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已经走了,起居郎也不必再留,上官峤微微屈身,说了一句:“臣告退。”就转身离去。
正要迈出咸池殿,背后忽然被人踹了一脚。
向前的冲力让上官峤抬脚未及,绊到门槛,扑滚了出去。
他手中的笔还未收好,很快,绯红官袍上多了一团脏污的墨迹。
回头看去,罪魁祸首尚提着裙裾,还未来得及收回脚,歪头无辜地看他。
起居郎怒瞪李持月。
“这么爱写,把这个也记进去吧。”持月得意地扬了扬眉,趾高气扬地走出了大殿。
翡翠云履掩在裙下,接着是长长的流云般的裙摆轻飘而过,上官峤的手背还被扫了一下,似是嘲弄。
起居郎很快就起身了,似乎还踩了李持月的衣摆一下。
感觉到拉扯,李持月回头看。
“公主莫怪。”他长身玉立,拱手做礼。
莫名其妙!李持月扭头继续走,阿兄吃午膳不会不等她吧?
然而没走几步,李持月的手臂就变得不自在起来,好像身上挂着的披帛原来越紧了……
回头看去,那薄罗披帛不知怎么的,被缠卷在了一起,既甩不开,还越系越紧了,直捆到了她的肩上。
李持月想拉过来解开,但手臂反而被束缚得更紧了,只能徒劳地往后挥手,动弹不得,害得她失去平衡差点摔倒。
秋祝忙扶住了公主,也注意到是披帛缠住了,忙要去解开。
只是不知这结是怎么打的,怪得不行,卷成了一团,末端不知道藏在了哪里,又怕扯痛了公主,实在难解。
一行人就这么生生停住,立在了御花园中,等候公主整理好衣裙。李持月站在原地,哪里还能不明白是谁搞的鬼。
好一个上官峤!
见秋祝解不开着急,知情进宫也未佩剑,李持月按住了秋祝的手,对身侧内侍道:“去找把剪子来。”内侍听命快步去找。
秋祝先扶着公主在一旁八角小亭坐下,解意也猜到了是上官峤捣的鬼,恼道:“公主定要好好惩治这个起居郎!”
春信说:“把他的脑袋包起来,当蹴鞠踢!”
“没错!”
李持月摇头止住两人的话,她没必要和上官峤计较这个,大家一人一回,也算公平了。
知道公主真的不计较之后,解意更醋了:“公主刚刚才凑得那么近与他说话,还与他打闹,莫不是看上那起居郎了?”
秋祝见解意对公主越发没了敬畏,斥道:“不准编排公主的事!”
他噘嘴:“是……”
懒得理会他们斗嘴,李持月无趣地在亭中坐着,四处远望,便看到了不远处的高阁飞檐,眸色登时沉了下来。
那是凝晖阁,也是自己前世坠落、死去的地方。
突然看到这样晦气的所在,李持月心情一下烦躁起来,又用力想挣脱缠住手臂的披帛,然而只是徒劳无功。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姑姑!”
听到年轻男子的喊声,李持月回头望去,便见到了豫王世子走了过来。
她不禁想翻白眼,现在这样子,她实在不想见人,何况这还是个混不吝的蠢货。
可人已经快步走到跟前了。
李静岸穿着玉带锦袍,一身富贵风流气,像足了其父,见到李持月,他带着满脸的笑意上前,拱手做礼:“侄儿给姑姑请安。”
秋祝上前阻拦:“公主不适想清静片刻,世子不用多礼。”
李静岸歪头越过秋祝去看李持月,上下打量了一通,疑惑道:“姑姑在玩什么?”
公主双手被捆缚着,看起来不像是不适,若是说被人绑了,又实在太怪。
他今日是随父进宫,豫王去见皇帝了,李静岸则去拜见了沾亲的娘娘和公主,他根本不知道刚被李持月奚落完的豫王已经离宫了。
李静岸越过秋祝,走到李持月面前做礼。
那倾国的一张脸此时泛着冷,美人眼神带刀,可偏偏坐着,气势难以唬住这愣头青,李静岸躬身自上而下看。
姑姑今日未穿高领裙子,齐胸的襦裙清姿动人,最妙的不是这裙子,而是李持月的肩膀还被披帛往后卷着,不得不挺直了腰脊。
本就过于饱满的雪软,因为动作变得更加坠荡醒目,这般玉软花柔的美景,李静岸望得痴了。
他哪里还记得这是长辈,还是权势让他老子都忌惮的镇国公主,喃喃问道:“姑姑今日这般,莫非是在宫中悄会情郎,在玩什么花林逐芳的游戏?”
谁也没料到他敢口无遮拦至此,周遭侍从惊住,垂头吓得不敢出声,知情若不是未带佩剑,就要将此人的舌头割掉。
李持月更是惊诧,继而震怒:“大胆竖子,滚出去跪下!”
李静岸自来垂涎这位公主的美貌,虽是姑姑,但这皇家历来阴私无数,他们血缘又远,实在算不得忌讳。
二人从前没有单独见过,今日偏巧就遇见了,又见佳人如此模样,李静岸怎么能忍住不撩拨几句呢。
“姑姑恕罪,侄儿来替姑姑解开吧。”
知情见豫王世子对公主不敬,还要上前,便挡在公主面前。
解意也怒了,斥道:“对长辈如此无礼,豫王就养出世子这般藐视人伦的泥猪疥狗?”
李静岸也知道自己出言不逊了,可谁让姑姑实在美丽,今日又是如此打扮,怎能不让人想歪呢?
不,他猜得定然不错,姑姑现在不过是被戳了痛脚,恼羞成怒罢了!
被一个没根的宦官呵斥了,他堂堂豫王世子怎能心甘,他对着解意冷下脸来,“本世子不过是见姑姑如此情状,多问一句,你这宦官就敢张口辱骂,当自己是什么东西!”
说罢还要抬脚踹向解意,知情不能让他们在公主跟前起冲突,拎着豫王世子的衣领就将人丢出了亭子外。
李静岸更是大怒。
那边厢找剪子的侍从终于跑回来了,将剪子呈与秋祝手中。
清脆几声,披帛被秋祝剪断,李持月终于从中解脱。
她站了起来,脸色比之霜冻好不了多少,踱步走至亭边,看着被随从扶起的李静岸,沉声问:“解意是本宫的人,他说的就是本宫的意思,豫王世子,你冒犯本宫,究竟跪是不跪?”
李静岸的气恼的脸扭曲了一下,说道:“姑姑,侄儿当真是无心……”
“跪下!”
他和李持月对峙着,见她不容拒绝的神色,脸上变得又青又白,终是不甘不愿地曲下了膝盖,跪在了雕刻着仙鹤呈祥纹的花砖上。
“跪到宫门下钥,谁来都不准起。”
说罢,李持月带着一行人离去。
—
今日一早,季青珣带着晨露回到了公主府,他去见了一位长辈故人。
回公主府后,季青珣仍旧如往日一般,直奔去了主院,等奴仆说了他才知道,李持月已经在响鼓之后就进了宫。
可她前一日却未和自己说,今日要进宫,进去做什么。
季青珣难得扑了个空,浅碧色的眼望向主屋那棵参天的槐树,和在身上投下斑斓的晨光,及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蝉鸣嘶叫声最盛的时候,公主的舆车终于回到了府中。
季青珣执着书卷,胡床边的冰鉴上冰已半融,屋内更似雪洞一般,孤寂清冷。
一枚戒指戴在他指间,曾经深刻的雕纹被岁月磨得平滑光亮,但仍辨出百兽狰狞厮杀的情状。
这枚戒指若落进公主的珠宝匣里,可以说得上丑陋,但现在戴着季青珣手上,又是无比的妥帖,古朴而内敛,没有半点脂粉气,恰似将军临阵佩挂的虎符。
“主子,公主回来了。”
听到阿萝回府的消息,季青珣轻嗯了一声,将书翻过一页。
只是半个时辰过去了,仍旧没有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阿萝没有过来。
从前她早就迫不及待地来找他,或是抱着他的手臂,或是歪在他的身上,同他说自己又遇到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季青珣久久未翻一页书,冰鉴的寒气拂过来,冷意染上眉头。
他们已经几日未曾同桌用膳了,她也再不主动来寻,只是生气这么简单吗?这几日阿萝的种种异常,该有个定论了。
季青珣丢了书,拢着的一袖寒气出了书房。
可见到公主时,季青珣心中更是不快。
她就穿着这样的衣裳,这大半日在宫中见了多少人?
“阿萝。”
季青珣来时,李持月正在主院旁的云阁上吃寒瓜,旁边连个冰鉴也不放,就借着树荫的凉,树影在她胸口,若在雪地之中斑斓生花。
听见季青珣喊自己,李持月刚消下去的火差点又上来,这个人就不肯给自己一刻安生吗!
将银签子放下,李持月在美人榻上翻身朝着栏杆,对他理也不理。
“这几日,你因何生气?”
季青珣的怀抱清寒,但李持月不喜他抱,更不喜欢那冰雪的气息,负气扯开他的手,
被,太多的不同寻常,让季青珣这几日也一直在思量。
阿萝究竟是真生他的气,还是发现了什么,不过从头到尾细细思量过来,季青珣未觉自己何处露了马脚。
但常言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总不是算无遗策的。
“阿萝,昨日你与人玩手打令,实在不妥,往后莫要玩了,还有今日的穿着……”
李持月推开他的手,恼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她连豫王世子都罚得,偏偏忌惮这个白身,真是令人上火。
说完她还翻了季青珣一个白眼,翻身背对着他要睡下。
季青珣却不予,他今日也蕴着火,更是被她的态度闹得着了相,强扳过她的肩膀沉声道:“你若实在想玩,我陪你。”
李持月懒得应付他:“滚出去!”
季青珣半点不怕:“若是你赢了,我便滚出去。”
“来……”人字还没出口,李持月就被捂住了嘴,她也被一勾腰肢,拖到了季青珣的腿上,那浑人低头在她颈侧啃咬了好几口,手臂也拥得她喘不过气来。
“混蛋!混蛋!混蛋!”用力挣脱开,她连骂了三声。
季青珣就是一脸混蛋的样子,“公主玩是不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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