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落在红衣之上,愈发深暗。
“魔尊,你已无处可逃,交出手里的仙器!”
衣角落入血泊,地上汇集而成的血水映照出了红衣人的面庞。
黑发如瀑,闪着银光的面具,深邃的眼眸,水光波动下,如幽深的暗纹。
“一个仙器,竟然能引得仙盟围攻。”
面具下的嘴角勾起,扬起一抹弧度,被称为魔尊的男子语气不屑:“你们也就这点出息。”
这话一出来,仙盟的人脸色难看了几分,随即想到传言,又振起精神,目光中透着渴望与贪婪。
传言说这仙器能够连通天地,突破大乘的最后一道屏障,迈入飞升。
若是真能做到这一步,就不仅仅是仙器,而是绝无仅有的神器!
即使在这里的人中修为最高的仅为合体期,连大乘期都未达到。
元溟一人立于地上,形单影只,环视周围,被扫视者皆,却无一个敢上来的人。
漫不经心擦去嘴角的血迹,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确实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远处的阴影中站着一人,姿态睥睨,注意到元溟目光,应元邵抬首,眼中尽是恶意。
这道传言出现得突然,流传却极为迅速,身后没有人推波助澜是不可能的。
元溟冷眼看着,他和应元邵早已不死不休,此举倒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后手。
手中一动,黝黑方正的石碑出现,暗金色符号流转,神秘惑人。
“是仙器!大家小心。”其余人不知这仙器的功能,忌惮后退。
指尖抚上流动的纹理,元溟瞧着人,嗤笑一声。
石碑到手这么多年,他至今也不知有何作用,更别说什么沟通天地,但——
它确确实实的是一个仙器级别的灵器。
“诸位既然来了,便在此歇息吧。”
话落,手中的石碑沿着金纹裂开,内部金光乍起,天地震动。
“退开!”应元邵脸色一变,毫不犹豫地飞身离开。
其余人也一脸震惊,用尽全力撤离。“元溟,你疯了?引爆仙器,你也活不了。”
元溟挑眉,手指微动,毫不犹豫地引爆了手中的仙器。
“想走,晚了。”
怒吼,哭喊,求饶……随后,天地一静,崩坏的空间裂纹笼罩了所有人。
陷入黑暗前,元溟毫无留恋地闭上眼。
横竖都是死,最后有这么多人给他陪葬也不亏。
*
青绿的密林之中,交错分布着几棵竹树。
两方人手交战在一起,剑鸣声,呼喊声,交错响起。
清瘦少年劈开身前的箭矢,语气焦急:“方师兄,宗门的人还没来吗?”
被问到的人站在最前方,面容清俊温和,攻击却干脆利落,出手必见血。
“已经通知宗门的人,再坚持一下。”语气沉稳,安抚人心。
方濯目光扫过体力不支的同门,眼中带着担忧。
遇到魔修的第一时刻他就已传信给宗门,现在交手许久,救援迟迟不来。
再这样下去……
林荫晃动,浅金的阳光透过绿荫,映在地上。
上空,没人发现一道暗红的身影早已存在多时。
元溟换了个姿势,懒散地看着下方的战斗,浅紫色的眸中盈着笑意,细看之下眼底全是一片漠然。
只有目光落在最前方的少年时才有着几分波动。
见一群人不敌魔修,已被逼到崖边。
暗红色的光芒出现在两队的中间。
终于有人发现他的踪迹。
或者说,听到了。
“小家伙,要不要帮忙?”
浅淡的声音在方濯的脑海中响起,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懒散不羁,光听声音就能猜出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袭红衣在识海中浮现。
方濯的动作因此停了一瞬,对面的攻击接连而来。
他的反应极快,立刻回过神来,无论是敌方还是同门,没有察觉到这一不自然地停顿。
分出一部分的心神,潜进自己的识海。
里面已经大变样子。
原本清澈的蓝,现在却被一片深红所挟持,只余一点浅蓝委委屈屈地缩在角落中。
方濯暗暗思索。
修为极高,不可为敌。
“晚辈方濯,天元宗弟子,辰炎剑尊之徒。”
话语一顿,接着道:“回到宗门之后,我会禀报这里发生的事情,前辈出手相助,必有重谢。”
举止稳重,与元溟的轻佻形成鲜明对比。
元溟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清秀端庄的青年人,他都快要不记得自己曾经竟是这模样了。
在魔界待久了,果然腐蚀人。
魔尊在心底吐槽。
“前辈?”见对方久久不回话,方濯出声。
元溟心念一动,石碑变大,刚好可以让他舒舒服服地倚靠在上面。
他调整了一下,找了个坐着舒服的姿势,绯色衣袍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眼尾一挑,在方濯身上扫视,目光落到他莹莹如玉的手,几滴血珠飞溅其上,莫名的刺眼。
“我要的,他们给不了。”
“但是——”声音拉成,尾音勾人,活像个出来拐人的恶霸。
“你可以。”
他倾身半俯,红衣艳眼。
靠近才能发现,他的侧脸有一处从下颚延伸至眼尾的火纹。
神秘勾人。
方濯思索片刻,实在不知自己身上有什么能给出的,“若是晚辈有的,或者能做到的,前辈尽管说。”
元溟笑了一声,带着点戏弄的意味,“若是我说,我看上你了。”
“你会跟我走?”
方濯一直挂在嘴角温和的笑僵住,眼中透出几分迷茫。
怔愣之时,手掌措不及防地被人握住,微凉的触感传来,其上染着的血痕被细细抹去,缓慢而轻柔,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染上血,可就不好看了。”漫不经心,真假难分。
指尖一颤,察觉到握住手的力度不大,方濯将手抽回。
记起外面的魔修,元溟紫眸中带着几分冷意,他起身,鸦羽毛般的墨发落下,笑道:“不逗你了,识海借我住住就行。”
不等方濯回话,他便直接出手。
外面交手的人只感觉一道极致的威压出现,夹着令人惊心的杀伐之意。
占据上风的魔修面露震惊,急道:“不知前辈在此,我们——”话未说完,便被镇压在地,五脏仿佛被人受到重击,嘴角溢血,昏了过去。
等方濯回神之时,场中已无人站立,即使是同门也倒在地上,好在只是昏迷,不像魔修一样身体受损。
识海之中,深红的魂力收敛了些,在深处给自己圈出一小片,在此安顿下来。
方濯面露犹豫,识海是修士的神魂所在,稍有不慎,轻则昏迷,重则神魂破灭,身死道消。
“前辈若是神魂有损,晚辈可寻来修复神魂之物。”
元溟摇头,“那些对我不管用。”
他现在是一抹残魂,治疗灵魂最好的良药便是神识本源,若说哪里本源最多,无外乎就是自己的识海之中。
不过,他看着近处的崖谷,有些灵物对他不起作用,给方濯使用倒是正好。
元溟起眯眼,至少,不能落到应元邵手上。
仙器爆炸,天地崩坏,一本书出现在他面前,书中主角名为应元邵。
身世低微,天赋平平,却每每都能逢凶化吉,得人赏识,路遇机缘,聚天地气运。
重来一世,他倒要看看他这个主角还怎么当。
*
青雾薄薄,崖壁之上的一个小山洞中。
火光跳跃之下,一实一虚的人影交错。
元溟伸手,覆上灵力,拨弄了一下火堆,“不问问我为什么带你下来?”
方濯温声道:“前辈自有用意。”
“况且,前辈已进入识海,想加害晚辈无需这么麻烦。”
此时两人都安静下来,元溟拨弄两下火堆,觉得没意思,他收回手,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斜了眼方濯,发现他盘腿坐在洞窟的一角,安静修炼。
重生得太过突然,这一天下来元溟其实还没来得及仔细去看另一个自己。
此时在山洞的一角,坐得很深,那是光影照不到的角落。
火光仅仅攀上他的衣角,停在腰部,面容隐在阴影中,看得不真切,依稀可以让人感觉出是个温和有礼的人。
这是百年前的自己。
元溟咀嚼着这句话,觉得有意思极了。
谁能想到,他这样的祸害,还能有这么个机会。
正是应了那句老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他对着火堆,使了个法术,照亮的范围大了点。
凑近过去,发现方濯睫毛极长,在光照之下,印出一小片的阴影。
“前辈有事?”
方濯出声,赶在元溟的指尖触碰到眼帘之前睁开眼。
他的面上还是一样的温和,眼睛深处却带着几分冷淡和警惕。
小崽子还挺谨慎。
小动作被发现,元溟面不改色地把手挪到方濯头顶,把原本整洁的头发揉得凌乱,打散了周身的疏离感。
“没什么,早点睡觉。”说完便消失回到识海中休息去了。
方濯靠墙,抬手碰了碰方才被摸过的头顶,隐在阴暗处,垂眼不知道想什么,过了许久方才阖眼入睡。
第二天一早,元溟是被一阵练剑声吵醒的。
他揉揉眉心,想起来了,自己临死前引爆石碑和其他人同归于尽,一睁眼回到还没入魔的时候。
方濯正于洞外的空地上舞剑,剑气凛然。
元溟靠在石碑上安静观了一会后,指尖微动。
锋利的竹叶破空而来,剑招改变,将突然出现袭击化解。
“前辈?”方濯停下手上的动作,向着攻击的源处看去。
元溟两个摸出他寻到的果子,递过去,衣袖牵动,露出一截白皙清瘦的腕骨。
“味道还不错,吃不吃?”说着另外拿出了一个果子咬上一口,晶莹的汁水沾染在唇上,被轻轻舔去。
方濯拿住果子,迟疑一下后,学着他的动作,也咬了一口。
师父常年闭关,他由宗门中的长老轮流教授,循规守礼,除了修炼以外,几乎不做旁的事。
这是他第一次吃这种山间野果。
酸酸甜甜,味道极好,也不知是从何处找到的。
元溟盯着天上层云,看了一段时间,不知发现了什么,紫眸带着几分趣味。
天道崩坏,空间破碎,因果之力四散,他的面前凝结出了一本书。
书中记载了他的一生,本是天之骄子却自毁前程,坠入魔道,成为后期的一大反派,最终被主角联合众人,围攻而死。
与他前世……分毫不差。
若书中记载没错,元溟看了眼天际,开口道:“小家伙,我既然寄住在你的识海,那就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所以……”
说话时,天空传来声轰鸣,一道雷光闪过的,不知劈到了高处的山崖,巨石滚落,不偏不倚砸在他们面前。
裂开的石缝之中透着微光,隐隐间有暗香浮现,神清气爽,杂念仿佛被一扫而空。
面对这明显蕴藏宝物的石头,元溟侧目,轻笑,显出几分肆意张扬:“看,见面礼。”
主角的机缘,他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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