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瞬间湿透了林涧衣衫,她紧盯着藏音,后退一步,讪讪笑道:“藏音,你这是干什么?”


    眼前的“藏音”眸光冷厉,全然没有了在圣女府里时的嫣然笑意。


    她并不多话,将剑一竖,拉开架势道:“跟我走,否则我即刻要了陆怀沙的命。”


    林涧死死拽住陆怀沙衣角,“你要带我去哪儿?”


    “废话少说,不然……”


    藏音话音未落,这时屋门吱呀一响,屋里的老妇再次冲了出来。


    这时她已经不能称之为人,更像是一团四肢粘连的黏液,林涧未及闪避,却见藏音从袖中甩出一条红绳,将那团东西缚住了。


    林涧还在愣着看那东西在红绳下冲突挣扎,却见藏音转向她道:“你是怎么看出异常的?”


    林涧一时间有些傻眼:“什么异常?”


    藏音冷冷勾起唇角道:“你不想说也罢,把你这娈宠的命留下来,我少带一个人也方便。”


    林涧立马把陆怀沙推了出去,摆手道:“要杀要剐随便你,你都说了他不过是我一个娈宠,贱命一条,我有什么好顾忌的。”


    “是吗。”


    藏音怒极反笑,“那我倒是看看你对着他的尸首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明晃晃的利剑如同白虹一般刺至眼前,林涧立在陆怀沙身边一动不动。


    她方才在紧急之下握住了他的手,此时正感觉到,那只手手心的温度在快速流失,连她的指尖都冻得发僵。


    剑尖甫至陆怀沙身前时,林涧忽然睫毛一眨,径自伸手向那利剑抓去。


    藏音眉心猛然一跳:“你——”


    她心神一乱的瞬间,剑尖已经被林涧抓住。然而剑的冲劲让她无法停手,锋刃一晃,侧过林涧手心刺入她右肩之中!


    陆怀沙的左手本来正在蓄力,他早已料到林涧会弃他不顾,所以打算一击击退藏音后逃走,没想到林涧竟替他挡下了这一剑。


    此时剑锋的力道将林涧撞入了陆怀沙怀里,她轻轻地“啊”了一声,旋即道:“还不快走!”


    少女身上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陆怀沙不由自主地张开左手,刹那间如烈日炸开,白光大盛,狂风如暴风骤雨而至,整座小院如纸片般在那团光芒里撕扯成了碎片。


    林涧双眼被白光刺得干涩生疼,她抬起左臂护住头部,勉强抵挡着暴雨般飞旋的砖瓦木片。


    这时她感觉一只有力的手勾起了她的后颈,旋即脚尖离地,那团白光渐渐消失在了视野里。


    陆怀沙勾着林涧的衣领,拽着她远离了那一片区域,直到到了深林的一处破庙里,他才将她丢了下来。


    林涧后背撞在破庙里的一堆碎砖上,撞的力道很大,但是她肩膀的伤口疼的实在厉害,后背竟只感觉到一阵麻木。


    陆怀沙居高临下凝视着她道:“为什么要那么做?”


    林涧疼得头昏,她仰了仰脸,扯起嘴角勉强道:“没有为什么,突发奇想罢了。”


    “谎话。”陆怀沙冷冷道,“你是设计好的。”


    “你看见藏音阻拦了那朝你冲过来的老妇,便知道她只想抓走你,并没有杀你的意思。你本来打算让藏音杀掉我,但是你发现我在蓄力,所以临时改了主意,替我挡下了那一剑。”


    右肩上的血还在汩汩地往外流,林涧眼前一阵阵发黑,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别把我想的那么厉害,我是本来想去抓住剑,结果手滑了……”


    她话音未落,便感觉手心一阵酥麻。


    林涧低头看去,她的血顺着从手指上蜿蜒而下,无数蚁虫正争先恐后地从伤口里爬出来,舔舐着她手上的鲜血。


    林涧头皮一炸,她原本浑身没有力气都快疼昏过去了,此时一蹦三尺高,拼命甩着手臂道:“这这这这是什么东西?”


    “别动。”


    陆怀沙突然出手按住了她的胳膊,“你仔细看。”


    林涧气得想要骂爹,她强忍着恶心看向自己的伤口,却见蚁虫过处的血流已经开始渐渐凝固,伤口也仿佛被打了麻药一般,并不像方才那般钻心的疼。


    “看来巫族圣女身体里寄居着大量蛊虫,能够自行疗愈。”陆怀沙低头打量着她的伤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林涧欲哭无泪,不知道是该高兴好还是该难过好。


    她重重闭上眼睛,恶狠狠地说:“我当然知道!”


    《道尊》书里有一两句提到了巫族圣女在用自己的身体养蛊,但是林涧一直以为是那种每天滴一滴血出去喂养蛊虫什么的,没想到原主竟然丧心病狂地把蛊直接种在了自己身体里。


    当然,若是她知道一旦受伤,自己身体里就会冒出来一大堆虫子,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替陆怀沙挡剑的,林涧万分后悔地想。


    陆怀沙对她的伤口似乎很是好奇,看了半天还不够,伸出拇指去揉那道还未恢复的血口。


    林涧疼得一个哆嗦,鲤鱼打挺坐起来拍掉他的手道:“你干什么?”


    林涧剪的尖尖的指甲在陆怀沙手背上划出了四道清晰的血痕,陆怀沙瞬间冷了脸色,收回手去。


    林涧这才发现,陆怀沙面色很不好看,白得毫无血色,额角渗着冷汗,脖子上青色的血管根根分明。


    想到他刚才为了带她逃走用了那么多的灵力,林涧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但是又不想跟他道歉,只是哼了一声,靠回了砖堆上。


    过了良久,她忍不住睁开眼去看陆怀沙。


    却见他已经在一旁打坐起来。陆怀沙黑发垂肩,两手平放膝头。他左腕上戴一串纯黑念珠,越发将那只手衬得肤白如玉,如同庙中神佛。


    林涧咳了一声道:“我们接下去怎么办?”


    陆怀沙仍然静静调息着,他吐出一个字道:“等。”


    “等什么?”


    “你不是圣女吗?巫族人发现你不见了,自然会来找你。”


    “那要是藏音在他们之前找到我们了怎么办?”


    “看命。”


    林涧被堵得无话可说,她暗地里偷偷翻了个白眼。原本不想再搭理他,但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开口道:“陆怀沙,我有点渴。”


    “忍着。”


    “我真的很渴。”


    林涧不是娇气,她是真的渴得要命。


    那种干渴仿佛是从血肉里生长出来,将她五脏六腑都束缚紧了。说话的时候嗓子里仿佛有砂砾在摩擦,每吐出一个字都喘不上气来。


    陆怀沙听见她声音不对,睁开眼睛倾身过来。


    他跪坐在林涧面前,掐住她的下巴道:“张开嘴。”


    林涧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嘴刚刚张开,没想到他竟抬起手来,两根手指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舌尖。


    陆怀沙手腕上念珠微凉的触觉扫过肌肤,林涧脸烧得心慌。


    她慌忙闭上嘴,含糊道:“干嘛?!”


    “应该是你体内蛊虫的原因。”陆怀沙毫不在意地重新坐下来,“蛊虫之前在你身体里一直是睡眠的状态。现在活跃起来,帮你恢复伤口,吸收了体内的水分,你才会口渴。”


    “要你说。”


    林涧又羞又气,扶着歪斜的窗棂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我去找水,不用你管我。”


    外面依然是白天,林涧一步一停,好不容易挪到了破庙门边。


    她抬起头来向外看去,只见阳光从密密麻麻的林叶间漏下来。蛊虫似乎令她的身体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单是直视着阳光便让她觉得眼睛刺痛不适,想要退回到黑暗中去。


    林涧想要走出去,沉重无力的脚却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就在她要脸着地摔倒的时候,陆怀沙从她身后拽住了她的手臂。


    “去里面坐好了。”他冷冷地说,“你的血一路滴出去,把人都引过来了。”


    林涧眼前昏眩不堪,朦胧中已经分不清是梦是幻。


    她紧紧揪住陆怀沙袖口,扬起头来看他,终于笑起来道:“你是想去帮我找水对不对?”


    陆怀沙依然冷着脸,“放手。”


    “不放。”林涧索性耍起赖皮来,“你不是去逃跑的吧,对不对?我已经答应对你好,今天我都做到了,你不能跑……”


    陆怀沙将林涧的手从他衣服上拽下来,“放手。”


    “呐,陆怀沙,你欠我一个人情。”


    林涧忽然在他面前伸出一根手指道,“咱们刚刚见到那对老人,你就感觉不对劲了,是不是?你明明知道有鬼,但是你拽着我的手,把我手往那个坛子里塞……”


    她双眼眯缝起来,手指一下点在了陆怀沙心口,“你想杀了我。”


    陆怀沙的丹凤眼里掠过一丝寒芒,他漆黑的鬓角如同刀裁墨画,将挺拔的鼻梁和削薄的嘴唇衬得不近人情。


    “我知道。”林涧眼睛已经闭上了大半,她感觉眼前的景物越来越飘渺。


    “但是我不计前嫌,我宽宏大量,我以德报怨,我不仅不计较了,将来还要把钱还给你……所以你不能离开我。”


    话说到最后,林涧已经昏了过去。


    陆怀沙将她放在庙墙上靠好,一撩衣袍,转身走了出去。


    ***


    林涧觉得自己睡着了,但又像是睡得不踏实,整个人如同踏在水面上,虚虚地摸不着个底。


    她嗓子干得发痛,已经哑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模模糊糊地伸手试了试自己的额头,手心被惊人的温度烫了一下。


    “好热……”林涧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侧过身去摸索着,“得找温度计量一量……”


    “你找什么?”


    一个清晰明亮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林涧努力撑开眼皮,眸光里看见了一双绣云纹的皂底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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