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这么大的动静, 但凡有耳朵的都听说了。唉,说打就打,这太平日子也不知还能过几天。”

    “据说是皇上御驾亲征, 看这架势皇上是想把齐国拿下。”

    “说的轻巧,谈何容易啊!若万一败了, 受苦受罪的还是咱老百姓。”

    “这才太平了多久, 唉!”

    “当年辽东失守, 是摄政王出马,才稳定了局势,如今……”

    “你小声点!”男人四下看了看, 见无人留意他这边,这才长出一口气,小声说道:“你想死嘛, 现在摄政王可是通缉犯。”

    “通缉犯又如何?你可别忘了,咱们能有今日的好日子, 全是王爷的功劳, 若非王爷下令建造港口,咱们还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人呐, 不能没有良心。”话虽这么说, 他还是压低了声音。

    “唉, 相传王爷得了重病, 自知命不久矣, 这才带人离开京都,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但愿王爷能化险为夷吧。”

    司华遥听着两人的对话, 心里多少有些欣慰,为赵国付出了这么多, 至少还有人在念着他的好。

    “三子,我就知道你们俩在这儿。”门口进来一个男人,朝着邻桌走了过去。

    李三儿笑了笑,不过那笑不怎么好看,好似不怎么待见男人,“姚四儿,你怎么有空过来?最近不是挺忙吗?”

    姚四儿径直坐到了李三儿身边,自来熟地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道:“就接了个小活,忙几天而已。唉,你们听说了,皇上下令要实施海禁。”

    李三儿一怔,和身旁的刘麻子对视一眼,忙问道:“实施海禁?你听谁说的?消息可当真?”

    “我听姐夫说的,现在衙门里都传遍了。”

    刘麻子眉头皱紧,道:“若实施海禁,那我们怎么办,日子还怎么过?”

    李三儿拉了拉刘麻子,示意他说话注意些,道:“那你姐夫有没有说皇上为何要实施海禁?”

    姚四儿的姐夫是衙门的捕快,所以衙门里有什么事,姚四儿都知道。

    “这不是与齐国打起来了嘛,皇上唯恐他们在海上做文章。”姚四儿喝了一口茶,随即叹气道:“这以后的日子怕是难了。”

    刘麻子脸上难掩气愤,道:“这才过了多久的好日子……”

    “麻子!”李三儿连忙出声阻止,道:“小心祸从口出!”

    刘麻子四下扫了一眼,愤愤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向姚四儿问道:“你可知从何时开始实施海禁?”

    姚四儿答道:“公文已经下了,今日港口所有的船只都必须离港,否则就会被当做意图不轨者抓起来。”

    刘麻子闻言站起了身子,道:“你们慢慢喝,我还有事,先走了。”

    李三儿看着刘麻子离开,忍不住叹了口气,将杯中茶喝完,道:“我也得回去瞧瞧,账我结了,你慢慢喝。”

    姚四儿也没阻拦,笑着说道:“那就多谢了。”

    司华遥闻言眉头皱了起来,看了一眼春海,随即起身就走。

    春海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了桌上,扬声说道:“结账,不用找了。”

    店伙计见状忙说道:“客官,您的茶还没喝呢?”

    “不喝了,银子在桌上。”春海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

    店伙计来到桌前,将银子收了起来,小声嘀咕道:“这银子还真是好赚。”

    司华遥出了茶楼,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看向春海问道:“若赵国实施海禁,岛上的粮食可支撑多久?”

    春海笑着说道:“王爷放心,只要不闹天灾,咱们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只是一些日用品,可能要拮据一些。”

    司华遥点点头,转头看向江林,道:“你去瞧瞧,咱们的船是否离开,若是没有,便让他们多采购一些日用品。我们会就近找家客栈留宿,你事后过来找我们便可。”

    “是,主子。”江林没有耽搁,转身朝着岸边走去。

    春海拦住一名路人,询问了最近的客栈在何处,三人便找了过去。

    掌柜见有客登门,忙招呼道:“几位爷是想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还有客房吗?”春海来到柜台前与掌柜交涉。

    “有,天字号有一间,地字号有两间,您三位要什么房?”掌柜边说,边打量着三人。

    “这三间我们都要了。”春海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柜台上,道:“这是定钱,多退少补。”

    “好嘞。”掌柜将银子收了起来,绕出柜台,笑着说道:“三位随我来。”

    三人跟着掌柜上了楼,在依次看过房间后,春海说道:“我们还有一人出去办事,一会儿便会寻来。若有人打听,掌柜便问他姓什么,若他说姓‘江’,江水的‘江’,便告诉他我们的住处。”

    “好嘞,我记下了。”

    “还有,午饭直接送上来便可。”

    “好。客官还有何吩咐?”

    “没了,你忙吧。”

    “几位好生歇着,有事再叫我。”掌柜点点头,转身下了楼。

    司华遥来到桌前坐下,抬头看向姜然,道:“你去据点查看消息,顺便去趟衙门,瞧瞧有何有用的消息。”

    “是,主子。”姜然领命,走出了房间。

    春海拎起桌上的茶壶,发现里面是空的,便出了房门,招呼伙计泡茶,随后便又回到了房间。

    春海倒了杯茶放到司华遥手边,道:“主子,您有何打算?”

    司华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禁微微皱眉,这茶一喝便知是陈茶,味道又苦又涩。他放下茶杯,道:“一路向南。”

    “南边可是战场,刀剑无眼,奴才担心主子的安危。”

    “什么大风大浪我没见过,这又算得了什么。”司华遥笑了笑,道:“你莫不是忘了,我是靠打仗赚取的家业。”

    春海自然不可能忘,只是今非昔比,司华遥的身子经不得折腾。不过他也知道司华遥若是拿定了主意,就算再劝也没用,只能另辟蹊径,道:“主子,赵皇御驾亲征,京都没人坐镇,正是我们趁虚而入的好时机。只要掌控了京都,那赵国便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你能想到这一点,赵韩青又何尝想不到?他既然敢御驾亲征,那便是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怕是不仅没什么可乘之机,还可能是个引我们上钩的圈套。况且此次回来,我的目的便是赵韩青,自然要去前线。”

    春海愣了愣,随即猜测道:“主子是打算暗杀赵皇?”

    司华遥认真地看着他,道:“春海,放弃复国,并非玩笑。去找赵韩青,我只是想求证一件事,这件事对我十分重要。”

    春海虽满心疑惑,但见他没有说明的打算,便没有多问。

    一个时辰后,房门被敲响,紧接着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客官,您的饭菜送来了。”

    春海应声道:“进来。”

    房门被推开,店小二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中端着托盘,笑着说道:“客官,您的午饭。”

    店小二将饭菜放在了桌上,“小的方才去敲了地字号的门,没人应门,可是将饭菜都送来这里?”

    “他们还未回来,饭菜不急。”

    “是,小的明白。”

    店小二想走,被司华遥出声叫住,道:“你可知这附近哪里有车行?”

    店小二随口问了一句,道:“客官这是想买马车?”

    “来时的马车太过简陋,想换辆舒服点的。”司华遥随意找了个还算合理的借口。

    店小二不疑有他,答道:“咱们这儿的车行在城南,您一路往南,走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再找人问‘程远车行’,很容易便能找到。”

    “多谢。”司华遥看了一眼春海。

    春海会意,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递给了过去,道:“我们家主子赏你的。”

    “小的谢赏。”店小二忙将银子接了过来,道:“公子若有吩咐,尽管叫小的,小的定将公子侍候好了。”

    司华遥点点头,道:“去忙吧。”

    “那小的告退。”

    店小二刚走,江林和姜然便相继回来了。

    司华遥看向江林,道:“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江林解释道:“回主子,船上的人手不够,要买的东西又多,我便留下帮了会儿忙。”

    见司华遥看过来,姜然忙从怀中掏出几封密信递了过去。

    司华遥接过密信,打开后看了看,不禁蹙起了眉头,道:“楚国有调兵的迹象。”

    春海闻言出声说道:“看来王爷猜得没错,齐楚两国打算联手抗赵,这下赵国怕是要陷入危机了。”

    怎么听春海的语气中都有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司华遥无奈地笑了笑,道:“仅一月,赵国便拿下齐国山城和祁县,有些势不可挡啊!”

    春海听得一愣,随即皱紧了眉头,道:“齐国国力是不如赵国,没想到竟如此不堪一击。”

    “赵韩青的智谋不输我,只是以前被我压制,他没机会展现实力,如今我不在,他便可以大展拳脚。”以司华遥对赵韩青的了解,他能做到这一步,一点也不意外。

    司华遥将密信递给春海,道:“齐国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蜀王早有反叛之心,有近半的兵力在他手上,若赵韩青和蜀王达成什么协议,那齐国早晚会被拿下。”

    春海将掏出火折子,将密信引燃,扔到了一旁的水盆里。

    “现在有楚国帮忙,两面夹击,赵国也讨不了好去。”春海就是看不得赵韩青好。

    司华遥闻言顿觉有些哭笑不得,转头看向姜然和江林,道;“你们辛苦了,下去吃饭吧。”

    “是,主子。”两人转身走了出去。

    司华遥吃完午饭,照例睡了一个时辰的午觉,春海则趁他睡觉的功夫去了城南,花重金买了车行里最舒服的马车。

    小岛上煤炭资源丰富,他们采了煤,运到赵国进行售卖,然后再买粮食和其他物品,总的来说这一年不仅没倒贴钱,甚至还有盈余,所以司华遥依旧是身价不菲。

    经过一夜的修整,司华遥总算休息了过来,第二天一早便乘坐马车,一路朝南行去。

    走走停停近一个月,他们来到了江南地界,发现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大都是拖家带口,打算北上躲避战祸。虽然现在的战事与赵国有利,但战局难测,说不准会出现什么问题,到时候祸及的还是边境百姓,所以有钱人家大都选择北上,随便找个城市,买个房子就能落脚,待仗打完了,他们还可以回去。

    司华遥掀开车帘往外看去,问道:“咱们到哪儿了?”

    “主子,咱们傍晚时分便能到达苏州。”

    司华遥点点头,道:“那就在苏州停一停吧。”

    “是,主子。”

    正如春海所料,傍晚时分他们便进了苏州城,找了一家客栈安顿下,待吃过晚饭,司华遥吩咐道:“姜然,你去一趟邵家,看看他们近况如何。”

    “是,主子。”

    姜然跟随邵华在邵家呆过一段时间,对邵家较为熟悉,这也是他这趟要带姜然来的原因。

    姜然趁着夜色,朝着邵家的方向走去,因为目前处于两国交战时期,各个城池都开始了宵禁,若是在宵禁期间被抓到,一律按敌国细作处理,而姜然出来的时间刚好处于宵禁期间。

    姜然走在阴影里,躲避着巡夜的衙役,来到邵家所在的大宅外,在院外的一棵大树下顿住了脚步。他仔细着观察周围的状况,确定无人后,纵身一跃跳上墙头,随即翻进了院子。

    待他进了大宅,不禁心生疑惑,偌大的宅子黑漆漆的,竟然没有一丝光亮,而且过分安静,就好似这是一座空置许久的大宅。他快速地在大宅内行走,待一圈走下来,竟没发现一个人。他随意地走进一间房,发现里面空荡荡的,再进入另一间,也是一样的场景,大宅内的东西几乎被搬空,只剩下一些不好带走的家具。

    姜然没再逗留,纵身跳上院墙,翻出大宅,顺利地回到了客栈内。他回来时,司华遥已经休息,索性不是什么刻不容缓的事,便决定明日再行禀告。

    第二日清早,司华遥洗漱完毕,便询问姜然有关邵家的事。

    姜然如实说道:“回主子,昨日我去邵家大宅,发现大宅内空无一人,好似已经空置了许久。”

    “空置许久?”司华遥的眉头蹙起,道:“你可知为何?”

    姜然摇摇头,道:“大宅内贵重物品几乎搬空,只剩下不好挪动的家具,看样子像是举家搬迁。”

    “早饭后随我走一趟,我要确定是举家搬迁,还是被抄”他答应过邵华要确定邵家的安全,便一定会做到。

    “是,主子。”

    四人用过早饭,便坐上马车朝着邵家驶去,在距离邵家两个街口的地方停了下来。

    司华遥吩咐道:“春海去瞧瞧这附近可有探子。”

    春海一怔,随即说道:“主子是怀疑赵皇在监视邵家?”

    “以防万一。”以赵韩青的性子,定会想方设法地找到他,而与他关系亲近的人几乎都带去了小岛,只剩下邵家并未离开,他不会放过这条线索。

    “是,主子。”

    春海下了马车,在大宅附近转了一圈,又回到了马车上。

    司华遥出声问道:“怎么样,可有异常?”

    春海答道:“不出主子的意料,大宅附近确实有可疑之人,门口的修鞋匠,街边早点摊子的摊主,都会时不时地看向靠近大宅的行人,应该就是朝廷的人。”

    司华遥点点头,道:“大宅附近可有什么店铺?”

    春海想了想,道:“有个绸缎庄,距离大宅只隔了一条街。”

    “走吧,过去瞧瞧。”

    春海应声,驾车前往绸缎庄,待来到门前,司华遥下了车,抬头看向绸缎庄的招牌-富贵绸缎庄,随即抬脚走了过去。

    店里的伙计见有客上门,忙热情地迎了过来,道:“这位客官想选点什么?”

    司华遥开口问道:“你们这儿可有成衣?”

    出于职业习惯,伙计一边打量着司华遥身上的衣服,一边答道:“有,二楼有成衣,您随小的来。”

    司华遥跟在伙计身后上了楼,一眼便看到了挂在架子上的成衣,随口问道:“你们这儿的成衣用的都是什么布料?”

    “您几位这边坐。”伙计招呼着司华遥等人来到桌前坐下,道:“您别看咱们的店面不大,但布料那是相当齐全,什么棉的、麻的、丝绸的,咱们店里都有。而且制衣师傅的手艺也是一绝,保证您满意。”

    司华遥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你拿几件丝绸做的圆领袍,给我瞧瞧,颜色要素雅。”

    “好嘞,您稍待,小的拿给您。”伙计来到衣架前,挑了两件圆领袍过来,分别展示给司华遥看,“公子您看,这两件如何?”

    司华遥打量了打量,又伸手摸了摸布料的手感,道:“做工和料子都还不错,只是这花样我不太喜欢,可还有别的?”

    “有,不过在三楼库房,小的这就去给您拿,您稍候。”

    伙计将手里的衣服挂好,随即上了三楼。

    春海来到窗前,往外看了看,见并无可疑后,便收回了视线。

    ‘噔噔噔’脚步声响起,伙计拿着衣服走了下来,道:“公子,您瞧瞧这几件。”

    司华遥仔细瞧了瞧,道:“这几件看上去还像那么回事。”

    见司华遥有买的意向,伙计顿时眉开眼笑,奉承道:“公子好眼光,咱们店里的成衣在整个苏州城都是数一数二的。您看隔壁那个大宅没,之前他们家主子的衣服,都是从我们店里定制的。”

    司华遥眼睛一亮,没想到他还没开口,伙计便提到了邵家,还真是‘天助我也’,“你说的是我们刚刚路过的那个邵府?”

    “没错,就是邵府。”伙计殷勤地帮司华遥倒了杯水,道:“听公子的口音,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司华遥点点头,道:“我们是从南城来的,来苏州寻亲。”

    伙计不疑有他,问道:“那公子可听说过江南四大家族?”

    司华遥佯装惊讶地说道:“你是说这个邵府便是四大家族的邵家?”

    “没错,就是以书画著世,让人拍案叫绝的邵”

    司华遥眉头蹙起,不悦道:“你这伙计,别以为我们是外地人就好骗,那邵府的牌匾落了一层灰,明显是许久未住人,你这慌说的太过荒唐。”

    “公子有所不知。”伙计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这邵府现在确实没人,而且是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消失无踪?偌大的家族怎会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你定是又在骗我!”司华遥的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不悦显而易见。

    “小的发誓绝没有半句虚言。”伙计见状连忙说道:“这邵家确实是一夜之间消失无踪,就在去年的正月十五元宵节。据说他们是举家搬迁,光是拉东西的大车就有二十辆,浩浩荡荡地十分壮观。”

    司华遥的眼睛闪了闪,随即说道:“他们是搬家,你怎会用消失无踪来形容?这未免太过夸大其词。”

    “小的可没夸大其词,自邵家离开苏州后,便没了消息,就好似从未有过邵家一样。”

    司华遥好奇地问道:“这是为何?邵家有权有势,怎会突然搬家,销声匿迹?”

    “听说和邵家……”

    伙计的话被一阵脚步声打断,众人朝着楼梯口看去,只见中年男子走了上来。

    伙计见状连忙上前打招呼,道:“掌柜,您怎么上来了?”

    掌柜没搭理伙计,打量着司华遥四人,道:“几位来得这么早,想买点什么?”

    “买几件成衣。”司华遥看向伙计,道:“就要你手上的这几件,算算多少银子。”

    “好嘞。”伙计脸上的笑意更浓。

    掌柜见状出声说道:“我来吧,你去楼下看店。”

    伙计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道:“掌柜,这是小的好不容易谈成的,您看……”

    “我能跟你争?少不了你的。”

    听他这么说,伙计这才放了心,将衣服给了掌柜,转身下了楼。

    掌柜看看手中的衣服,笑着说道:“这几件衣服的料子都是上好的丝绸,上面的绣花也是出自最好的绣娘之手,每件的价格都不少于五十两。若公子都要的话,我便给你便宜点,每件按四十五两算。五件的话,一共是二百二十五两。”

    “你这料子虽是丝绸,却并非上好的料子,做工和刺绣只能说尚可,四十五两一件贵了,我这人虽然不缺钱,却也不是败家子。这样吧,每件二十两,五件我全要了。”

    掌柜愣了愣,随即说道:“二十两太少了,连成本都不够。”

    “我家也是做生意的,我给你的是实在价,若掌柜能卖,那咱们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若掌柜不能卖,那我们便去别的绸缎庄瞧瞧。”

    司华遥的讨价还价有些出乎掌柜的意料,看他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上好的丝绸所制,身上佩戴的饰物也是极好的东西,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一般这样的人都出手阔绰,从不跟人讨价还价,所以他才故意抬高了价格,想敲司华遥一笔。不曾想他竟看走了眼,司华遥竟一下子说中了他的底价,不禁让他有些心生警惕,以为真遇到了行

    “这位公子,现在这世道不太平,几乎所有东西都在涨价,您说的那个价格实在给不了。这样吧,我退一步,您也让一步,三十五两一件,若能行,您就拿着,若不行,那您就再看看别”

    司华遥果断起身,道:“既如此,那我们再去别家瞧瞧。”

    见司华遥说走就走,掌柜有些傻眼,眼看着他们来到楼梯口,掌柜有些坐不住,道:“公子且慢。”

    司华遥顿住脚步,转头看了过去,道:“掌柜还有何事?”

    “二十两便二十两,我就算亏本赚喝,交公子这个朋友。”

    司华遥点点头,转头看向春海,道:“你留下付钱,我出去等着。”

    “是,主子。”

    司华遥三人下了楼,径直上了马车。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春海才从绸缎庄出来,也跟着上了马车。

    “走吧。”

    姜然和江林在外驾车,很快便驶出了胡同。

    春海好奇地问道:“主子,您以前买东西从不讨价还价,这次是为何?”

    司华遥做摄政王那段时间,要么在皇宫处理朝政,要么在王府处理朝政,哪有功夫出去买东西,所以春海说的是司南遥。

    司华遥在心里骂司南遥是败家子,嘴上却说道:“以前我是摄政王,谁敢坑我的钱,除非他不想活了。如今我没权没势,想坑我的人多得是,自然不能一概而论。再说,你没发现这掌柜有不妥吗?”

    “不妥?”春海愣了愣,随即问道:“有何不妥?”

    “一开始他看我们的眼神不妥,那不是看客人的眼神,他在分辨,我们是去买衣服的客人,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直到我与他讨价还价,他才放下了戒备。”

    “王爷的意思是这个绸缎庄的掌柜也是朝廷的眼线?”

    “十有八九。”司华遥深吸一口气,笑着说道:“即便不是,也省了一百多两银子,何乐而不为。”

    春海这才恍然,道:“主子圣明。”

    “银子不是大风刮来的,如今我们除了卖些碳,又没有其他收入,总要节省一下,不然只能坐吃山空。”

    “是,奴才谨记。”春海出声问道:“主子,我们现在去哪儿?”

    “先不着急离开,要确定邵家是自行离开,还是被抓,再另做打算。”

    第142章

    司华遥在苏州停留了两日, 打探邵家的消息,确定他们是搬家,而非被抓后, 便又上了路。一路往南,走走停停半个月, 终于来到了赵齐两国的边境-铭城。因为地处边境, 又恰逢战事, 想要进入铭城,必须有身份证明,以及路引, 缺一不可。

    春海本是东厂厂公,手下的能人无数,就有造假水平极高的人才, 在出海前便将他们的路引和身份证明弄好了。他们这一路能顺利通过,也是得益于手续齐全。

    看着城门口排得长长的队伍, 司华遥微微蹙眉, 若是到他这儿,怕是要排半个时辰, 但要想进城, 这是必须要走的流程。

    春海奇怪地问道:“主子, 为何这么多要进城的人?咱们这一路, 见的最多的可是北上的百姓。”

    司华遥猜测道:“这些人衣衫褴褛, 面露菜色,怕是周边村镇的百姓,他们进城是为了寻求庇护。”

    “赵国不是一直在打胜仗吗?为何会有这么多流民?”

    “谁说打胜仗便没有流民了?这城外住着的百姓多得是, 战事一起,他们便会收到波及, 不说齐国军士,就是这附近的山匪,居心叵测的邻里,都有可能趁乱打家劫舍,这是常有之事。”

    “主子说的是,奴才犯蠢了。”

    不出司华遥所料,等了半个时辰才轮到他们,春海将准备好的身份证明递过去,门口的守卫仔细看了看,目光放在马车上,道:“马车里是谁?”

    春海笑着答道:“马车里是我们家掌柜。”

    他们此行扮做的是行商,司华遥是他们的掌柜。

    “让他出来,我们例行检查。”

    司华遥听他这么说,掀开车帘走了出来,他和春海都易了容,除非是极为熟悉他们的人,否则不会认出他们的身份。

    守卫打量着司华遥,道:“你们是行商?做什么生意的?”

    司华遥笑笑说道:“收些山货和木材。”

    守卫审视地瞥了司华遥一眼,又探头往马车里看了看,随后便将身份证明及路引还给了他们,道:“下一个。”

    司华遥重新上了马车,春海紧随其后,姜然和江林坐在车辕上,架着马车就进了城。

    城中有不少流民,他们没有居所,只能露宿街头,个个蓬头垢面,面黄肌瘦。

    “黄大善人施粥了,大家快点去啊,去晚了可就没了。”

    那些流民一听,便随着人群跑去,转眼间的功夫,街道便基本清空了。

    司华遥看向路边的一对母女,母亲紧紧抱着女儿,神情麻木地看着过往的行人,而她怀里的女孩则双眼紧闭,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了过去。

    司华遥出声说道:“江林,你过去瞧瞧那对母女是怎么回事。”

    江林应声,跳下马车,朝那对母女走了过去,马车停在一边等着他回来。

    母亲看着江林过来,眼珠虽然在跟随他移动,神情却是麻木呆滞的状态。

    江林出声问道:“这位大嫂,您没事吧?那边在施粥,大嫂怎么不去?”

    母亲只是呆呆地看着江林,并没有回应。

    江林眉头微蹙,伸手想去摸女孩,那母亲像是被激活了一般,慌忙往后躲了躲,神情激动地质问道:“你想做什么?别碰我女儿!”

    见女孩的脸和嘴都泛着青色,江林出声问道:“大嫂,你女儿是生病了吗?”

    母亲低头看向怀里的女儿,不禁哭了起来,“翠翠,我的翠翠,娘对不起你,娘没能救你!”

    江林仔细看了看女孩,转身回到马车旁,道:“主子,那个女孩应该是没了,我并未察觉到她的呼吸。”

    司华遥叹了口气,道:“你去给她些散碎银子,让她给孩子买口棺材,切记不要多给,以免生出祸事。”

    “是,主子。”

    在这个到处是流民的地方,钱财对她一名独身女子来说,极有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江林从荷包里掏出一些散碎银子递给她,道:“她走了,这些钱给你,好好安葬吧。”

    母亲两眼含泪地看着他,犹豫了片刻,将银子接了过去,哽咽道:“谢谢,谢谢你……”

    江林没再多说,起身回到马车旁,坐上车辕,驾车离开。

    母亲抱着女儿,跪在地上,朝着马车驶离的方向磕着头。

    司华遥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这就是战乱带来的后果。”

    他们找了家客栈住下,小二带着他们来到客房,刚想走便被司华遥叫住,“小二,这前方的战事如何了,能否跟我们说说。”

    小二笑了笑,道:“店里的伙计不多,若掌柜发现小的迟迟不下去,又得扣工钱。”

    春海掏出一块碎银子,道:“我们主子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这是赏钱。”

    小二急忙去接,却被春海躲了过去,道:“你这什么都没说,就想拿银子?”

    小二讪讪地笑了笑,道:“前方战事,咱们赵国大获全胜,不仅拿下了山城,还攻下了祁县,只是在豫城停了下来,这都僵持了一个月了,也没见攻破。”

    “豫城?”

    司华遥搜索剧情,没想到还真找到了有关剧情。豫城之所以一直无法攻破,是因为他地势高,城墙高大,要想攻城,就得往上爬,不说那些弓箭,就是从城墙上扔块石头,也能砸伤不少人。再加上城中的守将于泽是齐国名将,最擅长地便是守城,他们一时拿不下也属正常。赵韩青在这里吃了闷亏,损失了不少兵马,后来还是用了离间计,才拿下豫城。

    剧情虽然有这一段,只是与原剧战事发生的时间不同,至少早了三年,所以豫城现在的守将是谁,是否也能用离间计,便不得而知。

    小二叹了口气,道:“是啊,据说是豫城守城的将军太厉害,再加上豫城地势高,所以一时难以拿下。”

    司华遥的眼睛亮了亮,问道:“你可知那守将是谁?”

    小二想了想,道:“好像是姓‘于’,对就是姓‘于’,至于叫什么,小的就不知道了。”

    司华遥接着问道:“铭城守将是谁,为何城中这么多流民?”

    “咱们铭城的守将是孙一初孙将军,赵国名将,公子没听说过?”小二疑惑地看着司华遥。

    “我们是北方来的,第一次来铭城,对这里不是很熟悉。”

    “北方来的?”小二闻言更加疑惑,道:“现在南方人都往北方跑,您几位怎么还往南边来,这里兵荒马乱的。”

    司华遥叹了口气,道:“我们是生意人,哪里有钱赚,就往哪里走,都是生活所迫。”

    小二不疑有他地点点头,道:“都不容易。”

    “那外面的流民要如何安置,那么多人,不怕闹出乱子吗?”

    “衙门已经想办法安置,只是流民实在太多,前方又在打仗,粮食得紧着军队,这些流民也只能饥一顿饱一顿。”小二也跟着叹了口气,道:“那些流民每天都在门口守着,眼巴巴地看着店里用饭的客人,只能客人一走,就过来哄抢那些剩饭剩菜,看着可怜得紧。可是咱也是穷苦百姓,想帮他们也是有心无力。”

    “我们进城时,听闻有人施粥,好像是姓黄的大善人,他是谁?”

    “黄大善人是咱们铭城的活菩萨,他们家经营茶叶生意,买卖做的很大,很有钱。黄大善人跟其他有钱人不同,他乐善好施,很受百姓爱戴。最近战事一起,城中便多了许多流民,黄大善人便每日在城中施粥,已经三个月了。”提起黄大善人,小二脸上满是佩服。

    “原来如此。”司华遥点点头,看了一眼春海。

    春海会意,将银子递给小二,道:“这是你的赏钱,有事我们再叫你。”

    小二忙接过银子,笑着说道:“谢谢几位爷,小的告退。”

    春海出声问道:“主子,我们还往前走吗?”

    司华遥嗓子突然有些痒,忍不住咳了两声。

    春海见状忙关切地问道:“主子,您没事吧?可用服药?”

    “无碍。”司华遥摇摇头,道:“姜然、江林,你们前往探查,弄清楚皇上的大营所在,我们暂时在铭城住下,有了消息,马上回来禀告。”

    两人躬身领命,道:“是,主子。”

    司华遥忍不住叮嘱道:“切记以自身安全为上,若觉得事不可为,便果断放弃,不要让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可明白?”

    两人闻言心中感动,齐声说道:“是,我们明白。”

    姜然和江林领命而去,纵马出了赵国的边境。

    近段时间的赶路,对司华遥的身体来说是负担,他可以明显感受到身体的虚弱,所以便决定在铭城落脚,调养身体,待姜然他们带回确切的消息后,再动身前往。

    未免出现意外,春海亲自到厨房给司华遥熬药,好好地调理了三天,司华遥才觉得好受了许多,而姜然和江林依旧没有回来。

    “三日了,他们还未回来,可是遇到了什么事?”司华遥不禁有些担忧。

    春海宽慰道:“主子莫要担忧,以他们两个的武功应该不会有事,大约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

    “但愿吧。”司华遥起身,道:“今日感觉身子爽利了些,出去转转吧。”

    “是,主子。”

    两人出了客栈,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街上的流民又多了许多,他们靠坐在墙角,双眼无神地看着来往的行人。

    “大爷,可怜可怜我们,给我们点吃的吧,我们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一个流民带着两个孩子拦住了一个穿着华服的男人。

    男人厌恶地甩开流民的手,道:“拿开你的脏手,知不知道我这身衣服多少银子,你赔得起吗?”

    “大爷,求求您,给我们点吃的吧,求求您!”

    男人见他还要上前,一脚踹在他的身上,将人踹了一个跟头。

    两个孩子哭着喊道:“爹,不要打我爹,不要打我爹!”

    男人拍了拍衣服,朝着三人啐了口唾沫,道:“真是晦气!”

    司华遥看了一眼春海,来到卖馒头的小摊前,问道:“老板,你这馒头多少钱一个?”

    老板笑着答道:“这位爷,咱们的馒头十文钱一个。”

    “十文?”司华遥眉头皱紧,道:“我记得以前馒头不是这个价吧。”

    老板叹了口气,道:“您说的那是以前,现在这年景,粮食的价格翻了三倍不止,我们也只能跟着涨,否则就得亏本。唉,谁没有一家老小要养活。”

    司华遥眉头微蹙,道:“粮价上涨,官府为何不管?”

    “今年的粮食因为打仗被毁了不少,家家都勒紧裤腰带,官府的人也不例外,那些粮商要从外地买粮,再运到铭城,这运送的费用,以及粮食的损耗,人家只涨三倍的价格,已是十分良心。”

    司华遥点点头,道:“你这有多少馒头?”

    “您稍候,我数数。”老板仔细数了数,道:“爷,我这儿还有一百三十个馒头,您看要多少?”

    “我全要了。”司华遥转头看向春海。

    春海会意,付了银子。

    “这些馒头分给这些流民,每人一个,不能多拿,可明白?”

    老板一怔,随即感慨道:“像您这么有善心的人不多了。您放心,我定按照您说的做。”

    司华遥叹了口气,道:“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

    老板扬声说道:“各位听好了,这位爷买了一百三十个馒头,要分给流民,每人一个馒头,要领的都排好队。一人只能领一个馒头,不要多领!”

    街上的流民听到有馒头可以领,慌忙往这边跑,以最快的速度跑过来,唯恐慢了便没了馒头。

    “我要,我要,给我一个!”

    “还有我,还有我……”

    人群越聚越多,都挤在馒头摊前面,眼看着就要失控,老板急忙叫道:“不要挤,不要挤!排成一队,不排队的人不能领!”

    “我排了,我第一个,快给我!”

    “我也排了,快发馒头!”

    人群中突然跑出一人,抢了两个馒头就跑,其他人见状也想效仿,被一只手紧紧攥住,随即甩向一边,而方才抢馒头的人也被摔在地上。

    众人一愣,纷纷停下了动作,看向动手的春海。

    见众人的目光集中过来,春海态度强硬地说道:“谁若是敢抢,这馒头便不发了,你们可想好了。”

    春海出手很快,震慑了在场流民,他们相互看了看,规规矩矩地排起了队。

    老板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这些流民无家可归,饥一顿饱一顿,若当真饿极了,抢了就走,他也没什么办法。好在有春海坐镇,他没再耽搁,连忙将馒头发给排好队的流民,一边发一边重复道:“一人只能领一次,一人只能领一次。”

    流民拿到馒头,狼吞虎咽地吃着,很快一个馒头便下了肚。

    有人没吃饱,便想着再领一次,因为刚刚开始,这里的流民不算多,还能再轮一次。若待会儿人多了,便没机会了。

    老板或许并未发现,可春海发现了,一把攥住他的手,道:“你方才已经领过了,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吧。”

    男人狡辩道:“你……你认错人了,我没领过。”

    司华遥出声说道:“这些流民和你一样,也是无家可归,他们之中有老弱妇孺,也许久没吃过饱饭,或许你多领的一个馒头,能救回他们的一条命。”

    “你那么有钱,为何不多买点吃的?这点馒头够干什么的,根本吃不饱。”男人直接耍起了无赖。

    “我是否有钱是我的事,跟你有何关系?你吃了我买的馒头,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以怨报德,你不感到羞愧吗?”司华遥一点不惯着他,直接怼了回去,接着说道:“若因为你惹恼了我,这馒头不发了,他们都得饿肚子,你是否觉得自己吃了,就可以任意妄为了?”

    听到这儿,人群激动了起来,纷纷谴责男人,唯恐惹恼了司华遥,他们连一个馒头都没得吃。

    “你就是个白眼狼!赶紧滚!”

    “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呸!”

    “后面的老弱妇孺都没这样,你一个大男人真是不要脸!”

    “大家都记住这张脸,以后他就算饿死,也不给他吃的。”

    男人见群情激奋,顿时有些害怕,撂下一句狠话,便狼狈地跑出了人群。

    队伍又恢复了秩序,每个领到馒头的人都会主动向给司华遥行礼。

    待所有的馒头派完,排着队伍的流民依旧没有散去,眼巴巴地看着老板。老板则转头看向司华遥,却发现他们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无奈地说道:“没了,没了,馒头都发完了!”

    人心复杂,得到的会嫌少,得不到会怨恨,司华遥虽然有钱,但帮不了所有人,未免再出现道德绑架的人,惹自己心里不痛快,在馒头还没发完时,他们便离开了。

    春海犹豫了犹豫,出声提醒道:“主子,以后这种事还是别做了,太危险了!”

    司华遥现在不能动用内力,身边又只有他一个人,虽然他的武功不错,但双拳难敌四手,万一那些流民一拥而上,那后果将不堪设想,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

    司华遥明白他的担忧,道:“嗯,今日行事确实鲁莽了些。而且这么做也是治标不治本,要想彻底解决,还得结束战事才行。只是怕开始容易,结束难。”

    “让开让开!”一队衙役急匆匆地跑了过去。

    “主子小心!”春海忙将护在司华遥身前,看着他们跑过去。

    “脚步如此匆忙,他们这是要去哪儿?”司华遥有些好奇。

    春海猜测道:“可能是有流民闹事。”

    春海拦住跟在衙役身后的老丈,道:“老丈,这是怎么回事?”

    “黄家出事了,那些进城的流民闯进了黄家大宅,想要仗着人多,抢人家的粮食。”老丈见衙役跑远了,甩开春海的手,道:“你别拦我,我得过去瞧瞧他们这帮白眼狼长了一副什么嘴脸。”

    司华遥和春海对视一眼,也跟着人群走了过去。

    当他们来到黄家大宅门前,那些衙役已经把住了大门。身着捕头服侍的男人扫视着门口众人,道:“你们都给我听着,若再有人敢上前一步,统统抓起来!”

    方才那个老丈出声问道:“于捕头,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们大家伙说说。”

    于家严扫了一眼人群中的流民,道:“一群暴民冲进黄家大宅进行抢掠,此等行径实在令人发指!大人说了,这些人统统严惩,绝不姑息!”

    人群开始沸腾了起来,看向流民的眼神也变了。

    “黄大善人日日施粥,养了他们三个月,他们竟不知感恩,做出此等事,简直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没错!这些流民在城里到处流窜,不少人家被偷被抢,绝对不能姑息!”

    “把他们赶出去,把这群白眼狼全部赶出城!”

    “赶出去!全部赶出去!”

    铭城的百姓大声喊了起来,看向流民的眼神变得不善。

    众多流民也察觉有异,纷纷开始抱团,与他们理论了起来。

    “我们没抢也没偷,你们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我们不走!出去就是死,我们哪儿也不去!”

    “我们是赵国人,这是赵国的城池,你们凭什么赶我们走?”

    司华遥看着对峙的两方,不禁皱起了眉头,道:“不对劲。”

    春海也察觉有异,提醒道:“主子,未免殃及池鱼,我们还是躲躲吧。”

    司华遥四下看了看,道:“去那边的茶楼。”

    两人一起进了茶楼,要了楼上的雅间,正好可以看到黄家大宅的大门口。

    就在这时,黄家大宅的大门打开,陆续有衙役走了出来,还有被捆起来的流民,看模样双方应该是动了手,几乎人人脸上都挂了彩。

    人群中一个大婶在地上捡了块石子,朝被绑的流民扔了过去,骂道:“白眼狼,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铭城百姓见状纷纷效仿,没捡到石子的便有什么扔什么。

    被绑的流民中有一名女子,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模样,许是因为是女子,那些衙役并未对她动手,是众人中唯一不带伤的人。方才铭城百姓群情激奋,拿起石子攻击,正巧砸在她的头上,立刻便见了血。她恼恨地扫视人群,道:“黄家施粥了三个月,为何到我们来了便停止施粥?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他们黄家就是假仁假义,是靠施粥赚取名声,你们这些愚民都被骗了!”

    女人的话犹如一颗重磅炸弹扔下,让铭城百姓更加激动。

    “黄家施粥三个月从未间断,偏偏你们进城就停了,这是老天不给你们饭吃!”

    “就你们这种抢匪,活该没饭吃,这是老天有眼!”

    “没错!这种人就不配活着,把他们赶出铭城!”

    “赶出铭城!赶出铭城!”

    流民的人群中走出一名男子,道:“她说的没错,黄家已经施粥三个月,分明知道我们都等着喝粥活命,为何今日不施粥?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我们没有吃的,还怎么活,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看着外面喧闹的人群,司华遥眉头皱得死紧,这些流民本是可怜人,如今却只让人觉得面目可憎。他记得在现代时,曾看到过一条新闻,说的是一个好心人每天都会给乞丐十块钱,给了整整一个月,可那天他失业了,在路过乞丐的时候,并未给他钱。乞丐顿时不乐意了,拿着乞讨用的纸盒子就冲了过去,质问他为什么不给钱。好心人解释说他失业了,乞丐依旧不依不饶,甚至对其冷嘲热讽。这就是典型的白眼狼。

    春海听得一阵气闷,道:“主子,您听听他们都在说什么?就不该帮他们,让他们自生自灭最好!”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司华遥看着楼下对峙的双方,道:“不过我总觉得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

    “主子可是看出了什么?”

    司华遥沉吟片刻,道:“我总觉得这些人在故意煽动双方的情绪。”

    两人正说话间,对峙的两方突然动起了手,场面之混乱,就连在场的衙役也压制不住。

    司华遥的眉头越皱越紧,道:“不对!他们就是在煽动双方情绪,目的就是让铭城陷入混乱当中。”

    司华遥伏在春海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道:“你现在就去。”

    “主子,姜然和江林还未回来,您身边不能再离人。”

    “我现在不过是个行商,谁会对我不利,你快去快回便可。”

    见司华遥主意已定,春海无奈地说道;“是,主子。”

    第143章

    虽然有些担忧, 春海还是按照司华遥的意思,转身出了雅间。

    司华遥一边喝茶,一边留意外面的情况, 如今他的身体比外面的流民还要孱弱,又不能动用内力, 什么都做不了, 也只能静观其变。

    于家严见事态超出掌控, 忙抽出了身上的佩刀,大声喊道:“住手!统统给我住手!”

    对峙的双方本就各有怨气,流民的家被毁, 只能露宿街头,朝不保夕,这是他们心中的怨;铭城的百姓原本过着安稳日子, 突然闯进来许多不安定因素,整日提心吊胆防着, 这是他们的怨。双方的怨气在积攒之后, 本就是一点就着,更何况还有人故意煽动。于家严的话, 他们谁也没放在心上, 该怎么打的还怎么打。

    混战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已有不少人头破血流, 倒在地上起不来。就在这时, 一队全副武装的军士出现,将对峙的双方围了起来。紧接着人群中走出一个将军打扮的中年男子,长相普通, 身高中等,因为身上穿着盔甲, 看不出他的身材如何。

    混战的双方见状下意识地停了手,就好似寒冬腊月被浇了一盆冷水,终于清醒了过来。

    孙一初眼神锐利地扫视众人,杀伐之气外放,冷声说道:“如今战局紧张,城中的细作终于耐不住性子,决定铤而走险,试图在城中制造混乱,让城中守军焦头烂额,无法他顾。”

    众人听着孙一初说话,心中不由一紧,‘细作’这两个字分量有多重,即便他们不是当官的,也心知肚明。

    铭城的百姓纷纷开口,看向流民的眼神满是怨恨。

    “将军,是这些流民,他们不仅私闯民宅,还进行抢掠,其行径实在令人发指!我们也是一时义愤,才跟他们动了手。若当真有细作,也定在他们之中。”

    “是啊,将军,这些流民在城中肆意行窃抢掠,根本未将守军放在眼里。”

    “将军,为了铭城的安宁,还是将这些流民赶出去吧。”

    流民那边也不甘坐以待毙,纷纷开了口。

    “将军,我们也是赵国百姓,理应受到赵国庇佑,他们却口口声声赶我们走,这分明是想将我们往死路上逼,其心可诛!”

    “是啊,同是赵国人,他们凭什么赶我们走?”

    “外面兵荒马乱,出去就是死,我们不出去!”

    孙一初无视他们的争吵,转头看向于家严,道:“方才擅闯民宅的都是谁?”

    于家严推了推被五花大绑的流民,道:“回将军,这些被绑缚的流民是擅闯民宅的人,已悉数被小人拿下。”

    孙一初接着问道:“方才还有谁出头,挑拨两边的关系?”

    于家严愣了愣,随即问道:“将军是问铭城百姓这边,还是问流民?”

    “两边都问。但凡方才表现得十分活跃之人,统统拿下,全部打入大牢,本将军要亲自审审。”

    司华遥正看着外面事态的发展,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春海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司华遥安然无恙,春海不禁松了口气,道:“主子,事情都办妥了。”

    司华遥点点头,道:“辛苦了。”

    方才司华遥让春海去衙门,给铭城守将送去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有心怀不轨之人,试图挑拨铭城百姓和流民的关系,欲行不轨之事。

    孙一初在收到纸条后,果断调人赶了过来,这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于家严虽然很是疑惑,却还是按照孙一初说的,指出方才最为活跃的几人。他每指一人,便有士兵上前,将其控制住,顿时人心惶惶,唯恐自己被抓了去。

    被抓的人奋力挣扎,大声喊道:“将军,为何抓我们?我们犯了什么错?”

    孙一初淡淡地说道:“聚众斗殴,意图不轨。”

    “这里的所有人都动了手,为何单单抓我们,这不公平!”

    “杀鸡儆猴!”孙一初冷眼扫过在场众人,道:“若再发生一次,所有人都押入大牢,绝不姑息!”

    众人相互看了看,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畏惧。

    突然,人群中走出一名老者,看打扮应该是流民,他拉着孩子跪在地上,道:“将军,方才我们也动了手,求您把我们也抓起来吧。”

    众人皆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被抓进好歹有口饭吃,比他们流落街头,不知何时能有口饭吃强得多。

    想通这一点,流民中又有不少人走了出来,抢着说道:“将军,方才我们也动了手,求将军将我们也抓起来吧。”

    孙一初见状心里不是滋味,道:“你们放心,皇上已经下令,全国调粮,安置流民,衙门会给进城的流民登记造册,发放身份证明,拿此证明,便可到衙门领取食物。”

    众人怔了怔,随即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将军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有饭吃吗?”

    “什么时候开始?”

    ……

    孙一初抬手压了压,道:“此计划从明日开始。若还有人敢挑唆铭城百姓和流民的关系,本将军决不轻饶!”

    一众流民跪在了地上,扬声喊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黄家大门敞开,一名长相富态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来到孙一初近前,行礼道:“草民黄瑞见过将军。”

    孙一初的脸色缓了下来,问声说道:“黄老爷不必多礼。”

    “今日之事劳动将军,草民实在过意不去。”

    “黄老爷为流民施粥三月有余,为衙门减轻不少负担,我们感激不尽,如今有人胆敢在黄家闹事,我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理,黄老爷不必客气。”

    看得出来,孙一初对黄瑞很是敬服。

    黄瑞向孙一初表达了谢意,随即看向门外的流民,道:“今日未能施粥,是因为家中出了事,大家放心,稍晚些施粥会继续。”

    流民闻言顿觉十分羞愧,纷纷向黄瑞行礼,“多谢黄老爷。”

    孙一初见状没再多说,带着那些闹事的人离开,一场危机就这样被化解。

    待回了衙门,孙一初命人将人全部送去刑房,随后看向副手,道:“那个传纸条的人是谁,可曾查到?”

    副手答道:“传纸条的是个小乞丐,他不认识那个人,只是收银子办事。”

    孙一初点点头,道:“把人手撒出去,各个要道都要布置人手,一定要确保有任何异动,都能及时禀告。还有每日进城的人,要严查其身份,有任何可疑之人,即刻控制起来。”

    “将军是怀疑齐国要攻打铭城?”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孙一初沉吟片刻,道:“今日之事并非偶然,是要引起铭城内乱,让我们无暇顾及其他事。你别忘了,咱们铭城存了什么。”

    副手愣了愣,随即说道:“将军是指粮草?”

    孙一初点点头,道:“皇上虽然占领了山城和祁县,却将粮草放在了铭城,我怀疑他们的目的在此。”

    “将军,那我们该如何做?”

    “照我方才说的做。”

    “是,将军,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孙一初接着说道:“另外加紧粮库的防守,没有本将军的命令,除每日的值守外,任何人不得进入。”

    “是,将军。”

    “去忙吧。”

    “属下告退。”

    见副手离开,孙一初脚步一转去了刑房,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要撬开他们的嘴巴。

    司华遥没再逗留,和春海一起回了客栈。

    又过了三天,姜然和江林依旧没有回来,司华遥再也坐不住,退掉客栈的客房,便出城寻找,正巧在城门口遇到了归来的两人。

    司华遥看了看两人,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找个茶馆坐下再说。”

    两人没有异议,跟在马车旁,随便找了间茶馆,在雅间内坐了下来。

    司华遥直接问道:“你们这一去便是六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现在才回来?”

    姜然和江林对视一眼,答道:“回主子,我们此行去了山城,也走了祁县,却并未找到赵国大军的影子。”

    司华遥听得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会没找到?他们不是在攻打豫城吗?”

    “豫城外却有赵国军队,不过只有万余人,并非赵国主力。”

    “只有万余人?”司华遥的眉头越皱越紧,沉思片刻,道:“难道他们是打算声东击西?”

    “没错,正是声东击西。”姜然接着说道:“我们偶然间遇到一小股赵国骑兵,匆匆进入军营后,又匆匆离开,好似在传递消息,便一路尾随。”

    见姜然停了下来,司华遥紧接着问道:“他们去了何处?”

    “大军在冀城外玉林山的山谷埋伏,重创了前来支援的楚军。十万楚军刚出楚国境内,便损失过半,不得不狼狈撤回。”姜然说话时眼睛很亮,眼底尽是佩服和赞叹。

    “他带兵拦截了楚国的援军?”司华遥有些惊讶,却又觉得是赵韩青能做出的事,道:“我一直都知道他很聪明,没想到他在军事方面这般有天赋。”

    姜然认同地点点头,道:“怪不得仅休养生息一年多,便敢出兵齐国。”

    春海眉头皱紧,依旧不待见赵韩青,提醒道:“没想到他藏得这般深,主子千万要小心。”

    司华遥点点头,道:“放心,我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两次。”

    “我们回来时,赵国大军已拔营,目的地正是祁县,所以这才耽搁了几日。”

    “祁县。”司华遥重复了一句,道:“好,那便去祁县看看。”

    姜然提醒道:“那边正处战区,马车目标太大,怕是一靠近,就会被拦下来。主子的身子不好,又不能长时间骑马……”

    司华遥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写张字条,你们再去一趟军营,将纸条绑在箭上,射到军营当中,随后即刻返回。”

    春海若有所思地说道:“王爷是想将赵皇引出来?”

    司华遥点点头,道:“我们势单力薄,若是去就是自投罗网,自然是将他引出来,才能确保我们的安全。”

    春海接着问道:“那我们要将他引到何处?”

    “这附近山中可有落脚之地?”

    姜然出声答道:“西山上有座庙,我们出铭城时,发现流民中有和尚,说他们是西山浮游寺的僧人。因为两军交战,他们怕被祸及,寺里的和尚都下山去云游,待战事结束再回来。”

    “那咱们便过去瞧瞧,若当真有这么一座寺庙,倒是个不错的落脚之地。”

    几人在铭城买了些干粮,便骑马来到了西山山脚,马车暂时寄存在车行,待他们走时再将马车取出来。

    因为距离不远,几人慢悠悠地骑在马上,司华遥并未感到不适,待来到西山山脚,姜然留下看马,其他三人便徒步上了山。

    山不高,三人走走停停,司华遥并未感觉有多累,这还多亏了这一年的坚持锻炼,约莫一个时辰后,众人来到了山中的寺庙前。这座寺庙并不大,和普通的两进院子相差不多,香火应该也不算旺盛,看上山的路和寺庙的破败就能看得出来。

    春海上前拍了拍大门,叫道:“里面有人吗?”

    叫了半晌,也没见有人应声,春海转头看向司华遥,道:“里面应该没人。”

    “江林,你翻进去瞧瞧。”

    江林应声,纵身一跃跳上墙头,随即翻了进去,在寺里转悠了一圈,发现寺里空无一人,便又翻了出来,道:“主子,里面没人,看来那僧人并未撒谎。”

    “你们谁会开锁?”司华遥指了指门上的锁问道。

    他们不请自来已是不对,不能再损坏寺中的物品。

    “我来。”

    江林上前,从头上拔下发簪,用尖的那头在锁眼上捅了两下,锁便被打开了。他伸手推开庙门,率先走了进去。

    司华遥紧随其后,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这庙里的佛像被擦得掉了漆,门窗也斑驳不堪,一看就是有了年岁。寺庙虽然破败,却被打扫的异常干净,可以看出庙中的僧人很是勤快。

    司华遥在一间禅房内顿住脚步,提起笔在纸上写了两行字,‘若想见我,便来西山浮游寺,切记只你一人。’

    司华遥将纸条折好递给春海,道:“这次你去吧,你的轻功比他们好些。”

    “是,主子。”春海接过纸条,小心放好。

    “保护好自己,若事不可为,不要勉强,我们另想办法。”

    “主子放心,奴才定将此事办好。”

    春海没再耽搁,趁着天亮下了山,在山下找到了姜然。

    “你找个地方将马匹藏起来,上山保护主子。”

    “公公放心,有我们在,不会让主子出事。”

    春海点点头,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当姜然来到庙里时,已到了傍晚时分,江林正在厨房准备晚饭。厨房里锅碗瓢盆什么都有,唯独没有粮食,应该是那些僧人下山前带走了。好在他们在城里买了些吃食,只要生火加热一下便可。

    江林将饭菜端上桌,道:“主子,饭食简陋了些,您将就吃点。”

    司华遥笑了笑,道:“有饼子有肉,比起那些流民,咱们这伙食算得上丰盛了。你们也别站着了,都坐下一块吃吧,这种环境没那么多讲究。”

    “是,主子。”姜然依言坐了下来。

    江林笑着说道:“火上还熬着药,我得盯着点,待药熬好了,再吃也不迟。”

    见他要走,司华遥叫住了他,道:“待药熬好了,这饼子和肉又凉了。”

    “多谢主子关心,我身子健壮,吃热还是吃凉,都无妨碍。”

    司华遥拿起一个饼子,又夹了一些肉,卷起来递给他,道:“你拿着这个,吃完了再来拿。”

    江林心中感动,伸手接了过来,道:“谢主子。”

    司华遥笑了笑,道:“去吧。”

    江林转身回了厨房,大口吃着手里的饼夹肉,吃得格外香,比他吃得任何一顿都香。

    司华遥见姜然有些拘束,也给他卷了一张饼,道:“你也尝尝,这么吃更香。”

    “谢王爷。”姜然接过饼咬了一口,感动道:“确实更香!”

    祁县赵军驻地,赵韩青正看着手中的地图发呆,他的思绪十分混乱,不明白哪是现实,哪是幻梦。

    他明明过完了这一世,寿终正寝,还重生在婴儿时期,遇到了同样重生的司华遥,并与他心意相通。只可惜造化弄人,司华遥先他而去,他谨记对司华遥的承诺,再一切了结后,追随他于地下。可为何他死后,再次睁开眼睛,却回到了他攻打齐国时,也就是两个月前。

    回想那一世他与春海的对话,心一下子疼了起来,他回来的太晚了,司华遥已经死了,且已经死了一年多。他想去无名岛找司华遥,却又怕和他记忆中的一样,得到的只是他的死讯。况且,两国正在开战,他还占领了山城和祁县,若贸然撤兵,不仅损失惨重,还有可能招来两国的报复。他是一国之君,他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万千百姓的性命,这是司华遥教他的,为了稳住形势,他只能先派人去寻。

    “你到底是生是死?我与你的心意相通,难道只是一场幻梦?”赵韩青伸手捂住胸口,心疼得厉害。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小喜子的声音,“吴将军留步。”

    “劳烦公公通禀一声,我有重要的事禀告。”

    “将军稍候。”

    话音落下,小喜子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不待他说话,赵韩青率先开了口气,道:“让他进来。”

    “是,皇上。”

    一身戎装的吴淮银走了进来,来到近前行礼道:“末将参见皇上。”

    赵韩青将地图放在桌上,抬头看向他,道:“发生何事?”

    “皇上,方才有人向大营射出一支羽箭,箭上帮着一张纸条。”吴淮银说着将羽箭呈上。

    “人呢?”赵韩青皱起眉头,接过了羽箭,解下了那张纸条。

    “末将带人去追,可那人的轻功很高,末将并未追上,末将办事不力,还请……”

    不待他说完,赵韩青‘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急切地问道:“那人的模样、身形,你可看清?”

    “回皇上,末将无能,光线太暗,只看到一个影子。”

    赵韩青看着纸条上的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而且是越跳越快。这字体他再熟悉不过,定是司华遥写的,且是最近刚刚写的。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赵韩青激动地红了眼眶,“他真的还活着!”

    吴淮银奇怪地问道:“皇上,您说的这个‘他’是谁?”

    听他这么说,赵韩青蓦然回了神,擦了擦眼角,道:“这张纸条你可看过?”

    吴淮银闻言连忙说道:“回皇上,末将并未看过。”

    赵韩青盯着他,道:“此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可明白?”

    吴淮银被盯得心里一颤,道:“明白,末将定守口如瓶。”

    “朕有急事需出营一趟,大军便交给你,记住只围不攻,一切待朕回来再说。”

    吴淮银一怔,随即问道:“皇上,若是齐国那边出兵,某将该如何应对?”

    “若他们出来,那就打,不过只打不追。还是那句话,一切待朕回来再说。”

    吴淮银点点头,道:“那皇上何时回归?”

    “三日之内,朕必回。”

    “是,皇上,末将遵命。”

    赵韩青挥挥手,道:“退下吧。”

    “是,末将告退!”

    待他走出营帐,赵韩青绕出桌案,紧跟着走了出去,看向小喜子道:“去把朕的马牵来。”

    小喜子一怔,随即问道:“皇上,夜深了,您这是去哪儿?”

    赵韩青眉头一皱,沉声说道:“少废话,去牵马。”

    小喜子心中一紧,连忙应声,让人牵来了战马。

    赵韩青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你就不必跟着了,玄影和清影跟着便可。”

    不待他回应,赵韩青便骑马走了出去,一路飞驰赶往铭城。

    路上,玄影忍不住出声问道:“主子,我们这是去往何处?”

    “无需多问。”

    赵韩青不停挥舞着马鞭,速度已经达到马儿的极限,他却依旧觉得太难,恨不能插上一对翅膀,飞到西山之上。

    本来需要一日的路程,生生压缩了一半,天刚蒙蒙亮,他们便来到了西山山脚。

    赵韩青翻身下马,看向玄影两人,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朕一人上山。”

    玄影闻言忙说道:“主子,这里是城外,实在危险,属下怎能让您一人上山。”

    赵韩青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道:“这是圣旨,若你们敢违背,便抗旨论处!”

    玄影跪了下来,道:“主子,现在正值两国交战,您若是出了事,那赵国岂不危矣?还请主子三思!”

    “是啊,主子,您的安危关乎万千百姓的生死,还请主子三思!”清影也跪了下来。

    “朕主意已定,不必多说。”赵韩青不想与他们浪费时间,道:“若你们敢抗命,朕便要了你们的脑袋!”

    赵韩青扔下战马,转身朝着山中走去。

    玄影看着赵韩青离开的背影,不由皱紧了眉头,道:“清影,你在这儿等着,我跟上去暗中保护主子。”

    清影起身,担忧地说道:“可主子若发现你跟着,定会问罪与你。”

    “为了皇上的安危,为了赵国,就算被问罪,我也认了。”

    玄影没再多说,纵身一跃便追了上去。

    清影见他消失了身影,不禁叹了口气,牵着马匹走向一边,想找个隐蔽的地方落脚。

    赵韩青一路向上,一边往上爬,一边寻找着纸条中所写的浮游寺,而玄影也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浮游寺内,春海脚步匆匆地走向司华遥的卧房,来到门前敲了敲门,道:“主子,奴才回来了。”

    司华遥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缓了一分钟的神,才撑起身子坐了起来,道:“进来。”

    房门被推开,春海走了进来,道:“主子,赵韩青上山了,但他不是一个人上的山,暗中还跟着一名影卫。”

    春海甩脱追兵后,直接骑马赶回,不过他并未立即上山,而是在山下等着,就看赵韩青会何时过来。只是没想到他刚把马匹藏好,就听到一阵马蹄声,他急忙藏了起来,将方才的一幕看在眼里。

    “这么快?”司华遥有些吃惊,他之前估算过时间,赵韩青就算要来,也该是晚上,没想到他清早就到了。

    “主子,他带了人上山,明显心怀不轨。”

    “你可知他身边的影卫是谁?”

    “奴才并未见过。”

    “你去把他引开。”

    春海眉头皱紧,道:“主子还要见他?”

    “这就是我来的目的,岂能半途而废?”

    “可……”

    司华遥打断他的话,道:“好了,我主意已定,不必再说。”

    “是,主子。”

    第144章

    赵韩青刚爬到半山腰, 突然一道身影从眼前闪过,扑向他身后的方向。他下意识地转身看过去,只见两道身影已经短兵相接, 其中一个就是玄影。

    玄影忙抽出腰间软剑,一边应付春海的攻击, 一边喊道:“主子, 有埋伏, 你快走!”

    赵韩青仔细看着春海,那张脸虽然不认得,可他的身形有些熟悉。

    见赵韩青看着春海发呆, 玄影不禁有些心急,再次喊道:“主子,快走!”

    赵韩青的眼睛一亮, 随即转身继续往上爬,丝毫没有理会两人的打算。

    玄影见状一愣, 随即喊道:“主子, 你去哪儿?”

    春海见他分神,一掌打在他胸口。

    玄影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 未免自己伤得更重, 他强提内力, 硬生生地止住了去势, 虽然往后退了几步, 到底平稳地落在了地上。

    玄影看着对面的春海,脸色沉了下来,道:“你是谁, 有何目的?”

    春海不想跟他废话,再次飞身而上, 朝他扑了过去。与他而言,赵韩青不是好东西,跟着他的人也不是好东西。

    赵韩青又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了浮游寺。他抬头看了看牌匾,快步走上前,想要推开大门,却在手即将碰到门时停了手。他伸手捂住胸口,就如梦中躲在草丛看着司华遥一样,再一次体会到了近乡情怯的滋味,甚至紧张到浑身冒汗。他理了理头发,又整了整衣衫,还掏出帕子擦了擦汗。上下打量自己,越看越不顺眼,可他出来的匆忙,根本没带换洗的衣服。

    自我纠结了半晌,他这才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推大门。他以为轻易便能推开,谁知大门竟是从里面闩着,刚刚擦掉的汗又冒了出来,这次不是紧张的,而是尴尬的。当他想要扣门时,大门突然被打开,江林出现在眼前。

    “江林!”赵韩青一眼便认出了他,眼中的惊喜显而易见,江林是司华遥的影卫,只跟在司华遥身边,他出现就证明真是司华遥约自己来的。

    对赵韩青,江林的态度与春海一样,十分不待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主子在里面等你,进去吧。”

    赵韩青丝毫不在意江林对他的态度,只要司华遥还活着,无论怎么对他都行。他迫不及待地进了庙门,在江林的带领下,来到司华遥的卧房门前。

    江林上前敲了敲门,道:“主子,人到了。”

    “让他进来吧。”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赵韩青的心不自觉地痛了一下,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江林看向赵韩青,警告道:“我不管你是谁,若主子少一根头发,我绝不会放过你!”

    赵韩青没听清江林说了些什么,耳边始终回想着司华遥的声音。他本能地上前推门,径直走了进去。

    司华遥正坐在桌前喝茶,见他进来,扬声说道:“江林关门,本王与他要单独谈谈。”

    江林听明白了司华遥的意思,虽然担忧,却不想违抗他的命令,威胁地看了一眼赵韩青,随即关上了房门,去了稍远的地方。

    赵韩青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虽然那张脸变了,可他的眼神没变,赵韩青一眼便认出了他,他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见他两眼含泪地看着自己,司华遥的心微微一颤,出声说道:“皇上,好久不见。”

    “你是……王爷?”

    话一出口,赵韩青的眼泪便夺眶而出,其实他想问的是‘你是与我心意相通的司华遥,还是对我心存怨恨的司华遥’。

    赵韩青的话让司华遥微微一怔,随即想起自己易了容,现在的这张脸不过是相貌普通的年轻男子。他显然没有听懂赵韩青话里的含义。

    “本王如今是皇上的通缉犯,自然要乔装打扮,否则如今怕是已被抓进大牢,平白便宜那些人千两黄金。”

    赵韩青闻言慌忙解释道:“我并非真的要抓王爷,只是想用这个办法找到王爷,那不过是权宜之计。”

    司华遥看了看对面的位置,道:“坐吧,本王有话要问皇上。”

    赵韩青擦擦眼角,温顺地走到桌前坐下,有些紧张地问道:“王爷想问什么?”

    司华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说说皇上算计本王的事。”

    赵韩青闻言眼中难掩失望,眼前的司华遥并非与他心意相通的那个,看来之前那八年真的只是一场幻梦。

    “我只是想拉进我们的关系,并未想过那种药竟对王爷伤害那么大。不过,不管我的本意如何,王爷的死都与我脱不了关系,是我害死了王爷……”这个问题赵韩青回答过一次,下意识地将之前的答案又说了一遍,虽然改了称呼,却忘了改结果,如今司华遥正活生生地坐在他对面。

    听到他的回答,司华遥的心脏漏跳了一拍,眼睛直直地看着赵韩青,道:“是皇上害死了本王?”

    赵韩青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道:“是……是差点害死王爷。”

    司华遥见状深吸一口气,道:“皇上说的没错,本王确实是九死一生,所以才回来向皇上讨个说法。”

    “只要王爷肯回来,王爷想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若本王要皇上让出皇位,皇上也愿意?”

    “愿意。”赵韩青忙不迭地点头,道:“赵国能有今日,一直是王爷在撑着,让出皇位是应该的。”

    司华遥看着他急切的眼神,心中已经有了判断,道:“本王昏睡了近两个月,一直处于濒死状态,却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发生的事过于荒诞,却让本王难以释怀。故而回归赵国,来找皇上解开心头疑惑。”

    “梦?”赵韩青的心提了起来,紧张地看着司华遥,道:“王爷都梦到了什么?”

    “梦到了过往的一切,可事情发展的轨迹发生了很大变化,比如本王与皇上的关系。”司华遥紧紧地盯着赵韩青的眼睛。

    “你是哥哥……”

    这几个字一出口,赵韩青顿时湿了眼眶,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司华遥的心也为之一颤,确定眼前的人便是他要找的那个,眼眶也随之红了起来,道:“皇上为何这般叫本王?”

    “不瞒王爷,我也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我与王爷相识在四岁,我叫王爷‘哥哥’,王爷叫我‘青儿’。”眼泪夺眶而出,赵韩青的声音有些不稳,接着说道:“我与王爷心意相通,本期待着能与王爷相伴白首,哪知竟出了意外……”

    司华遥听他这么说,一时也有些哽咽,道:“所以那不是梦?至少不是我一个人的梦。”

    听到这儿,赵韩青便已经确定司华遥的身份,忍不住起身走到他身边,就好似梦中那般,蹲在他身边,仰着头看他,“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司华遥低头看向赵韩青,他已不再是初见时青涩的少年,短短的时间成长为意气风发的帝王。不过在他面前,他依旧那么爱哭,依旧喜欢用这种弱者的姿态面对他。

    司华遥伸手替他擦去眼泪,道:“在梦中那个世界,你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都是真的!”赵韩青忙不迭地点着头,道:“自我发现爱上哥哥后,就从没想过要害哥哥,只是哥哥对我忽冷忽热的态度,让我惶惶不安,我只是想拉进我们的关系,没想到那药对哥哥的伤害那么大。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司华遥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道:“那在那个世界,到底是谁害死了我?你查出来了吗?”

    “是小孔子。”赵韩青紧紧握住司华遥的手,哭着说道:“都是因为我,都是我不好,对不起,哥哥,对不起……”

    听到小孔子的名字,司华遥微微怔了怔,随即说道:“是你身边的内侍,被投井的小孔子?”

    赵韩青点点头,道:“是,就是他。”

    “在那个世界我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杀我?”司华遥顿了顿,随即猜测道:“难道他也是重生的?”

    “是,在梦中他和我一样,也是重生而来,他一直以为是我杀人灭口,害死了他,便想找我报仇。可因为我有那段记忆,对小孔子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一直未重用他,他无法接近我,也没办法找我报仇,于是便想到了这个办法来报复我……”

    小孔子重生后,也曾想利用自己熟知剧情的优势,一步步往上爬,效仿司华遥狭天子以令诸侯,或者直接改朝换代。只可惜无论他怎么努力,赵韩青总是视而不见,甚至连接近他的机会都不给。

    这让小孔子有强烈的心理落差,心中的恨意越发强烈,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报复,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等到了机会。虽然他无法接近赵韩青,却一直在暗中观察,在加上前世的记忆,他得出结论,赵韩青对司华遥产生了禁忌之恋。于是他决定杀了司华遥,让赵韩青尝尝痛失挚爱的滋味。

    只是他面临的还是同样的问题,他根本无法接近司华遥。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偶然的一次机会,他偷听到一段对话,是一个小太监在给一名宫女讲故事,故事中提到了毒蜘蛛。小孔子灵光一现,想到了谋害司华遥的办法,于是花高价弄来一只毒蜘蛛。

    利用小喜子能经常进出房间的便利,将毒蜘蛛弄到他的身上,带进司华遥所在的房间。

    听完赵韩青的讲述,司华遥皱紧了眉头,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道:“这计划漏洞百出,不确定性太多,竟然成功了?你的调查是否有遗漏,许是有人利用了他的方法,让他当了替死鬼呢?”

    赵韩青明白司华遥的感受,他当初得知真相时,也是这般怀疑,于是派人重新调查,可查来查去,事实就是如此,司华遥就是死在小孔子的手中。

    “我派人查了许久,但凡接触过他的人都过了一遍,事实就是小孔子是杀害你的凶手。”

    司华遥有些无语凝噎,堂堂战神没有死在战场上,竟死在了一名内侍手中,不得不说这种死法是相当憋屈。

    “那小喜子呢,他没事吧?”

    “小喜子也被咬了,不过他没事。哥哥之所以会……是因为哥哥本就中了毒,蜘蛛的毒素诱发了哥哥体内毒素发作。”

    听完整件事,司华遥沉默半晌,随后自嘲地笑了笑,道:“那老和尚的佛珠保了我一次,却依旧抵不过天意,这是否就叫‘阎王叫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

    “是我不好,原以为留哥哥在宫中,我便能好好保护哥哥,没想到哥哥竟做了我的替死鬼。”

    听赵韩青这么说,司华遥微微怔了怔,突然想到了司南遥。他曾说过,他与赵韩青苦苦纠缠了三世,第一世他死在了赵韩青手中,第二世和第三世赵韩青都死在他手中,而他穿越到这里后,却接连两次因赵韩青而死,难道他是在为司南遥还债?以化解两人之间的恩怨?

    想到这儿,司华遥又将司南遥拉出来骂了一顿,突然眼前一黑,紧接着唇上便传来温润柔软的触感,将他飘远的思绪拉回。

    蜻蜓点水般的吻,赵韩青很快便拉开距离,紧张地看着司华遥的反应。

    司华遥与他对视,看到了凤眼中的紧张和期待,面前的人已经成年,并非梦中的孩童模样,不用再等着他长大。司华遥没有犹豫,低下头吻上他的唇,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再相见时心中澎湃的情感无法压抑,心中对彼此的渴望是前所未有的高昂,不过一个简单的吻,便足以勾起他们心中最原始的欲/望。

    “哥哥……”

    赵韩青一声难耐地呢喃,唤回了司华遥的神智,赵韩青正坐在了他的腿上,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地挂着,露出大片胸/膛,而自己正埋首他的胸/前。

    见他停下了动作,赵韩青睁开凤眼,眼睛雾蒙蒙的,半眯着看向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渴望,“哥哥,为何停下?”

    看着他这副模样,司华遥的心脏忍不住为之颤动,心中的欲/火熊熊燃烧,恨不能将他燃烧殆尽。只是他并未继续,而是将赵韩青的衣服拉好,声音暗哑地说道:“现在正值两国交战,皇上不能受伤。”

    “一次,只一次,不会受伤!”赵韩青握住司华遥的手,眼巴巴地看着他,让他看清自己眼中的渴望,道:“哥哥,给我可好?”

    两人对视良久,终究是对彼此的渴望战胜了理智,他们遵循自己的内心,释放着心中浓烈的情感,抵死缠绵……

    “哥哥,叫我青儿。”

    “青儿……”

    赵韩青只觉得自己飘在半空,踩在洁白的云团上,脑海一片空白,只随着云团飘来荡去,但他并不会觉得害怕,因为耳边是司华遥的声音,叫的是他的名字。

    许是太久未尝过□□的滋味,两人都有些放纵,虽然确实只做了一次,却折腾了一个时辰,两人都有些筋疲力尽,这才罢休。

    赵韩青窝在司华遥怀里,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心里无比喜悦,他们终于在一起了,无论是心还是肉/体。

    被他摸得有些痒,司华遥伸手捉住了他的手,“可有伤到?”

    赵韩青忙不迭地摇头,道:“没有,哥哥很温柔。”

    司华遥替他拢了拢头发,犹豫了犹豫,还是问道:“梦里我死了,你查出真相后,都做了什么?”

    赵韩青抬头看向司华遥,“没了哥哥,我活着也没了意义,便追随哥哥而去,我不想哥哥等我太久。”

    意料之中地回答,却让他的心狠狠揪了一下,不悦地说道:“以后不许做这种傻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可曾想过你死后,你的父皇母后会有多伤心,他们对你的疼爱,你都忘了吗?”

    “哥哥,我错了,你别生气。”赵韩青眨了眨凤眼,顿时有泪光闪烁,道:“我知道那么做不对,可哥哥不在了,每过一日,我都会觉得痛苦万分。”

    司华遥见他这样,明知道他有演戏的嫌疑,却还是忍不住心软,缓下了语气,道:“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更何况你还是一国太子,身上担负的是一个国”

    “在哥哥回京时,母后便已怀了身孕,只是她并未声张。尽管我多番防范,还是没能阻止赵明羽的降生,这就是天命。”

    司华遥一怔,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但……下不为例,可明白?”

    “嗯,明白。”赵韩青果断点头。

    司华遥看着他的反应,总觉得有几分敷衍,只是他了解赵韩青的性子,偏执又不顾一切,即便现在答应,但事到临头他该怎么做,还是会怎么做,所以他只能尽量活得久一点,陪他久一点。

    司华遥拍了拍赵韩青,道:“我去让他们烧点水,你好沐浴。”

    “好。”赵韩青慵懒地撑起身子,让司华遥起身下床。

    司华遥看看地上的衣服,眉头微蹙,却还是捡起来披在了身上,脏点就脏点吧,总不能裸奔吧。他打开房门,来到了院子里,扬声说道:“江林。”

    江林听到召唤,纵身跃下,看向司华遥的眼神有些复杂,即便他离得远,听不到两人的说话,但赵韩青无所顾忌的叫声,只要在院子里,就算是普通人,也能听得清清楚楚,而他内力深厚,自然听得更加清楚。

    “主子,您忘了他如何算计您的,您怎么……”出于私心,江林不想司华遥和赵韩青有任何瓜葛,因为自觉告诉他,赵韩青对司华遥来说是不同的。

    “他也是被人算计。”司华遥打断江林的话,道:“我与他的事,你们无需过问,我心中有数。”

    “主子……”司华遥眼中的不悦,将江林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道:“主子,这里是佛寺。”

    司华遥闻言怔了怔,随即转身看向佛堂,他把这回事忘得一干二净,究根结底是因为他不信佛。他顿时觉得有些懊悔,道:“是我的不是,确实不该在佛门清净之地做这种事。你去烧些水来,我要沐浴。”

    “主子,您的身子才恢复些许,不易……纵欲。”

    司华遥心里有些尴尬,道:“我知道。”

    江林虽然心里难受,却并未多说,转身去了厨房,这里虽然没有粮食,水和柴火还是有的。

    司华遥衣衫不整,不便在外久呆,便径直回了房间。

    一炷香后,江林和姜然将浴桶抬了过来,将准备好的热水倒了进去,随后便退出了房间。

    司华遥本想让赵韩青先沐浴,却受不住赵韩青的纠缠,便与他一起进了浴桶。赵韩青见自己得了逞,便不老实地四处点火,被司华遥用发带绑住了双手。

    “男子与男子行房事,本就有违天和,多了更是伤身,你若再胡闹,待沐浴完毕,你自己去别的禅房睡。”

    “哥哥,我不敢了,你别生气。”赵韩青跪在浴桶里,眼巴巴地看着他,双手还被倒绑着。

    这样的画面让司华遥不禁想起他初来时的那日清晨,顿时感觉一阵口干舌燥,忙转移话题道:“你转过去,我帮你清理。”

    赵韩青温顺地转过身,趴在了浴桶上。

    司华遥看着他完美的身体曲线,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随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认真地帮他清洗着身子。

    随着他的动作,平静的水面漾起涟漪,一圈又一圈……

    司华遥见状心中苦笑,这不是在帮赵韩青,这是在考验自己的定力,好在他忍住了,为他清理完毕后,便起身出了浴桶。

    赵韩青换上司华遥的中衣,爬上床窝进司华遥的怀里,还舒服地蹭了蹭,就好似一只慵懒的猫儿。

    司华遥摩挲着他的耳垂,道:“昨日一夜未睡,睡会儿吧。”

    赵韩青应了一声,抱着司华遥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司华遥睡了约莫一个时辰,便醒了过来,看看依旧在沉睡的赵韩青,嘴角勾起笑意,这种睁开眼便能看到爱人的感觉,真的很好。

    司华遥轻轻地挪动着赵韩青的身子,想要起身下床,却被赵韩青睡眼朦胧的赵韩青环住了腰,“哥哥要去哪儿?”

    司华遥替他拢了拢头发,温柔地说道:“时辰到了,我该喝药了,你继续睡,我不会走。”

    “哥哥保证!”赵韩青撒娇似的看着司华遥。

    “我保证你一醒来,便能看到我。”

    “好。”赵韩青这才放心地松了手,重新躺好又睡了过去。

    “主子。”

    司华遥一出门,就看到了春海,问道:“那影卫在哪儿?”

    春海答道:“被奴才绑了,关在柴房。”

    司华遥点点头,道:“带我去瞧瞧。”

    春海应声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地回头看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司华遥清楚他想说什么,直接打消了他的念头,道:“我主意已定,你们无需多说。”

    春海怔了怔,无奈地应声道:“是,主子。”

    两人来到柴房门口,春海上前推开了房门,司华遥紧接着走了进去,一眼便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玄影。

    “果然是你。”

    司华遥易了容,玄影并未认出,听到他这么说,眼中闪过疑惑,随之而来的便是愤怒,不过碍于被堵上了嘴巴,他也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

    “把他放了吧。”司华遥说完转身就走。

    春海闻言忙追了出去,道:“主子,还是等他主子醒了再放人吧,以免节外生枝。”

    司华遥想了想,道:“也好。”

    江林端来药碗,道:“主子,您该喝药了。”

    司华遥接了过来,一口气喝了个干净,随后喝了口温水漱了漱口,嘴里的怪味这才减轻了不少。

    江林沉默了片刻,道:“主子,您还回岛吗?”

    司华遥明白他们在担忧什么,道:“我说那里是家,是真心话。既是家,当然要回。”

    “那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现在战局紧张,暂时回不去,待战事结束再回。”

    春海问道:“主子的意思是要帮助赵……赵皇攻打齐国?”

    “是有这么打算。”司华遥深吸一口气,道:“如今三国战事已起,想要停战,怕是不易,若让两国缓了过来,那赵国必将危矣,所以为今之计只能打到底。”

    若与之前的几十年一样,三国能保持和平的状态,那便不易挑起战争,可如今战事已起,想要停战,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所以只能继续打下去,直到天下一统。

    第145章

    赵韩青一直睡到傍晚时分才醒了过来。正如司华遥所说, 他一睁眼,便看到他正坐在窗前看书。

    赵韩青起身下床,赤着脚走了过去, 将司华遥手里的书拿开,弯下腰凑到他面前, 笑眯眯地说道:“哥哥看我吧, 我比书好看。”

    若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 司华遥定会觉得油腻,可这话出自赵韩青之口,他非但不会那么觉得, 还会觉得他说这话时十分可爱。这大概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司华遥扬起嘴角,道:“古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你有什么?”

    “哥哥想要黄金屋,我便给哥哥建一座, 哥哥想要颜如玉, 我便自荐枕席。哥哥你说,我是否比这书好?”

    司华遥听得一阵好笑, 道:“许久未见, 皇上脸皮的厚度更上一层楼啊。”

    赵韩青笑着拱拱手, 道:“嘿嘿, 多谢哥哥夸赞!”

    司华遥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 道:“你啊你,这副模样哪里像是个皇帝。”

    赵韩青依偎到司华遥身边,道:“在哥哥面前, 我只是青儿,不是皇帝。”

    司华遥会心地笑了笑, 道:“饿了吧,我让他们去给你准备饭菜。”

    赵韩青笑着应声,“好。”

    司华遥吩咐春海准备饭菜,随后又回了卧房,告知赵韩青,玄影被关在柴房。

    赵韩青眉头微蹙,道:“胆敢违抗君令,便让他在柴房好好反省吧。”

    赵韩青说话时,无意识地释放出的气势,与他在司华遥面前的温顺和讨好,形成鲜明对比,也让司华遥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不禁在心中吐槽:果然是人都不能免俗。

    一炷香后,饭菜上桌,今日与昨日不同,不止有饭有菜还有肉,甚至还准备了汤,这些都是姜然和江林专门下山买的。

    赵韩青给司华遥盛了碗汤,放到他的手边,道:“哥哥是打算在这里常住吗?”

    “有何不可?”司华遥端起汤碗喝了一口。

    “也好,这里距离祁县只需一日的路程,若是我想哥哥了,便骑快马赶来。”

    赵韩青不想和司华遥分开,但他必须回前线,又不想司华遥跟着,那是战场,刀剑无眼,司华遥的身子太弱,若有个万一,他不想重蹈覆辙,所以留在这里便是最好的选择。

    司华遥闻言有些意外,他以为赵韩青会缠着他,要么留在这里,要么让他跟着去前线。不过他很快便想到赵韩青的经历,也就释然了。

    “据说大军在豫城停留许久,一直未曾攻克,这是为何?”

    赵韩青喝了一口汤,“哥哥有所不知,豫城并非无法攻克,这只是我为齐楚两国制造的假象。”

    “为的是引楚军过来救援,你好进行突袭?”听他这么说,司华遥不禁恍然,他已经经历过一次,自然知晓如何攻破豫城,却迟迟不肯动手,只能是另有隐情。

    “真是什么都瞒不了哥哥!”赵韩青看着桌上的饭菜,奇怪地问道:“哥哥不是爱吃鱼吗?为何今日没准备?”

    司华遥苦笑着说道:“我在岛上时,几乎顿顿吃鱼,就算再喜欢,也吃腻了。”

    赵韩青心疼地说道:“哥哥受苦了。”

    司华遥摇摇头,道:“我很喜欢岛上的生活,没有尔虞我诈,人人悠然自得,那是我们向往的世外桃源。”

    赵韩青闻言顿时紧张了起来,伸手攥住司华遥的手,道:“哥哥还要回去?那我怎么办?”

    “我确实要回去,却并非不回来,可以在赵国待一段时间,在岛上待一段时间,就当度假了。”

    “从赵国到无名岛,光是路上便要耽搁两个月,这一个来回就是四个月,哥哥在岛上总要住上一段时间,那我们岂不是一年都见不到。”赵韩青说着垮下脸来,委屈巴巴地看着司华遥,道:“哥哥,一年啊,我受不住怎么办?”

    “你可听过小别胜新婚?”司华遥见他这副模样,眼中闪过笑意,道:“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总会缺少新鲜感,感情也会随之变淡,偶尔的离别正好能解决这个问题,何乐而不为。”

    “不会的,我与哥哥在一起,永远不会腻!”

    “岛上的人是随我离开的,我不能弃他们于不顾,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当然,若赵国这边足够安定,皇上也可随我去岛上小住几日,体会一下世外桃源的生活。”

    赵韩青的眼睛一亮,道:“那这皇帝我不当了,我随哥哥去岛上生活。”

    司华遥挑了挑眉,道:“那皇上打算将皇位传给谁?”

    “赵明”赵韩青顿了顿,接着说道:“若哥哥对他不满意,那就挑个哥哥满意的,我让位给他,跟着哥哥去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赵韩青越说越觉得这个主意好,漂亮的凤眼越发亮了起来。

    “人生在世,除了享乐,还有责任。皇上有皇上的责任,我有我的责任,我们可以享受情爱带来的愉悦,却不能抛下自己的责任,尤其是皇上,你的一举一动,关乎……”

    “关乎的是万千百姓。”赵韩青蔫蔫地接了话,道:“哥哥的话,我一直记着,若非如此,我早就抛下一切去找哥哥了。”

    司华遥拍了拍他的手背,道:“皇上能记在心里,我很欣慰。皇上也不必想太多,至少在拿下齐国之前,我不会走。”

    “哥哥一直都不赞成开战,为何不阻止我?若是哥哥开口,我定会照哥哥的意思做。”

    赵韩青知道司华遥的真正身份,清楚他讨厌征战,只是从他们见面到现在,他从未提过要求他停战的想法。

    “若大军开拔之前,我定会劝阻皇上,可如今战事已起,想要彻底结束,就只能继续打下去,完成天下一统,这样百姓才能得到长久的太平。”

    这里的三国很像现实历史中的三国,你想吞并我,我想吞并你,人的欲望便是如此难以满足,所以只有天下一统,国家才能长治久安。

    “哥哥的意思是要助我拿下齐国和楚国?”

    司华遥点点头,道:“我希望战争能早点结束。”

    赵韩青眼睛一亮,道:“楚国如今最有可能做皇上的是楚熙,哥哥不打算顾念旧情?”

    “我当初帮助楚熙确实有私心,可如今我们各为其主,也只能忘却过去,正视我们的关系。”

    “那哥哥当初为何要帮楚熙?”一想到司华遥在临走之前居然帮了楚熙,赵韩青心里就觉得有些酸。

    “先吃饭吧,饭菜都凉了。”

    关于这个问题,司华遥不知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我扶植他,是为了和你作对吧’,便想着以后找机会再解释。

    见司华遥不想说,赵韩青也没有纠缠,不过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失望,还有些忐忑。

    清影见赵韩青和玄影迟迟不下山,心中十分担忧,索性找个地方将战马藏起来,上山查看情况,谁知竟误打误撞地找到了姜然藏马的地方。四匹马,那对方至少有四个人,而赵韩青和玄影只有两人,这么久还没下山,说不准已被人控制住。

    清影没再犹豫,将战马拴好,以最快的速度上山,寻寻觅觅半晌,终于在天黑前找到了浮游寺。他并不知赵韩青来的便是这里,只是他在山里转了许久,除了这里没有发现任何人,只能先进去瞧瞧,即便他们没在这里,也能查问一些情况。

    清影来到院墙前,纵身一跃跳上了墙头,随即翻入院子。可还不待他站稳,一道黑影便扑了过来,他来不及多想,运起内力急速后撤,拉开两人的距离,紧接着抽出兵刃,警惕地看着对面。

    突然,一阵凉意自脖颈处传来,他想要低头查看,却听身后有人说道:“刀剑无眼,我劝你不要乱动。”

    “看来你们早知我要来。”清影不敢再动,看向对面的黑影,道:“他们人呢?”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蠢得很!”春海轻蔑地看着他。

    “我奉劝你们最好放了我们,否则你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好大的口气!”春海的脸色沉了下来,道:“说你蠢货,你还真是蠢货!既然我们都要死无葬生之地了,为何还要放了你们,你们自己蠢,还把我们当傻子?”

    清影被骂得变了脸色,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春海不想再与他废话,道:“把他绑了,扔进柴房。”

    江林上前打掉他手中的长剑,二话不说直接将他绑成了粽子,还不知从哪儿拿了块布,直接塞进了他嘴里。

    清影只觉得嘴里的布又湿又咸,还有一股子馊味,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江林和姜然架起江林来到柴房,打开门便将他推了进去。

    玄影一看是清影,‘呜呜’地叫了两声,眼中尽是失望之色。清影见状不禁有些赧然,也‘呜呜’地叫了两声。

    春海来到禅房门前,抬手敲了敲房门,随即说道:“主子,方才来了个小贼,试图进来偷东西,被我们抓了,扔进了柴房。”

    司华遥听得一怔,不过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道:“那就先关着吧。”

    “是,主子。”

    司华遥看向赵韩青,道:“他们也是担忧皇上的安危,如今这样关着,不怕寒了他们的心?”

    “忠心固然重要,但除了忠心,我还要他们的绝对服从,尤其是身边的亲信。”

    司华遥赞同地点点头,道:“你打算何时回军营?”

    “两日后回营。”

    司华遥见赵韩青回答得干脆利落,很明显是早有打算,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听皇上这般说,像是早有打算,这‘两日’可是与攻打豫城的日期有关?”

    “哥哥聪明绝顶,真是什么都瞒不了哥哥。”赵韩青沉吟片刻,道:“在去突袭楚军之前,我让人给豫城副将关究送了一封信。”

    “关究?”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司华遥忍不住搜索了一下剧情,这个关究正是攻破豫城的关键,道:“听说关究和于泽素来不和,皇上如此做,莫非是离间计?”

    “是,关究和于泽不和,是因为两人的立场不同,一个是保皇党,一个是蜀王党,平日里没少作对,相互攻讦更是家常便饭,其实不必费心去挑拨。我让人去给关究送信,不管信中内容是什么,于泽都会对其产生怀疑,再让人在他们耳边吹吹风,让他们内乱,那豫城便唾手可得。”

    “城中有赵国的细作,还是两人的身边人?”

    赵韩青点点头,道:“是,关究的小妾湘莲是我们的人。”

    听他这么说,司华遥便明白了其中关窍,道:“若我没猜错,皇上所说的送信只是做做样子,只要湘莲对外不小心透露一句,传到于泽的耳朵里便可,然后让湘莲在关究耳边吹吹枕边风,那你这离间计便成了。”

    “哥哥说得一点不差。”赵韩青崇拜地看着司华遥,道:“我来之前刚刚收到湘莲的传信儿,信中说关究收买了不少人手,打算三日后对于泽动手,到时混入城中的细作,趁乱打开城门,那豫城便是我们的了。”

    司华遥点点头,道:“未免出现意外,皇上明日便回吧。”

    “明日?”赵韩青委屈巴巴地看着司华遥,道:“我这才刚和哥哥温存了一日。”

    司华遥无奈地说道:“战局瞬息万变,皇上是主帅,本就不该在交战时离开太久。况且以后的日子还长,我们有的是时间,不在乎这一两日。”

    “那哥哥能否答应我一个要求?”

    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司华遥不禁有些好笑,道:“看来皇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这儿等着我呢。”

    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拆穿,赵韩青‘嘿嘿’笑了两声,撒娇道:“哥哥就答应我嘛。”

    “先说说什么要求,我再考虑是否要答应。”

    “下次我回来,我们能否做两次?”赵韩青说也就罢了,还伸出了两根手指。

    司华遥见状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阵哭笑不得,没想到他竟将这种事说的这么直白。

    “皇上,我之前便说过,现在两国正值交战,你又是主帅,不能任性妄为!”

    “我知道。”赵韩青忙不迭地点头,道:“我会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过拿下豫城后,大军总要休整,抽出一日与哥哥温存,也不行吗?”

    司华遥沉吟片刻,点头说道:“好。”

    赵韩青一怔,没想到司华遥竟这般爽快地答应下来,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眼睛亮的好似一百瓦的电灯泡,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司华遥本想逗逗他,可他这副模样,突然改变了想法,两人是情侣,做令两人都能愉悦的事,又有何不可,何必扭扭捏捏。

    两人用完早饭,便出了房门,打算在四周散步消食,赵韩青瞥了一眼司华遥的手,走上前一把攥住。

    司华遥转头看了过去,虽然他面上带着笑,眼中却有一丝紧张,分明是在强作镇定。司华遥眼底漾起笑意,挣开赵韩青的手,随即与他十指相扣。赵韩青先是一怔,随即又喜笑颜开,将司华遥的手握得更紧。

    司华遥抬头看向天空,忍不住感叹道:“今日的星空真美!”

    赵韩青也跟着看了过去,笑着说道:“天空很黑,星星很亮,就像哥哥的眼睛。”

    司华遥闻言眼底的笑意更浓,他并非第一次恋爱,但心动的感觉反而更加强烈,这大概就是彼此相爱与单相思的区别吧。

    “哥哥。”赵韩青依偎在司华遥身边,仰头看着他,道:“此时此刻我觉得很幸福!”

    司华遥挣开他的手,将他揽进怀里,忍不住喟叹一声,道:“我亦是!”

    赵韩青抱住司华遥的腰,道:“哥哥的身子现在如何了?”

    “还好。多亏了章辙和江林带回来的回春草,否则我不会有今日。”

    “回春草?”赵韩青紧了紧手臂,道:“那种药很难寻吗?”

    “药只有在西南才有,而且采下后还有时效,若不能在这个时效内配制成药,便如杂草一般,没有任何作用。”

    “那我多派些人,让他们去西南寻药,这样哥哥就不怕没药调理身子。”

    “也好。不过药方只有章辙知道,还需从他那儿拿了药方,再做打算。”

    “那哥哥明日便让人回去取药方,这里若是人手不够,我便让玄影他们留下保护哥哥。”

    “我在这里呆着,又不出去,用不了那么多人。倒是皇上,身处战场,身边不能少了人。”那段似梦似幻的记忆中,司华遥切切实实地体会了征战沙场的危险,忍不住叮嘱道:“战场上刀剑无眼,皇上还要小心谨慎,切莫贪功冒进!”

    “哥哥放心,有哥哥在这里等着我,我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赵韩青顿了顿,接着说道:“哥哥还是唤我‘青儿’吧,叫皇上太过生疏。”

    “叫‘皇上’叫习惯了,不必总是改口。况且,只要心里有彼此,称呼不过是个代号,无所谓什么。”

    这些都是小事,赵韩青也并未纠结。

    春海看着相互依偎的两人,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他能感受到司华遥发自内心的喜悦,这是他跟随司华遥这么多年,从未感受过的。他本应为司华遥高兴,可就是看赵韩青不顺眼,就好似自己辛辛苦苦种的小白菜,被一头猪给拱了的感觉。

    春海上前几步,道:“主子,山上凉,又起了风,未免感染风寒,您还是回去吧。”

    不待司华遥说话,赵韩青率先开了口,语气中难掩关切,道:“确实有风。哥哥,我们赶紧回去吧,千万别着凉。”

    司华遥松开了怀抱,道:“好,那就回去吧。”

    赵韩青很自觉地拉住司华遥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依偎着回了浮游寺。

    春海看着赵韩青的小动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随即跟了上去,道:“主子,禅房里的床太小,怕是睡不下两人,为保证主子能休息好,奴才让江林收拾了另一间房,您看是否让赵皇去那间房睡。”

    赵韩青闻言不悦地瞥了春海一眼,哪能不明白他的心思,道:“若哥哥嫌禅房里床小,那便再搬一张过来,两张床并在一起,便不小了吧。”

    春海没理会赵韩青,继续劝道:“主子,这里是佛门净地,还是避讳一些的好。”

    “该做的,不该做的,我们都做了,这时候再讲什么佛门净地,实在太假,佛祖反而会不悦。况且,哥哥又不信佛,何必忌讳那么多。”赵韩青直接怼了回去。

    春海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道:“赵皇可以不在意主子的命,但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不能不在意,主子的命便是我们的命,容不得有半点差池。”

    “我何时不在意哥哥的命了?你……”

    “别吵。”见两人要吵起来,司华遥忙出声阻止,道:“明日皇上便要离开,今日便不必麻烦了,便与我一起吧。”

    春海一听赵韩青明日就走,难看的脸色缓和了些许,道:“是,奴才遵命。”

    虽然这一局是赵韩青赢了,可他怎么都高兴不起来,春海他们都是司华遥身边最信任的人,在司华遥心中的分量很重,只是他们对他相当排斥,而他又因为要打仗,不能时常留在司华遥身边,若他们在司华遥耳边时不时说他几句坏话,时间一长,难保司华遥不会听进心里。想到这儿,赵韩青心里更加没谱,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春海,思量着要怎么才能将他们拉拢过来。

    司华遥将赵韩青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难猜出他心中所想,不禁感觉有些好笑,不过他并不打算插手。他对春海等人的感情很深,在他眼中他们是伙伴、是亲人,若赵韩青能得到他们的认可,那就再好不过。

    两人洗漱过后,便相继上了床,赵韩青依旧穿着司华遥的中衣,依偎在他身边,一起看着书。

    “哥哥,听婉容皇姐说,在你们那个世界,已经很少有人看这种书,而是看……看什么来着?”

    “是电子书。”司华遥解释道:“我们那个世界电子设备十分发达,很多书都被上传到网上,可以下载看,也可以在线看。”

    赵韩青好奇地看着司华遥,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网上?那是什么网?下载又是什么?”

    “网是指网络,是虚拟的,并非你想象的渔网,或者其他真实存在的网。怎么和你解释呢,这其中涉及了太多的知识,一时半会儿也跟你讲不清楚。”

    “没关系,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哥哥可以慢慢跟我讲。”

    司华遥一怔,随即笑着说道:“皇上说的对,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总能跟你讲清楚。那今日我们就先讲电吧。”

    “好,都哥哥的。”

    “电是……”

    司华遥将书合上,耐心地跟赵韩青讲着,什么是电,怎么获取电,电的功能等等。赵韩青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问上几句,有时问的问题连司华遥也答不上来。两人就这么一问一答,时间便从指缝中溜走,直到后半夜,赵韩青的眼睛依旧亮晶晶的,丝毫没有睡意。

    司华遥将书放在桌上,吹熄了桌上的蜡烛,道:“夜深了,快睡吧,明日皇上还得赶路。”

    “时间为何过得这么快?”赵韩青抱进司华遥,趴在他的身上,道:“哥哥,我现在还没离开,便已经开始想你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油嘴滑舌!”司华遥轻抚着他的头发,忍不住叮嘱道:“明日回去时,不必太赶,路上定要多加小心。”

    “嗯,哥哥放心,只要有你在,我定平安归来。”

    第146章

    第二天清早, 精准的生物钟,让司华遥准时醒来,转头看向依旧在沉睡的赵韩青, 未免吵醒他,并未如往常般起身, 而是闭目养神。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 赵韩青终于有了清醒的迹象, 在司华遥怀里蹭了蹭,睡眼朦胧地睁开双眼,见司华遥正看着他, 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哥哥。”

    司华遥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发,道:“睡饱了?”

    赵韩青撒娇地蹭了蹭, 道:“没有,不想起床。”

    司华遥闻言有些无奈, 道:“若是在京都, 此时都快散朝了,你还没睡饱?”

    “不一样, 在哥哥怀里总觉得睡不够。”许是真的没睡醒, 赵韩青说话时带着些鼻音。

    脱口而出的情话, 还是在这样毫无防备的时候说出, 让司华遥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道:“快起吧,早点往回赶,还有时间休息。”

    赵韩青耍赖地抱紧司华遥, “不想起,哥哥容我再睡会儿, 就一会儿。”

    司华遥无奈地笑了笑,道:“你不起,我总要起,喝药的时间到了。”

    听司华遥这么说,赵韩青随即松了手,道:“那我们一起。”

    司华遥眼底闪过得逞的笑意,想要拿捏赵韩青真得很简单,因为在他爱他。

    两人起床后,一起用了早饭,赵韩青还想再磨蹭一会儿,却被司华遥狠心地赶出了庙门。与他一同被赶出来的,还有被绑了一天一夜的玄影和清影。

    赵韩青明白司华遥这么做,是想他不必那么赶,无论是路上,还是回营后,都有休息调整的时间,这样才能有足够的精神,去应对瞬息万变的占据,所以他虽然很是不舍,却并未过多纠缠。

    玄影忍不住出声问道:“主子,他们是谁?为何对主子如此无礼?”

    赵韩青冷眼看了过去,道:“他是谁,你们无需过问,也不准对任何人提及,否则军法处置,绝不轻饶!”

    玄影见状心中一紧,躬身说道:“是,主子。”

    “这次你违抗君令,私自上山一事,没那么容易了结,不过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朕暂时给你记上,若再犯一次,你们便自裁谢罪。”他是帝王,他要的是身边的人绝对服从,而不是打着为他好的名义,违抗他的命令。

    玄影闻言心里一阵发寒,和清影对视一眼,齐声说道:“是,属下遵命!”

    三人没再多话,很快便下了山,在清影的带领下,来到藏马之处,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好在城外已经没了人,否则他们的马还真不一定能留住。

    春海一直尾随在后,将他们的行踪看在眼里,直到他们走远,才重新返回山上。

    一路飞驰电掣,天刚暗了下来,他们便来到了营门前,亮出令牌后,相继进了大营。

    “皇上,您终于回来了!”小喜子欣喜地迎了过去。

    赵韩青边走边问道:“豫城可有消息传出?”

    小喜子如实答道:“回皇上,我们并未收到消息。”

    “那齐国那边可有袭扰?”赵韩青掀开帐帘,大步走了进去。

    “没有,皇上走的这两日,齐国那边很是安静。”

    赵韩青点点头,道:“吩咐下去,一切照原计划进行。”

    “是,皇上。”小喜子应声,躬身退出营帐。

    赵韩青坐在沙盘前,不禁长出一口气,道:“能否成功在此一举了!”

    明日晚上才会动手,他有足够的时间休整,简单洗漱之后,便躺上了床,之前并不觉得不妥,现在总觉得床太大,也太冷清。他辗转反侧许久,临近天亮才算睡了过去。睡到午时,他终于醒了过来,整个人精神焕发,斗志高昂,只等晚上好好打一场。

    豫城将军府,于泽正在用晚饭,管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道:“参见将军。”

    于泽见状眉头皱紧,问道:“可是赵国发起了攻击?”

    “不是。”管家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于泽,道:“这是奴才方才收到的,请将军过目。”

    于泽打开纸条一看,脸色顿时变了,道:“此消息可为真?”

    “奴才刚收到消息,便过来禀告将军,并未查证。”

    于泽紧接着问道:“这纸条是谁给你的?”

    “门房的人说是一个小乞丐送来的,他们查问过,是有人给了小乞丐银子,让他给门房传的消息。”

    “那人是男是女,长得什么模样?”

    “据说是名女子,她戴着面纱,小乞丐看不清她的面貌。”

    于泽猜测道:“是名女子,又能获知这般绝密的消息,看来此人是关究身边之人。”

    “想来是看不惯关究叛国,才冒险送来的消息。”管家顿了顿,焦急地问道:“将军,我们该如何应对?”

    于泽忙说道:“你去把陈辉叫来,我有事吩咐。”

    “是,将军。”管家一如来时,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于泽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前几日他便收到关究与赵国秘密联络的消息,只是有些怀疑是赵国用的离间计,虽然他与关究素来不和,但他以为在这种事关国家危亡的关键时刻,身为武将应该清楚该如何做,没想到他竟因私人恩怨选择叛国。

    等了没一会儿,管家便将陈辉带来了,行礼道:“参见将军。”

    于泽摆摆手,直接将纸条递给陈辉。

    陈辉接过纸条看了看,也随之变了脸色,道:“将军,此事是真是假?”

    于泽摇摇头,道:“今日是你值守,你去军中巡查,不会引人怀疑,若有任何异动,马上回来禀告。”

    “将军,既然我们得到了消息,为何不提前动手?”

    于泽蹙起眉头,道:“这纸条不知是真是假,万一是赵国的离间计呢?在这种危亡时刻,最重要的是全军上下都能万众一心,若因此惹恼了关究,便得不偿失。”

    “若万一是真的呢?”陈辉担忧道:“关究的目标是将军,您不能坐以待毙,以防万一,还是先抽调兵马保护将军府为上。”

    于泽沉思片刻,道:“你拿着我的令牌,三更过后再调兵,赶来将军府。”

    陈辉闻言一怔,随即说道:“将军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在这种危机时刻,他若当真选择叛国,那就该杀!”

    “是,将军。”陈辉领命而去。

    关究的书房内,湘莲正为关究泡茶,亲信杨荣前来禀告:“将军,咱们的人已经准备就绪,随时都可出发。”

    关究满意地点点头,道:“老子忍了这么多年,这次终于能出这口恶气了。”

    湘莲将倒好的茶放在关究手边,魅惑一笑,道:“将军英明,只待过了今晚,那于泽就是投敌叛国的恶贼,不止他要死,他们全家一个也跑不掉。如此一来,不仅将军出了气,还为王爷扫除一个祸害,这就是一箭双雕啊!将军之智谋,奴家佩服!”

    关究被捧得心花怒放,捏住湘莲的下巴,笑着说道:“美人这张小嘴就是甜,本将军喜欢。”

    “奴家能讨将军喜欢,那是奴家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湘莲抱住关究的脖子,顺势坐在了他腿上,道:“将军,奴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美人有话直说便可。”关究边说,边对湘莲动手动脚。

    湘莲娇嗔地按住关究的手,道:“将军,正事要紧,待过了今晚,将军想如何,湘莲便如何,绝对让将军满意。”

    关究虽然被勾得心痒难耐,却也清楚今晚的行动至关重要,道:“美人可要记好自己说的话,待明日本将军定好好侍候你。”

    “讨厌!”湘莲不轻不重地打了关究一下,接着说道:“将军,未免咱们的人中混入细作,知晓咱们的计划,奴家以为还是提前动手为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于泽在劫难逃!”

    关究闻言脸色一变,吓了湘莲一跳,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让他产生了怀疑,刚想开口补救,就见关究勾起嘴角,用力捏住她的脸,道:“美人不止有美貌,还很聪明,不愧是本将军的人。”

    脸被捏得很痛,湘莲却笑了起来,道:“奴家是将军的人,自然要事事为将军着想,奴家的荣华富贵,还指着将军呢。”

    “好,待本将军做了这一城之主,定不会少了你的好处。”关究转头看向杨荣,道:“你去通知兄弟们,半个时辰后行动。”

    “是,将军。”杨荣转身离开。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于泽并未将家人送出将军府,而是将他们悄悄安置在密室之内。

    夜半三更,距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于泽身穿铠甲坐在正厅,等着关究的到来,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管家急匆匆地跑进来,许是太过着急,被门槛绊了一下,踉跄地往前冲,差点摔在地上。

    于泽见状心里一惊,忙起身问道:“怎么了?”

    管家喘了口气,道:“将军,他们来了,关究的人已将将军府团团围住!”

    “现在距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怎么可能……”于泽突然顿住话头,道:“难道那张纸条是关究让人送来的,咱们中计了!”

    “中计?”管家愣了愣,随即问道:“那我们现下该怎么办?”

    于泽的脸色异常难看,道:“我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派人翻墙出去,去军营通知陈辉救援。”

    “是,将军。”

    于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道:“你记住,我们能否活下来,就看是否有人能逃出去,叫来救援。”

    “是,将军!”事情紧急,管家急忙跑了出去。

    于泽起身,走出正厅,来到了院子里。

    ‘砰’的一声大门被撞开,门房的人被撞倒在地,顾不得身上的疼,急忙爬了起来。

    一队手持兵刃的齐国士兵冲了进来,随后便是罪魁祸首关究。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大门,看向院子里的于泽,见他铠甲在身,神情微微一愣,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却被他强行甩了出去,事到如今,就好似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道:“呦,这不是于将军嘛,这大晚上的不请自来,还请于将军海涵。”

    于泽冷眼看去,道:“关究,我本以为你除心胸狭隘以外,还算个男人,没想到竟勾结楚国,意图投敌叛国,真是武将之耻!”

    听于泽这么说,关究的脸色沉了下来,道:“于泽,你处心积虑地陷害我,我岂能坐以待毙,今日便将你拿下,投敌卖国的罪名你背定了!”

    “我陷害你?我何时陷害过你,你……”

    不待于泽说完,耳边响起一阵破空声,一支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关究射了过去。

    “将军小心!”

    关究不愧是驰骋战场的老将,紧急关头躲了躲,那支弩箭‘噗’的一声,射在了关究的手臂上,并未伤到要害。

    “啊!”关究痛呼出声,低头看去,那弩箭竟将他的手臂射穿。

    于泽见状猛地回头,扫视身后众人,脸色难看地说道:“谁动的手?”

    众人一脸无辜,道:“将军,没有您的命令,我们怎敢动手。”

    关究不由怒火中烧,抬头看向于泽,道:“与你共事多年,没听说你竟喜欢唱戏。想杀我,就直说,何必装腔作势!”

    于泽想要拖延时间,没想到暗中竟射出一支弩箭,勾起了关究的怒火,急切地解释道:“方才的冷箭分明是有人在故意为之,目的就是挑起我们内斗。关究,你为官多年,这点事都看不透?”

    关究冷声说道:“于泽通敌卖国,人人得而诛之,杀!”

    于泽的脸色愈发难看,“关究,你敢!我可是齐国二品武将!”

    关究不想再与他废话,冷声喝道:“杀!”

    全副武装的士兵朝着将军府的护卫很快短兵相接,厮杀声、惨叫声、兵刃的交击声,撕破了寂静的夜,让人不寒而栗。

    于泽见状抽出兵刃也冲了上去,事到如今只能撑多久是多久,至少在援军来之前,保住密室里的妻儿。

    于泽的护卫虽然个个是好手,只可惜双方人数悬殊太多,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便落入下风。尤其是于泽,是关究的重点照顾对象,七八个人围着他打,打倒一个,又有两个冲上来,即便他武功不弱,也只有招架之力。

    关究一咬牙拔出手臂上的弩箭,转头看向身边的护卫,道:“拿箭来。”

    护卫一愣,随即将背后的弓箭取下来,递给了他。关究搭弓上箭,对准场中的于泽,瞅准时机,一箭射了过去。

    破空声响起,于泽本能地看过去,见关究放冷箭,忙一把拉过一名士兵,挡在自己面前。箭穿过士兵的身体,士兵喷出一口鲜血,后知后觉地低头看去,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对面的于泽。鲜血喷在脸上,一股浓重的腥味,于泽将士兵的身体踹到,抬手格挡看过来的钢刀。

    关究见未能命中,心中气闷,再次搭弓上箭对准于泽,寻找出箭的时机。

    有了方才的惊险,于泽不得不分神留意关究,原本就只是招架的他更加吃力,被人抓住空子,一刀砍在了背上。剧痛传来,于泽闷哼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冲,而就在这时关究的箭射了出去,正中于泽的腹部。

    “将军!”管家见于泽被打倒在地,心中一惊,不由大喊出声。

    于泽不敢怠慢,强忍着剧痛,以最快的速度踉跄地爬了起来。可他身边的敌人太多,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他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手中的佩刀好似千斤重。

    关究得意地看着他,随后将手里的弓箭递给护卫。而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又是一阵破空声响起,紧接着一支弩箭射了过来,关究来不及躲闪,身上又挨了一箭,正中他的胸口。

    关究身子一僵,一把将身边的护卫拉至身前,挡住了自己。

    关究强忍着剧痛,从护卫身后探出头来,凶狠地说道:“杀!把于泽给我杀了!谁能杀了他,赏银一千两!”

    有钱能使鬼推磨,听关究这么说,士兵们活络了心思,纷纷上前对准于泽就砍,力竭的于泽已无招架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砍在自己身上,随后不甘倒下,最后看去的方向正是管

    管家明白于泽的意思,悲痛地点了点头。于泽见状吐出一口气,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杨荣挥挥手,示意众人停手,随后蹲下身查看于泽的状况,道:“将军,于泽已死。”

    关究嘴角扬起,咧开嘴笑了笑,想要说话,却吐出一口鲜血。

    杨荣见状大吃一惊,忙问道:“将军,您没事吧?”

    关究擦掉嘴角的血,道:“我福大命大,怎会有事?你带人把于泽的家眷都带出来。”

    杨荣看了一眼关究胸口的弩箭,道:“将军,您受伤了,还是先请大夫为将军诊治为好。”

    关究眉头一皱,道:“照我说的做!”

    “是,将军!”

    杨荣带人去了后院,不过很快他便又回转,关究正坐在正厅,让大夫为他治伤。

    关究见只有他一人进来,不由皱紧了眉头,道:“人呢?”

    杨荣答道:“回将军,属下没找到于泽的家眷。”

    “没找到是什么意思?”关究不悦地说道:“咱们的人一直监视着将军府,他们没有出去过,就在这座将军府内,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搜,给老子一寸一寸地搜,看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将军。”杨荣又带人退了下去。

    大夫刚给关究把完脉,不待他说话,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士兵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将军,不好了,陈辉带人冲了进来!”

    “陈辉?”关究闻言下意识地站起身,回想于泽身上穿的盔甲,道:“陈辉怎会带人过来,到底是谁泄露的消息?”

    大夫见状急忙说道:“将军,千万莫要动气!”

    关究转头看向大夫,想要说话,只觉得喉头一热,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随后眼睛一花,不由自主地跌坐在椅子上。

    大夫见状神色中闪过惊慌,忙跪在了地上,道:“将军,那一箭伤了您的心脉,您怕是命不久矣。”

    关究一怔,随即捂住了胸口,发怒道:“胡说八道!来人!”

    ‘噗’,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将军,您千万不能动怒,否则后果……”

    虚弱的感觉奔涌而来,关究终于相信了大夫的话,眼中闪过恐惧,急切地说道:“本将军命令你,马上给我治伤,否则我现在就砍了你!”

    大夫跪在地上,求饶道:“将军已经回天乏术,小人已是束手无策,求将军大发慈悲,饶小人一命!”

    关究又想动怒,突然眼前一黑,缓了好一会儿,看向来报信的士兵,道:“去找杨荣。告诉他,杀……杀光这里所有人,否则投敌叛国的罪名就是他的。”

    士兵有些怔忪,一时没反应过来。

    关究以为他听到自己快死了,便生了二心,心中恼怒,道:“你们杀了主将于泽,不止陈辉不会放过你们,皇上也是。若想活命,只能杀了陈辉,他和于泽通敌卖国,你们动手是为民除害……还不快去!”

    “是,属下这就去。”士兵听明白了,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在他出去后,关究又吐了一口血,他伸手去抓大夫,却眼睛一黑,倒在了椅子上。

    身后的护卫连忙上前,扶住关究的身子,喊道:“将军,将军,您怎么样了?大……”

    他刚抬起头,脖颈突然一凉,紧接着剧痛传来,鲜血喷溅而出,他转头看过去,只见大夫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正冷森森地看着他。

    大夫推到护卫,又在关究心口处补了一刀,确定他已死后,在他身上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背起药箱走了出去。

    陈辉得知于泽被杀的消息,不由怒火中烧,下令围剿。而杨荣也收到了关究的话,明白他说的没错,他们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下令迎战。于是一场内乱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湘莲带着人来到了城门处,城门守卫拦住了他们,警惕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湘莲拿出关究的令牌,道:“奉关副将之令,出城求救。”

    守卫接过令牌看了看,随即和同伴对视一眼,道:“于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城,请回。”

    湘莲转头看向身旁的男子,道:“将军有令不得出城,那我们回去该如何交代?”

    男子无奈地说道:“直言便可,这是于将军的命令,我们也没办法。”

    湘莲点点头,看向守卫,道:“劳烦将令牌还我。”

    守卫见状上前一步,将令牌递了过去,湘莲在接的同时,按动袖箭的开关,弩箭射了出去,正中守卫的咽喉。

    混战一触即发,湘莲虽是女子,确有不俗的身手,杀起人来毫不手软,转眼间便有两人死在她手上。

    湘莲见有援兵赶来,忙叫道:“我来拦着,你们去开城门!”

    湘莲虽然身手不错,气力却不足,还是由男子去开城门快些。

    只是援兵来得很快,他们的人手不足,湘莲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便受了伤,见有人想要过来帮忙,大声叫道:“不必管我!开城门!”

    同伴闻言心中焦急,却也知道若城门打不开,他们都得死,且死得毫无价值,他们必须以大局为重。

    湘莲拼劲全力阻拦援兵,可她毕竟只是一名女子,怎能拦住那么多全副武装的士兵,被一□□中,逼到了墙上。而其他人也硬扛着那些人的刀枪,将城门打开了一条缝。

    她看着缓缓被打开的城门,不禁落下泪来,吐出一口鲜血,呢喃道:“我终究是回不去了……”

    第147章

    见城门被打开, 城外的赵国大军一拥而上,冲了进去,控制了城门, 僵持了近月有余的交战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

    身着盔甲的赵韩青来到湘莲身前,翻身下马, 看着她身上被洞穿的伤口, 眼中满是心疼和悲痛, 伸手轻抚她大睁的双眼,轻声说道:“辛苦了,朕会将你送回故土, 好好安葬。”

    若非有她和她的同伴,他们要攻破豫城很难,若是拖得久了, 说不准最后的战局会如何,经此一役, 他们将名垂青史。

    陈辉和杨荣正打得如火如荼, 手下士兵也死伤无数,他们心里都清楚, 今日谁能活着从这儿出去, 谁就掌握话语权, 所以他们之间只能是你死我活的结局。

    就在此时, 门外的人急匆匆跑了进来, 脚下一绊摔在了地上,气喘吁吁地大喊道:“不……不好了,赵军杀进来了!”

    交战双方下意识地停了手, 茫然地看向陈辉和杨荣。

    陈辉率先反应过来,冲上来揪住士兵的衣领, 道:“赵军怎么可能杀进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我没胡说,他们杀进来了,真的杀进来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厚重的铠甲的撞击声,随即一队人马闯了进来,他们身上穿的正是赵国的铠甲。

    杨荣怔怔地看着进来的赵军,不敢置信地说道:“怎么可能,你们怎么可能进得来?”

    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转头看向陈辉,质问道:“你们当真叛国!”

    陈辉顿时变了脸色,道:“杨荣,你休要血口喷人!”

    “城门守将是于强,于泽的堂弟,若不是你们叛国,赵军怎么可能进得来!”

    陈辉神色一滞,道:“这定是赵军的阴谋,我们从未叛国!”

    赵军大将姚敏秋见他们事到如今,依旧是狗咬狗,不禁一阵冷笑,道:“降者不杀,否则杀无赦!”

    “陈辉,你这个叛徒,我杨荣与你们不共戴天!”杨荣四下看了看,大声说道:“兄弟们,今日赵军……”

    不待他说完,一支长箭射出,正中他的咽喉,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拔,鲜血顿时喷溅而出,他犹如出了水的鱼儿,努力地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抽搐了几下后,便失去了生息。

    众人被这一幕惊住,没想到赵军竟然说动手就动手,完全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姚敏秋冷眼扫过众人,道:“如今城门失手,城中到处是我赵国大军,识时务的便放下武器,还能苟一条活命,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你们可要想清楚。”

    陈辉看着倒下的杨荣,猛然醒悟,他们都中计了,关究没有叛国,他们是中了离间计。只是现在醒悟为时已晚,豫城城门大开,他们唯一的依仗没了,更何况还是如今这样的局面。只是他是齐国武将,怎能不战而降。

    “杀!为了齐国,杀!”陈辉挥舞着佩刀便冲了上去。

    齐国士兵对视一眼,亦握紧手中的兵刃,朝着赵军冲去。

    姚敏秋看他们的眼神变了,明知必死无疑,还拿起武器往前冲,这才是真正的士兵。但作为对手,他们之间只有你死我活,他挥了挥手,顿时箭雨飞落,惨叫声再次响起,冲过来的齐国士兵纷纷倒下。

    赵韩青没费多大功夫,便拿下了豫城。事后,他下令军队不许惊扰豫城百姓,违令者军法处置。

    城中百姓原本人心惶惶,躲在家中不敢出门,唯恐有赵国军士闯进来。可等了一日,也没听到动静,大胆的人便打开房门探头往外看,发现有赵国军队在巡逻,却没有进民宅的打算。

    赵韩青更是找来城中素有威信之人,让他们出面稳定民心,一开始大家还半信半疑,可接连数日也没见赵军闯进家门,便慢慢放心下来。大胆的人甚至和往常一样出摊,一来二去出来的人也就多了,对赵军的排斥也越来越小。

    这些都是赵韩青在回来之前,司华遥亲叮咛万嘱咐的事,赵韩青很自然地执行,他现在就是个盲目恋爱的愣头青,但凡司华遥说的话,他一律照办。

    执行下来效果是明显的,赵韩青很是骄傲,这么聪明的人是他的人,怎能不得意。

    浮游寺中,司华遥在禅房练字,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春海推门走了进来,道:“主子,您该喝药了。”

    司华遥放下笔,将药碗接了过来,道:“皇上走了几日了?”

    听司华遥提起赵韩青,春海下意识地皱眉,却还是如实答道:“回主子,五日了。”

    “五日了……”司华遥一口气将药喝完,又喝了口茶漱了漱口,接着说道:“若事情进展顺利,他应该已经拿下豫城。”

    “主子,您真的打算在此常住?这里要什么没什么,上山下山十分麻烦,不利于主子静养。”春海不想司华遥的注意力在赵韩青身上,强行转移话题。

    “这里清净,最适合静养,可是你们上山下山觉得烦了?”

    春海闻言忙说道:“不是,主子,奴才没那个意思。”

    司华遥哪能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道:“没那个意思,那就安心在这儿呆着。”

    拿下豫城后,赵韩青并未停留,连夜行军赶往历城,他让一队人马穿上齐国军士的衣服,佯装豫城守军,拿着于泽的令牌过来求援。

    天将亮未亮,历城城门外,一队人马冲了过来,城头的齐国守军很快便反应过来,一边命人去传信,一边拿出弓箭,接连射箭阻止他们的靠近。

    城头的守军大声喊道:“来着止步!”

    千户裴烬勒住马头,回头看向身后的旗手,道:“挥旗。”

    旗手领命,挥舞着手中的齐国大旗。

    裴烬扬声喊道:“我们是豫城的守军,奉于将军之令,前往历城求援。”

    城头守军出声问道:“有何凭证?”

    裴烬答道:“我们有于将军的令牌。”

    城门守将乔梁得了消息,大步登上城楼,听到了方才的对话,道:“让他们将令牌放进篮子。”

    篮子缓缓放下,城头守军再次喊道:“将令牌放进篮子里。”

    裴烬翻身下马,将身上的令牌放进篮子里,篮子随即被拉了上去。

    乔梁拿出令牌仔细辨别,并未发现不妥,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将军,天还未亮,此时开城门是否不妥?”

    “豫城还在坚守,难不成赵军还能越过豫城,来到咱们这儿?”乔梁最讨厌的便是别人质疑他的命令。

    “将军,还是禀告孙将军一声吧。”

    乔梁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道:“开城门,出了任何事,我担着。”

    “是,将军。”守军无奈只得领命,跑下了城头,对门口的守军说道:“乔将军有令,开城门。”

    门口守军听得一愣,却也没有多问,抬起门闩将城门打开。

    裴烬一看他们当真开了城门,也是微微一怔,随即翻身上马,招呼众人缓缓靠近。见他们没有阻拦,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进了城门,他们二话不说,挥刀砍向守军,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赵韩青远远看到城门打开,立即抽出佩刀,直指历城,道:“城门已开,给朕杀!”

    骑兵顿时翻身上马,朝着城门冲了过去。

    城头上的乔梁刚转身准备下去,突然听到一阵震天响的马蹄声,茫然地回头,却发现黑压压地赵国大军冲了过来。他被吓得肝胆欲裂,忙喊道:“快关城门!快关城门!”

    裴烬等人在城门处左冲右突,拦住过来支援的齐国士兵,他们只需支撑到大军进城即可。

    “射箭!射箭!”乔梁忙命令道:“阻止他们!阻止他们!”

    可是为时已晚,赵国骑兵的速度非常快,尽管有弓箭手尽量阻拦,还是被他们闯了进来。

    乔梁面色苍白,在他下令打开城门的那一刻开始,历城的结局便已注定。而他就是那个引狼入室的罪人。

    激战很快开始,赵国大军犹如潮水般涌入历城,大街小巷皆传来厮杀声,城中百姓家家关门闭户,安静的仿佛与外面是两个世界。正如乔梁所想,在他下令开城门时,一切皆以注定。

    本来两人约好,待赵韩青拿下豫城,便回浮游寺,可过去了半月,人也没回来,司华遥忍不住担忧,派姜然前往探听消息。

    又等了三日,姜然这才回返,风尘仆仆,一身狼狈。

    司华遥让春海给他倒了杯水,问道:“前方战况如何?”

    姜然喝了口水,道:“赵军大获全胜,不仅拿下了豫城,还在一日之内拿下了历城。”

    “连下两座城池?”不说姜然,就连司华遥也十分惊讶,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姜然虽然身体十分疲惫,眼中却闪着兴奋的光,道:“赵军拿下豫城后,赵皇让部下化妆成齐国军士的模样,前往历城求援,历城城门守将竟当真给他们开了门,他们进入城门后,偷袭了城门守将,拼死阻拦齐国军士关闭城门,让赵国大军入内,城门守将见大势已去,便宣布投诚。”

    司华遥听得一阵无语,道:“城门守将怎会轻易给人开门?”

    “应是他们手中有令牌,或者是密信,骗取了守将的信任。”

    司华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着说道:“皇上确有领军天赋。”

    春海闻言很是不以为然,道:“只能说历城的城门守将太蠢,在如此紧张的时刻,竟能轻易打开城门。”

    “皇上在豫城停留了月余,迟迟拿不下,这便让历城守将有些掉以轻心。再加上豫城被攻破声音不大,别说历城,就是豫城百姓也被蒙在鼓里。皇上这时趁机派人前往历城,并不会引人怀疑,更何况他们手中有豫城守将的令牌或者密信,历城守将打开城门也算说得过去。”

    “主子有所不知,赵皇当真用兵如神,在拿下历城后,他竟率军返回铭城,在培县伏击了前来救援的楚国大军,以五万的兵力对抗楚军十万,而且还打胜了!”姜然兴奋地犹如自己打了胜仗一般。

    “培县?”司华遥吃惊地看着姜然,忍不住赞叹道:“他竟料到楚国想绕后切断赵军退路,与齐国前后夹击的想法,不愧是能一统天下的帝王之才。”

    春海听后面色有些古怪,道:“若换成主子,定也能做到。”

    司华遥好笑地看向春海,道:“我虽能料到,却未必能将时机掌握得这般恰到好处。皇上在领军方面确实是天纵奇才。”

    “那是碰巧了。”春海根本不买账,道:“反正在奴才心中,他连主子的手指头都比不上。”

    司华遥闻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长出一口气,道:“他没事便好。”

    “主子,我觉得赵皇这一两日便会上山。”

    对于赵韩青,姜然之前也不待见,不过他却是最早接受赵韩青的人,因为他觉得只要司华遥和赵韩青在一起能够开心快乐,那就没什么问题。再加上赵韩青这几场仗打得实在漂亮,让他心生佩服,便逐渐对赵韩青改变了态度。

    司华遥点点头,道:“皇上这半月东奔西走确实劳累,也该歇几日了。姜然,你下山买些好菜,给皇上好好补补。”

    “是,我这就下山。”

    见姜然转身要走,司华遥又叫住了他,道:“还是让春海去吧,这几日你也辛苦了。”

    姜然看了一眼春海,笑着说道:“多谢主子关心,我不累。”

    “主子让你歇着,你便歇着,哪那么多话。”春海顿了顿,接着说道:“主子放心,奴才定将此事办好。”

    “嗯,去吧。”

    春海没再多说,转身出了禅房。

    姜然有些担忧地说道:“主子,春海公公对赵皇有些意见,您让他去,是否有些不妥?”

    姜然倒不是怀疑春海要谋害赵韩青,但捉弄倒是极有可能。

    “无妨。”司华遥笑了笑,道:“我相信春海懂得轻重。你回房歇着吧,这几日辛苦你了。”

    “好。主子若有事,叫我一声便可。”这几日来回奔波确实有些累,姜然也没矫情,转身离开了禅房。不过江林被司华遥派去拿药方,若春海再下山,那就只剩下他自己,所以才会这么说。

    司华遥点点头,道:“去吧。”

    确定赵韩青安全无虞,司华遥便放下了心,重新坐下,继续练字,很快便静下心来。虽然他们刚确定关系不久,但彼此有自己的事要做,不会心生不满或者埋怨,因为在他们心里国家大义,重于儿女私情。

    一天很快过去,司华遥靠在床头看了会儿书,便吹熄了烛火准备睡觉。半睡半醒间,他突然听到了打斗声,瞬间清醒了过来,随即起身下床,打开门一看,院子里站着五个人,这五个人全是熟人,春海、姜然背对着他,与赵韩青、玄影、清影三人对峙。

    司华遥无奈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春海瞪着赵韩青,道:“主子,某些人不走门,喜欢做贼。”

    玄影闻言顿时变了脸色,道:“放肆!你竟敢……”

    “不得无礼。”赵韩青出声打断玄影,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司华遥,那么久未见实在想得很。

    司华遥挑了挑眉,看向赵韩青,道:“做贼?”

    赵韩青解释道:“哥哥,我只是不想打扰你们休息,故而让玄影翻墙而入,帮我打开院门。”

    见他风尘仆仆,一身狼狈,司华遥顿觉一阵心疼,道:“下次走门,皇上好歹是一国之君,行宵小之事,传出去实在难堪。”

    “好,听哥哥的。”赵韩青朝着司华遥走去,直接绕过了春海和姜然。

    听到赵韩青的称呼,玄影和清影皆是一愣,随即想要跟上,却被春海和姜然拦了下来。

    春海讥讽道:“还想被扔进柴房?”

    玄影的脸色越发难看,道:“你当真以为我怕你?那日若非我分神,你怎么可能抓到我!”

    “成王败寇,还嘴硬,啧,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春海这话是明着嘲讽赵韩青,丝毫没有掩饰的打算。

    司华遥面色一沉,道:“你们若是很闲,便沿着山路跑上十个来回。”

    春海见司华遥面露不悦,见好就收,道:“主子息怒,奴才知错。”

    司华遥见状缓了神色,道:“去烧点热水,让皇上沐浴。”

    春海不情不愿地应声,“是,主子。”

    赵韩青看向玄影和清影,道:“你们也去帮忙。”

    “是,主子。”玄影和清影对视一眼,也是一脸的不服气。

    司华遥无视众人,拉着赵韩青进了禅房,烛光下他看清了赵韩青的模样,两眼青黑,胡子拉碴,哪里还有一点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心疼地说道:“皇上怎么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我本想偷偷进来,让玄影他们烧点水,洗漱一番,再来见哥哥,却忘了春海和姜然都是高手,我们刚刚进院子就被发现了。”赵韩青上前攥住司华遥的手,道:“哥哥不会嫌弃我吧?”

    司华遥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道:“你何种模样,我不曾见过,若嫌弃,又怎会和你在一起。”

    “嘿嘿,哥哥最好了!”赵韩青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完。

    “坐下歇歇。”司华遥拉着他坐了下来,道:“听说皇上用兵如神,竟接连拿下豫城和历城,还成功粉碎了齐楚两国前后夹击的阴谋,我对此十分感兴趣,皇上不妨仔细说来听听。”

    赵韩青愣了愣,眼中闪过恼怒,道:“哥哥听谁说的?”

    司华遥将赵韩青的表情看在眼底,很快便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不禁有些好笑,道:“某人爽约,我总要知道缘由,便派人去查,才得知皇上种种丰功伟绩。”

    “我并非言而无信,只是战局犹如风云变幻,转瞬即逝,我不想浪费如此好的机会,便命人急行军,一举拿下历城。后来又得到探子禀告,说楚国大军有异动,便又马不停蹄地去伏击,实在分身乏术。”赵韩青眼巴巴地看着司华遥,道:“哥哥,你不会怪我吧?”

    司华遥凉凉地看着他,道:“在皇上心里我就这般分不清轻重?”

    “不是,怎么可能!哥哥深明大义,一心为民,是我一生追随的榜样。”赵韩青抱着司华遥的手臂,讨好地笑着。

    “溜须拍马。”司华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接着说道:“你接连拿下豫城和历城,再加上之前的山城和祁县,齐皇那边怕是要坐不住了。”

    “哥哥这都知道?”赵韩青惊讶地瞪大眼睛。

    司华遥看得一阵好笑,道:“演得过于浮夸。”

    “嘿嘿,下次注意,争取演得好点。”赵韩青停顿了停顿,道:“齐国想要和谈,三日后进行。”

    “那楚国那边呢?”

    “楚国那边暂时没有消息。”

    “拿下豫城可曾出现意外?”

    “为了打开城门,潜伏在豫城的人死了多半,活下来的只有三人。”赵韩青明亮的凤眼浮现悲痛之色,随即深吸一口气,道:“不过他们的计划大获全胜,豫城守将于泽和副将关究都死了,我们才能那么顺利地接管豫城,并急行军赶往历城。”

    司华遥闻言心里沉甸甸的,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他们的尸体都找到了吗?”

    “找到了,我已传令下去,将他们送回故乡,好好安葬。”

    司华遥叹了口气,道:“这就是战争,首当其冲的便是生命的陨落,所以要尽快结束征战。对了,蛮人那边也不能不防,不排除他们会趁机开战。”

    “我知道,已经做了部署。”赵韩青靠在司华遥身上,道:“若能早些回来,这场战争就不会有,我只想安稳的和哥哥一起生活。”

    “天不遂人愿,既然开始没有回头箭,那便一往无前。”

    “嗯,有哥哥在,我心里安稳。”赵韩青笑弯了眉眼。

    两人正说话,门外传来春海的声音,道:“主子,水烧好了。”

    “进来吧。”

    房门被打开,春海率先走了进来,随后进来的是玄影和清影,两人抬着浴桶,看上去十分吃力。司华遥有些奇怪,当他们见浴桶放下时,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原来是浴桶里已经灌好了水,浴桶的重量,加上水的重量,不吃力才怪。司华遥看看两手空空的春海,清楚玄影和清影定是被算计,才会出现这种情况,不禁有些好笑,却没有多说什么。

    姜然最后进门,手上拿着赵韩青要换洗的衣服,将东西放下后,众人相继离开房间。

    春海在走到房门口时,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司华遥,道:“主子,佛门清净地,还是要注意一些,况且赵皇东奔西走这么多日,身子也受不住。”

    司华遥听得一怔,脸上顿时有些火辣辣的,道:“马上就要入秋了,我那大氅的毛领旧了,你去捉只兔子回来,要雪白的毛色,一点杂色都不能有。”

    春海身子一僵,清楚司华遥这是恼了,在借此警告他,道:“是,奴才这就去。”

    见房门关上,司华遥转头看向赵韩青,道:“皇上听到了,这里是佛门重地,不能行苟且之事,自己乖乖去沐浴。”

    “哥哥又不信佛,况且‘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只要我们心中有佛,佛祖不会管我们做了什么。”赵韩青眼巴巴地看他,道:“哥哥可是答应过我,待我回来便做两次,不能食言!”

    第148章

    “是皇上爽约在先, 怎能怪我食言?”司华遥推了推他的身子,道:“快去沐浴,皇上这身上都臭了。”

    听司华遥这么说, 赵韩青忙松了手,抬起手臂闻了闻, 随即讪讪地起了身, 道:“确实有些味道, 那我先去沐浴了。”

    “去吧。”司华遥见状眼底泛起笑意,想要拿捏他轻而易举。

    赵韩青本打算叫上司华遥,两人一起洗, 可身上的味道实在是一言难尽,恋爱中的人最怕的就是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赵韩青也不例外, 便打消了这个主意。

    司华遥起身上了床,拿起书看了起来。

    赵韩青瞥了一眼, 又抬手闻了闻身上的味道, 不禁有些忐忑,忍不住泛起了嘀咕:早知道就洗了澡再来了, 他肯定是嫌弃我了。

    赵韩青磨磨蹭蹭地脱着衣服, 还时不时地故意发出一些声音, 可司华遥好似沉浸在书中, 完全没有看过来地打算, 赵韩青不禁有些挫败,赌气地脱掉身上的衣服,抬脚迈进了浴桶。

    司华遥瞥了一眼, 方才虽然并未看他,但清楚他在做什么。他不看, 并非嫌弃,而是心疼他这段时间的东奔西走,不想让他太累。

    热水浸湿皮肤,赵韩青忍不住喟叹一声,说不累那是假的,只是他不想让司华遥担忧。他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会儿,又认认真真地清洗了身子,当然还有头发,最后抬手闻了闻身上的味道,待确定身上香喷喷,并无异味后,这才起身迈出浴桶。

    赤身站在浴桶前,赵韩青拿起帕子,眼睛时不时地看向司华遥,心不在焉地擦着身子,期待着司华遥听到动静能看过来。可司华遥依旧沉迷在书中,甚至连抬头都没抬头。

    “这到底是看得什么书,有我好看吗?”

    赵韩青心中郁闷,漂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走到床前,道:“哥哥,后背我够不着,你帮我擦擦。”

    司华遥靠坐在床上,赵韩青站在床边,他的视线刚从书中移开,便看到了……司华遥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慌忙移开视线,抬头看向赵韩青,若无其事地接过帕子,道:“你转过去。”

    见他赤身裸体,司华遥依旧面不改色,赵韩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道:“山上还是有些冷,我上去,哥哥再帮我。”

    司华遥闻言蜷起腿,让出了位置。赵韩青抬脚上了床,随后背对着司华遥,跪坐在床上。

    完美的身体曲线呈现在眼前,尤其是结实的腰身和臀/瓣,眼前的画面有多么强烈的冲击性,只有司华遥自己清楚,尤其面前这人还是自己心爱之人。他本能地吞了吞口水,压下心中升腾而且的欲/望,抖开被子给他盖上下半/身,这才拿起帕子给他仔细擦着头发。

    虽然很享受司华遥温柔的对待,可赵韩青心里就好似猫抓一样-痒痒的,他更享受两人融为一体的感觉。见勾引不成,赵韩青索性转身抱住了司华遥的脖子,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司华遥微微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化被动为主动,加深了这个吻,直到两人都气息不稳,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赵韩青漂亮凤眼蒙上水雾,直勾勾地看着司华遥,软软地问道:“哥哥,我身上还臭吗?”

    司华遥摇摇头,道;“不臭。”

    赵韩青大胆地用腿环住司华遥的腰,“那哥哥还在等什么?”

    司华遥的眼神一暗,道:“不等什么,马上开始。”

    ……

    筋疲力尽的赵韩青,瘫软地趴在司华遥身上,大口地喘息着,司华遥的手仿佛有魔力一般,让他沉浸其中无法自拔,过了好一会儿,脑袋才恢复清明。他抬头看向司华遥,忐忑地问道:“哥哥为何不要我?”

    “不想你太累。”司华遥揉了揉赵韩青的脑袋,道:“睡吧,很晚了。”

    赵韩青闻言心里感动,又有些愧疚,道:“可哥哥很想……”

    “忍忍就好,我对这种事并不热衷。”司华遥亲了亲赵韩青的额头,柔声说道:“乖,睡吧。”

    赵韩青回吻了一下司华遥,道:“哥哥,让我来帮你。”

    “不……”司华遥来不及拒绝,便被赵韩青吻住的双唇。

    ……

    愚熄……

    “别……”司华遥白皙的手指插进赵韩青的发间,“脏。”

    赵韩青抬头看向他,“哥哥,交给我,可好?”

    看着他的眼睛,司华遥犹豫片刻,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很快他便被温热包裹,大脑像是触电一般,一片空白。

    ……

    看着司华遥苍白的脸上泛上红晕,看着他睿智的眼睛被□□占据,赵韩青有前所未有的成就感,轻声在他耳边说道:“哥哥,我爱你。”

    司华遥渐渐回了神,转头看向他,道:“我也是。”

    赵韩青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在司华遥怀里找个舒服的位置,很快便进入梦乡。司华遥也很快便睡了过去,心中感叹自己的幸运,能在这样一个世界,找到与自己心意相通的人。

    第二日,两人都睡过了头,直到晌午十分才醒过来,赵韩青像一只餍足的猫儿,在司华遥怀里蹭了蹭,笑着说道:“能睁开眼就看到哥哥的感觉真好!”

    司华遥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背,道:“该起了,不然早饭要和午饭一起吃了。”

    赵韩青撒娇道:“可我不想起,就想窝在哥哥怀里。”

    司华遥闻言挑了挑眉,道:“皇上这是想做个昏君?”

    赵韩青撑起脑袋,感慨道:“我终于能体会那两句诗意思了。”

    司华遥感兴趣地问道:“哪两句诗?”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白居易的《长恨歌》?”司华遥哭笑不得地说道:“你这是把我比作杨玉环?”

    赵韩青忙说道:“杨玉环怎能与哥哥比。我只是深刻体会到了唐明皇的苦楚,明明心爱的人就在眼前,偏偏要起床去面对那群有事不出头,无数喳喳叫的蠢货,实在是一件让人无比痛苦的事。”

    司华遥听得一阵好笑,道:“你这比喻倒是新奇。”

    “满朝文武真正能办事、肯办事的有几个,我早就看透了。”

    司华遥总是忘记他已经经历过一世,且活到了六十岁,早就不是青涩的少年。究根结底,是因为赵韩青总是以弱者的姿态面对他,让他有种随时能驾驭他的错觉。

    司华遥摩挲他的耳廓,道:“没有那些大臣,皇上怎能放心在外征战?虽然他们有时候不太中用,却并未一无是处。”

    “让他们冲锋在前,他们怕死,那就让他们坐镇京中,若这也办不到,那他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赵韩青很享受司华遥这种亲昵的小动作。

    “事实证明,你能在前线高歌猛进,他们还是有点用处。”

    赵韩青不情不愿地说道:“算是有点用处吧。”

    “好了,别磨蹭了,快起了。”

    见司华遥要更衣,赵韩青赤着脚下了床,走上前说道:“我来给哥哥更衣。”

    司华遥愣了愣,倒也没拦着,就当做情侣间的小情趣。只是赵韩青明显不规矩,两只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还时不时地蹭着他的身子。

    司华遥无奈地锁住了他的双手,道:“再不规矩,今晚便去别的禅房睡。”

    赵韩青仰头看他,可怜兮兮地说道:“哥哥,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不要赶我走。”

    司华遥松了手,道:“快点更衣,不准再磨蹭。”

    赵韩青不敢再招惹司华遥,忙不迭地应声道:“好。”

    两人洗漱过后,春海便端了药过来,不满地瞥了赵韩青一眼,道:“主子,您今日的喝药时间过了。”

    司华遥出声说道:“晚一会儿便晚一会儿,无妨。”

    不待春海说话,赵韩青率先开了口,道:“是我不好,下次我会注意。”

    春海一怔,脸上的表情缓了缓,道:“奴才去把饭菜端来。”

    见春海离开,赵韩青愧疚地说道:“哥哥,是我任性了,保证下不为例。”

    与赵韩青而言,司华遥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春海方才的话让他警觉,他不能因自己的任性,而有损司华遥的身子。

    司华遥安慰道:“一次两次没什么大碍,不必放在心上。”

    司华遥不在意,但赵韩青在意,且牢牢记在了心里。

    与司华遥呆了一日,赵韩青便要返回山城,那里是约定的和谈的地点。刚刚相聚,又要分开,赵韩青很是不舍。

    司华遥仔细思量了思量,也是时候出现在众人面前,便决定和赵韩青一起前往。赵韩青自然是求之不得,恨不能全天下人都知晓他们的关系。

    春海去铭城取了马车,一行六人便赶去山城。而浮游寺,司华遥让春海等人收拾好,又买了些米面和银子,当做借宿的费用。

    和司华遥在一起的赵韩青,活像是他的挂件,就连坐在马车上,也必须紧紧靠着,但凡司华遥离开他超过十公分,他都会靠过去。司华遥很是无奈,却也享受这种被人粘着的感觉。

    众人来到山城城门处,玄影亮出身上的令牌,城门的守卫仔细查验后,便将他们放进了城门。

    马车在原山城守将于关山的府邸前停下,守门的侍卫见是玄影二人,连忙迎了过来,行礼道:“参见二位大人。”

    玄影等人翻身下马,来到车前说道:“主子,咱们到了。”

    赵韩青掀开车帘走了出来,却并未放下车帘,而是回头看去。紧接着司华遥从车内走了出来,那张绝美的脸出现的瞬间,在场的人都陷入呆滞当中,直到赵韩青不悦地干咳了一声,才猛地回过神来。

    玄影和清影也不例外,司华遥的易容是在车上取下的,他们并不知情。当他们得知面前的男人是摄政王时,赵韩青的所作所为便有了合理的解释,只是他们还是难以接受。明明现在司华遥势单力孤,为何不将他抓起来,而是和以前一样甘愿做他的禁囹。

    赵韩青率先跳下马车,随即伸手去扶。司华遥无奈地笑笑,将他的手握住,也随之步下马车。

    赵韩青可是一国之君,却在司华遥面前做着奴才才做的事,这让在场众人有些不适,只是他们不敢说。

    赵韩青扫了众人一眼,道:“愣着作甚,还不参见摄政王!”

    玄影和清影对视一眼,行礼道:“参见摄政王。”

    “参见摄政王。”其他人见状纷纷行礼,尽管他们满心疑惑。

    司华遥淡淡地应了一声,转头看向赵韩青,道:“皇上,有事进去再说吧。”

    “好。”赵韩青没意见,下意识地让司华遥走在前面。

    司华遥见状会心一笑,道:“皇上请。”

    赵韩青这才回过神来,率先走了出去,不过刚走出一步,便回头看司华遥是否跟上。司华遥眼中的笑意更浓,抬脚走了过去,两人几乎是并肩走了进去。

    府内的人闻听赵韩青来了,慌忙过来见驾,在看到司华遥时不禁一阵怔忪,随即回过神来,行礼道:“末将等参见皇上。”

    众人在犹豫片刻后,接着说道:“参见摄政王。”

    赵韩青满意地点点头,道:“都平身吧。”

    “谢皇上,谢王爷。”

    将军府里住着的是赵韩青派来驻守山城的李肃,以及他的副手刘志和,都是赵韩青麾下大将。为官多年自然认得司华遥那张脸,只是没想到司华遥竟会出现在山城,而且是和赵韩青在一起。

    “摄政王回归,与朕与赵国都是大喜事,你们该高兴才是。”

    “是。”李肃笑着接话道:“王爷回归,确实是大喜事,末将这就让人准备酒菜,为王爷接风。”

    “酒菜先不急,让人打扫好院子,这两日我们便这里宿下。”

    “是,末将这就让人去准备。”

    赵韩青转头看向司华遥,道:“王爷旅途劳顿,随朕一起去厅中喝茶。”

    司华遥笑着说道:“劳皇上挂心。”

    在外还是要给足赵韩青面子的,毕竟他是一国之君。

    两人一起来到正厅,相继落了座,下人端上茶点,放在两人手边。

    春海突然出声说道:“王爷喝不惯别人泡的茶,还是由奴才重新泡吧。”

    司华遥明白春海信不过这里的人,唯恐他们对他动手,毕竟他的人都带去了无名岛,留在赵国的都是赵韩青的人,万一有个一根筋,非要为国尽忠,杀掉他这个篡国者,那便太悲催了。

    赵韩青闻言微微一怔,随即说道:“那就把茶具拿出来,由春海来泡吧。”

    春海接着说道:“皇上,这泡茶十分考究,对茶和水的要求十分严格,奴才需从源头挑起。”

    “好,那你去吧。”

    春海的担忧不无道理,司华遥自然不会阻拦。

    春海转头看向李肃,道:“李将军,劳烦派人给咱家带个路。”

    李肃久经官场,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心中虽有不满,却不敢多说,招来手下,带春海走了出去。

    司华遥淡淡地瞥了一眼李肃,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问道:“李将军,齐国的使臣可到了?”

    李肃忙答道:“回王爷,还未到。”

    “皇上,和谈明日开始,他们却到现在还不见人影,看来齐皇对此次和谈并不重视。”

    赵韩青点点头,道:“确如王爷所说,没有诚意的和谈,只能浪费时间。”

    司华遥微微蹙眉,道:“皇上可在赵楚边境加派人手?”

    “王爷的意思是他们在拖延时间?”赵韩青瞬间明白了司华遥的意思。

    “不无可能。”司华遥顿了顿,接着说道:“楚国接连两次出兵援助齐国,在他们看来已与齐国绑在了一条船上,若齐国被灭,那楚国危矣,所以他们不可能放任赵国覆灭齐国。”

    赵韩青点点头,看向李肃,道:“山城交给刘志和,朕给你三万人,你负责拦截楚国的援军。”

    李肃说道:“皇上此事还未有定论,或许是齐国使团在来的路上被什么事被绊住了,要不我们再等等?”

    赵韩青面色一沉,道:“战局瞬息万变,若真如王爷所说,楚国大军突然出现,与齐国前后夹击,那我们又该当如何?”

    李肃心中一紧,忙起身说道:“是,末将愚钝,皇上恕罪。”

    赵韩青缓了神色,道:“事不宜迟,点齐兵马,马上出发。若因此误了事,朕决不轻饶!”

    “是,末将遵命。”李肃不敢再耽搁,大步流星地离开。

    司华遥看向赵韩青,道:“皇上就不怕本王判断错误?”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被人抄了后路,那我们就危险了。况且不过分兵三万,若齐国这边有变,照样能将他们打回去。”

    见他一副‘舍我其谁’的模样,司华遥眼底漾起笑意,这才是一国之君该有的模样。不过他知道,赵韩青在他面前,依旧是那个爱哭又爱撒娇的少年。

    在将军府住下以后,司华遥便和赵韩青分了房,这里人多眼杂,又是两军交战的敏感时期,还是注意一些为好。赵韩青满心的不情愿,却知道司华遥说得在理,便应了下来。

    是夜,司华遥半睡半醒间,突然听到窗前一阵异响,猛地睁开了眼睛,随后便听到春海的声音响起,“深更半夜,藏头露尾,定是小贼,若再不离开,别怪我不客气!”

    赵韩青刚溜到司华遥卧房的窗边,一把匕首便抵住了脖子,随后身后便想起了春海的声音。

    跟在暗处的玄影见状忙现身,道:“住手!”

    赵韩青见状忙轻声说道:“你们小点声,莫要惊动他人!”

    春海讥诮地笑了笑,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皇上这般所为与掩耳盗铃又有何异?”

    玄影压低声音,道:“春海,你怎敢对皇上如此说话!”

    在司华遥的易容卸去后,春海也卸下了易容,玄影自然认得。

    “这怎么能叫掩耳盗铃?”赵韩青将脖子上的匕首往外推了推,朝玄影挥挥手,示意他离开,随后又看向春海,道:“春海,当年的事确有我的责任,这事我认,也从未推脱。我知道你对王爷忠心耿耿,心疼王爷死里逃生,所以对我心有怨恨,这些我都明白。即便你对我不假辞色,我也忍气吞声,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在王爷心里,你们是家人是伙伴,我不想让王爷为难,也为你们这样的主仆情而感动。但有一点,我想你记住,王爷在我心里分量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包括我这条命。”

    春海丝毫不买账,道:“皇上心机深沉,就连王爷都栽在了皇上手中,奴才可不敢信。”

    见春海油盐不进,赵韩青很是无奈,道:“王爷的智谋如何,天下无人能及,他都能信我,你为何不信?”

    “奴才是吃一堑长一智。”春海收起手里的匕首,道:“人常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王爷纵然再聪明,也是身在局中,难免会出现判断错误,当奴才的自然要为王爷多长个心眼。”

    司华遥听得一阵好笑,春海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就好似在说他是个恋爱脑,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赵韩青看着春海一阵无语,这倔脾气一上来,也不打算翻窗了,直接往台阶上一坐,道:“嘿,今儿我还就跟你杠上了,我就不信你是块石头-油盐不进。”

    春海看他这副架势,眼角不禁抽了抽,道:“奴才很忙,皇上若想找人谈心,请移步。”

    “不行,就是你,必须是你!”赵韩青撸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不止春海无语了,就连旁边的玄影也是,心里思量着是否先走一步。

    司华遥实在听不下去了,扬声说道:“让他进来吧。”

    春海瞧了一眼赵韩青,利落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玄影见状也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赵韩青看着恢复寂静的院子,得逞地勾起唇角,起身来到窗前,翻窗进了房间,心里得意地想道:“跟我斗,你们还嫩了点。”

    司华遥靠在床头看过去,好笑地说道:“若让别人知道堂堂一国之君,竟喜欢翻墙爬窗,是否会笑掉大牙?”

    “谁敢笑,我把他大牙拔下来。”赵韩青利落地爬上床,窝进司华遥怀里,道:“还是在哥哥怀里睡觉踏实。”

    司华遥无奈地笑了笑,道:“那便睡吧,明日早起,再爬回去。”

    赵韩青抬头看向司华遥,道:“哥哥,我不想偷偷摸摸的,我想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哥哥是我的!”

    司华遥明白他的心情,道:“皇上可知赵国百姓如何评价我?又将如何评价我们的关系?”

    赵韩青撑起身子,直视司华遥的眼睛,道:“哥哥何必在意别人说什么,只要我们过得幸福不就好了。”

    司华遥一怔,不禁长处一口气,道:“你说的对,人生苦短,何必在意别人说什么,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便可。”

    赵韩青眼睛一亮,随即说道:“那哥哥是同意公开我们的关系?”

    “顺其自然便可,不必刻意去公开。”

    “嗯,听哥哥的。”

    虽然没达到自己预期的结果,但可以不必刻意保持距离,已经算不错了,至于以后如何,慢慢来便可,反正司华遥只能是他的。

    “睡吧,夜深了。”

    “嗯,哥哥好梦。”

    两人相拥而眠,睡得很香很沉。

    齐国的使团在和谈当日晌午到达山城,刚好是他们约定的和谈时间,这就相当于他们是踩着点来的。

    赵韩青很是不悦,言之齐国并无诚意,取消此次和谈。

    第149章

    在赵国驻军的虎视眈眈下, 齐国使团个个心惊胆战,若不是顾及自己的颜面,强作镇定, 怕是会腿软地走不动道。

    就在双方僵持时,司华遥突然开了口, 道:“你们传信儿给齐皇, 让他派个能做主的过来, 派你们这种话都说不利索的人有何用处?”

    “请问这位大人是……”使团中终于有人开了口,是个看上去温文儒雅的中年男子,名叫余华知, 就任齐国鸿胪寺卿。

    不待司华遥说话,赵韩青率先开了口,“与朕共掌天下的摄政王。”

    “摄政王?”余华知怔怔地看着司华遥, “摄政王不是……”

    虽然他并未把话说完,司华遥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微微一笑, 道:“本王不过是出游散心,不曾想竟被人传重病垂危, 还有这么多人相信, 看来不少人盼着本王死啊。”

    余华知急忙辩解道:“外臣并无此意, 还请王爷莫要误会。”

    司华遥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道:“你是谁来着?”

    余华知脸色一僵, 随即答道:“外臣余华知,就任鸿胪寺卿一职。”

    司华遥敷衍地点点头,丝毫不在意他是谁, 道:“那就劳烦余大人将本王那几句话转达给齐皇。”

    余华知闻言连忙求情道:“王爷,我们之所以此时才来, 实在是路上遇到了意外,为了能准时参加和谈,我们几个整整走了三十几里路,还请王爷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余华知虽然未曾见过司华遥,却对他有所耳闻,自以为开战以来,一直是司华遥在幕后指挥,那赵韩青只不过是个摆设,所以才会略过赵韩青,向司华遥求情。

    “三十几里路啊,那可真是劳累诸位大人了,本王还真有些过意不去。”司华遥笑了笑,就在众人以为他会松口时,接着说道:“那请诸位再走三十几里地回去吧。来人,送客。”

    使团众人相互对视一眼,司华遥对他们的轻视,让他们觉得耻辱,可形势比人强,山城此时被赵国占领,身边都是赵国军士,一个弄不好他们的小命就得交代在这儿。

    余华知见事不可为,也不再纠缠,道:“外臣会将王爷的话如实转达,外臣等告退。”

    司华遥没说话,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余华知转头扫了一眼使团的众人,率先走了出去,其他人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见众人离开,赵韩青出声问道:“大军在外一日,粮草便消耗一日,时间久了,怕是个大问题,哥哥这么做是否另有深意?”

    “皇上以为他们方才是想来和谈的态度吗?”

    赵韩青一愣,随即说道:“王爷的意思是他们当真是在拖延时间?”

    司华遥点点头,道:“方才本王只说了一句,他们只求了一次情,便顺其自然地认下了本王的说法,这明显不同寻常。”

    对于司华遥的判断,赵韩青从不怀疑,接着问道:“那王爷以为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

    司华遥意味深长地说道:“他们想拖延时间,那我们就遂他们的意,皇上多派些人去支援李将军,说不定会有一场大战等着他们。”

    “好,就按王爷说的办。”

    不出司华遥所料,楚国大军于当日夜间到达湖城,打算急行军前往山城,没曾想又在半路被拦截,十万大军损失惨重,其中领军的将领被重伤活捉,仅有一小半人仓皇逃离。赵国乘胜追击,又斩获颇多,一直追到楚国边境。

    这一场仗,齐国损失了三座城池,而楚国损失了二十万大军,两国皆元气大伤。

    赵国军士对司华遥的态度发生转变,让他们不禁想起司华遥领兵时的从无败绩。而赵韩青又刻意在众人面前推崇司华遥,让他们不由怀疑这场征战之所以这么顺利,都是司华遥在幕后操纵。

    就在一切顺利进行时,辽东那边传来消息,说蛮人有异动,司华遥与赵韩青商议过后,由司华遥继续在齐楚两国周旋,而赵韩青带人快马加鞭赶去辽东。

    两年后,司华遥带兵攻入齐国京都,而楚国新皇楚熙,愿俯首为臣,将楚国并入赵国版图。自此,持续近三年的大战终于结束。安顿好一切后,司华遥便带着楚熙前往京都受封。

    大军凯旋,赵国百姓欢欣鼓舞,夹道欢迎,街道两边人挤人,都垫起脚尖看向领头的豪华马车,只可惜马车被厚重的车帘挡着,他们什么也看不到。不止百姓看不到,就连那些出城迎接的官员,也未见到司华遥的面,出面应付他们的是此次的领军大将李肃。

    经过两年的相处,李素对司华遥彻底改观,俨然成了他的死忠粉,对他唯命是从,怕是赵韩青说话都不好使。

    马车径直在摄政王府门前停下,姜然提前回来打点,早早就等在王府门前,见马车驶来,连忙让人把门打开,春海架着马车直接进了王府。自始至终,司华遥都没露面。

    李素等人护送司华遥回府后,便又前往四方馆,安置楚熙等人。

    勒停马车,春海掀开帘子看了进去,道:“王爷,咱们到了。”

    司华遥的身子本就不好,还在边关一呆就是两年多,边关条件艰苦,长期作战之下,粮草损耗严重。到了后期,士兵们每日的饭食都是定量,司华遥为了鼓舞士气,与士兵们同吃同住。别说调养身子,正常的营养都跟不上,以至于他的身子日渐虚弱。

    再加上回京又是长途跋涉,几千里之遥,一走就是几个月,尽管春海想着法的给他进补,体重还是下降严重,如今已是枯瘦如柴,虚弱地走几步都得喘一喘。

    司华遥在春海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看着熟悉的环境,不禁长出一口气,道:“终于到了。”

    坐了这么长时间的马车,他现在一看见马车就头晕目眩,浑身发软,就好似晕车一样。

    春海每每看到他都觉得无比心疼,相对的,他对赵韩青的怨念也日渐加深,道:“王爷,奴才扶您进屋歇着。”

    司华遥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没逞强,在春海的搀扶下回了卧房,躺在床上没多久,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王爷,王爷……”

    耳边传来春海的说话声,司华遥努力睁开双眼,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床帐愣了会儿神,这才转头看了过去,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王爷,现在已是傍晚时分,您睡了三个多时辰了。”春海边说,便扶着司华遥靠坐在床上。

    “我竟睡了这么久。”司华遥有些惊讶,道:“还没做梦,看来这身子是真的太虚弱了。”

    春海将药碗端了过来,道:“王爷,药熬好了,您趁热喝了吧。”

    司华遥一口气把药喝完,又漱了漱口,方才问道:“可有皇上的消息?”

    “皇上已在回京的路上。”虽然对赵韩青怨念颇深,春海还是如实地回答,他知道司华遥心里没有一刻不挂念着赵韩青。

    “那就好。”司华遥点点头,继续问道:“楚熙可在四方馆安置?”

    “王爷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您现在只需好生调养身子便可。”

    “无名岛那边可有消息传来?”要操心的事太多,他不能真的不管不问。

    “有。”春海将袖中的密信取了出来,递给司华遥,道:“洪阳说岛上一切安好,让王爷不要操心。”

    司华遥打开密信看了看,笑着说道:“没想到短短三年,岛上竟多了百余人。”

    春海也跟着高兴,道:“无名岛的生活一日好过一日,还修起了城墙,架上了火炮,就算当真遇到海盗袭扰,也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自从司华遥和赵韩青确认关系后,司华遥便让赵韩青调了十门火炮,送至台城,交由司华遥的暗线手上,运回了无名岛。

    “他们在那里安了家,便不愿再回来。”

    司华遥曾向无名岛传信儿,若是愿意回的,直接坐船回来便可,却无一人愿意回来,包括邵华和宫怜。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后来方知是江林回去后,说了他和赵韩青的关系,邵华和宫怜得知后,便打消了回赵国的念头,应该是不想让他为难吧。

    “王爷,还有一个消息。”春海有些难以开口。

    司华遥见状出声说道:“你有话直说便可。”

    春海犹豫片刻,道:“明远公子遇害了。”

    司华遥愣了愣,随即问道:“何时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三年来司华遥一直在寻找乔明远的下落,却一直没有消息,梦中他应该是被赵韩青抓到,一直带在身边。他还曾为此向赵韩青求证过,赵韩青也说确实有这段记忆。可事实却是,乔明远并未被赵韩青抓住,也不曾随军南下。其中还有一点不同,记忆中他要打的是楚国,因为楚国在边境陈兵三十万,可醒来后,打的却是齐国。

    司华遥和赵韩青也为此感到困惑,能够造成这种局面的,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蝴蝶效应,剧情发生了变化。而这只蝴蝶并非他们,或者说不止他们。面对这些未解之谜,就算聪明如两人,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两年前,明远公子为师门报仇,寡不敌众,深受重伤,不久后便死了。咱们的人找到了明远公子的坟,他还留下一封信,交给为他收尸的人,说若有朝一日有人来寻他,便将信代为转交。”春海说着将信拿了出来。

    司华遥接过书信,封皮上写着‘王爷亲启’四个字,这是乔明远写给他的。他拆开信封,打开信纸仔细地读着,待他读完,不禁红了眼眶,将信纸重新放入了信封中。

    王爷:

    当您看到这封信时,明远已然不在,左思右想,还是决定留下一封信给您。

    明远这一生十分不幸,幼时父母双亡,成年后又被逐出师门,甚至差点死于非命,是王爷救了明远,给了明远衣食无忧的生活。

    明远初时虽然恭顺,心中却对王爷之所为嗤之以鼻,将王府视为藏污纳垢之所。后才知,那座我曾极度排斥的王府,是我这短暂一生唯一的归宿,而王爷是我唯一可以依赖之人。

    王爷,明远食言了,不能去往无名岛,陪伴、照顾王爷,只因师门被灭,明远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此仇不报,明远不配为人,望王爷体谅。

    明远不知王爷能否收到这封信,也不知何时能收到,只是在弥留之际,王爷是明远唯一的念想。若有来世,明远想与王爷早点相遇。

    最后,明远祝王爷身体康泰,长命百岁!

    乔明远敬上

    司华遥擦了擦眼角,道:“好好谢过那个留信之人。”

    “王爷放心,他们已然谢过,还给他留了一百两银子。”

    司华遥点点头,道:“派人去宜州、禹州,半月内本王要看到贼首。”

    宜州是逍遥宗所在,禹州是明心宗所在,便是他们联合灭掉了三清宗。这三年为了寻找高明远,司华遥一直都有派人盯着。

    “是,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司华遥叮嘱道:“当年谁动了手,便抓谁,杀人偿命,谁也说不得。”

    “是。王爷,此事交给奴才便可,您千万不要太过伤怀。”

    高明远的脸在他脑海中浮现,两人的对话好似还历历在目,可如今……

    司华遥沉沉地叹了口气,道:“唉,没想到当年一别,竟成了永别。”

    春海也随之叹了口气,道:“世事无常,谁也预料不到。”

    “你去吧。”

    “是,奴才告退。”

    许是白天睡得太多,晚上怎么也睡不着,司华遥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可没睡多大会儿,他听到门外有动静,便又清醒了过来。

    春海恼怒道:“王爷身子极为虚弱,皇上若当真心疼王爷,便不该深夜前来打扰。”

    赵韩青自知理亏,道:“两年未见,朕实在想得很,等不及明日再来。”

    “皇上……”

    房门被打开,打断了两人的对对话。

    司华遥出现在门口,看向门外的赵韩青,不甚明亮的月光映照出他的轮廓。两年未见,他似乎又长高了些许,身子更显高大健硕,与自己形成鲜明对比。

    春海回了神,忙关切地说道:“王爷,夜里冷,您怎么这么就出来了?”

    司华遥的注意力全在赵韩青身上,根本没听清春海在说什么,赵韩青亦是,除了司华遥,他的眼中容不下任何人。

    “皇上,回来了。”司华遥嘴角勾起微笑,率先开了口。

    “哥哥……”两个字一出口,赵韩青忍不住红了眼眶,两年未见司华遥较他离开时消瘦了许多,两颊好似没了肉,眼窝也陷了下去,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病弱膏肓一样。

    司华遥笑着伸开手臂,赵韩青没再犹豫,三两步冲上前,将司华遥紧紧抱住。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体温,只是怀抱里的身子消瘦太多,只剩下一把骨头。

    司华遥环抱住赵韩青,此时此刻的感受是那么真实,他确实是长高了,也壮了,身高已经隐隐有超过他的迹象。

    春海看着相拥的两人,张了张嘴到底没再多说什么,无奈地叹了口气。

    最初的激动以后,赵韩青松开司华遥,弯腰将他抱起,道:“哥哥,外面冷,我们进去说话。”

    司华遥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无论是在哪个世界,他还从未被人公主抱过,实在有些尴尬,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放我下来,成何体统。”

    “我也曾被哥哥抱过,哥哥忘了?”赵韩青大步走向床边。

    “那怎么能一样。”

    烛光下看得更为真切,司华遥苍白的脸上泛上淡淡红晕,赵韩青微微一怔,随即愣愣地说道:“哥哥可是脸红了?”

    司华遥恼羞成怒,使劲儿扯了扯赵韩青脸上的肉,道:“胡说八道什么,还不放我下来!”

    赵韩青见状‘嘿嘿’笑了两声,将司华遥轻轻放在床上,道:“哥哥先歇着,我去沐浴,待会儿来陪哥哥。”

    司华遥一把拉住了他,道:“你身上没有异味,今日夜深了,明日再洗吧。”

    接到的消息是这两三日才能回来,可他今日便回来了,很明显这傻子是没日没夜地赶路,这才提前几天回到京都,他自己不觉得,可司华遥心疼。

    赵韩青抬起手臂闻了闻,道:“还是去洗洗吧,泡个热水澡,还能解解乏。”

    见他坚持,司华遥也没再阻止,“那我吩咐他们准备热水。”

    “哥哥好生躺着,我自己去便可。”

    赵韩青弯腰在司华遥唇上亲了亲,青黑的胡茬扎得司华遥下意识地往后缩,赵韩青却以为自己嘴里有味道,急忙说道:“我这就去漱口。”

    见他会错了意,司华遥解释道:“不是你嘴里有味道,是你的胡子太扎人。”

    赵韩青伸手摸了摸下巴,果然很是扎手,讪讪地笑了笑,道:“那我沐浴后,再刮刮胡子。”

    司华遥听得一阵好笑,道:“那我先睡了,你折腾去吧。”

    “成,哥哥先睡,我弄完了自己上床。”

    见他转身往外走,司华遥无奈地摇摇头,两年未见,个子是长高了,心眼却没了。

    赵韩青在隔壁泡澡,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还漱了口刷了牙,保证自己上床时,浑身香喷喷,没有一点异味。收拾停当,赵韩青蹑手蹑脚地开了门,又蹑手蹑脚地来到床边,脱鞋上床躺在里面,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最后轻轻地抱住司华遥的身子,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司华遥睡觉很轻,赵韩青进门上床,他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并未睁开眼睛。赶了许久的路,想来他也累了,不如让他早点休息,反正人已经回来了,有的是时间说话。

    两人相拥而眠,很快便睡了过去,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这次是赵韩青率先醒了神,抬头看向司华遥,见他还在睡,便轻手轻脚地起床,随后开门走了出去。

    司华遥睁开眼睛,看着门口的方向,心中有些奇怪,每每与他一起入睡,赵韩青总会赖床,为何今日竟自觉地起了身。

    没过多大会儿的功夫,房门再次被打开,赵韩青从门外走了进来,见司华遥已经醒了,放轻的脚步恢复正常,笑着说道:“我刚去了厨房,将哥哥的药端来了,还有些热,要放一放才能喝。”

    司华遥忍不住扬起嘴角,原来是去给他端药了,怪不得,“皇上昨日睡得可好?”

    “好着呢,只有睡在哥哥身边,我才能睡得又香又踏实。”赵韩青将药碗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

    “皇上不是过几日才能回来吗?怎的提前回来了?”

    赵韩青在床边坐下,伸手握住了司华遥的手,“实在是想哥哥,便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果然不出他所料,司华遥既心疼又无奈,道:“辽东那边战况如何?”

    “蛮人贼心不死,打退一次,隔年又来,实在是令人厌烦。”

    提起蛮人,赵韩青就觉得头疼,不把他当回事吧,他就跳出来蹦跶,把他当回事吧,草原这么大,又摸不到他的踪影,实在让人厌烦。

    司华遥了解赵韩青的痛苦,明朝前期的皇帝都是马上皇帝,最为有名的永乐帝朱元璋,跟草原邻居打了一辈子,也没能将他彻底打服。

    “齐楚两国已被平定,在外征战的将领也已回归,便派几个能力不错的去守辽东。你这个皇帝不能总在外边。”

    “嗯,我是不想再与哥哥分开了,我要把哥哥养得白白胖胖的。”

    “你当是养猪?”司华遥白了他一眼,接着说道:“皇上可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后宫可还有佳丽三千等着皇上,皇上总不能住在本王这摄政王府吧。”

    “哥哥,这事我想了许久,我打算把后宫的嫔妃遣散,让她们各自回去,另行婚嫁。”

    “她们都是苦命人。”司华遥叹了口气,道:“这样吧,愿意回去的,便送出宫,另行婚嫁。不愿回去的,便另行安置。”

    赵韩青眉头微蹙,道:“另行安置?安置在何处?”

    “皇家别院。”司华遥再次叹了口气,道:“虽然你并未碰她们,但她们名义上已是有夫之妇,回到家中定会被人说三道四,家中长辈通情达理还好说,若食古不化,那受罪的便是她们,所以此事定要问过她们的意愿。”

    赵韩青点点头,道:“好,听哥哥的。”

    偌大的一个国家,还能养活不了她们?

    “楚熙随我一同来的,已经入住四方馆,皇上打算如何封赏?”

    “就封个楚王吧,然后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就凭楚熙对司华遥的感情,赵韩青就不可能让他留在京都,离得越远越好。

    赵韩青的小心思,司华遥怎会不懂,道:“楚熙投诚,省去了我们很多麻烦,皇上对他的态度稍微好点。”

    “哥哥放心,该怎么做,我心中有数。”赵韩青用手背试了试药碗的温度,随即端了起来,道:“哥哥,温度刚好,把药喝了吧。”

    司华遥接过药碗,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这药日日喝,顿顿喝,也不知要喝到什么时候。”

    赵韩青不禁心疼不已,道:“我保证只要哥哥好好调养,不出一年,不,两年,就不用再喝药。”

    司华遥笑了笑,道:“我也只是发发牢骚,皇上不必在意。”

    司华遥端起药碗,将药一口气喝完。赵韩青又将倒好的茶递给司华遥,让他漱了漱口。

    “哥哥稍待,我去把饭菜端来。”

    “刚喝完药,嘴里不是滋味,待会儿再吃吧。”

    “好,那就待会儿再吃。”

    第150章

    赵韩青在摄政王府呆了三天, 守了司华遥三天,几乎是寸步不离。当然,以司华遥如今的身体状况, 两人在一起也只是说说话聊聊天。

    有赵韩青的陪伴,司华遥确实感觉日子好过了许多, 只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 宫中还有一摊子事等着他处理, 总是赖在他这儿也不是那么回事,所以他一狠心,让春海把赵韩青赶了出去。

    赵韩青不情不愿地回了宫, 一共办了两件事,一件是封赏楚熙,正如他说的, 封为楚王,世袭王爵, 拥有自己的封地, 封地内的产出归他自己所有;拥有自己的护卫队,当然护卫队的人数是有规定数额的, 不能超过五千人。

    第二件事就是遣散后宫, 按照司华遥的意思, 愿意回家的, 便放回去, 另行婚嫁,嫁妆由皇室出。不愿意回家的,便送去皇家别院, 衣食住行一如既往,皇室养她们终老。

    第一件事办得很顺利, 楚熙虽然不满赵韩青对他的态度,但成王败寇,他也只能受着。

    第二件事并不顺利,满朝文武吵得热火朝天,说什么没有这种先例,还说皇嗣是立国之本,有的为这事在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跟死了亲爹似的;还有的甚至提出罢工,寻死觅活作为要挟。

    赵韩青就一个态度,想致仕的,派人送走,想反悔门儿也没有。寻死觅活的,直接让人给他一把刀,该往哪儿下刀,自己掂量。整一个混不吝,这事谁也阻止不了。

    “朕来说,是用嘴巴和你们说,若摄政王出面,那就不是说说而已,你们自己思量。”

    赵韩青一句话,让满朝文武安静了下来,司华遥的威慑力,那可不是一般的大。许是因为司华遥回京后,便一直未曾露面,这满朝文武才蹦跶得这么欢畅,骤然听到‘摄政王’三个字,他们这才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猛然想起这么个煞神,以及他以往的战绩。

    赵韩青很满意他们的表现,自己镇不住,司华遥能镇得住,还能让他们给拿捏住?真是笑话!

    当司华遥得知这个消息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这傻子真的不是在败坏他的名声?

    为了让赵韩青长个记性,当晚便让他搬到了客房睡,还专门让春海守夜,无论赵韩青使尽手段,也没能靠近司华遥的卧房。

    回京的第七日,司华遥经过调养,精神好了许多,正坐在花园喝茶晒太阳。

    春海上前禀告:“王爷,楚王求见。”

    司华遥微微一怔,随即说道:“请他进来吧。”

    “是,王爷。”

    楚熙在春海的带领下,走在摄政王府的院子里,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致,心中感慨万千,若当年他跟着司华遥离开,是否守在他身边的就是他?

    司华遥看着远远走来的楚熙,也有些恍惚,当年那个少年已经褪去了青涩,变成了能够独当一面地男人,只可惜他生不逢时。

    楚熙来到近前,行礼道:“熙儿参见王爷。”

    司华遥摆摆手,道:“你如今身份不同,不必对本王行礼。”

    “无论到何时,熙儿只是熙儿,见到王爷就该行礼。”

    司华遥见他坚持,也并未多劝,指了指身边的位置,道:“坐吧。”

    “谢王爷。”楚熙坐到了司华遥的身边。

    春海招呼下人,给他奉了杯茶,随后退到了司华遥身后。

    司华遥转头看向他,道:“楚王此来所为何事?”

    “进京后,事务繁多,一直未能过来探望王爷,不知王爷的身子可好些?”

    司华遥笑了笑,道:“经过几日的调养确实好了些,若你前几日来,说不准还见不到本王。”

    “赵国能有今日全靠王爷,王爷可要保重自己才是。”

    “听你这话,本王怎么觉着这其中有几分怨念?”

    楚熙愣了愣,随即说道:“熙儿不敢。”

    “你历尽千难万险才掌控的楚国,却要双手奉上,楚国百姓对你的评价更是褒贬不一,有的赞扬,有的咒骂,你可曾后悔?”

    “楚国地处西南,地广人稀,为了驰援齐国损失近二十万,是楚国的一半兵力。若领军者是别人,或许还有取胜的可能,可对手是王爷,我就算打光手里的所有人,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又何必拉着那么多人去送死。”

    司华遥被夸得有些不自在,道:“你这么做保全了楚国境内无数百姓的性命。”

    楚熙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道:“还是那句话,若换成别人,我不会轻易认输,因为是王爷,因为了解王爷,我料定楚国百姓不会被亏待,才宁愿背负骂名,前来投诚。”

    司华遥深吸一口气,看着他郑重地说道:“你放心,本王不会亏待治下子民,这是本王对你的承诺。”

    楚熙释然地笑了笑,道:“多谢王爷。”

    司华遥感慨道:“遥记得当年初见你时,还是一副胆小怯弱的少年模样,如今长成了一个有担当的男人,真是恍如隔世啊!”

    楚熙期待地看着司华遥,道:“王爷,若当初我随您离开,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看着他眼睛,司华遥恍然大悟,原来他对自己也动了情,“本王独爱皇上,其他人与本王来说,可以是朋友,可以是亲人,唯独不可能是爱人。”

    “那邵华、宫怜……他们呢?”

    “本王将他们视作亲人。”

    楚熙怔怔地看着司华遥,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道:“王爷可知您这么说,会有多少人伤心?”

    “本王以前是做过许多错事,今后会努力去补救,只是本王心中只有皇上。”

    楚熙苦笑地叹了口气,道:“不瞒王爷,我曾无数次幻想,若当初真能与王爷联姻,该是多幸运的事。只可惜……王爷能否告诉我,皇上到底好在哪里,能得到王爷如此青睐,并将他视作唯一?”

    “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这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司华遥以前也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可自从和赵韩青确定关系后,他就相信了。

    司南遥与赵韩青纠缠了三世,依旧是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而他来到这里不过一年,两人便对彼此动了心,虽然其中有些波折,但他们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这就是注定的缘分。

    楚熙闻言沉默了良久,才开口说道:“那我祝王爷与皇上白首偕老,至死不渝。”

    “多谢。”

    楚熙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道:“王爷,后日我便要启程去往封地,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今日能否多陪王爷待会儿。”

    “自然可以。”司华遥端起茶杯,道:“这茶是皇上刚送来的贡茶,味道还不错,你也尝尝。”

    “好。”

    奉天殿内,赵韩青无精打采地听着殿中那些大臣面红耳赤地争执,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昨夜和春海斗智斗勇,他几乎一夜没睡,这会儿又听他们念经似的争吵,把他的瞌睡虫都勾出来了。

    小喜子见状忍不住小声提醒道:“皇上,李大人在询问您的意见?”

    赵韩青下意识地问道:“他方才说了什么?”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被殿中众人听到,方才还吵得起劲的众人安静了下来。

    小喜子忙小声提醒道:“皇上,李大人在说明年春闱。”

    因为打仗的问题,三年一次的会试一拖再拖,现在仗打完了,还打胜了,赵国的版图增加了一半,官员变得紧缺,确实需要会试来填补这个空缺。

    “你们争的无非是主考官的位置,不过你们举荐的人并非朕心中钟意的人选。”赵韩青顿了顿,接着说道:“蒋冲何在?”

    蒋冲虽然之前听命于司华遥,却并非他的人,所以当初司华遥并未带他走,如今依旧是刑部尚书。

    蒋冲出列,行礼道:“臣在。”

    “此次春闱的主考官是摄政王,你来做王爷的副手。”

    赵韩青之所以选蒋冲,一是因为他的人品,一是因为那个似梦似幻的世界里蒋冲和司华遥是好友。

    蒋冲一怔,随即领命道:“是,臣遵命。”

    满朝文武争了一个早上,争得面红耳赤,口干舌燥,结果被赵韩青一句话给否决。

    “退朝。”赵韩青说完,起身就走。

    小喜子忙唱道:“退朝!”

    一众大臣跪倒在地,扬声说道:“恭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赵韩青进了隔间,他们才相继站了起来。不少人围向蒋冲,就有方才争执的双方,一个是吏部侍郎李晖清,一个是内阁成员冯兆军。

    李晖清似笑非笑地说道:“恭喜蒋大人,此次会试成为副主考。”

    蒋冲淡淡地看着他,道:“多谢李大人。”

    蒋冲是尚书,李晖清是侍郎,官阶比他大,即便他在吏部,也没必要太过忌惮。

    冯兆军出声说道:“没想到摄政王对会试感兴趣。不过蒋大人与摄政王多有接触,交给蒋大人确实更为合适。”

    提起司华遥,众人的脸色都是一变,想想他之前的作为,也有些庆幸他们没有被选中。

    想到这儿,李晖清又有些幸灾乐祸,道:“冯大人说的没错,皇上慧眼识珠,蒋大人确实最为合适。”

    蒋冲点点头,道:“摄政王在外征战两年有余,打下了齐国,让楚国俯首称臣,为赵国扩大了一半的领土,注定将名垂青史。与王爷交好,是我的荣幸。抱歉,我还需去摄政王府探望,就不陪诸位闲聊了。”

    蒋冲为官多年,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若与他们相比,他宁愿与司华遥交好,至少他是真正为国为民在办事。

    看着蒋冲的背影,众人面色各异,李晖清冷笑一声,道:“哼,这蒋大人还真是识时务。”

    冯兆军瞥了李晖清一眼,朝着众人拱了拱手,也随之离开。

    赵韩青下了朝,径直前往摄政王府,一夜又半天未见司华遥,实在是想得很。刚来到门口,他便看到了路边听着的马车,转头看向门口的侍卫,问道:“这是谁的马车?”

    “回皇上,今日楚王来探望王爷,这是楚王的马车。”

    “楚王?”赵韩青闻言皱紧了眉头,道:“他何时来的?”

    “回皇上,来了一个多时辰了。”

    赵韩青没再多问,脚步飞快地朝着赵韩青的院子走去,刚进院门就看到两人正坐在阳光下喝茶聊天。看着两人嘴角的笑意,他怎么看怎么觉着碍眼,故意干咳了一声,迈着四方步走了过去。

    司华遥看过去,见是赵韩青,随口问道:“皇上今日怎的回来得这么早?”

    楚熙起身行礼道:“楚熙参见皇上。”

    赵韩青无视楚熙,看向司华遥,道:“王爷是嫌朕回来早了,打扰了你们的雅兴?”

    听着他阴阳怪气,司华遥不禁有些好笑,道:“皇上是吃错药了,还是没吃药?”

    赵韩青大步走到司华遥身边,握住他的手附在胸口,装腔作势地说道:“王爷怎知朕心口疼的毛病犯了?”

    司华遥哪能看不出他在演戏,道:“既然皇上老毛病犯了,那就赶紧回卧房躺着。春海,还不赶紧送皇上过去。”

    春海闻言应声道:“是,王爷。”

    见春海朝他走了过来,赵韩青忙往司华遥身后躲了躲,道:“朕突然觉得好了些,就不必回卧房了。况且楚王来访,朕作为主子,总要好好待客才是。”

    司华遥眼底的笑意更浓,道:“皇上确定心口不疼了?”

    “不疼了,看到王爷,朕就好了,看来王爷当真是朕的良药。”

    司华遥哪能不明白赵韩青的小心思,摆明了是在向楚熙宣示主权,不过他倒是不介意赵韩青这么做。

    “皇上乃是一国之君,说话怎能如此轻浮?”

    “在哥哥面前,我只是青儿。”赵韩青抱着司华遥的手臂,撒娇道:“哥哥有所不知,今日在朝堂上他们为着明年会试一事,争得不可开交,吵得我脑仁疼。”

    “哦?都是谁在争?”司华遥转头看向春海和楚熙,道:“再去搬把椅子。楚王也坐吧。”

    楚熙坐回了原位,心里却不是滋味。他在闹,他在笑,两人的亲昵是自然而然的,没有丝毫刻意,他们之间已经没了其他人的位置。

    “吏部侍郎李晖清、内阁冯兆军。”赵韩青讥诮地笑了笑,道:“他们那点小心思,我心中有数,无非是想拉帮结派,制衡我这个皇帝。”

    司华遥挑挑眉,道:“那皇上是如何处置的?”

    赵韩青如实说道:“我就说这次会试的主考官是哥哥,又指定了蒋冲为副主考,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提起蒋冲,司华遥难免会想起那个世界他们在一起的过往,不过他回到京都后,并未去寻他,而是将那份情感放在了心里。

    司华遥凉凉地看着他,道:“所以皇上又把本王搬出来做挡箭牌?”

    想到昨夜的遭遇,赵韩青暗叫不好,连忙解释道:“不是的,哥哥千万别误会,我只是想让哥哥趁此机会发展发展势力,收一收门生。把他们调教好,顶替那些不听话的人,让他们统统收拾铺盖卷滚蛋。”

    司华遥闻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道:“皇上就这么放心本王?”

    “别说人了,就是这皇位,只要哥哥要,我也给。”说到这儿,赵韩青垮下了脸,道:“事实却是,我想给,哥哥不要。”

    司华遥见状不禁轻笑出声,道:“本王累了这么久,就想退休享清福,皇上还是不要打本王的主意为好。”

    “是是是,没什么大事,我保证不劳动哥哥。”赵韩青赔笑道:“这不是会试一推再推,实在不能再延期,我又不放心那些满心钻营的大臣,只能劳动哥哥了。”

    司华遥勉为其难地说道:“行吧,本王便勉为其难应下了。”

    赵韩青闻言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

    见两人如此,楚熙心里酸涩难忍,起身说道:“王爷,时辰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

    司华遥微微一怔,随即说道:“楚王不留下吃午饭?”

    看着楚熙难看的脸色,赵韩青心里乐开了花,巴不得他马上就走,嘴上却说道:“对啊,楚王来都来了,便留下一起用膳吧。”

    “多谢皇上、王爷盛情,小王不日便要离京,有太多东西要准备,实在不好怠慢。”

    “既如此,那本王便不多留了,待日后有机会再见。”

    “好,小王告辞。”

    楚熙深深地看了司华遥一眼,随即转身离开,他终究不属于自己。

    “楚王就这么走了?”赵韩青假惺惺地叫了一声,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司华遥看得一阵好笑,道:“皇上满意了?”

    赵韩青清楚自己的小心思瞒不过司华遥,道:“哥哥,这小子趁我去上朝,过来找你,明显没安好心。”

    “人家只是马上要走了,这才来告别,哪里没安好心?”

    “他什么心思,我一清二楚,他就是在装可怜,哥哥可不能被他给骗了。”

    司华遥调侃道:“要说装可怜,谁能比得过皇上,方才是谁说自己心口疼来着?人家西施那是西子捧心,皇上是东施效颦。”

    “我虽不如西施貌美,却也高大英俊、气宇轩昂,东施与我怎能相提并论?”赵韩青靠在司华遥身上,可怜巴巴地说道:“哥哥莫非嫌弃我了?”

    “好了,不跟你贫了,坐了这么久有点累,陪我走走吧。”

    “前几日我看那边梅花已经长了花骨朵,咱们就瞧瞧开了没。”赵韩青扶着司华遥起了身,一起走向梅园。

    日子过得飞快,司华遥回京都也有一月有余,眼看着到了腊月,王府的下人也忙活了起来,该买的买,该打点的打点,好似每个人都有忙不完的活计,唯有司华遥例外。

    他每日除了吃,就是睡,偶尔在书房看看书、练练字,原本瘦下去的肉,在赵韩青和王府所有人的努力下,终于长了回来,脸色也红润了些许。

    春海招呼下人将饭菜摆上桌,亲手给他盛了碗粥,道:“王爷,今儿腊八,厨房里熬了腊八粥,您得多喝点。”

    司华遥闻言顿觉哭笑不得,道:“就你们这个喂法,本王早晚胖成球。”

    “哥哥,胖点好,抱起来舒服。”

    司华遥嘴里的粥差点没喷出来,道:“若皇上嫌弃,便找个抱起来舒服的。”

    赵韩青忙解释道:“不嫌,我怎么可能嫌弃哥哥,我只想哥哥的身子能再壮实些,少生病。”

    春海没好气地瞥了赵韩青一眼,道:“之前两年王爷的身子亏得狠了,现在才算补回来一半。再说了,胖点怎么了,王爷就算再胖,也没人敢说什么。”

    “得,本王喝,你们别一唱一和的。”

    两人闻言一怔,相互看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嫌弃,又各自转开了视线。

    司华遥将他们的表情看在眼里,眼底的笑意又浓了几分,这段时间以来,春海虽然依旧对赵韩青不假辞色,却极少在他面前说赵韩青的不是,这证明春海已经习惯并接受了赵韩青的存在。

    春海请示道:“王爷,这几日又有不少人松开名帖,您看……”

    司华遥想也不想,直接说道:“不见。”

    “是,王爷。”

    赵韩青随口说道:“哥哥就不问问都是谁吗?”

    “本王现在只想休假,好好调养身子,其他事一概不管。更何况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

    赵韩青点点头,道:“说得也是,哥哥好生修养,只待来年会试再出面便可。”

    很快便来到了腊月二十三,司华遥的身形恢复到以前的状态,那种极度虚弱的感觉也消失不见,憋了三个月的他想出去转转,顺便买些年货。赵韩青非得跟着,本想罢朝一日,司华遥没让,只等他散了朝,回到摄政王府,两人这才结伴出了门。

    看到店里的红蜡,赵韩青突然问道:“哥哥可还记得蜡花?”

    司华遥转头看向他,道:“青儿怎知蜡花?”

    赵韩青神情一滞,讪讪地说道:“有关哥哥的事,我自然要知道。”

    “所以青儿还是派人监视了我?”

    “那不是监视,是保护。”见司华遥变了脸色,赵韩青立刻认怂,道:“哥哥,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其实在那个似梦似幻的世界,司华遥便已经知道他有派人留意自己的动向,否则也不会自己有点动静,他就知道得一清二楚。赵韩青在向他坦白的时候,潜在的意思也告诉了他这一点,只是恋爱中的人智商普遍下降,赵韩青一时没反应过来。

    司华遥见他这样忍不住笑了出来,赵韩青这才反应了过来,也忍不住扬起嘴角,“哥哥,你又逗我!”

    “想做蜡花?”

    赵韩青忙不迭地点头,道:“听玄影说你们在院子里做蜡花,热热闹闹,其乐融融,而我却在空荡荡、冷冰冰的东宫呆着,还得参加劳什子宴会。哥哥不知我当时有多羡慕。”

    听起来确实有几分可怜,司华遥爽快地说道:“成,那就买些红蜡,院子里的花树多得是,随便你怎么折腾。”

    春海在一旁听着,话都听得懂,可意思没听明白,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主子,蜡花是什么?”

    “蜡花是蜡烛做的花。”司华遥随口解释了一句,道:“现在跟你说,你也无法想象,待回去做出来,你便知道了。去买些红蜡和白蜡,多买些,都来试试,过年嘛,总要热热闹闹。”

    “是,主子,奴才这就去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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