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稚鱼那日杏花园与淑妃撕破脸之后,稚鱼便除了晨昏定省都在碧霄宫待着。非是稚鱼怕她,而是淑妃在皇后面前多加谗言。皇后一堆后宫事被烦的不行,又被淑妃缠的烦闷。直接就下了令让二人除了早晨请安都待在宫里多抄写佛经反省反省。
今日稚鱼刚抄完一卷佛经,白嫩柔软的手腕已经发酸发红了。稚鱼放下手中的毛笔,轻轻甩了甩手腕。
红泥收起佛经,才蹲下给她轻轻揉捏着手腕舒缓酸意,“淑妃也真是的,竟做这些讨人嫌的事。”
本就是拌嘴小事,闹到皇后那里直接就成了大事了。不光每日抄写佛经一卷,还派了专门的嬷嬷来收。淑妃和皇后亲近,那派去锦绣宫的嬷嬷是皇后奶嬷嬷,派来碧霄宫的却是太后生前身边的嬷嬷。
稚鱼就算是想偷懒也偷懒不得,只能每日忍着手腕酸痛抄书。
红泥努了努嘴抱怨,“这些天了,陛下怎么一句话都没有呢。”
稚鱼心中暗嘲,她与那人不过是发.泄.欲.望的棋子。皇后下的命令,定的人又是太后亲信。他于公于私都犯不着为了一个玩物打皇后的脸面。
稚鱼面色淡淡,“是我一时糊涂了。”
可是她又糊涂什么了?糊涂为了一时痛快不再忍受淑妃欺辱?可若是她忍下这一遭,日后不光会有淑妃还有更多的人等着折辱她。
稚鱼视线定格到桌子上的几盘点心,眸子闪过一丝冷意,“桂花糕?”
红泥动作一僵,忙解释道:“小丫鬟一时端错了,一会儿奴婢训斥她去。”
虽然李嬷嬷出于好意,但此时红泥看着稚鱼这般着实心疼。一时不忍让她知了真相了。
“是李嬷嬷送来的。”语气笃定。她不喜桂花糕碧霄宫的人皆知。而这碧霄宫里能将她厌恶之物正大光明送到她面前,除了李嬷嬷没有别人。
红泥叹了口气轻声安慰,“嬷嬷也是为了娘娘好。”
稚鱼苦笑,自然是为了她好的。不过是被皇后罚了抄写佛经,李嬷嬷倒是生怕她失了宠一般。这宫中谁不知她极其厌恶桂花,若不是失宠这司膳房怎的欺她至此。
稚鱼拍了拍她的手,自嘲道:“难为你们跟着我委屈了。”
红泥摇了摇头,又忽而想起李嬷嬷交代的事情忙开口,“对了。嬷嬷问娘娘受宠已有三年,至今却仍没有子嗣。要不要私下请太医问问?”
稚鱼笑着摇了摇头,“膳房待我尚且如此。太医院……”话虽未说完,但二人心中已然有数。
皇宫里人物关系错综复杂。但凡像她这个身份的高位嫔妃,家族都会暗中安排人手。更何况太医院这种关系重大的地方。平日请个平安买瞧瞧病倒也无妨。但若是问孕事,怕不过两日就会传到有心人耳朵里。
只是她确实该有个子嗣了。
稚鱼沉思片刻吩咐,“过两日你拿了银子去给徐公公。再寻个机会以买脂粉为由出宫一趟,去国子监看望照林。过几日若是陛下来时我求个旨意见照林一面。”
江照林是稚鱼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比稚鱼小三岁。稚鱼父亲原不过是扬州富商,早年用银钱捐了个七品闲官。先是将稚鱼送来都城选秀,然后将唯一嫡子买了个监生身份送来都城学习。
姐弟俩都在都城倒是方便联络。
红泥眼睛一亮,笑嘻嘻的道:“四爷认识的能人异士极多。若是四爷能进宫一趟,自然会有办法的。”
稚鱼手指轻叩着桌面,淡淡的笑了,“但愿吧。”
但愿上天佑我诞下麟儿,不再受人欺辱。
“哎呦,娘娘,小徐公公领着人来了,远远的就见好几个小太监抱着抬着一堆东西呢。”几日不见的李嬷嬷满面笑容的从外面进了来,连脚步仿佛都透露着喜悦。
稚鱼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忙扶着红泥站了起来,“嬷嬷是说徐明?确定是往碧霄宫来?”
“是啊。这会儿估摸着快到咱们宫门了……”正说着外面一阵嘈杂请安声,“这定没错了。娘娘快出门去啊。”
李嬷嬷笑着上前扶住稚鱼另一只胳膊扯着她往外去,并冲着红泥叮嘱,“你这妮子快去准备些荷包。”
红泥喜悦的应了一声,脚步轻快的去里间匣子里取了几个银锭子。
身为扬州富商的女儿,虽然稚鱼身份低,但手上的好东西却是不少的。往日在王府她能有一席之地也是靠着真金白银打点出来的。
稚鱼刚出门便见小太监、宫女足足快站了半个院子,个个面带喜色仿佛比过年还欢喜。
能不喜吗,半个月多来司膳房多有敷衍。那桂花糕都明晃晃的都能摆到稚鱼眼皮底下了。这徐明是徐贤的徒弟,他亲自带了赏赐来,足以说明柔妃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了。
徐明眼见人出来忙笑眯眯的拱手行礼,“给柔妃娘娘请安。”
稚鱼撇开李嬷嬷上前虚扶了一把,嘴上勾起笑容问,“劳烦公公跑一趟。不知公公这般是……”
“这不,各地的贡品到了。陛下特意叮嘱奴婢给娘娘送来。”他说着给旁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捧着礼单的小太监忙唱和了起来。
“化州橘红两枚、三镶如意一柄、黎椒手珠两盘、花机纱五匹……”足足唱和了半盏茶才将那清单念完。徐明合上清单册子递给了李嬷嬷。
“劳烦公公走这一趟,这点银子给你添杯茶水喝。”红泥说笑着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给徐明。
肉眼见那徐明笑意更深了些。他也不客气推辞,顺手塞到了袖子里。
然后点了点身后朱红箱子,走到稚鱼面前邀她上前察看,“娘娘您看。”
半箱子的绫罗绸缎暴露在阳光下,金丝银线映着光芒熠熠生辉。那蜀锦多是青绿素雅色,但细看竟是连花纹都各有不同。饶是稚鱼见过不少好东西此时看着也有些许惊讶,“这么多?”
徐明忙嘴甜的说着讨喜话,“今年蜀地进贡的蜀锦对比往年着实少了。只是陛下知道您最喜这布,直接说了少了谁的都不能少了您的。旁人那里用别的布匹抵了就是了。”
稚鱼脸颊红了一片,露出个羞涩的笑容娇娇抱怨,“陛下也真是的。”
徐明又多说了几句讨喜话,然后将稚鱼反应都纳进眼中。打算着回去绘声绘色的描述给干爹听。说不准干爹一高兴就再赏他些呢。
两人又多说了几句客套话,徐明才带人走了。等他一走,沉寂了半个多月的碧霄宫终于热闹了起来。
李嬷嬷笑容满面一边拿着礼单看,一边指挥着小宫女们对照物件。
稚鱼嘴角勾起微笑,指着另一个朱红箱子里面的布料,“嬷嬷这些日辛苦了。这酱色洪福齐天缎子拿去裁两身衣服穿吧。”
这绸缎虽不如蜀锦但也是极好的料子,只是颜色不适合她的年纪。想来是徐贤机灵给她准备的赏人的。
李嬷嬷想起那盘桂花糕脸上有些羞赦。她也是怕柔妃一时间失了志气最后失了宠。所以才吩咐人拿了一盘桂花糕摆在明面上用以告诫。没有家世没有子嗣的后妃如果再没有荣宠,连吃食都由不得自己喜好。
“嬷嬷是为我考量,我心里清楚。”稚鱼上前牵起她的手,“本宫瞧着嬷嬷戴的朱钗都是几年前的样式了。”
然后转头对着红泥道:“取几件好的送去嬷嬷房里。”
李嬷嬷一惊立马便要下跪,“娘娘——”
稚鱼将人拽住,嘴角勾起一个笑容,“嬷嬷日后还得多提点提点我才是。”
李嬷嬷见她毫无敲打之意,才渐渐放下心来。只是日后更多了份真心就是了……
这边碧霄宫喜气洋洋,那边凤仪宫就是阴云重重。
徐贤虽然收了稚鱼不少好处,但做事也是有规矩分寸的。这赏赐的薄厚按照品级身份来自然是皇后数第一,紧接着便是贵妃,之后才是稚鱼和贤妃和淑妃一等。
纵然那蜀锦在赵瑾面前多提了一嘴,分给碧霄宫多了几匹。但也用旁的贵重物件补上了。不过几匹布而已,确实算不上什么大事。
季嬷嬷从外面进来,老脸上满是不忿之色,“那碧霄宫的近来越发的得意了。”
皇后抚着刚送来的蓝田玉嵌丝手镯。徐明郑重的交给她,说是陛下特意吩咐的。
皇后心情不错,嘴角也上扬了个弧度,“怎么了?”
季嬷嬷想起尚衣局那群小太监说的话便觉得气,一时间连称呼都变成了‘狐媚子’。
“那碧霄宫的蜀锦竟是最多的。也不知那狐媚子使的什么妖术。陛下登基便封她为妃。这两月来不过进了后宫三次,咱们宫和揽月宫都未留宿。却独独留在那碧霄宫了。前些日子,她送汤水便让进了紫宸殿,淑妃便拒之门外……”季嬷嬷自顾念叨也未在意皇后的脸色已经慢慢的沉了下来。
“行了,别说了。”皇后终于听不下去呵斥她停下。
亏她还把那俗物当成了宝贝,一时间喜不自禁。然而此时季嬷嬷的字字句句无疑是将那层遮羞布撕了去。原本爱不释手的蓝田玉手镯越看越碍眼一瞬便被丢到了地上。
皇后蹙眉不悦的道:“不过是几匹布,赏了也就赏了。何至于大惊小怪。”
季嬷嬷捡起地上的镯子用袖口蹭了蹭放到桌上,还好地上有地毯再加上蓝田玉外嵌了金丝倒是没碎。
“娘娘,您就是性子太好了。您如今是天下之母掌管六宫事务。就该将那些脏的臭的都处置了。”
皇后不屑一笑,“本宫是皇后,她们不过是妃子。”
“您是皇后这个谁也无法动摇。但您别忘了咱们大皇子可还没封太子呢。那揽月宫的是不能生养了,但碧霄宫的可还好好的。若是日后柔妃产子,贵妃那边势力就越发的稳固了。”季嬷嬷一边分析着局势一边想着上次太夫人入宫交代她的任务。
若是大皇子封了太子,等日后入住东宫之时她大孙子可是能去东宫谋事呢。侍奉储君自然是比侍奉世子有出息了。
皇后心口一紧忙斥道,“我儿是嫡出长子,谁能动摇他的地位。现在不封太子不过是身子弱而已。”
只是她虽是这般说,但紧攥着的手绢仍是暴露了她的心思。
旁人可能不知,但她自己心里清楚。陛下不喜欢这个唯一的嫡子。
孩子刚刚出生就被安排养在前院。她本以为是重视嫡子。但陛下登基之后才察觉出不对。若是重视嫡子为何登基之后不立为太子?
想到此,皇后面容不觉敷上了一层忧色。
季嬷嬷最了解皇后,此时忙趁热打铁,“您得多为咱们大皇子考虑啊。大皇子自幼体弱,日后岂不是被那些弟弟们欺负了。咱们陛下,也不是嫡子啊。”
最后一句季嬷嬷刻意压低了嗓音,但却是最戳人心扉。皇家最重身份,也最不重身份。太宗皇帝之母不过是洗衣婢出身,但最后不也成了太后嘛。
皇后心中一凛倒是没有反驳季嬷嬷的话,反问道:“嬷嬷以为如何?”
季嬷嬷眸子一眯老眼闪过厉色,凑到皇后耳旁密语,“不若效仿当年……”
话音为落便被皇后威慑呵斥,“不可!”
想起当年之事,皇后又郑重叮嘱,“如今不是在王府。宫中处处当小心行事!”
无论季嬷嬷再如何劝皇后也不应下,一时间主仆俩面上都有些挂不住。
还是皇后瞥见那刺人眼眸的蓝田玉镯子,又想起季嬷嬷往日的尽心尽力,“这玉倒是不错,嬷嬷戴着吧。”
贡品自然不是俗物。尤其还是徐贤特意奉上。季嬷嬷眼冒精光,老脸笑成了一朵花,谄笑着谢恩。
皇后淡淡的摆了摆手让人退下了。
那徐嬷嬷得了赏也不再心中郁闷。再次谢了恩拿了镯子出门去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