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林涧发起了高烧,昏昏沉沉,眼前聚焦不清,她竭力眯起眼睛,试图看清眼前的人。


    “哎呀呀,姑娘你怎么躺在这里?这是怎么受的伤?”


    眼前的人面庞白皙,垂下的睫毛如鸦羽般又长又翘,下面掩住一双春水般风流多情的桃花眸子,嫣红的嘴唇宛如新抹了胭脂一般。


    这、这长得真的好像她的闺蜜露露啊!


    林涧烧的头昏,身在异乡,登时悲从心起,上去就抱住对方道:“露露!你怎么也在这里啊!难道说你也死了吗?!”


    少女香香软软的双臂环住了他的脖子,易明瑜心里咯噔一下。


    然而他随即就看见林涧肩膀上的伤口裂开了。


    因为她穿着一身黑衣,凑近了才看清楚,汩汩血流从伤口涌出来,吓了易明瑜一跳。


    “姑娘!你别动!在、在下替你包扎伤口。”


    奈何林涧始终紧紧抱着他不放,易明瑜没有办法,但是他想到师父说下山之后要与人为善,只好伸手耐心地拍了拍林涧的后背道:


    “有话慢慢说。你先放开,这伤口再不处理很危险。”


    林涧情绪平复了一点,这才抹着眼泪放开了他道:“我口渴。”


    “口渴?我这里有水,但是是我喝过的,姑娘要是不嫌弃……”


    易明瑜话音未落,林涧已经抢过去水囊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易明瑜正往伤口上撒药,忽然看见了林涧血肉里爬出来的虫蚁,不由得大惊道:“你这是被下蛊了?”


    “嗯,算是吧,下蛊。”林涧只顾着喝水,随便应了一声。


    易明瑜看着一个劲儿灌水的林涧,不禁又多了几分怜惜之心。


    这姑娘太可怜了,看衣着打扮好像是巫族人,身无修为,被人下蛊重伤,扔在了这荒郊野外的破庙里。


    瞧这渴的,一看就是为了躲避追杀,藏在这里好几天滴水未沾了吧。


    易明瑜心头大恸,山下的世界果然和师父说的一样精彩而又残酷。


    自己才刚刚到了巫族,就遇上了江湖追杀,爱恨情仇,英雄救美,果然,以他为主角的故事就要徐徐展开了……


    不远处陆怀沙已经找到了水源,但没有盛水的器皿。


    陆怀沙没有办法,只得撕扯下半边衣袖,浸满了水给林涧带回去。


    他刚刚走到破庙附近,听见里面说话声,便警觉地停住了脚步,站在树后向庙内看去。


    这一看好巧不巧,正看见林涧抱着个美少年相拥而泣,那少年一身锦衣华服,正温言软语地安抚着她。


    继而那人又捧起她的胳膊替她处理伤口,林涧则极为熟稔地抓起对方腰间的水囊就开始大口畅饮。


    树叶间的夕照光斑缓缓旋转,将二人衬得如同一对璧人。


    树后的陆怀沙渐渐脸色阴沉下来。


    他将手里的断袖捏得极为用力,一直到指骨青白。


    那一刻陆怀沙觉得自己像个笑话,林涧明明是前一天还对他殴打辱骂的巫族圣女,他没有杀了她,任她自生自灭已经是莫大慈悲。


    而他竟然还会试图去救她,她要水,他竟然就那么听话地冒着生命危险去给她取水喝……


    陆怀沙杀心渐起,他的瞳孔愈发墨黑,直垂到腰际的长发无风而动。


    他颀长的身影倒映在林间,比周围的古树更为笔直萧瑟。


    他有一瞬间神志恍惚,觉得自己丹田深处有一股推山撼地力量正在苏醒过来。


    然而就在此时,远处密林间忽然传来一阵尖利的呼哨声。


    陆怀沙神志一清。


    现在他伤势还未恢复完全,独自逃走绝对逃不了多远,反而容易引起追杀者的注意。躲进破庙里是最好的办法。


    他分清楚了利弊,旋即大步迈进庙门里,毫不留情地将林涧一把拽起来道:“藏好,有人过来了。”


    林涧没留神,被水重重呛了一口,一下子清醒过来道:“谁来了?”


    陆怀沙环顾不大的庙内,接着一把掀起来供桌下面破旧的帘子,将林涧扔了进去。


    他回头对上了易明瑜的视线。


    易明瑜先愣了一下,戒备地按住腰间佩剑道:“你是何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怀沙面无表情,门外声音渐近,他便毫不犹豫地扯起易明瑜也丢进了供桌底下。


    随即他一矮身也钻了进去,放下供桌帘子的一瞬间,破庙门吱吱呀呀地被人打开了。


    一线光芒射入庙中。


    易明瑜还处在一脸懵的状态,他转脸对林涧低声道:“姑娘,这是怎么回事?这……”


    “嘘!”林涧一把按住他的嘴道,“外面就是追杀我们的人。”


    懂了。


    易明瑜瞬间心领神会——这就是小说里经常描绘的情节,主角身受重伤,和心上人被人追杀,不得已在雨夜中藏身破庙避险。


    但是身边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易明瑜皱着眉头看向了陆怀沙。陆怀沙则冷冷地转开了视线。


    啧,看上去很不好惹啊。但是这一身装扮也不像是修士,怎么说呢,倒像是……


    易明瑜见识太少了,形容不出来。


    陆怀沙的一身白衣是圣女府中按照男宠的规格制办的,但是陆怀沙周身森然冷寂,又将原本暴露的衣装扣子一直扣到了领口,有种不可言说的禁忌之感。


    易明瑜还没想清楚陆怀沙的身份定位,便听见了长矛钢尖刮过地面的刺耳声响。


    闪耀着冷光的钢尖拖动到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六棱锋刃照见了三人的面孔。


    三人齐齐屏住了呼吸,紧盯着那白霜般的钢尖。


    幸而那长矛钢尖只是在他们面前停留了一瞬,接着慢慢拖转开去。


    易明瑜忍耐不住,见那矛尖转开了,便又朝林涧低声道:“姑娘,外面的人为什么要追杀你们?”


    林涧胆战心惊,仍旧不敢说话,便使劲朝易明瑜摇了摇头。


    易明瑜想了想,他转动左手上带着的一枚素圈戒指,接着一粒珠子便凭空从那戒指里面滚了出来。


    珠子放射出淡淡的晕蓝光辉,将三人都笼罩在了里面。


    易明瑜见林涧一脸惊奇地盯着他的手看,便笑道:


    “这是我储物的芥子戒。这珠子名为‘蔽音珠’,是我临出门前师父赠予我的宝物。它可以屏蔽声音和气息。有了它,外面的人就察觉不到我们了。”


    林涧已经记起来了方才抱着易明瑜大哭的尴尬场面,她看清楚了眼前不是她的闺蜜,只不过是个男生女相的少年。不过少年言语宽和,举止没有半分别扭,林涧也觉得自然多了。


    她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可能因为我是——”


    后半句“巫族圣女”被林涧咬在了嗓子眼里。


    她眼珠一转,转而叹了口气道:“可能是因为我貌美如花,倾城倾国,他们觊觎我的美色,所以才想抓我。”


    少女言至于此,缓缓垂下那一对剪水秋瞳,发出了一声哀婉至极的叹息。


    陆怀沙轻轻冷笑了一声,林涧装作没听见,向易明瑜道:“这珠子真是好东西,你师父好大方呀。”


    “这点东西,我师父宝物多得是,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易明瑜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朝林涧自豪道。


    “这么多吗?不知道什么地方才能有这样的好东西。”林涧循循善诱地说。


    “我们玄天门可是西南第一宗,别说是一颗蔽音珠,就是神兵神甲也堆积成山。等姑娘你脱险了,在下可以带你去。”


    易明瑜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对了,在下易明瑜,字瑾。还没问姑娘芳名。”


    他看向林涧,却见林涧双眼发直,失神道:“你说你什么门?”


    “玄天门啊,你听说过也正常。”


    林涧头皮一炸,玄天门!


    那不就是陆怀沙的门派吗?!


    那这人不就是陆怀沙的门徒吗?!


    那原文是怎么说的,岂不就是陆怀沙碰上了他的门徒,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就恢复了记忆……


    林涧恰好趴在两人中间,此时她一左一右伸手捂住陆怀沙和易明瑜的眼睛道:“那那那那什么……你们别动!”


    恰在这时,只听长矛划过空气的一声锐响,供桌上的帘子被一下挑开。


    一个阴柔婉转的男声笑道:“找到了,圣女竟屈尊和两个臭虫一道藏在这里。”


    眼前的男子面白无须,身量极高。那种高却和陆怀沙不同,陆怀沙身姿如同崖上青松,凛然生风,这人高得却仿佛一块面团被拉长了似的,看着软塌塌的,令人极不舒服。


    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抓她?


    藏音又去哪儿了?


    林涧还没想明白,易明瑜已经一跃而起,长剑应声出鞘道:“姑娘别怕,我来保护你!”


    只听“当”一声脆响,那柄镶珠嵌玉的长剑已经悬浮在了空中,焕发出一道青蓝色光幕,将三人与那面团人隔了开来。


    林涧登时感动道:“易小兄弟,你人真好。”


    易明瑜还没明白过来自己怎么就成了美人的弟兄,那面团人却收束手臂,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庙内各个角落响起。


    无数泛着血灰色泽的蝎子爬了出来,一个搭着一个,搭成了一座桥,一直爬上了那人的手心。


    那面团人看着那道光幕似乎有所忌惮,又有几分不知所措。


    他摊开手心,蝎子钩尾上血红血红的毒针触了一下那道光幕。


    林涧感激的话还没说完,那光幕如一个泡泡般应声而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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