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这是收进国库的!”
“一半进国库,一半进东宫咯,端看侄儿把银子怎么分,阿兄你让我去盯着,瞧瞧侄儿孝心,如何?”李持月循循善诱。
皇帝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这事情都已经定下了,满朝野看着,再下一道命令派持月去盯,旁人还以为他不放心太子。
“太子仁德,三娘,不可随意攀扯,况且这一回有两位监察御史同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李持月怎么会让这件事轻易过去呢,她说道:“天下财赋,盐利居半,阿兄,这么件大事,是两三个人就能盯住的吗?”
“银子够多,那两位御史的嘴也不是不能堵住,往后把柄又在太子手上,还不就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皇帝照她脑门敲了一记:“不可如此随意谤陷御史。”
“阿兄,非是我谤陷,那么多的银子,天下谁见了能不心动?那当然只有阿兄,还有阿兄的妹妹我呀。”
李持月这话也有点道理,但是皇帝还是不愿派李持月去,这两个人在盐务上斗起来,他实不乐见。
见阿兄不动,李持月狠狠推了他一下,当然是推不动。
她恼道:“我就是觉得不公平,怎么太子能为阿兄办事,我就办不得?难道我……我就是外人了吗?”
说着说着,她眼泪就掉下来了。
皇帝见妹妹掉泪珠,心里也惆怅。
“好了,你一个女儿家,何必理会这些烦心事,尽去玩就好了,给你再多修个园子好不好,豹园?孔雀园?
太子贤明,一向为国鞠躬尽瘁,你做姑姑的这样疑心深重,就不怕伤了他的心……”
听到一句“女儿家”,李持月脸就垮了下来,女儿家是什么妨碍?
她捏着拳头站了起来,“哼!他就是为国,我就要玩吗?阿兄,你先看扁我,那我就让你知道,太子到底贤不贤!”
说完就撸着袖子往外走,好像真的要去找李牧澜的什么把柄。
见妹妹要撒泼,皇帝忙拉住她,说:“为兄错了,为兄的错,但太子到底是储君,容不得这般监视,你莫要再去搅乱啦,阿兄是信你的,你的本事比他大!”
李持月一拉就回头,“既然知道我本事大,那阿兄答应我,下次有差事就交予我,我定不会让阿兄失望的,事情保准办得漂漂亮亮。”
皇帝才知她名为对太子不放心,实为给自己谋差事。
可她都这样说了,皇帝还有什么办法,他长叹了一口气,“行,随你吧。”
李持月可没这么容易打发,她得把口头的承诺踩实了,旋即凑到皇帝耳边说了几句。
“!”皇帝看向她,“你掺和这件事做什么?莫不是……”
“反正呢,你不让我管,我就往盐务上闹,阿兄,你看着办吧!”
李持月算看明白了,阿兄这么护着李牧澜,怕是这盐税有一部分也是要进他的私库的,这么漂亮的鱼竿,只怕也是太子送的。
见李持月这么闹,皇帝咬了咬牙,罢了,他懒得管这种事,各人过好各人的日子,他不答应,妹妹就不给他好日子过。
“行行,到时就定你的名字,去吧,去吧……”
“妹妹多谢阿兄!我还没吃午膳呢,先不走。”李持月真的饿了。
见人消停了,皇帝也不再理会她,扭头继续钓鱼去了。
李持月诡计得逞了,心道,幸而阿兄生的这李牧澜不是女儿。
父子天生就不亲近,何况李牧澜还不是他钟爱的发妻生的,要是个有野心又有能力的女儿来争,李持月还真不知道怎么比呢。
还未安静多久,豫王就在外头求见,听闻这位堂哥来了,李持月忽然想到昨日淮安王妃说的,他夫人在寺院里私会男人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皇帝知道今天的鱼是彻底不用钓了,道:“宣进来吧。”
豫王小步走了进来,朝皇帝恭敬道:“趁着阿兄休朝,特来给阿兄请安。”
皇帝瞥了他一眼,问道:“朕安,豫王何事求见啊?”
“不过是挂念圣人而已,”豫王闲扯了些有的没的,才装模作样地提起来意,“唉,愚弟心中亦有些沉闷,想说与兄长听。”
沉闷就在心里闷着,他懒得听。
皇帝说道:“豫王心闷就去打打马球,若还是不行,朕可派医正与你瞧瞧。”
豫王连说不用,他哪是心闷,他是来青史流芳的。
摆完手,豫王喜滋滋地说起了自己昨日在府中之事,原来是前几日他得了一位美人藏于府中,一日醒来,见美人睡颜,心中竟半点不想起身,只想和这美人日夜嬉闹。
这样的想法惊了豫王一跳。
他如梦初醒,这般念头将自己的正妃放在何处,暗悔自己沉湎女色,不事正务,旋即赐死了那位美姬。[1]
当时王府的门客就说,“王爷此等贤举,有邹忌之风,实当载入史册,万载流芳也。”
豫王一想确实如此,他都不须劝谏就能回头是岸,此德行当被天下知晓啊,于是今天就颠颠地进宫来了。
豫王旁敲侧击着在皇帝面前,把这段美事说出来,就是想把自己的美名传扬出去。
他美滋滋地想,这件事要是记到史书里去,还不得和负荆请罪、士别三日的故事一样,万古留名,受人称颂呀。
“那当真是一位绝世美人,臣弟心实怜爱,真是一颗心都愿掏与她去,忧心己身沉沦美色,不能为阿兄分忧解难,便痛下狠心将此人赐死了,才不失为人臣子的本分。”[1]
此刻义正辞严的模样,当真是一位忠臣良将也。
可旁人不这么想,上官峤先皱了眉。
听闻他用这么可笑的理由杀了一位美人,李持月冷笑了一声,“既然忧心沉沦,为何不放她离去,偏要害人一条性命?”
“若放她归去,臣心难舍,不若赐死,不过一个奴婢罢了,杀了也就杀了……”豫王声音逐渐小了下来。
皇帝似没听见,八风不动地坐着,李持月也不再说话,场面登时安静了下来。
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夸赞,豫王按在膝盖上的手绷出了青筋。
“臣弟也是一时糊涂,但想到兄长治国尚且宵衣旰食,臣弟又怎好不努力为皇兄分忧呢。”
皇帝转头看了他一眼,道:“豫王有此心,朕心甚慰。”
李持月却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堂兄都管着武备库这样的大的地方了,本就日理万机,便是稍耽美色又有何妨,该玩乐自去玩乐,不然,堂兄还打算往哪儿努力呀?”
面对李持月这一问,豫王悚然一惊。
今日是他自作聪明了,一个宗室,闲散度日、沉迷美色说不定更受皇帝嘉奖,他却真的拿勤勉当美事来邀功,确实……容易让皇帝忌惮。
可说到宗室内真有异心之徒,她李持月有什么资格在这儿编排自己,皇帝真该忌惮的,是她这个食邑万户的镇国公主才对吧!
但人家是亲兄妹,豫王心中不忿,也不敢说出来。
只得急忙解释:“阿兄明鉴,武备库之职实在重要,臣弟向来无能,从前已是兢兢业业才不至于出错,若是沉湎酒色只怕原本的差事上要出岔子,才不敢稍有疏失,当即斩断了祸根,也是想为了阿兄的万世基业做一点努力罢了。”
见豫王把话圆回来了,李持月无聊地看向了湖面,不再搭理他。
殿中监出去了又进来,“陛下,该用膳了?”上前扶着皇帝起身。
“嗯。”皇帝也没开口留豫王用饭。
“那臣弟先告退了。”
豫王今日没能青史留名,差点脚底打滑,他也不敢多留,擦着脑门上的汗就退下了。
一场闹剧暂且收了场。
“还未问,阿兄何时换了起居郎?当真是俊俏得很。”李持月说着看向上官峤。
听着李持月近似调戏般的话,上官峤凝眸看她,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刚整治完豫王,又要来为难他?
“他是今科探花,一篇《对求贤策》得主考大赞誉,不过那一手诗更是写得好,我喜他才华,前几日才提到面前来的。”
李持月扬眉,皇帝竟然只喜他才华,真是耽误了这样一位诤臣。
“探花郎啊,打马游街之时,可给自己定了一门好亲事?”李持月说着,朝上官峤走去。
“不曾……”
上官峤本以为她会在面前站定,李持月却未停,而是绕到了他的身后去,视线也从他脸上,落到了他手中起居注。
上官峤下意识地要合上起居注,却被李持月按住了。
看着墨迹未干的一行字,她念道:“弘德三年六月二日,持月公主入宫,谗语于上,妄摄盐务……”
“谗?”李持月皱眉疑惑看他,又凑近到他耳边,“妄?”
这一声轻破,气息柔柔洒在颈间。
“不错。”起居郎面不改色,垂目视于自己的紫竹毫笔上。
李持月点了点那一行字,“改掉!”
“臣虽不是秉笔直书之史官,但承圣人机务,记录起居要事,不过录下所见所闻,不敢擅改。”
李持月看了他半晌,又看向皇帝,“阿兄……”
皇帝不知何时已经走了,殿中监连一句“圣人起驾”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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