看着远处马场。
董章庭正在和友人一同在马上谈笑风生。
柯徽止静默的看着他的背影,回想起数日之前来到柯家威胁兄长,带走三十万两的青羽卫千户。
虽然只看到一个背影,却让他回想起一个人。
就让他来验证验证,这位嚣张跋扈的青羽卫千户,是不是他想的这个人吧。
◉ 一零三章
董章庭虽然骑在马上, 却感觉远处似乎有什么人注视着自己。
他借着和身边人说话,不经意的换了个方向,却发现远处有座小楼, 窗口正对着马场这边。
不过窗口处并没有人。
“董兄, 在看什么?”华真问道。
董章庭摇头:“没看什么。”随后他问道:“华兄, 似乎对柯夫子有些了解?”
华真道:“家兄之前也是东山书院的学生,他曾经和我提过那位柯夫子的做派,让人不太欣赏。”
“原来如此。”董章庭道。
华真带着几分好奇说道:“之前董兄曾经亮出一把匕首,看起来便锋锐无比,可否让在下一观?”
董章庭笑道:“自然可以。”他毫不在意的从袖袋处拿出匕首, 递给华真。
没等董章庭松手,华真就有些着急的接了过去。
董章庭睫毛微颤,松开了手。
华真却没有注意到旁边人细微的变化,他此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匕首之上。
华真手指轻轻敲击匕身, 一声轻响升起。
随后他又摸索了一下匕柄处的花纹和材质。
董章庭等他摸完问道:“华兄,你认识这把匕首?”
华真将匕首送还给董章庭, 轻叹了一口气:“几年前家父在西江任职, 我曾经在那里遇到一位铸刀大家, 他那时正在打造一套匕首。我见到后非常心动, 希望能买下它们。但是那名铸刀大家拒绝了我, 我对此一直很遗憾。”
董章庭看着手中的匕首问:“这把匕首就是其中之一?”
华真点头。
钱丰收在旁边有些诧异:“我听闻永春伯最爱收藏各种名刀宝剑, 华兄在家中耳濡目染, 还会对普通兵器有兴趣?”
华真摇头:“这把匕首所用的原料是西山银光铁,硬度很高,经过特殊手法淬炼后, 更是锋锐无比。”
茅升对各种矿石材料的了解显然比钱丰收和董章庭多, 在两人尚且迷茫之时, 他解惑道:“这种矿石听闻十来年前便少有出世了,偶尔出现也是用来加在武器中用来提高硬度,少有人奢侈到用银光铁锻造整把武器,更别提做一套匕首了。”
华真颔首:“对,我那时候和那位铸刀大师多番恳求,他都不愿意给我。没想到今日竟然在董兄处看到它,也算是如愿了。”
董章庭若有所思:“那位铸刀大师那时可曾说过会将那套匕首给谁吗?”
华真回忆了一会摇头表示那位铸刀大师那时并没有说过将会把那套匕首交给谁。
不过他将铸刀大师的信息告知了董章庭。
那位大师名为莫冶,近段时间恰好就在午京城郊外落脚,听闻是在收集有种锻造材料。
华真随后才期期艾艾问起了董章庭从何处获得了那把匕首,若是方便,他希望能求取一把满足当年遗憾。
董章庭惋惜的告知匕首是太子送他的,并不知道其他匕首的下落。
华真这才有些失落的离开了。
因为有正元帝允许,马术课结束后,董章庭得以将新得的烈马牵走。
三人高兴的给烈马商量着名字,各种名字层出不穷,诸如踏雪、清风、明月,闪电等。
最后董章庭一锤定音,将烈马起名风驰。
定完名字后,茅升提出一个实际的问题:“这匹马我们要养在舍院吗?”
舍院内空地尚够,足够放下一匹马。
钱丰收和茅升两人对舍院内多添一匹马,也没有意见。
唯一需要担心的住在附近院舍的学子对此不满。
还是最后钱丰收出面,将马安置在书院内马房,由董章庭出钱拜托马房管事安排人好好照料它。
茅升有些可惜:“要是能把风驰养在舍院内就好了,反正听闻隔壁田农田牧两兄弟已经准备开始养猪了,我们这多匹马,也完全说的通!”
董章庭惊愕,他才离开了东山书院大半个月,隔壁怎么连猪都养上了?
他问道:“顾白石能同意?”
钱丰收忍俊不禁:“同意了。”
董章庭努力想了又想,还是很难将一向高洁优雅的顾白石和猪搭在一起。
钱丰收道:“等会回到舍院了,我再给你细说。”
董章庭见他们两人都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心中多了几分好奇。
三人回到舍院的时候,就看到隔壁舍院门槛处跌坐着一个人,双手抱头,看不清脸,但是整个人身上都透着一种颓丧的气息,嘴里似乎还在呢喃着什么。
董章庭下意识认为坐在门槛处的人是田家兄弟,这两兄弟一向不拘小节。
他问道:“田兄,”你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剩下半句话并没有说出口,因为董章庭很快发现自己认错人了。
这人的搭在脑袋上的手修长白净又细腻,而田家兄弟长年操持畜牧和农业之事,双手都早早有了厚厚的茧子。
董章庭第一次觉得有些不自信:“顾兄?”
听到有人叫唤自己,那人才松开搭在脑袋上的手,抬头望去:“是你啊。”随后又落寞的低下头。
董章庭看着垂头丧气的顾白石,问道:“他是受到什么刺激了?”
钱丰收和茅升将人带回舍院,关好门,进入董章庭屋内,才由钱丰收解惑。
原来几日前,顾白石等了数月的钟离昧大师终于回到了东山书院。
顾白石当即就带着自己最满意的一副莲花图找上门求入门下。
钟离昧大师看完画之后,认为技法上确实可圈可点,但是少了几分烟火气,和他所坚守的画道不同,拒绝了顾白石。
“烟火气是什么?”董章庭不懂绘画上的门道,不解道。
钱丰收显然也没有,他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倒是茅升替两人解惑:“钟离昧大师的意思是顾白石的画太高高在上了,少了几分人气。”
董章庭似懂非懂。
他想起钱丰收之前说过顾白石竟然同意田家兄弟养猪,脑中灵光一闪:“你是说生活气?”
茅升笑着点头:“对。”
“那他既然明白了钟离昧大师的意思,为何还是一副沮丧的模样?”董章庭道。
钱丰收道:“知其然,和知其所以然是两个概念。”
董章庭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顾白石出身富贵,年纪轻轻便在画坛创下名头。他懂的是富贵风流,见的是天高云淡。又哪里会经历过现实的生活。
他如同那天上云,却被要求体会地上泥的感受。
这哪里是能轻易做到的事情。
哪怕得知钟离昧大师希望他脚踏实地,真正去见识这世间百态,他也很难理解。
对此,董章庭也只能在心中遥祝他早日能突破往日生活带来的影响,早日体会到什么叫生活气。
茅升和两人又聊了一会,便有事外出了。
钱丰收打趣道:“小茅之前一直忙着帮你做轮椅的事情,都没时间理会贺乔。如今他怕是要去赔礼道歉了。”
董章庭道:“你说,我要不要也去赔个礼?”
钱丰收摇头:“小茅自己去,可比我们去顶用多了。”
“他俩关系已经那么好了?”董章庭道。
钱丰收点头:“要不你以为我们从哪里知道钟离昧大师真正的意图。”
董章庭心中突然升出些许羡慕,茅升和贺乔进展斐然,自己和齐少英才将将到了朋友。
心中突然有几分急迫,想要见见齐少英。
他当即起身道:“我还有这事,出去一下。”
钱丰收看着他匆匆离开的模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跑出去的模样,怎么有点像小茅每次去找贺乔时候的样子?”
随即他有些惊恐:“三个人里,不会就剩我一个形单影只吧?”想到这里钱丰收有点坐不住了,当即回房给家里写信要长辈替自己安排相亲之事!
且不提钱家长辈之后受到信,一头雾水的模样。
董章庭步履匆匆的来到齐少英居住的院落外的时候,就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了。
太冲动了,实在太冲动了。
自己着急忙慌的赶来,若是齐少英此时不在,岂不是显得自己像个傻瓜。
“董章庭,你为何会在这里?”
在董章庭停下齐家院子外,劝说着自己回去之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董章庭回身看了过去,来人并不是齐少英,而是她的父亲齐相华。
不知为何,董章庭见到齐相华的时候,心里总是会有几分发虚。
齐相华道:“不用看了,少英这个月随她娘出京访友了,不在家。”
董章庭闻言,面上更添了几分尴尬:“齐师,学生不是来找少英的。”
齐相华心头好笑,都叫上名字了,还说不是来找人的。毛头小子啊,就是嘴硬。
不过这个小子打自家女儿的主意,就不要怪他为难一番了。
他恍然大悟状:“不是来找少英,那就是来找我探讨学问?欢迎欢迎,夫子我啊,最喜欢和人探讨学问了。”
董章庭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齐相华带进院中落座,正儿八经的探讨起学问。
齐相华本想着为难敢打自己女儿主意的臭小子,结果聊着聊着,却心中忍不住的嘀咕起来。
这小子,对各种经义的观点,怎么和少英那丫头仿佛同出一脉?
难道这世间竟然真有如此心意相通之人?
不对啊,哪怕是我和夫人,成婚以来便彼此心意相通,但是在各种学问上,尚存在有意见不合之时。
但是董章庭和少英有交集也不过最近这几个月,为何观点却如此相近?
他突然就想起自家夫人曾经提起她和董章庭缘分的起始,就是一篇和少英观点颇为相似的文章。
想到这里,他看董章庭的目光,都发生了改变。
作者有话说:
齐相华:“这世间莫非真的有前世缘分?!”
◉ 一零四章
想到这里, 齐相华也放弃了打算在学问上为难一番的打算。
毕竟他提出的问题,董章庭就会给出一个和齐少英相近的回答,活像是现在在自己面前的不是董章庭, 而是自己的女儿。
“听闻你前阵子意外救了太子, 随后被留在东宫养伤了半个月, 如今恢复得如何?”齐相华闲聊一般问起了另一件事。
“多亏了宫内医士妙手回春,学生如今已经基本恢复了。”董章庭答道。
“年轻人体力好,恢复就是快啊。像我这种老家伙,少说也要躺上几个月。”齐相华感慨了一句。
“齐师说笑了,您如今正是壮年, 体魄健旺,哪里称得上老家伙。”董章庭道。
“哈哈哈,比不得当年了。”齐相华随后问道:“你这段时间居住在东宫,感觉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 董章庭心中一动。
这个问题,既像是在问他在东宫居住的感受, 又像是在问他对太子的看法。
董章庭心中隐隐倾向于齐相华在问后者。
他像是没听懂一般说道:“东宫位于皇宫大院, 又有太子照拂, 学生在那里居住自然舒心又妥帖。”
齐相华撇了他一眼, 面上多了几分笑意:心中无声说道:“小滑头。”
虽然董章庭的回答看似只是在说在东宫居住时的感受, 但是一般人提到太子时可没有他这般自在轻松。
如此一来, 董章庭对太子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两人并没有就这个话题深入说下去, 而是闲扯起其他话题。
等董章庭离开时,齐相华还像模像样的给他一份书单,让他回去多多读书, 书内有圣贤。
董章庭接过书单, 谢过齐相华的好意后, 回到了舍院。
他对着齐相华给的书单,从书架上挑书。
他自进入东山书院以来,就一直在给自己的书架补充书籍。不过前些日子居住的舍院突然被烧了,之前存的书籍自然也一起成了灰烬。
不过太子想要体贴人的时候,总是非常让人舒服。
他派人将董章庭所在的舍院都翻新了一遍,并且根据平安给的书单,自己又增补了一番。
如此一来,董章庭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书架已经占据了两面空着的墙,上面满满当当的都是各种书籍,还都分门别类的专门放好。
董章庭翻看着挑出来的书,绝大多数都是一些经史类书籍的各种评议,此外就是各种山川地理志。
齐相华让他看这些书的目的在哪里呢?
总不能真是单纯让他好好读书,备考乡试?
他随手抽出一本,是关于各种矿石的品类和产地介绍。
其中一页讲的就是西山银光铁。
这种铁矿因为主要产自西山,矿石表面光亮如银,因此得名。
在关于这种矿石的介绍中,笔者提到这种矿石伴生矿是红磷铁,听闻在北疆北苑城附近有一座出产红磷铁的矿山,但是真实性有待考量。若是这座真的存在,或许就可以发现与红磷铁相伴而生的银光铁。
董章庭手指敲打着桌面,北苑城和银光铁,这两个关键词触发了他心中某些猜测。
念头既出,董章庭也没有耽误时间。乘着夜色离开了东山书院。
然而,在他刚离开东山书院附近不久,董章庭就感觉身后似乎有人跟着自己。
董章庭立即调整了原本打算去青羽卫办事处的打算,转而回了西平伯府。
西平伯府的门房看到董章庭回来时,都有些惊讶,随即立即让人回去通报,并把他迎回府内。
西平伯府门关上后,董章庭感觉到身后不远不近跟着自己的目光才消失。
西平伯夫妻听闻董章庭回来的通报时,正在吃饭。
西平伯当即让人把董章庭领回正院,一同进餐。
董章庭才刚进正堂,就看到董天赐都不用人叫,就自行往旁边坐了一个位置,倒是董南雅还安然坐在西平伯夫妻身旁。
西平伯显然很满意董天赐的懂事,不过他如今更关注的是难得回来的董章庭。
因此,他只是朝董天赐看了一眼,就招呼董章庭坐在自己旁边,嘘寒问暖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董天赐让位后看向他那期待的眼神。
“章庭,你前阵子才受过伤,如今恢复得如何?”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亲手端了一碗鸡汤给董章庭。
董章庭接过汤,一脸感动的谢过西平伯的关怀:“如今已经基本恢复了,让父亲和夫人担心了。”
西平伯道:“听闻你受伤后,我和夫人都担心得不得了。本想去东宫瞧瞧你,但是太子殿下拒绝了,说是你需要安心静养,不能打扰。我们这颗心一直悬着,如今看到你安然无恙,总算是放下了。”
董章庭一副愧疚模样:“之前被太子带回去养伤,初时意识模糊,随后又因为身处皇宫大院,不适合和府中联系。这两日基本恢复好后,我便和太子请辞回了书院。本想给府中传个消息,让父亲放宽心。但是,总觉得想回家拜见父亲,才好。”
他这段时间忙的厉害,哪有闲心理会西平伯府这边。一直到今日想去青羽卫办事处,却发现身后有可能有人跟踪,才临时转道回了西平伯府,顺便在西平伯面前描补一番前些日子的疏忽。
西平伯这些日子一直没收到消息,自然是颇为生气,认为董章庭没有把西平伯府当回事。可是随着他从同僚处打听来的消息,知道庶长子因为之前救了太子,被带回东宫养伤期间,经常有机会和太子聊天,颇受看重。
如此一来,心中的怒气自然消退大半。剩下的小半也在董章庭今日回府后表现出来对自己的尊敬中消散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几天晚上就在家好好休息,让夫人给你好好补身子。”西平伯道。
西平伯夫人温柔点头,眼中带着关切:“是极。我这些日子让府中医士准备了不少调养的汤药,就等着章庭回来喝。本想着过几日送去东山书院,如今倒是正好用上了。”
面对西平伯夫人的关切,董章庭心中腹诽:“你敢给,我可不敢喝。”
不过,他面上一副被感动的模样,眼尾带着点点红,眨了眨眼道:“多谢夫人。”
西平伯满意的看着妻子对庶长子的关心:“一家人,说什么谢谢!她是你嫡母,关心你本就是应当。”
董章庭再次眨了眨眼,似乎在按耐心中的情绪波动。
董南雅在一旁笑嘻嘻道:“爹,娘,等汤药熬好之后,我亲自给章庭哥哥送过去,我们好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西平伯哈哈笑道:“好,都依你。”
董章庭在一旁笑意盈盈的陪着他们扮演着家庭和睦的戏目,眼尾余光注视着沉默的如同一块木头的董天赐。
不对劲,戏都演到这份上了,董天赐竟然没有跳起来,宣告自己的地位。
他没有关注西平伯府的这半个多月,这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董章庭起身,给西平伯和董天赐都端了一碗汤道:“这汤,我刚才喝了一口,味道极好,父亲和天赐都尝尝吧。”
西平伯面对儿子的孝心,自然欣然笑纳。董天赐则下意识的唇角往下一撇,又想起想起什么一般,朝西平伯夫人方向看了一眼,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笑:“多谢大哥。”
虽然态度还有些僵硬,但是在往日里基本不可能发生。
西平伯满意的看着这一幕,认为是两兄弟关系和睦的开端。
董章庭眼睛微眨,董天赐竟然成长了。
这府里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说道:“不用谢,你是我弟弟,这都是我作兄长的应该做的。”
这话一出,董天赐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僵住了,端着汤碗的手上青筋都冒了出来,嘴里有什么话,似乎想要吐出来。
董章庭感觉董天赐下一刻就要爆了,然而西平伯夫人温和的声音如同一个盖子一般,让这种爆发停下了:“你们两兄弟如此和睦,我们做父母也放心了。”
随着西平伯夫人的声音,董章庭看到身旁的董天赐喉结滚动了一番,最后只说出了两个字:“好的。”
因为有西平伯夫妻在,接下来的时间正堂中,都是一片和气。
董章庭陪着他们演完之后,就回静心苑休息了。
董南雅陪着他回去。
“章庭哥哥,是不是很惊讶?”董南雅首先开口道。
董章庭道:“夫人这段时间废了不少心在董天赐身上吧。”
“虽然章庭哥哥不在府内,却仿佛在府里有一双眼睛一般,什么都知道。”董南雅语义不明道。
董章庭听着这语气,就知道这段时间成长的看来不止一个董天赐。
他说道:“毕竟,如今府里能让天赐改变对我态度的人,也不多。”
“不过,章庭哥哥这会猜错了哦。这几天,爹娘都特意抽时间和天赐说了好多话,才让天赐改了对我们的态度。”董南雅道。
董章庭面上带着怜惜:“南雅,别难过,父亲和夫人只是一时疏忽,并不是不在意你。”
董南雅身形一顿,声音里都带着哽咽:“我回来了那么多天,便感觉到爹娘已经不像以前那般真心待我。客客气气的,就好像我只是他们和祁国公府交好的工具!”
因为你不是他们的孩子,只是不懂从哪里冒出来的孤魂野鬼啊。
董章庭劝慰道:“南雅,你想多了吧。你可是他们的嫡亲女儿。天赐是父亲认定的继承人,所以才多花了一些心思,不是故意忽视你的。”
董南雅垂着双眼,心中升起一个念头,继承人。若是董天赐这个继承人失去继承的资格,娘不就只能支持我了吗?
有娘在,爹也只能重视我了。
不过,到时候,董章庭是否会成为我收拢西平伯府势力的威胁?
◉ 第一零五章
董南雅问道:“章庭哥哥, 你如今和爹感情越来越好了,又受太子殿下重视,天赐不过是个秀才, 哪里比得上你。依我看, 将来你才会是西平伯府的继承人。”
年轻的董南雅, 肯定不会知道她的掩藏情绪的能力并不高明。
在董南雅看向自己的眼神发生变化的时候,董章庭就知道这姑娘的心态已经发生了转变。
她的潜意识里,已经将自己包括董天赐视为敌人了,而非如同以前一般还抱着收服自己,为她所用的心理。
董章庭突然有些好奇, 是谁影响了她?
他声音带着疑惑,似乎不明白董南雅为何看不出那么明白的事实:“南雅,你怎么会这般想?父亲和夫人感情极为深厚,有天赐这个嫡子在, 我是完全没有可能成为西平伯府的继承人的。”
董南雅仿佛无意一般笑道:“那天赐若是没了,不就轮到章庭哥哥了?”
董章庭声音坦然, 就像是已经想过了很久:“你啊, 太低估夫人了。有夫人在, 天赐怎么会出事。再说, 我早已经想明白了, 我将来考中进士后, 会选择外派, 离开午京城。”
“你要离开?”董南雅神色惊疑,完全没有想过董章庭竟然有离开午京城的心思。
董章庭面上闪过一丝落寞,随后又消失:“我也想有只属于我的家庭呀。”
“你不想要西平伯府吗?”董南雅问道。
董章庭摇头:“比起西平伯府, 我更想要一个没有过去阴霾的新生活。”
董南雅看着眼前, 提起将来满脸向往的少年, 心中复杂又迷茫?
这真的是她曾经崇拜过的董令君吗?
她本以为年少的董令君只是短暂蛰伏,只待有朝一日将所有曾经对不起他的人全部踩在脚下。
可是眼前的董章庭,只不过是因为西平伯对他好了一些,这家伙竟然就那么懦弱的选择放弃报仇,想要远走高飞!
她早该想到的,自己的到来一定会改变很多事情。
董章庭不是她曾经崇拜的董令君,他如今只是一点小恩小惠就满足的董章庭。
想到这里,她心中对董章庭的忌惮消失了一些,转而将念头转向了真正能和自己抢夺西平伯府继承权的董天赐身上。
她对董章庭道:“章庭哥哥,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支持你。”
董章庭露出一个温良的笑容:“我明白的。”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董章庭回到静心苑后,月琴已经将书房收拾齐整。
董章庭坐在凳子上问道:“最近半个月,府上发生了什么?”
月琴有条不紊的将近段时间西平伯府内的变化细细道来。
董南雅回府以后,并没有如同西平伯夫人希望一般乖乖的呆在府里,和以前一样当个乖巧贴心的女儿。
三天两头,总会外出。有时是祁国公府的小姐邀请她出门踏青,亦或者是祁国公府的少爷约她外出游猎。
西平伯夫人初时还会出面婉拒几次,但是很快就会被祁国公府的管事委婉劝说,年轻姑娘家可以宽容的就出嫁前这几年了,让她莫要太严苛,拘了姑娘的心性。
然而,这所谓的委婉劝说,落在西平伯夫人眼里,这就是在敲打她呢。
从小到大,只在出嫁头几年因为无子受过一些委屈的西平伯夫人,哪里忍得下一个奴仆对自己的羞辱。
可是,她必须忍下。
因为西平伯还需要仰仗祁国公府势力,才能更进一步。
可是这样的忍耐,落在女儿眼里,就成了她战胜了来自母亲的打压。
在董南雅开心的奔向她自以为的胜利时,西平伯夫人的心也在一寸寸变凉,最后,她选择和丈夫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董天赐身上,一点点疏通父子之间的隔阂。
董章庭听完这段时间西平伯府内发生的事情,心中念头转动。
看来,在董南雅身旁影响她的人,对她也没安什么好心啊。
那人究竟是祁国公府的人,还是他尚未知道的另一个人呢?
董章庭心中升出几分好奇。
随即,他说道:“你做的很好,过段时间,我会安排给你消籍一事。”
月琴眼中闪过惊喜,她终于等到了。
她敛了敛眸中的水色,恭谨道:“月琴多谢公子大恩。”
董章庭道:“接下来还要劳烦你继续帮我关注着府中消息,若是府中有重要消息,就在窗台上放一盆禾苗,会有人来联系你。其他时候,什么都不要做,安静的呆在静心苑即可。”
月琴眼神微亮,自己果然没下错注,大少爷如今在外边竟然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
她更加恭谨道:“月琴明白。”
月琴退下后,董章庭拿起一本书安静看起来。
等他发现屋内亮度发生改变时,有人正在给灯盏添油。
“你找来的还真快。”董章庭看向正在专心添油的明禾。
明禾道:“柯家在查你。”
“查董章庭,还是在查青羽卫千户?”董章庭问道。
明禾等灯盏终于重新恢复光亮之后才满意的收手:“都在查。”
“柯家可真是够敏锐的。”董章庭赞叹道。
“敏锐的人是你那个朋友。”明禾道。
“柯徽止?”虽然是疑问,但是董章庭显然已经有了答案。
明禾点头。
随着明禾的肯定,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瞬间有了答案。
柯夫子突然的为难、隐秘的追踪者,看来都是柯徽止的试探。
看来敲诈的那三十万两白银,提前激发了柯徽止的天赋。
“你打算如何做?”明禾问道。
董章庭自然不打算让柯徽止真正确定自己的身份:“去查一下他打算怎么试探我的身份,到时候顺水推舟糊弄过去就行。”
明禾点头,青羽卫成立多年,在这方面早有准备。甚至不用董章庭知道,就能把这件事料理干净。
他和董章庭说,只是因为需要确定董章庭本身的态度;再者,董章庭如今是他的上级,处理上级的事情自然要和他通报一声。
这件事本身也不是他来此的主要目的。
董章庭打开明禾交上来的一份文书。
上面是刘闯关于沈奉秀这几天的日常记录。
就记录上的内容来看,沈奉秀实在是不算有趣的人。
他每日上午按时去工部任职,下午按时离开工部回家,吃罢晚饭便窝在书房看书习字。
府中并无女眷,只有一个管家和几个仆人。
沈奉秀的夫人在江南,侍奉公婆,几个子女都在沈家家主膝下教养。
“你觉得如何?”董章庭看着记录说道。
“不像是世家子弟。”明禾道。
董章庭道:“倒像是苦行僧。”
如今大晋虽然暗地里波澜起伏,但是明面上依旧歌舞升平。出身富贵的骄儿贵女们各个行事张扬又跋扈。
年轻一些的,吆喝上一群同伴快马踏过午京城去城郊打猎游玩,或者去各种声色场所嘻笑打闹。
年长一些的,没有年轻人那般吵闹和精力,却也会时不时邀上一些人品酒喝茶,结交一些人脉。
总而来说,像沈奉秀这种除了上值,就窝在自家书房哪里都不去的人,不是没有,但是这样的行为处事不会出现在一个家族嫡长子身上。
“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吗?”董章庭问道。
明禾也确实没让董章庭失望:“经过调查,沈奉秀每隔五天,就会去一家名为知明楼的茶馆独自在包厢喝一个时辰的茶。昨日我们的人跟随前往,意外发现从包厢内出来了一个和阿大有七八分相似之人。”
“和阿大相似?”董章庭心中一动,这可就有意思了。
“然后呢?”董章庭问道。
明禾显然有些郁闷:“被那人逃了。”
“看来这个和阿大相似的人,比阿大机灵多了。”董章庭道。
阿大已经被青羽卫抓了大半个月了,什么刑罚都试了一遍,这个彪形壮汉基本没有交代出什么有价值的口供。
一开始负责审讯的青羽卫以为他是性格坚毅,不惧刑罚;但是他们很快发现这人脑子可能是脑子不太好使,他的脑袋里真的只有惠明郡主给他下的命令,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负责审讯的青羽卫只能将情况赶紧报上明禾和董章庭这里,董章庭曾经去看过一眼后就把他独自关在一个牢笼里,不再理会。
然而,这个新出现的人,虽然长得和阿大像,但是行事显然比阿大机敏许多。
董章庭继续说道:“传消息出去,即将把阿大转运至刑部大牢,等待秋后问斩。”
明禾道:“你想引那个人出来?”
董章庭点头,他需要更多的证据协助他确定某个猜测。
如果猜测是真,那就可以判断出惠明郡主为了报仇,家国大义都可以抛于脑后了。
那以后对惠明郡主的态度和手段,就要变上一变了。
明禾见他确定好接下来的计划,也不再耽误时间,当即打算离开。
在他离开前,董章庭交代了另一件事:“盯一下董南雅身边有没有出现可以影响她想法的人。”
明禾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董章庭,没有问他理由,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就从书房内飞掠而出。
董章庭随意的在院内转了一圈,不出意外的发现月琴几人和平安之前一般,都睡在了地上。
董章庭将她们叫醒吩咐道:“若是太过劳累就回房休息,莫要强撑。”
面对董章庭对自己等人难得的温和,月棋三人都有些受宠若惊。
唯有月琴看了一眼董章庭,就安静的低下头,带着其他三人退下了。
董章庭心中一笑,这世间敏锐的人果然不少。
第二天,董章庭便辞别了西平伯回了东山书院。
离开前,他回身看向身后的西平伯府,心中隐隐有个念头。
等他下次回到西平伯府,不知是否还是如今光景。
◉ 106、一零六
董章庭回到东山书院时, 行至一处池塘时,有人叫住了他。
董章庭看过去,面上挂上笑容:“田兄, 你怎么会在这里。”
田农和田牧招呼道:“董兄, 我们听说这座池塘里淤泥较多, 我们兄弟俩和夫子请示过来帮忙清理池塘,用以换取池塘里累积的淤泥。”
董章庭有种奇道:“你们换淤泥有何用?”
“此处池塘因为长年疏于清理,各种落叶藤蔓都堆积到池塘底下形成淤泥。因此,肥力也远胜我们院中的池塘。最近正是春天耕种之季,所以我们就琢磨着把这里的淤泥运到我们院中使用。”田农解释道。
董章庭前世虽然也算经历丰富, 但是术业有专攻,他在农业方面的知识也只是一知半解罢了。
虽然他听不懂,但是不妨碍他对田家兄弟这种在农学方面愿意深入专研,并且付出十足努力的行为表示赞叹。
田家兄弟嘿嘿笑道:“我们从小做惯了这些, 并不觉得辛苦。董兄这般的,才是真有本事。”
“也不懂夫子们怎么想的, 竟然连泥腿子都召来我们书院, 也不嫌玷污了我们书院的风雅名声。”
“泥腿子还想着抱大腿呢, 也不看看人家瞧不瞧的上你们。人家可是东宫的座上宾, 哪里会和一帮泥腿子为舞。”
田家兄弟听闻来人的声音, 相当熟练的回击道:“三天两头就只会说这些狗屁话, 若是没词了就去找夫子多学习补充再来。你不觉得腻歪, 我们听着都要起茧子了。”
他们兄弟入读东山书院以来,就遇上过不少这样的嘲讽。
初时,还会有些许不自信, 觉得是自己不对。
随后, 书院中齐师偶然听闻他们的苦恼, 一边吃着他们种出来的莲子,一边说道:“你们本来就是靠农学的本事进来,进来的方式堂堂正正,又何需自惭形愧。至于那些觉得你们进来,影响他们环境之人,让他们自己换地方。何需为了他人的心情,影响自己的心情。”
田家兄弟瞬间醍醐灌顶,将那些人的话置若罔闻,一心一意专研农学。
有些人说些见没有反馈,自觉没有意思就自行离开了。毕竟,他们也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但是总有一些人,见田家兄弟非但没有因为羞愧自行退学,也没有被他们高雅的言行震慑,向他们低头当他们的跟班!
心中对田家兄弟的厌恶,更加重了几分。
董章庭今天见到的就是其中几个最常来挑衅田家兄弟的人。
放在往常,这几人一定会揪着田家兄弟不放。
然而今天,他们的劲头却对准了董章庭。
“呦,这不是我们英勇救驾的董英雄嘛,听闻被带回东宫救治了半个月,才捡了条命回来,运气可真是不错啊。”
“我们读书人啊,还是要好好读书,培养自己的本事,莫要以为以后进了官场,还能靠这些歪门邪道晋职。”
“嗤,那可说不准,说不定有些人运气好,每次升职都有机会救了上级呢?”
“哈哈哈,若是如此,董兄飞黄腾达之日,可不要忘了我们今日的祝福。”
田家兄弟没想到这几人,今日竟然将矛头对准了路过的董章庭。
明明董兄只是路过,却无辜被这般羞辱!一定是因为这些人没办法拿他们兄弟怎么样,就想拿董兄出气!
简直可恶至极!
田家兄弟对视一眼,心中同时生出一股慷慨之气。
他们一定要保护董兄!
此时,田家兄弟被义气充斥的脑子里,已经完全遗忘了董章庭曾经三言两语就把宋青秋逼的面红耳赤的事情了。
他们连宋青秋都说不过,眼前几个和他们斗的半斤八两的人又怎么可能是董章庭的对手。
但是田家兄弟如今义气上头,完全没想起这些。
田农从池塘里爬了起来,挡在董章庭面前:“你们在这里叽叽歪歪,是看不起董兄因为救驾被太子看重吗?”
田牧不愧是田农亲兄弟,他顺畅的配合道:“是因为救人的不是你们,被太子看重的也不是你们!若是有机会让你们救驾,我看你们跑的比谁都快!”
对面几人原本见董章庭没有开口,正是心中得意,想要继续羞辱之时,却见田家兄弟如同护崽的母鸡一般,毫不犹豫的挡在董章庭面前,用远比之前更锋利的言语反击他们。
最重要的是,他们说的还正好猜中了他们真正的心理!
一时之间,这几人如同被点燃的炮仗一般,恼羞成怒和田家兄弟吵了起来。
董章庭看着牢牢护在他身前,还能同时和三四个人斗嘴斗的半点不落下风的田家兄弟,眼睛都要睁大了几分。
这真的是一个多月前,笨嘴拙舌的田家兄弟吗?
士别三日,刮目相待!
没等董章庭想明白田家兄弟变化的原因,他突然注意到场中情况有些不对。
和田家兄弟吵架的三四个人,正在不着痕迹的将他们逼到池塘的方向。
虽然不懂这几个人想干什么,但是董章庭都不打算顺着他们的心思来了。
他仿佛不经意的朝侧边走了几步,从池塘的方向离开,发现原本仿佛认真和田家兄弟争执的几人面色微变,随即脚下方向一变,换向了董章庭的位置。
这几个人果然是朝自己来的。
董章庭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恰好插在争吵的双方中短暂停顿的空隙,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我听几位学兄的意思,在你们看来救驾是小人行径,不值一提?”
为首之人下意识点头道:“那是自然,我辈读书人当靠自身本事得到敬重,而非这种阿谀奉承之举!”
董章庭从田家兄弟身后走出,脚步平稳的走近这几人,语气平静:“那我是否可以认为诸位学兄,将来有一日遇到主君遇到危险之时,也会如同今日所说一般坐视主君遇到危险而不尽己所能保护主君。毕竟,在你们看来,保护主君,可是小人行径,阿谀奉承之举,不屑为之。”
董章庭的语气并不激烈,但是落在对面几人身上,却字字含毒。
若是他们真的认下了董章庭的话,他们就真成了主君遇到危险,非但没有努力施救,反而作壁上观的人了!
这样的名声传出来,哪里还会有人将他们视作心腹!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虽然他们提前了解过一些董章庭言辞锋利的名声,但是听说过和真正见识过,从来就不是一个概念。
在他们心中甚至隐隐有个念头,他们可是在东山书院呆了一两年了,怎么可能连一个毛头小子都说不过?
不可能,绝不可能!
然而,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虽然这几位一时想不出什么有利的反击,只能无力的说些一些:“你胡说,我们没有这个意思。”之类的话,
但是董章庭没有放过他们,而是乘着他们心神失守,继续言语相逼,让他们一步一步退到池塘边,自己原本站得位置。
就在董章庭打算逼着他们掉入池塘之时,身后突然传来道声音:“董兄,你们怎么都聚集在这里?”
眼见那几人被声音惊醒,即将回过神来,董章庭脚步一趔趄,朝前一倒,站在董章庭身侧后方的田家兄弟都来不及扶住他,让他朝池塘方向倒了下去。
还好董章庭站的位置离池塘还有些许距离,双手在池塘边撑住,才没有落入池塘。
只是原本站在董章庭身前,离池塘最近的几人被他突然一摔,撞进了池塘。
几人落入池塘后,其中一人痛呼出声:“啊,好疼!”
董章庭连忙站起身,一脸愧疚的站在池塘边协助将几个落入池塘的人拉了起来,抱歉道:“对不起各位学兄,都是我因为一时受惊摔了,才让你们落水了。”
之前痛呼出声的人捂着左手,还在哀嚎。
董章庭担心道:“各位学兄,不如早点送他去治理伤口,免得落下病根。”
几人见他一副愧疚的模样,完全没有了刚才言语凌厉的模样,心中松了一口气,可算不用纠缠在之前的话题了。
几人也没有了胆子仗着这个姓董的如今态度好,就借机蹬鼻子上脸,生怕让对方在想起之前的话题。
只留下一句:“你等着!”一群人就跑了。
等人离开后,董章庭视线从池塘一扫而过,没有人发现他曾经在某个位置略微停留了一下。
董章庭面上重新挂上笑容:“柯兄,你之前突然叫我,实在让我反应不及。”
柯徽止笑道:“董兄刚才的举动,才吓到我了。往日,可不见你像今日这般容易受惊。”
董章庭下意识捂住胸口,随即又放下道:“也不知道为何,最近总觉得心跳容易起伏,旁人突然唤我,这里偶尔就会变得急促。”
田家兄弟一听,担心道:“是不是医士没有治好你,留了病根!这可不能忽视啊!”
董章庭摇头安抚道:“没什么大碍,缓一缓就好了,不用担心。”
话虽如此,田家兄弟还是一脸担忧之色。
柯徽止面上同样如此,他说道:“我们柯家也有几位医术还过的去的医士,董兄若不嫌弃,不妨到我们府上坐一坐,让他们瞧瞧。”
董章庭犹豫道:“这会不会太麻烦了?”
柯徽止笑道:“我最近找到不少新的字帖,正好和董兄一起品鉴,届时顺道让医士瞧瞧,哪里会麻烦。”
董章庭这才说道:“既然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作者有话说:
◉ 一零七章
和柯徽止约定好休息日去柯家见面之事后, 柯徽止没有多留,有事离开了。
董章庭站在池塘边上,他说道:“这池塘里面有什么东西, 会让人受伤吗?”
田家兄弟下意识上下打量起董章庭, 关切问道:“董兄, 你受伤了吗?”
董章庭摇头:“没,刚才那些人摔进池塘后,其中一人左手臂受了伤,我怀疑他可能是被池塘里的某些东西刺伤。”
他指了指池塘附近某块湖面道:“若是我没记错,他应该是摔在了这里。”
田农也不废话, 直接跳下池塘,朝董章庭说的地方慢慢走了过去。
董章庭想要拦下他,然而对方动作比他说话都快。
田牧在一旁打包票道:“董兄放心,我们兄弟对下水可熟了, 一定帮你找出来你说的东西。”
看着田家兄弟这副模样,董章庭心中无奈, 又微微松了口气。
之前他们表现出来能言善辩的模样, 让他以为这两兄弟之前憨厚耿直的模样都是伪装。
但是现下两兄弟的表现, 无声的说明这两兄弟依旧是之前憨厚耿直的性格, 并没有发生改变。
田农走到董章庭说的地方, 停了下来, 半蹲下来在池塘里打捞。
很快, 他面色疑惑的从水下捞出几根尖锐的木刺。
“我们昨天清理池塘时,咋没看到这些木刺?”田牧看着这些木刺,同样很疑惑。
董章庭道:“田兄, 你先从池塘里出来, 不要受了寒气。”
田农大大咧咧的摆摆手:“没事, 我在村里经常要下水泡着,这一时半会不算什么。”
然而,耐不住董章庭坚持,田农还是从池塘里爬起来了。
董章庭查看了一下木刺,上面只有淡淡的红色,却已经足够证明这确实是让那人受伤的原因。
“你们昨天清理池塘时,池塘里没有这些木刺吗?”董章庭问道。
田家兄弟对视一眼,确定的说道:“这里之前是一座荷花池,底下都是些淤泥和石头,此外就是早年枯萎剩下的莲叶和花梗,我们昨天在池塘里大概检查了一轮,那时并没有这些木刺。”
董章庭查看起地上的木刺,虽然在池塘里泡了一段时间,但是木刺上纹路清晰,并不像是在池塘里和淤泥呆了很久的模样。
田家兄弟没有说谎。
他想起之前那些人意图让自己摔下池塘,如此一来,这些木刺就是为自己准备的。
这些木刺并不算锋利,最多只能让人受伤。
可是,这些人为何要让自己受伤?
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
又是谁指使的?
董章庭的心中,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这也是他之前故意装病的原因。
无他,太巧了。
偏偏在他准备把那些人推进准备给自己的陷阱时,柯徽止出现了。
若非他假摔,假装无意把那些人继续推下水,还不会那么快发现这些人的目的。
柯徽止,真的是他吗?
董章庭想起明禾之前说起,柯家正在调查自己和青羽卫千户。负责这件事的莫非就是柯徽止?
董章庭不确定,但是他决定去试探一番。
确定好情况之后,董章庭问起了之前来找麻烦的几人的身份。
田家兄弟愤愤道:“这几人都是书院里二年生,为首那人叫王才,一直看我们兄弟不顺眼,经常出言嘲讽我们兄弟。今天,是我们兄弟连累董兄了。”说道最后,两人声音里都带着愧疚。
董章庭想起王才几人对自己的态度,可不像是迁怒的模样。
事情的真相怕是和田家兄弟以为的相反,王才几人今天的目标就是自己,田家兄弟才是被牵连之人。
心中有了思路后,董章庭不打算将田家兄弟进一步牵扯进这些事里。
他转而聊起了另一个话题:“说来,两位田兄的口才,远胜当初啊。”。
聊起这个,田家兄弟并不白净的脸上泛起些许红色,显然想起之前那次辩论时,自己两人糟糕的表现。
两人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田家兄弟两人通过在农学的天赋进入书院,在诗词歌赋中天赋上天赋说的上平庸。
如今二十来岁,也堪堪在院试中,踩线拿了秀才功名,之后在科举中便再无进步。
两兄弟考科举,其实也就冲着秀才功名可以让他们家的土地得到一部分免税的额度才耗费大量时间精力去考试。
等千辛万苦把秀才功名考下来,又去试着考了两次举人,确认两人真的没什么天分,索性放弃了继续考,回乡继续专研起了热爱的农学。
他们会来东山书院参加考试,其实也是因为他们家的土地被当地一家大地主看上了,想要低价收走。
但是田家兄弟不过是两个秀才,哪里敌得过大地主家的势力。
若非他们还算有个功名,那家大地主怕是连钱都不愿意给他们。
在他们兄弟强撑着不愿意买地之时,那户地主家的管事不耐烦道:“两个破秀才,给脸不要脸。读书人又怎么样,还不是我们王家随意摆弄的东西?若你们是东山书院的读书人,我家老爷还要忌惮一二。就你们,嗤。”
田家兄弟虽然被亲戚劝着认下这件事,却也牢牢记住了东山书院这个名字。
在东山书院招生的消息传来后,两兄弟收拾包裹,毅然来了午京,借着太子改革东山书院入学方式的机会,顺利进了东山书院。
不过进来后,他们很快发现自己在很多地方都和同学差距很大,想要全面跟上同学的进度,委实有些困难。
最后两人选择在自己擅长的农学深入耕耘,将下课之后的时间都花费在了农学上。
在前阵子,他们意外遇到了齐师。他很喜欢田农培育的莲子,时不时来要一些,顺道给两兄弟一些指点。
一段时间下来,两人在各种课程上的进步堪称突飞猛进,口舌也凌厉许多。
董章庭听罢两人的经历,捂了捂胸口。
田家兄弟担忧道:“董兄,是不是你胸口又不舒服了!我们带你去看看医士吧。”
董章庭摆手拒绝了:“不用,我回去躺躺就好了,你们忙自己的事吧。”
他就是有些酸了。
为什么,他就没遇到过这种好事!
田家兄弟见他坚持,只能担忧的看着他离开了池塘,朝舍院走去。
董章庭离开不远后,回首望去,田家兄弟又跳进池塘里继续之前的清理。
他微微叹了口气,大概只有拥有这种赤诚心性的人,才会有贵人主动相帮吧。
他这种和赤诚之心,早就没有半点关系之人,还是靠自己吧。
他回到舍院时,钱丰收正在看一封家书,神色有些忧虑。
董章庭关切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钱丰收摇头:“家里一些生意上的事情罢了。”
董章庭见此,也没有追问。
虽然钱丰收尽量稳定自己的情绪,但是接下来两日都有些心不在焉,一下课就找机会离开书院。
因为最近会试结束,之前的清谈会也因为太子被刺杀,变得悄无声息。
东山书院之前对一年生再一次加强了门禁,不再允许学生上学时轻易离开书院。
董章庭默默让人给钱丰收偷溜出书院给了不少方便。
然而,接下来几天,钱丰收的状态并没有恢复。茅升更是发现钱丰收隐隐有了休学回乡的念头。
到了这份上,董章庭也不能固守着身为友人的分寸感。
在一次钱丰收深夜一脸疲惫的从外面回来时,董章庭和茅升拦下了他。
“丰收,你最近遇到了什么难事吗?”董章庭问道。
钱丰收见董章庭和茅升两人,一前一后站在自己身旁,完全拦下自己溜走的路线。
心中明白,自己这段时间的失态,都落友人心中。
钱丰收原本想好的敷衍之词,在看到友人真诚又担忧的目光后,没有说出口。
三人坐在凉亭中,一壶酒放在暖炉上闻着。
钱丰收捧着杯子,将热酒一口灌了下去。
热酒下肚,这段时间的愁思似乎也随着酒水下肚了。
他说道:“这几天,让你们担心了。”
董章庭问道:“你遇到了什么难事,和我们说说。哪怕不能帮上忙,起码也能让心情松快一些。”
钱丰收见他们一副自己不说,就不放他走的架势,也不再强撑,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钱家是靠卖酒兴盛起来的,经过三代人的努力,如今在江南也算排得上号的豪商。
时至今日,酒在钱家依旧算是举足轻重的产业。
因此,钱家在各地买了不少土地用来生产各种酿酒的原料,比如粮食,花卉和杂粮。
虽然没有世家大族那般威风赫赫的地位,但是钱家日子过的也算不错。
然而,几个月前乐家在钱家下了一笔巨大的酒类订单。若是能完成这单生意,赚取的利润顶得上往年两三年加起来的利润。
在说乐家是世家,钱家也不好拒绝乐家的订单,只能咬牙完成。
钱家将大量人手和原料都投入进这批订单的生产中,并且为了购买原料,还借了不少外债。
然而半个月前,钱家终于完成订单后,乐家因为牵扯进太子刺杀案,大部分家财都上交朝廷,无力支付之前购买的那一大批酒。
并且借口之前和钱家下单的是前任乐家家主,和他们无关。
钱家因此陷入难堪之地。
毕竟钱家酒虽然好,但是江南各地短时间内也无法消耗如此大批量的酒。
若是没有外债,钱家还可以把酒存起来,作为陈酿,日后在售出也可以。
然而,钱家为了尽快完成乐家的订单,借了不少外债。
那些债主,找上门了。
作者有话说:
◉ 一零八章
茅升问道:“你们家欠了多少钱啊?”
钱丰收再倒了一杯酒, 感觉之前的苦涩有些压不住,又从心底涌了上来。
“十万两白银。”钱丰收说道。
茅升脱口而出:“怎么会那么多!”
钱家在江南算是数得上的豪商,能让这样的家族陷入困境的数额自然不会是小数目。
但是听到这个数目的时候, 茅升还是惊到了。
怪不得钱丰收之前不愿意和他们讲, 因为如此大的缺口, 不是他们这样的少年郎能解决的。
钱丰收重重吐出一口气,他将这件事说出来自然也不是想让朋友们替他想办法。
将苦恼和朋友诉说,很多时候并不能解决问题,但是在那一刻心情会松快一些。
当乐家出现在钱丰收的话语中时,董章庭指尖微动。
他问道:“乐家为何会在你们家下那么大一批订单?”
钱家是酿酒大户, 各种酿酒材料的积累不用多提。但是钱家为了尽快完成订单,竟然还外借了价值十万两白银的材料。
不难想象,乐家下的这批订单有多大。
钱丰收回忆道:“具体是什么原因乐家并没有交代,只是要求我们在三月内完成这批订单并且付了五万两定金。”
随后他面上带着苦笑:“你们不是江南人, 不知道世家大族的威慑力。家父一开始并不愿意接下这笔订单,因为订单太大, 时间又短, 超出了我们钱家的承受范围。可是不久之后, 家父就收到了乐家家主派人送来的警告, 我们也被迫接下了这笔订单。本想着早点完成, 我们也能松口气, 却不想乐家家主一脉倒了, 新家主不认这笔订单。”
“岂有此理,乐家是世家大族又怎么样,还能不讲王法吗!”茅升家乡更靠近午京一些, 在皇权的压制下, 世家大族的气焰略微收敛了一些, 他没有想过在江南,世家大族竟然如此嚣张跋扈。
董章庭却能明白钱家忍下这口气的缘由。
乐家家主一脉虽然倒了,但是乐家作为江南世家之一,和其他世家往来联姻百年,余威尚存。
乐家如今确实因为乐清之事,陷入危机,但是他们依旧是世家大族。
越是这种时候,乐家为了向所有窥视他们的豺狼展现自己实力尚存,就会表现的格外强势。
而钱家就是乐家用来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乐家虽然伤筋动骨,但是世家大族的名头尚存,尚有姻亲维护,不是钱家这种只有钱和些许实力的豪商能够反抗的。
“那你们家打算怎么办?”董章庭问道。
说起这个,钱丰收神色无奈:“不清楚,家里长辈不愿意我知道这些事,只让我安心在书院读书。若非我在族里有不少消息渠道,都不知道有这些事。”
茅升劝慰道:“钱伯父他们久经风雨,必然能想出办法解决这些事。”
话虽如此,钱丰收面上表情并没有轻松多少:“可是,我还是想回去,哪怕只能陪着他们,我的心也安一些。”
董章庭看向钱丰收道:“你还没有明白钱伯父他们的苦衷吗?”
钱丰收神情有些迷茫。
董章庭心中叹息:“还是个少年呢。”
“乐家为什么敢如此对待你们?”董章庭说道。
“因为他们是世家大族,我们钱家只是豪商。”钱丰收回答道。
董章庭心中微松,脑子还在,就好劝了。
“如果你如今是户部尚书,乐家敢这样对钱家吗?”董章庭继续问道。
“他们不敢!”钱丰收眼睛亮起,随即又暗淡下去:“可是我不是户部尚书,如今的户部尚书也是出身世家。”
“你如今只是一个没权没势的学生,但是你不能一直都是没权没势的学生。钱伯父不愿意你回去,是希望你好好读书,早日拥有足够庇护家族的权势。”董章庭道。
钱丰收没有说话,只是握着酒杯的手慢慢收紧,权势二字在他嘴中呢喃。
是啊,钱家遭此大辱,真正的原因在于钱家只有钱,却没有足够庇护家族的权势。
若是钱家有人在中央任职,声音能够上达天听,因为乐清一事伤筋动骨的乐家又怎么敢如此欺辱钱家!
钱丰收放下酒杯,起身朝董章庭躬身一拜:“章庭之恩,钱某此生不忘。”
董章庭起身,双手扶起钱丰收:“旁观者清罢了,不必言谢。”
钱丰收没有在说什么,有些感激记得心里,远比言语表达更重要。
钱丰收心思清明之后,场内的气氛也变得宽松许多。
三人简单聊了几句,钱丰收就先行离开了。
茅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还是有些不放心道:“丰收,真的想开了吗?”
董章庭道:“丰收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钱家遇到的事,如同一块石头堵在茅升的胸口,让一向憨厚真诚的他都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世家大族,真的该管管!”
董章庭唇角微勾:“确实该管管了。”还有心思压迫豪商,想必底气还有尚存,很应该给朝廷奉献一二。
当天夜里,明禾这边就收到了来自新上任千户的新指示:“彻查乐家有无违法乱纪,欺压百姓之举;若有查实,深究并且查抄脏款。”
在明禾派人去江南调查乐家罪状的两天后,董章庭和王元再一次来到乐清关押之地。
和之前一样,乐清依旧独自呆在角落。
不过他的神态沉稳,完全没有之前疯癫模样。
听到牢房外的脚步声,乐清抬头看去,见到了熟悉的面具:“你来了。”
王元安静的搬来一张凳子放在牢房外面,董章庭坐在上面,平静的和乐清对视,没有回应乐清的话,此间一片静谧,只有老鼠蟑螂窜动的细碎声响。
两刻钟后,乐清避开了董章庭的视线,面上强自扯出一个笑容:“怎么,我给你带来那么大的功勋,你不应该感谢我吗?”
董章庭带着面具,看不清神色,只能从他下巴处嘲讽的笑容中看出他的情绪:“功勋?不如说你和你身后那位想在朝廷和世家大族之间再次点燃一把火。”
乐清身形放松,靠在墙壁上:“你猜到又如何,你们拒绝不了借助这个机会从那些世家大族上重重咬一口。”
“说起来,你还真是惠明郡主养的一条好狗啊。不惜将生养你的乐家奉上,成就她的野心。”董章庭道。
“郡主不是为了野心,她只是在报仇!”乐清道。
“报仇?替她那死于山贼的母亲和兄弟报仇吗?”董章庭问道。
乐清嗤笑:“你在这里装什么糊涂,你们青羽卫会不知道真正害死秦王妃和两位郡王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董章庭心中庆幸,还好他早就派人将附近清空了。
他没有受乐清话语影响,语气冷静:“所以,惠明郡主报仇的方式就是不惜损害大晋的利益,和匈奴勾结。”
乐清猛然站起,朝董章庭扑了过来,却被牢房栅栏拦住:“胡说八道!郡主没有勾结匈奴!”
“你们派人引诱沈奉秀离开大晋,前往匈奴,指望的不就是让他将大晋的信息透露给匈奴吗!”董章庭声音变得冷厉又坚定,完全看不出他其实只是发现了沈奉秀和那个长相肖似阿大之人有联系,其余基本靠猜和联想,根本没有证据。
然而,乐清在那一刹那放大的瞳孔,让董章庭知道自己没猜错,惠明郡主他们确实和沈奉秀潜伏进匈奴一事有联系。
不过乐清很快就收拢好情绪:“你若说别人,我估计也就认了。沈家和匈奴可是有生死大仇,我们可没有本事哄那个死脑筋投靠匈奴。”
“既然如此,你之前交代的沈家在正元九年送出的十船粮食自然也是假话了。”董章庭道。
乐清看着董章庭:“你现在追究我说的是真还是假,有意义吗?”
“没有你交代的东西,我又怎么查出陈家、黄家、李家等家族和你们的联系?”董章庭声音变得轻快。
青羽卫这段日子可不是白干,他们根据董章庭的指示,查到了这段时间表现异常的世家大族。
而董章庭说的几家就在青羽卫查到的家族之中。
随着董章庭一个个点出来,乐清神色一点点变得难看起来,嘴中低喃:“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查的到。”
“这都多亏了你的帮助啊,将来若是能抓到惠明郡主,我一定要和她讲讲你给我提供的这些帮助。”董章庭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笑道:“不用那么久,我找到那那几家的时候,曾经不小心漏了点关于你的口风。想必手眼通天如惠明郡主,已经知道你的功劳了吧。”
乐清抓着栅栏,眼睛却在死死瞪着董章庭,整个人都被的眼睛都要充血了。
乐清的表现,似乎让董章庭很满意。
他心满意足的抚了抚没有灰尘的下摆,站起身道:“每次和你说话,我都很高兴。听说江南那边钱家酒不错,下次我带上几坛来看你。”
董章庭注意到提到钱家酒时,乐清周身气息紊乱了一刹那。
这可就有意思了。
他们查出和惠明郡主有牵连的世家大族,都只能让他看似激动。
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钱家酒,却像是真正触动了他的真实情绪。
董章庭压下心中的疑问,没有和乐清追问这件事。
等他查到更多线索,才是追问的好时机。
这个线索,并没有让董章庭等很久。
几天后,钱丰收突然一脸喜悦的告知了他们一个好消息。
钱家的债务解决了。
作者有话说:
◉ 第一零九章
茅升惊喜的问道:“太好了!是乐家愿意付款了吗?”
钱丰收一撇嘴:“怎么可能。”
他像是摆脱晦气一般摆摆手道:“不提他们, 我和你们说我们家订单的事情。”
虽然钱家长辈不希望钱丰收为了家族事务耗费精力,可是钱丰收性子活泼开朗又聪敏,更是极讲义气, 在家族青年一代中颇有名望。
因此, 钱家长辈不愿意钱丰收知道的事, 都被心向他的青年一辈人源源不断的传信给身在午京的钱丰收。
半个多月来,钱家的债主们仿佛商量好一般,一起上门,根本不给钱家留有收拢资金的时间。
就好像有一双无形大手,一定要压死钱家一般。
然而不管钱家怎么打听, 都找不到因由。最后还是有人耐不住钱家恳求,提点了一句:“乐家想要人死债消。”
虽然乐家靠着世家的威势,压的钱家不敢提那笔订单之事。
可是公道自在人心。
乐家在这件事上确实不占理。
但是钱家在江南存在一天,钱家就会是其他世家大族攻击乐家的一个好借口。
既然如此, 对于乐家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钱家消失。
比如示意钱家的债主们尽快上门, 逼的钱家尽快变卖江南的产业还债, 离开江南。
如此一来, 乐家又是那个清清白白的乐家。
其他世家大族, 一是不愿意拂了乐家的面子;二来钱家若是被迫变卖产业, 他们也可以顺势抄底一波, 毕竟谁也不会嫌钱多不是。
因此, 在乐家的推动,和其他世家大族的默许下,钱家的局势危如累卵。
面对这样的局势, 即使满腔愤怒, 钱家长辈们也只能忍气吞声, 考虑起变卖产业离开江南的事情。
就在这种绝望之时,之前曾经提醒钱家的人带来了一个让钱家所有人欣喜欲狂的消息。
北疆有豪商需要购置大量酒水,他可以吃下钱家现有的一半的酒水。
虽然只有一半,但是已经足够钱家人松了一口气!
卖出一半酒水,他们就可以有二十万两的现银,足够还清债务。
只要能缓下这口气,钱家便有余力慢慢处理剩下的另外一半酒水,
在那人的牵线之下,北疆来的那位豪商爽快的付了二十万两,直接带走了钱家库存一半的酒水。
钱家的危机至此彻底解决。
茅升听罢,开心道:“太好了!果然是船到桥头,自然直!”
钱丰收自然更为高兴,他周身都充满着喜悦的气息:“对,我都没想到徐伯父竟然带来了那么大方的客人。”
董章庭道:“徐伯父?”
他虽然派青羽卫去彻查乐家,从乐家再捞一笔钱的同时,也让他们老实一些,不要耍什么世家的威风,顺道解钱家的危局。
然而钱家的危局却比他预计的更早解决了。
这显然是个好消息,但是之前见乐清时,对方对钱家酒的态度,让董章庭有些在意。
钱家之事,解决的太快了。
董章庭天性中的多疑,让他本能的怀疑起来。
钱丰收解释道:“徐伯父家也是江南豪商之一,他年轻时候和我爹很有些争锋,不过我爹时常更胜一筹,所以徐伯父对我们家一向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不过没想到,最后帮我们家的竟然是徐伯父。果然,人要在患难之时,才能知道谁才是真朋友。”钱丰收感慨道。
茅升显然对这样的事情很感兴趣:“快给我详细讲讲!”
钱丰收道:“徐伯父说,他只能接受我爹败于他,而非他人的鬼祟手段。所以他愿意为钱家和北疆豪商牵线搭桥。”
茅升拊掌赞叹:“我之前总以为商人大多重利轻义,如今方知是我小看了天下人,这位徐伯父品行贵重,让人心生钦佩!”
钱丰收道:“是啊,以前我还觉得他贼眉鼠眼,小肚鸡肠。实在是我眼拙了。今年回乡,我一定要登门拜访徐伯父,为之前的无礼致歉!”
虽然心中怀疑,但是董章庭并不打算在此时说出来。
毕竟他只是怀疑,根本没有证据。此时说出来,只会让友人不高兴罢了,委实没必要。
故此,他一脸赞同道:“这就是亦敌亦友吧。”
随后他像是玩笑一般问道:“这位徐伯父给钱家送了那么大一个礼,钱家回了什么啊?”
钱丰收叹气道:“家父本想送出一樽价值千金的玉观音聊表心意。那樽玉观音曾经是徐伯父极为喜欢,却意外落入家父手中的物件。没想到徐伯父拒绝了,最后耐不住家父坚持,徐伯父开口要了钱家在江南和北疆交界处的一处荒山,其余再也不肯要了。”
“荒山?”董章庭感觉自己一道线出现在眼前,只要伸手一捞,就能抓住。
“那处荒山是我二叔买的,本来想用来种葡萄。奈何他被骗了,那里根本种不出任何植物,最后只能搁置一旁了。”钱丰收道。
虽然钱丰收没有多提荒山之事,董章庭却无声的在荒山上花了一个圈。
他隐约觉得这里会藏着能替他解决一些疑问的答案。
刚到达江南,开始着手调查乐家罪状的青羽卫很快又收到了新加的任务:“调查徐家,以及徐家新得的荒山。”
且不提身处江南的青羽卫忙的如何人仰马翻,身处柯家庭院的董章庭日子却过的颇为松快。
“这茶清新淡雅,初时觉得微苦,转瞬之间却有甘甜之味回转,妙极。”董章庭轻抿了一口茶水,忍不住赞叹道。
“哈哈哈,我大哥若是听到了,一定很高兴。”柯徽止笑道。
董章庭面露疑惑:“柯尚书?”
柯徽止道:“我大哥年轻时候起就极为喜好茶,种茶、制茶、品茶无一不精。”
他故意压低声音道:“听闻他年轻那会,还想过去当一个茶农,连计划都做好了。”
“后来呢?”董章庭被提起了兴趣。
“后来啊,当然是被我爹差点打断了腿,押回来读书进学考取功名了,要不然又哪里有如今的柯尚书。”柯徽止道。
董章庭没忍住笑出声:“没想到沉稳有度如柯尚书,也有如此天真烂漫的时候。”
“他如今俗事缠身,只能偶尔制一些茶,用以放松了。你刚才喝的那些,就是他之前制的。”柯徽止道。
董章庭当即又端起茶盏,仔细品了两口:“确实是难得的佳品,我要多喝一些。”
两人说了一会玩笑话后,柯徽止道:“茶水虽好,多饮也会伤身。”
董章庭面上带着几分可惜的放下茶盏。
恰在此时,院外传来柯家仆人的声音:“七少爷,林医士到了。”
柯徽止道:“林医士在我们家呆了三十来年,医术一向高超,我请他来替你看看,可好?”
董章庭自然点头。
得到同意后,柯徽止这才让林医士进来。
林医士外形不过是中年模样,身材矫健,步履轻快,完全看不出已经在柯家工作了三十多年的模样。
林医士不是个慢性子的人,柯徽止给两人大致介绍后,他立即给董章庭把脉。
董章庭姿态放松的坐在凳子上,没有半分多余动作。
柯徽止视线在他身上略一停留,又仿佛无事发生一般看向林医士,等待他把脉的结果。
不过几息功夫,林医士收回了手道:“董公子身体有些亏空,应该是幼时没有打好底子。最近虽然补充了一些,却还远远不足。此外,你胸口处近期受了伤,为你疗伤的医士确实水平不错,让你在短时间内伤口便恢复了。”
然而,他很快又画风一转:“但是这样的办法其实就是用药物刺激你身体的恢复能力,促使你本来应该用三个月慢慢恢复的伤口在半个月内就长好了。这样的法子看似很好,对你这种底子有亏之人,却是让你底子更差了几分。”
董章庭下意识捂住胸口,看着林医士的眼中满是惊讶。
胸口疼他确实是装的,来柯府之前,他还特意去了趟青羽卫,让人替他调整穴位,做出胸口疼的假象。
然而,他没有想到,柯家的医士竟然真的检查出他身体的问题。
他下意识想起前世的自己,只活到六十出头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其实也不算短了,可是他终究是先齐少英而去。
他们相遇的太晚,相处的时间又太短,这一直是董章庭心中难言的遗憾。
没等董章庭开口,柯徽止担忧的问道:“林叔,可有什么良方?”
林医士打量了一眼董章庭,取出纸笔写下一张药方。
他说道:“日常多吃米面和肉类,蔬果也要多吃,少吃寒凉食物,按时休息,少废心神,再辅以这些汤药,一年之后成效自显。”
柯徽止有些不满意:“林叔,一年也太久了。”
林医士一脸无语:“他用了十来年损耗的底子,我让他用一年时间调养回来,很过分吗?”
董章庭收起林医士给的药方笑道:“柯兄,林医士给的药方极好,正是我需要之物,你不要苛责。”
林医士道:“正是如此。”
柯徽止见两人一副达成一致的模样道:“行吧,你们满意就成。”
替董章庭把脉之后,柯徽止又和他聊了一会自己新字体的进展后,就送他离开了,没有多余的动作,就好像他邀请董章庭来柯府只为了替他看病。
等董章庭离开后,提前离开的林医士再次出现在柯徽止的院中。
“林叔,董章庭的身体真如你之前所说?”柯徽止问道。
林医士点头。
“既然如此,不管是为了让我放心,还是真的需要,他都会用上那副药方。我很快就会知道他是不是那人了。”柯徽止放下心来。
◉ 110、第一一零章
“这药方果真是妙极了!我之前完全没想过这些药还可以这般配!”一名身着青衣的医士眼神热切的看着手中的药方赞叹道。
明禾问道:“千户能用吗?”
青衣医士回道:“自然可以。这药方完全符合千户大人的身体需求。”
明禾再次确定道:“若是服用, 会对身体有影响吗?”
青衣医士又仔细研究了药方中各种药材的效果,最后肯定到:“属下有八成把握这药方对弥补身体底子有效果。”
明禾看向董章庭,董章庭道:“麻烦你出去后帮我煎一副药, 送过来。”
青衣医士自然是应下, 离开了房间去煎药。
明禾问道:“你之前不是担心其中有诈吗?”
若非如此, 董章庭也不会特意来青羽卫的办事处,让他找可信的医士检查药方。
董章庭道:“目前不是没有查出有问题吗?”
明禾并没有被说服,两人共事也有一段时间了。
虽说不能全然了解,但是他已经领教过董章庭多疑的性子。
按照他往日的行为做派,既然对柯家心中怀疑, 就不会被轻易打消,更别说用他们的药方。
自从董章庭注意到明禾在太子心中地位不一般后,他就知道明禾不会久居人下。
日常行事之时,基本不会直接命令, 反而多以言语提点启发。
随着明禾慢慢成长起来,董章庭很快察觉到自己的权力也越来越大了。
所以看到明禾疑惑的的神情, 董章庭解释道:“正如你之前所说, 柯家正在同时调查青羽卫千户, 还有我, 对吗?”
明禾点头。
董章庭继续道:“在外人看来, 董章庭不过是侥幸抓住救驾机会, 才被太子看重的少年郎。或许将来有些前程, 现在不过是一个小秀才,不值一提。”
明禾听他这般贬低自己,有些不赞同:“你有太子看重, 就不是一般的秀才了。”
董章庭唇边露出浅笑, 随后说道:“这不是重点, 我想说的是按照正常思路来说,董章庭这个身份是不应该和青羽卫千户联系起来。”
明禾这才点头:“确实如此。”
“可是,柯家却同时在调查董章庭这个身份还有青羽卫千户。你认为这会是巧合吗?”董章庭问道。
明禾摇头:“你之前说过,这世间绝大多数情况下,不存在巧合。”
董章庭赞赏的看向他,继续问道:“既然如此,柯徽止送我这副药方的原因,你可有答案?”
明禾垂眸思索起来,在房中来回走动了一会后,他突然顿住:“如果他们真的怀疑董章庭这个身份和青羽卫千户有关!这个药方就是用来验证他们猜测的一环!”
董章庭唇边露出明显的笑意,鼓掌赞道:“进步斐然啊。”
明禾先是有些高兴,随后又有些忧虑:“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用这个药方?”
董章庭道:“一来,这个药方对我确实有用;二来,我也想知道他们到底打算怎么用这副药方验证身份。”
“会不会,有些冒险?”明禾担心道。
董章庭安抚道:“无事,这段时间我不方便来青羽卫,就劳烦你居中联系了。”
毕竟不管怎么验证,都需要青羽卫千户出现。既然如此,那就让他暂时不出现。
虽然依旧有些担心,但是明禾还是点头应下了。
董章庭将医士送进来的汤药喝完之后,便觉得身体一阵熨帖,一股暖意从腹中升起。
明禾见他气色果真变得更好之后,心中隐隐的反对也打消了一些。
董章庭笑道:“你可以放心了吧?”
明禾道:“之后喝药若是出现异样,你及时联系我。”
董章庭笑着应下。
喝完药后,他没有多留,回了东山书院。
在他踩着夜色,走在回舍院的路上时,经过一处池塘。
不经意朝池塘望了一眼,一个身影坐在池塘边。
夜色暗沉,看不清对方模样。
虽然是春日,董章庭却无端觉得身边寒风吹过,有些瘆人。
不过,对方显然不觉得氛围不对。
抬起头朝董章庭的方向看了过来,疑惑问道:“大晚上的,你怎么跑来这里?”
对方抬起头,月色打在对方脸上,正是随母外出访友一个多月的齐少英。
看清对方模样后,董章庭突然觉得此地果真是风月怡人。
他信步朝池塘走去,齐少英正披着一身暗色披风,在此处垂钓,一盏风灯在她脚左边闪烁,另一边放着一个小水桶,几条鱼在内翻滚。
他没有回答之前的问题,反而有些好奇道:“夜里钓鱼,真的能钓上来?”
齐少英摇头道:“一看就知你果然不是钓鱼的行家。”
“在夜间偏僻之处钓鱼,鱼儿最容易上钩。”说话间,她抬手拉回鱼竿,都不需要站起,鱼竿就被拉了回来,一条鱼挂在鱼钩上。
“你不觉得暗吗?”董章庭问道。
齐少英摇头:“钓鱼,又不需要用眼睛看,只需要静心感受鱼竿的动静即可。”
董章庭一听,觉得颇有道理。
他就站在一旁,陪着齐少英钓鱼,时不时闲谈几句。两人也不觉得无聊,甚至有几分岁月静好之感。
等鱼满半桶后,齐少英起身又将鱼倒回了池塘里。
董章庭看着这一幕,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原来这个习惯,齐少英年少时就有。
齐少英一边收拾渔具,一边说道:“除了我爹娘外,你倒是第一个没有对刚才的事多话的人。”
“这是你钓上来的鱼,怎么处理是你的自由,何需我多话。”董章庭笑道。
齐少英唇畔露出几分笑,没有说话。她只是喜欢用钓鱼来静心思索问题,却不喜欢吃鱼。
所以,她每次钓上来的鱼,事后都会重新放回池塘。
然而,偶尔会碰到一些人觉得她的行为古怪,并且热衷于指点她做事。
然而,齐少英最讨厌别人教她做事。
董章庭话语中自然流露出的理解和认同,让齐少英觉得,似乎不管自己做什么事,在对方眼里都理所当然。
她心中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为了消除这种莫名的情绪,她收好渔具后问道:“之前便想问,你也在用香吗?”
董章庭摇头:“不曾,我不爱用香。”
如今晋朝正是一派歌舞升平,奢靡风雅之风盛行。
不拘男女都爱在衣服上佩戴一枚香囊,以达成步履留香之感。
不过,董章庭没有这种爱好。
前世大多数时光里,他都过的不算轻松,又哪里有心情研究佩香之类的闲事。
重生一世,他又忙于摆脱困境,兼顾读书和做事,已经让他忙的分身乏术了,更没有闲情雅致。
此外,他前世终究也是活到了六十多岁。重来一世虽然心态变得年轻许多,但是个人的爱好和风格无形中也更老成不少。
最重要的是,他进去青羽卫后需要保持身份隐蔽性,自然不会用香来增加身份暴露的风险。
齐少英见他否认,眼睫微动。
在少年惊讶的眸光中,她突然朝自己靠近了几分,低头在他身上嗅了嗅。
随后一脸自信道:“我之前便闻到一缕似有似无的幽香,刚才离得远不确定,刚才靠近一闻,果然闻到了。”
董章庭身子僵了一瞬,吞咽了一下口水,才让突然空白的大脑重新运作起来。
他朝后退了一步,齐少英也从之前的激动中清醒过来,朝后退了一步。
两人看着中间突然变得空旷的距离,都觉得有些好笑。
收拾好心情后,董章庭问道:“你刚才在我身上闻到了香气?”
齐少英点头:“一股很轻微的香气,有点像雪松,又比雪松多了沉重,很少见。”
董章庭很确定自己没有用香,今天也没有遇到用类似香味之人。
他提起袖子,仔细嗅了嗅,才闻到对方说的那种像是雪松的味道。
既然如此,这种突然出现的香味,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自己身上?
今天发生的事情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过了一遍,一个念头突然跳了出来。
他从袖子中拿出今日在柯家得到的药方递给齐少英问道:“若是服用这个药方,身上是否会带上这种香气?”
齐少英接过药方,略一思索后在药方上点了点其中两味药道:“这两种药材,若是组合在一起,确实有可能让喝药的人身上出现这种香味。”
“这两味药,能从药方中去掉吗?”董章庭问道。
齐少英摇头:“这药方配的很好,多一分或者少一分都会改变药效。如果想保证药效,这两味药就不能去掉。”
董章庭眉头微拧,他或许猜到柯家验证自己身份的办法了。
可是,他该怎么破局呢?
齐少英见少年往日沉静的面容中,难得露出了几分郁色。
她莫名的想替对方抚平,脱口而出道:“你若想去掉香气,我或许有办法。”
董章庭抬眼看向她,却见少女神情有些不自然的闪躲,不让他看清自己此时的神色。
然而对方耳廓处略微的红色,却透露了少女此时真正的心情。
董章庭眨眨眼,顺着对方的心思,将视线从少女耳廓处移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一般,
他问道:“这件事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齐少英收拾好情绪,才一副神情自若的模样看向董章庭:“若是你信我,我就将这副药方带走研究研究,最晚三天内给你办法。”
董章庭面上笑容变得真切,甚至带着几分明显的纵容:“我自然信你。”
齐少英感觉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仿佛带着热意。
她将药方收好,带着早就收拾好的渔具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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