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穿越快穿 > 燃冰 > 12、夜话
    姜晗在准备进浴室洗澡以前,池茵从门缝里猫着腰探出一双眼睛,跟掐好了时间似的给她递去一件礼服裙。


    一字肩款式的香槟色长裙,刺绣兰花从裙摆一路上攀,最后并蒂盛开在腰侧。


    池茵在挑衣服这块一直审美独到,此刻她更像是为了要验证自己的眼光那样,迫不及待地便把姜晗往里面推:“特地给你选的伴娘服,快试试尺寸。”


    约摸三分钟后,浴室镜上碍眼的水汽被手指成片划开,暖白色的壁灯光线毫无遮拦地打在薄纱上,在轻微的摇曳中折射出粼粼波光。


    除了镜子里的人发型微乱,脚下还踩着双拉胯的塑料凉拖以外,一切都很完美。


    “超级合适哎。”池茵帮忙理了理她的裙摆,唇角温柔微弯,“我感觉我可能都等不及看你穿婚纱那天了。”


    “茵茵,你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姜晗上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应该先让我看看你这个准新娘的婚纱才对。”


    她反应过来啊了声,忙不迭掏出手机翻起相册:“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给你看看我试纱那天拍的照片。”


    池茵生了张巴掌大小的娃娃脸,眼睛也是圆亮的鹿眸,配合图片中这种层叠蓬松的婚纱裙摆,简直甜美到无以复加。


    姜晗对她的眼光再一次给予了肯定评价。


    洗完澡后很快熄灯上床。


    厚重窗帘将外界的零星月光也遮了个严实,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两人肩并着肩挤进一个被窝,在临睡前无比自然地进入了夜聊环节。


    “老实说,我还以为你这回肯定会带个男朋友之类的回来。”池茵伸手挽住她的胳膊,带着沐浴露的甜香靠近,“不过没关系,我觉得你可以等后天婚宴上物色物色,没准就惊喜发现之前的同学正合适呢。”


    从高中时代起,便不乏男生对姜晗追求示好,甚至于池茵的婚礼邀约名单上就有她说得上名字的人。


    姜晗扇动眼睫,略微怔然:“我暂时没这想过这方面的事。”


    池茵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半晌,如同察觉到这话背后深意那般收敛了随意的笑容,而是换了副认真的表情试探着开口:“姜姜,你实话告诉我,你只是单纯不想谈恋爱,还是......放不下程司玹啊?”


    因为怕触及好友的伤口,在今天之前,池茵从来都没有就这件事向她打听过一句。


    可她真的很担心姜晗就此形成解不开的开心结。


    被窝之下,池茵明显感觉到姜晗的肢体有瞬间出现了颤抖。


    都说夜晚最容易暴露出一个人的情绪,至少在这一刻,她从姜晗的沉默中读到了准确的答案。


    她当然比谁都想放下过去的一切,但和程司玹重逢后的短短几天,就让她发觉自己做了四年的无用功。


    大抵划在他们中间的那条界限,从喜欢这种感情产生的时候就已经模糊不清。


    不是两块拼图被嵌合在一起,可以随意拆分,而是两种液体倾翻交汇,纵使之后还想要再彻底分离,也已经有部分悄然融入彼此的生命,无法割舍。


    忘记两个字说来简单,做起来又谈何容易。


    池茵徐徐叹出口气:“其实你刚走那会儿,程司玹跟我打听了好几次有没有你的消息,我知道你想避着他,就什么都没有说。”


    “我听魏燃提过,程司玹找了你很多年。”她似有不忍,放轻些声道,“姜姜,难道你和他就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话尾余音在寂静的黑暗里悠悠打着转,而后如同重石沉入湖底,几分钟内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姜晗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过去发生的一切,只能仅针对此给出肯定的答复。


    自从四年前的变故以后,她就好像失去了全心全意地去信任和依赖谁的能力,而在一段亲密关系之中,患得患失便注定了不能长久。


    再者,联想到重逢以后程司玹那番变幻无常的态度,她基本能猜出他找自己的用意,是要算清他们之间的那笔账。


    可总归还顾念着点旧情,没做出什么真让她难堪的事情。


    姜晗失神地盯着天花板,喃喃道:“程司玹找我,也不见得是因为要复合这种理由吧。”


    池茵跟着沉默了。


    尽管她觉得姜晗的看法有些许悲观,但又无法否认存在其他的可能性。


    倘若程司玹真的因此做出不利于她的事呢?


    现在的姜晗的确已经承受不起更多的打击了。


    -


    隔天下午有预约好的婚礼彩排,作为伴娘,姜晗也要一同参与整个流程,再往后呆在临川的空闲时间屈指可数,她便临时决定趁着上午去拜访余珍。


    在小区门口坐地铁,再转乘521路电车跨江。


    即便不刻意去记忆中搜寻,身体也像是受磁石吸引转动的指南针,将她引至景和佳苑里熟悉的那栋楼。


    姜晗在十七层的住户前停住脚步,隔着一米远的距离些微抬眼往上看去。


    半封闭式的楼道处昏暗,两侧挂着的对联显现出陈旧的红,内容没有改变,还是从前的那副。


    家和万事兴,国强千秋顺。


    她的目光落在这十个字上良久,忽觉出种凄凉的意境。


    现在看来,这种美好的希冀倒不如祈祷无病无灾来得实在。


    摁响门铃后的等待时间竟有些难熬,姜晗的另一只手收在口袋里,止不住地去摩挲着那枚四方的银行卡。


    约莫半分钟过去,不出意料地,余珍的身影从门后探出。


    “小晗?”


    看清来人令她眼中多了丝一闪而过的讶异。


    年逾四十的女人并没有多余保养的精力,身材发福,眼角皱纹堆叠,生活的重担在余珍的身上被清晰具象化,她的衰老速度仿佛远超过时间本身。


    见面以前,姜晗原以为自己能够在她面前保持平静,可等真正同余珍对视上的那瞬间,心里仍不住涌出万千复杂的情绪。


    谈不上爱或者恨,只能用复杂来形容。


    十八年的相处让称呼难以改口,随后她还是依照往常那般,涩然开口唤了声:“妈。”


    余珍露出疲惫淡笑。


    室内陈设相较当年变化不大,余珍前去厨房倒水,姜晗就坐在沙发上等候,一边安静地打量周围。


    这个角度正对着儿童房,使她能将房间内的景象收入眼底——


    一个约莫六岁大的小男孩坐在地板上,背着身,伸出双手全神贯注地滚着一颗玻璃珠。


    冷硬的玻璃在木头材质上反复摩擦,发出咯啦咯啦的刺耳声响。


    仿佛他的世界里只剩眼前这方寸之地,而任凭周遭有如何动静,他也不会产生要去探究的想法。


    姜晗收回目光,望向刚落座的余珍问道:“小宇这几年有好一些吗?”


    她声音沙沙的,笑得也很勉强:“算是有点进步吧,但生活上还是完全离不了人。”


    姜晗沉默地点头,一时半会儿也无法给出什么安慰。


    发现姜新宇不对劲是他快两岁那年,在身边很多孩子已经能清晰地表达自己需求的时候,他却还不会开口说话。


    余珍和姜成海先怀疑他是哑巴,结果送去医院检查,诊断得出的却是一个更让人难以接受的结果。


    自闭症,而且程度不轻。


    以目前的医疗水平,重度自闭症无法根治不说,同时也意味着对一个家庭长久的,甚至可能持续一辈子的折磨。


    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将他们原本平静幸福的生活彻底摧毁。


    余珍在和全家郑重商议之后,咬着牙把从前高收入的忙碌工作辞掉,全心全意在家里带起了姜新宇。


    可没过多久,原本还支持她决定的姜成海却突然转了性。


    家里的一切资源开始围着姜新宇打转,余珍整个人像是着了魔,带着他去各种机构测试,上课,钱花了不少,但最后都是收效甚微。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某天,姜成海似乎受够了这看不见尽头的日子,在余珍拒绝他想要放弃治疗儿子的想法后,开始酗酒,逃避般地早出晚归,尽最大可能减少待在家里的时间。


    而一旦回到家,一定是和余珍无休止的口舌交战。


    那段时间,距离姜晗高考仅剩下不到一个月。


    然而压根没有人记得这点。


    激烈的争执声和酒瓶落地碎裂的巨响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噩梦,她不断失眠,看不进书上的文字,甚至被逼到神经衰弱。


    这段关系以闹到离婚为结局草草收场。


    之后姜成海很快再娶,而余珍换了份清闲的工作,将微薄的抚养费和工资再投去治疗那个无底洞一样的病。


    老实说,姜晗对这个弟弟并没有很深感情,他像是关在一个封闭壳子里的人,无法交流,对于外界的刺激只能给出十分微弱的回应。


    尽管不是出于本意,但谁也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存在给这个家庭带来的灾难远多于快乐。


    姜晗将银行卡从口袋里掏出来,交到余珍手里:“妈,我这次过来,是想把这个还给你。”


    “我现在能够养活自己,里面的钱已经用不上了,你留着给小宇治病吧。”


    放在掌心里的东西仿佛是有千斤重,令余珍的眼神抽动了一下,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挣扎情绪。


    或许她压根没想到这一万块钱会完整回到她手中,又或许是没料到当年的情景倒转,她竟也变成了受人接济的一方。


    视线之内,女人暗淡干枯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着,而后猛然抬手捂住脸庞,遮掩那不愿在人前展露出脆弱一面。


    卡终究是没再被退回去。


    姜晗知道余珍本想说不要,但残酷的现实让她没有底气拒绝,她现在的工作工资并不高,积蓄也快被掏空,一万块钱,足够让姜新宇上几个月的特殊教育课。


    余珍花费好半天才缓和下情绪,再开口时是对她的关怀,声音里的沙哑重了几分:“小晗,你自己身体怎么样,还有在吃药吗。”


    她摇摇头,给出令人安心的回复。


    “很早就没有了。”


    正事解决,两人之间也没太多话题可聊,姜晗并不打算在这里继续闲坐下去。


    “小晗。”


    只是临到要离开的时候,余珍忽然迈着急匆匆的脚步追出来,叫住她道,“有件事情忘记告诉你,你走的前些年,有一个男生来家里找过你好几回。”


    楼道内的电梯门打开又兀自合上,姜晗没来得及走进去,闻言倏一下愣在原地。


    “他说是你的同学,如果你哪天回来了,希望我能打这个电话告诉他一声。”


    余珍有着收拣东西的好习惯,当年写着对方联系方式的纸条很快就被她翻找了出来,捏在指尖递到姜晗的面前:“你要不要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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