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沈时曦头更疼了,他看了眼都没上锁的门,想着即将上门的家庭医生,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最后有些累的轻声道:“程周策,别闹了……”
话音落下,他就被人扑了个满怀。
因为对方的身量比他高,所以在抱向他的时候,几乎是半跪了下来,然后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中。
带着点冲力,以致沈时曦整个人都陷入了柔软的沙发椅背中。
“……”
沈时曦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想,这小子趁人之危,在他生病没有力气的时候抱他,他动都动弹不了。
很快,怀中的人就已经颤抖着声音开了口:
“以前想与你亲近一点,总是要找各种各样的理由,现在终于不用找理由,就能抱你了。“
因为唯一的理由已经再明显不过,就是最简单纯粹的喜欢他。
沈时曦觉得是生病影响了自己,他突然变得很容易心软。
理智在告诉他,现在应该推开他,然后让他有事说事,说完了他立马离开。
这才是最正常、最好的流程。
可是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他只是静静地窝在沙发椅背里,看着头顶坠着精致水晶灯的天花板。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挣扎了一下。
动作间手背无意识的刮蹭到了什么,沈时曦一愣,然后才迟钝的意识到,那是程周策手上的戒指。
一旦知道对方是喜欢自己的,那么他的所有带着隐藏意思的小动作都像那个纹身头像般,昭然若揭。
之前在夜店的时候,程周策曾说,那个戒指里面的图案是霞光弥散的朝阳。
当时他没多想,现在后知后觉才意识到,或许他想说的是“曦”。
“曦”也是清晨的太阳。
感受到沈时曦的动作,程周策以为他是要挣开,默默的将自己揽着他的手松了一些。
下一刻,他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因为沈时曦……没有推开他。
他只是伸出了一只手,然后轻轻抚着他的后脑勺,像是无声的安慰。
面对对方这样的举动,程周策抱着人的手臂收紧,接下来的话也顺理成章的说了出来。
“我……没有骗你,我原本是真的想带你去小岛的,除了我没有人能知道那个地方的位置。”
“想把你带过去关起来,不管你是讨厌我还是恨我,起码你只能看到我,只有我们俩去纠缠。”
“就算是一辈子都没有好结果,我也想这样做。”
“嗯。”沈时曦的声音很轻,“那怎么没有这么做呢?”
对方就安静了下来,沈时曦却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处潮湿一片。
程周策……哭了?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脑袋搁在他的肩头,无声的哭泣。
就算是拒绝的那天,对方也只是掉了一滴泪然后就掩饰好了,不让自己的行为进一步朝着更激烈的方向发展。
今天的他像是已经到了临界点,仿佛洪水决堤般,情绪遏制不住的涌了出来。
这么想着,沈时曦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忍不住的潮湿了起来。
他突然明白了一点,自己并不是毫无理由的盲目信任这个人。
而是在开门对上目光的那一刻,对方的眼神很无措,说出“藏起来”三个字的时候好像比他还慌张。
“那今天你叫我来这里是准备做什么?”
程周策从他怀中抬起湿漉漉的脸,沈时曦对上他的目光。
没忍住伸出空余的那只手,用掌心蹭了蹭他的脸,直到把脸上的泪水都给擦干净。
沈时曦觉得自己应该是被高烧所影响了,要不然在清醒状态下,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可是现在,实在有些克制不住,有些东西已经压过了他的理智,他晕晕乎乎的想着。
“想吓唬你。”程周策仰着头说。
听到这句话,沈时曦扯了扯嘴角。
“如果吓唬成功,你已经开始讨厌我了,那么我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干些你不喜欢的事了。”
沈时曦静静的看着他。
有些无奈,什么奇奇怪怪的脑回路?
“所以电话里说有事想跟我说,是随便找的理由?”
程周策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沈时曦:“……”
他真没发现原来对方还是个哭包来着。
程周策的声音低低的:“上次你把话说得很明白了,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不想放弃也放弃不了,无论做什么都会显得死缠烂打,纠缠会让你讨厌,那我还能怎么办呢?”
“我现在只是想和你说说话,看看你。”
沈时曦蓦地有些无力。
他也想问,他又该怎么办呢?
答应不了,拒绝不了。
狠话说了,面对对方的眼泪还是会心软。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更疼了。
他不能现在去想,发烧会影响他的判断,他要等清醒。
程周策似乎感受到了他的不舒服,他用手背抹了抹自己脸:“要不要睡一会儿?医生在路上了。”
沈时曦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让我睡会儿吧。”
他好多天没有睡一个好觉了,现在又困身体又难受。
他这么说着,程周策就将屋子里的暖气温度开得更高了。
“要不要去房间?”
沈时曦摇摇头,估计也不会待很长时间的。
“就在沙发上吧,我就睡一会儿。”说着,他整个人就躺在了沙发里,一边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发现已经没电关机了。
他顺手递给程周策:“给我去充下电吧。”
程周策接过,给他的手机插上电,然后上楼将被子抱下来盖在了人的身上。
沈时曦有些晕晕乎乎的睁开眼睛,感受到人给自己在掖被子。
他其实有些热,自己身上的温度本来就有些高,暖气也开的足,甚至感觉自己在流汗。
他有些不耐的将被子掀开,下一刻就被人重新盖上,并且压得死死的,他整个人都动弹不了。
“……”
男生在耳边轻声说:“不能掀被子,你要出点汗。”
沈时曦拧着眉头就不动了,他侧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程周策,声音又低又哑,却显得十足温柔:
“程周策,你乖乖的,别闹了。”他暖色系的眸子里似乎都蒙上了一层雾气,“等我睡醒了,送我回家,好吗?”
程周策坐在沙发旁的地上,垂头看着人。
他知道,对方的决定和答案不会变,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可他没有办法,最后嗓音沙哑的开口:“好,睡吧。”
沈时曦就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只是在闭上的最后一刻,喃喃开口:
“扭一下头,不要一直看着我。”
程周策缓缓眨了下眼睛,仍保持盯着他的动作,嘴里却应:“好。”
似有所感,沈时曦扯了下嘴角:“算了……随你。”
他太累了。
程周策像是一座雕塑般,坐在地上垂头看着面前已经陷入睡眠的沈时曦,他不知道下次见到对方是什么时候。
所以现在的时光就显得尤为珍贵。
晌久,一个动作保持了很久。似乎是累了。
他小心翼翼的将下巴搁在了沙发上沈时曦的手臂边,感受着对方身上好闻的气息。
只是这样静静地待着,他就感到无比的安心。
如果能和对方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
闻楚仪看着手机上未打通的电话,出了一会儿神。
看到闻橙走进来,她才有些焦急的站起身来:“你联系得上小策吗?我这两天一直在给他打电话,他都没有接。”
闻橙扶了她一下:“妈,你别担心,阿策也许只是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当时程周策的事情,闻橙并没有瞒闻楚仪,她自然也知道这孩子感情受挫,不免有些担心。
只是前几天都还联系得上人,这已经两三天没有任何消息了,就有些不太正常。
闻楚仪总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快:“是吗?可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他。”她握着闻橙的手臂,“你要不要给时曦打个电话问问?我总觉得以小策那性子,估计是不会轻易放弃的,说不定是找人去了。”
闻橙本来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可直到打电话给沈时曦,发现他那边电话关机的时候,手忍不住顿了下。
她又打电话给自己的秘书,那边很快接通:“今天沈时曦那边有上班吗?”
“闻总,刚刚去确认了一下,沈先生今天请假了。”
这下,闻橙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起来,随即,她好似想到了什么,表情险些都有些管理不好。
闻楚仪自然是注意到了她的表情,捏着她的手臂紧了些:“怎么了?说啊。”
闻橙知道瞒不过闻楚仪,只得轻声开口:“时曦那边也联系不上,我打电话到公司那边,他今天请假了。”
“然后……”她迟疑了会儿才继续说道,“一周前,程周策问我他是不是有一座小岛,没有任何人知道在哪里的小岛。”
话音刚落,闻楚仪眼前一黑,险些站不稳。
这一瞬间,闻橙和闻楚仪立马产生了些不好的猜测,毕竟有板栗的事在前。
那孩子的骨子里就带着些隐藏的偏激和掠夺性。
感情的事终究讲求个你情我愿,可世界上能获得圆满爱情的又有多少?
闻楚仪之前就担心过,怕程周策没能如愿会做出些傻事。
何况前面还有个周锦芸和程钰中的例子活生生的摆在他的面前,就怕他跟着学。
闻楚仪颤抖着手:“橙橙,你立马去找你奶奶,我去让你爸爸找他们现在在哪里。”
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周锦芸估计是唯一能镇住程周策的人。
-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程周策也陷入了睡眠中,他是在一阵急促的门铃声中醒来的。
感到沙发上的人很轻的皱了眉头,似乎是嫌被吵到。
程周策安抚的碰了碰他的脸,然后才去开门。
外面的人因为按铃拍门的力气过大,门被打开的时候差点身形不稳。
程周策面无表情的看着外面有些恼的程筑,他的身后站着闻橙和闻楚仪。
“你们怎么过来了?”
程筑忍着气:“我们怎么过来?我倒想问问你,怎么把你喜欢的人骗过来的?!”
他们调了下沈时曦小区门口的监控,再根据那辆出租车的车牌号找到司机,一行人很快就意识到沈时曦去了哪里。
——是当初程周策为了带走板栗特地买的一个房子。
联想到背后的意义,闻楚仪只觉得大脑“嗡”了一下,连带着心脏都有些不舒服了起来。
她声音颤抖得明显:“小策,时曦……在不在你这里?”
程周策往后退了一小步,让他们进来:“在这里。”
几人进去,就看到了躺在沙发上沈时曦,又看到了客厅里还摆放的当初属于板栗的玩具。
在此刻的场景里,显得背后意义尤为糟糕。
程周策的声音很轻:“他在睡觉,你们……”
话音还没落完,“啪”的一声,程筑狠狠一耳光甩在了他的脸上。
力气大得让人嘴角边都冒出了红色的血迹。
闻楚仪心疼得往前走了一步,可终究还是止住了步伐,流着泪偏过了头。
再怎么样也是这孩子做错了。
闻橙上前准备去叫醒沈时曦,却发现人明显是生病了,于是低头拿出手机叫医生。
程周策垂头站着,听程筑恼怒的低呵:“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又把人当什么?你的宠物狗吗?”
“你出息了啊?我们要是没找到你,是不是就准备把人带到你的小岛上去了?”
程周策沉默着不说话,因为无可辩驳。
就算他不准备真的这样做,也得承认,确实起过想把人藏起来的心思。
在门口有动静的时候,沈时曦就有些迷迷糊糊的,存在着些意识。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他的脑袋太晕了,本来就几天没有睡好觉,再加上发烧吃了退烧药。
在药物的作用和疲惫的身体下,尽管听到了周围的声音,他还是难以醒过来。
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周围的声音。
他听到有人在厉声斥责程周策,艰难的捕捉到几个关键词后他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他莫名的急切,想醒来给人解释,不是这样的,程周策根本没有做坏事。
可整个人却仿佛被魇住了般,动弹不得,清醒不了。
他烧得太高了,连睁开眼睛都成了一件困难的事。
随即,一巴掌的声音清脆的响起。
蓦地,泪水就顺着沈时曦的眼角滴落在了沙发里,洇湿了沙发的布料。
不要骂他,不要打他。
他突然好难过,不仅仅是因为这一巴掌。
更是因为程周策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已经背上了一个罪名。
因为板栗他有了前科,所以就不给任何解释的机会,直接揣测后就给他的行为下了定义。
外人可以误解,可作为家人,请给他一点点毫无理由的信任,问问他。
因为他从小被奶奶养大,所以,他们就觉得程周策会做出同样的事也是自然的?
所有人都忘记了,在幼年时期,有一段时光程周策同样是被爷爷养着的。
可沈时曦记得。
他记得程周策在提起爷爷时脸上温和的表情。
他记得对方曾说过,那位老人家的性子有多么好。
程周策尊重且爱戴那位老先生。
他又怎么会将他爷爷曾经所受过的委屈和痛苦,加诸在自己喜欢的人身上?
程周策的成长历程中,不仅是从周锦芸那里学到东西的,程钰中那里同样。
沈时曦也曾和大多数人一样,有时候会因为他的某句话而感到心惊,生怕他不知道是非对错。
可渐渐的,甚至是直到今天,沈时曦才猛然意识到,他其实早已看过对方骨子里柔软的那一面。
所以尽管对方逞凶时,沈时曦都没意识到,不知不觉中自己的态度是——
假把式,在唬人。
他不是个坏孩子。
可是,好像没有人想过这一点,也没有人……去深刻的了解他。
不知不觉中,沙发上被泪水洇湿出了一片痕迹。
外面车辆的声音响起,从始至终都沉默着的程周策在看到周锦芸走进来时,神色才终于发生了变化。
周锦芸的面容冰冷,没有什么表情。
她的眼神淡淡的落在程周策的身上。
程周策太了解周锦芸了,在见到她的一瞬间,他或许就知道了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今天发生的事,无论他是否辩解,是否解释清楚,都不会影响沈时曦不喜欢他的事实。
为了不让他影响到对方的生活,接下来,程筑顶多会找人盯着他,以防他靠近。
可要是周锦芸……她会选择更狠的方式,直接把自己送到别处。
在实在扛不住药性彻底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沈时曦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了他。
是程周策……把他抱紧了。
周锦芸看着程周策的动作,半晌后才哑声开口:“程周策,你选个地方吧,”
程周策紧紧的搂住人,成滴的泪水止不住的砸在了怀中人的身上。
“奶奶……我、我不明白,你自己放弃不了的事,凭什么就要我放弃?”
周锦芸看着他:“不是要你放弃,只是你放不下,也狠不下心抢不了,你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你和他都需要空间想清楚,在你清醒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之前,我不会让你回来。”
若是在同一片地方,程周策怎么都会忍不住去找沈时曦。
这样的纠缠只会将对方推向更远的地方。
见人的姿态仍然执着,周锦芸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
“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只是简单的听你爷爷说过几句,所以你没有直观的感受过,甚至你父亲也没有。”说到这里,她裤边的手,忍不住轻颤了下,“那10年的纠缠……太痛苦了。”
不仅是程周策愣住了,整间屋子里的人视线震惊的落在了周锦芸的身上。
这是周锦芸第一次说出自己那些年的真实感受,甚至以一种弱势的姿态。
这话的隐藏含义几乎是在承认自己的错误般。
周锦芸看着他:“所以,不要盲目的做下会让你后悔的决定。”
她静静看着面前无声落着泪的程周策,她也知道,今天他没有做什么。
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做什么,如何做。
他还是太稚嫩了。
“所以,你选个地方吧,我送你走。”
程周策紧紧的搂着沈时曦不肯撒手,周锦芸做下的决定,他现在反抗不了。
可要是真的离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人了。
他……舍不得。
看着他固执搂着人的动作,仿佛无论怎么说都不肯撒手般。
周锦芸轻声叫他:“半半。”
程周策的身子一震,自从爷爷去世后,周锦芸再也没有叫过他半半。
仿佛这个由爷爷取的小名,也随着他的去世埋入了黄土中,
一片寂静里,周锦芸缓缓的开了口,似乎是有些无力:
“我可能要死了。”
“所以……你现在先听话,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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