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知道了晶姐。”宋卿余出乎意料的冷静, 先前的讶然仿佛被一阵风带走,只是人眼花一般,“这段时间我能拜托你吗,晶姐?”

    张晶却面露难色, 因为宋卿余的事情, 她现在在娱乐圈的处境之地也不容乐观, 他们的工作室已经有很多人提交辞呈了, 张晶先前也被韩家找上门, 要她泼脏水给宋卿余, 否则她在娱乐圈的人脉将会全部作废,甚至她的孩子恐怕也会遭遇“人为意外。”

    宋卿余本身就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带了十年,在张晶的心底, 她也把宋卿余当作了自己的另外的一个家人, 但是在利益面前,人总是本性暴露。

    她不肯妥协,倒是工作室的很多人都已经倒向了韩家, 纷纷向外界说宋卿余如何虐待他们, 如何摆大明星的架子, 她最多能做的只是不参与这个泼脏水, 但是其他的, 张晶终究只是个普通人,她的背景根本无法与一个百世名门进行抗衡。

    她还得生存, 她还需要赚钱来养着她的家人和孩子。

    宋卿余看着张晶面容上的犹豫, 心下明了, 他只是咬着唇, 微微低垂着眼眸, 沉默地点点头,面上还是带着笑意,张晶能帮他做到这个地步对于他来说是真的很不错了,这个将他带到这个地步的人,真的是很不错了。

    只是未来,他们可能没有办法再继续走下去了。

    “……卿余,东家那边想提前解约,他们会赔付你违约金。”虽然有万般不舍,但张晶也懂东家公司的做法,宋卿余的能力不差,可以说他是一个老戏骨,演戏在娱乐圈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也给公司来带了不少的收益,是公司名副其实的‘财神’,只可惜出了这么大的幺蛾子。

    很多的艺人联合起来在公司里面闹,说是如果不和宋卿余解约,他们就集体解约,现在宋卿余的名字像是烫手山芋,带着污秽的名声,谁碰上了谁倒霉。

    甚至很多人开始同情起了沈听肆,说他竟然跟了这么个人走过了十年,浪费了十年的光阴,也有人说是不是沈听肆早就看清了宋卿余的真面目,为了给足对方面子,这才没有提及离婚,而是让这种事情自然发酵。

    更多的人还是心疼沈一一,有这么一个爹地,恐怕日后余生都要在谩骂声度过。

    娱乐圈就是这样,名利闪光灯可以把人捧得多高,就可以把人打落得多低,坠入绝望的深渊再也爬不出来。

    “……”张晶深深吸一口气,“那户人家已经闹到了工作室门口,每天拉着横幅在那里,所以需要你急需去处理。”

    “因为你前面身体不舒服,所以……”

    张晶没有说明,她记忆中原本面目温和的宋卿余与那个在病房里癫狂的喊叫,只能注射镇定剂才能冷静一瞬的精神病人渐渐重叠在一起。

    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你想好这段时间谁来照顾一一了么?”张晶说着这话,很明显她不能再继续参与下去了,后续就是要发她与公司与宋卿余解约的合同了,否则这个事情根本平息不下去。

    “我再想想,谢谢你晶姐。”宋卿余再一次说了感谢,“晶姐,你先回去吧。”

    张晶似是很担忧,她欲言又止,惨白的灯光照在宋卿余毫无血色的面容上,打下深深的阴影,突然那一刻,一阵无力感灭顶而来,就好像,她无论怎么帮助宋卿余,也没有办法将宋卿余拉出深陷的沼泽,只能在旁边看着他沉沦。

    有气无力,有心无力,是最残忍的,也是最可悲的。

    她明明知道宋卿余不是这样的人,在外面铺天盖地的黑料、谩骂之下,她一点点的挣扎、辩解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杯水车薪,反而还可能成为攻击宋卿余的又一利刃,将他死死钉在原地,无法挣扎,万箭穿心。

    她只能做的,只能是及时的抽身,看着宋卿余深陷下去,这是她目前只能做到的事情了。

    张晶一步一步,迈着皎洁的月光,她的身影逐渐离开了,隐没在黑夜之中。

    宋卿余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刺鼻的消毒水味,伴随而来的是楼梯间一阵阵阴冷的风,空气中弥漫这无端的恐惧,在侵袭着宋卿余的神经,密密麻麻,带着轻微的刺痛,同时更让他冷静下来,耳边萦绕着的是一声声此起彼伏的麻醉机监护仪器运转时的嘀嘀声音。

    外头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树影凄凉,街灯昏黄,徜徉着凛冽寒风,从外头投射进来惨白的月光与长廊刺眼的白灯融合在一起,将宋卿余孤寂的身影拉长,与身后楼梯间照射不到的角落融为一体。

    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安静的如同一座雕塑,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宋卿余此刻有一丝迷茫,和彷徨。

    他站在病房门外,在那扇小小的玻璃里面看见了安稳沉睡在上面沈一一的身影。

    甜美安稳的睡眼,小孩嘴角还带着笑,仿佛在做一个甜美的梦,更是狠狠在剜着宋卿余的心。

    他现在还剩下什么?

    结果到了最后,一切的一切,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了,不是吗?

    以前的誓言,沈听肆说会一辈子保护他的誓言,会好好爱他,会和他一起抚养沈一一长大,看着他成家立业,看着他结婚生子,然后他们两个小老头去环游世界,沈听肆将他从绝望的泥潭里拉了出来,却在十年之后,又重新将他推下无望的山崖,边际的黑夜蔓延,看不到尽头的虚空。

    张晶手把手将他带入了娱乐圈,带他一起打拼事业,拍出了很好的作品,受到了很多人的喜欢,如今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还记得他和工作室的小伙伴们下了夜戏后一起去剧组门口的大排档撸串喝啤酒,畅聊天际,说着娱乐圈的八卦,还有一起因为走错了行程,背着沉重的摄影相机,在乡间小路上大笑着开玩笑说今晚露宿在野外好了,为了完成每周的kpi,在深夜疯狂加班亮着的灯影。

    一切一切太多美好的回忆在顷刻间骤然飞灰成烟,被风一吹,彻底了无痕迹,再也找不到留存于世界上的痕迹了。

    往日那些幸福,对于宋卿余来说,原来只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就像是做了一场甜美的梦,醒来后,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他还是孤身一人,还是一个人要面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而他建筑的堡垒,早已经破败不堪了。

    不,他不是一个人。

    宋卿余的眼眸倏然亮了起来,他还有沈一一,他听着那发着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音,内心奇迹般的安定了下来,耳边一直萦绕着机器的嘀嘀声音和鼻尖消毒水的味道,在此刻都消失不见了。

    他又恢复成了一个正常的人,一个会正常思考,有自己喜怒哀乐的人,而不是别人眼中的精神病患。

    宋卿余自尊心强,他无法接受用带着同情和怜悯的眼光去看他,他想告诉全世界他可以靠着自己的双手劳动,他是一个正常人,为什么要用这么一个轸恤的眼神去看他。

    他驻足在门口很久很久,久到月亮的光辉都被遮住,长廊外的灯光逐渐变暗,只剩下尽头幽绿的‘安全通道’的牌子在散发着光芒。

    他们住的是VIP房间,这个医院很大,在他们这层楼只有他们这个病房里住着人,为了隐私性,长廊外此刻只剩下宋卿余一个人站在黑暗中孤寂的身影。

    他坐在椅子上,在黑夜中打开手机,手机的光芒照在他的脸上,从瞳孔中可以映射出手机的屏幕,他不知道可以联系谁,此时此刻,他还可以去联系谁呢?

    他信得过,又可以照顾沈一一的人。

    甘翠琳吗?宋卿余第一个浮现在眼前的人不是沈听肆,而是甘翠琳,可他很快否决了这个提议,甘翠琳年纪大了,又因为长年的劳累,导致她身体不好,前些年心脏还查出了问题,如果甘翠琳知道沈一一如今这副模样,她说不定还良好的身体会被气出病来。

    宋卿余不想再让一个疼爱沈一一的人为他担忧了,他亏欠沈一一的本就够多了,是他将沈一一带在这个世界上,也是他没有尽责身为爹地的责任,在沈一一最需要父母陪伴的时刻他却把人沈一一扔给了保姆,自己忙于工作没有好好照顾沈一一。

    同时也是因为他的一念之间,一个错误的选择,如果他没有让沈一一回来,沈一一就不会在兰溪出了车祸,也不会脸上留下疤痕,身子留下病根,更不会因此失去双腿。

    这一切错误的源头,都是他。

    还有谁……

    如果他有父母,有自己的家人,是不是这些就不用他独自承受了?是不是有人就可以和他一起承担了,是不是他就可以去倾诉了,而不用再一个人独自背负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令他绝望的生活了?

    他真的不想在一个人面对这凄惨、破碎、黑暗的世界了。

    沈……听肆吗?

    宋卿余望着那连串刻进灵魂深处的数字,手颤抖着,四周似是痉挛般抽搐。

    在这个冷风凄凄,树木婆娑,万籁俱静的夜晚。

    宋卿余想原来人被巨大的难过兜头覆灭的那刻,并不是都是瞬时的,而是蓄谋已久的。

    现实是尖锐的礁石,将他割的遍体鳞伤。

    他看着那窜数字,很熟悉又很陌生,所有情绪在心头激荡又被他强行自压抑制,从喉头瞬间涌上来难受到极致的痛苦无处发泄。

    他紧闭着双眼,狠下心按下去的那一瞬间,他好像听见了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

    他那瞬间听得到,在长宣日夜之中,时空穿过了那十年的时空,所有片段都与潜意识深处的梦境重叠,那光影苍凉变幻之中他的灵魂在呜咽-

    第52章

    宋卿余从未觉得这么累过, 电话一开始并没有接通,随着一声声嘀嘀的声音,他的心一点点在往下沉,在他即将挂掉的最后一秒前, 那边终于是接起来了手机。

    那边孩童的嬉笑声和另外一个人的娇嗔, 在接通后的几秒戛然而止, 沈听肆在那边好像是示意安静的声音, 起身走往一个空阔寂静的地方, 放低了声音, 问道:“怎么了舟舟?”

    不知道为什么,宋卿余在他说喊他小名的时候,脑海中骤然浮现出他和韩知怀亲密、耳鬓厮磨的模样,从胸口涌上一阵厌恶。

    他们明明曾经是那么亲密无间。

    宋卿余曾经很想问, 他在得知沈一一的双腿需要复健, 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和以前一样正常行走的时候,他多想去质问沈听肆,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

    他病情复发, 沈一一在重症监护室接受治疗的时候, 沈听肆在哪里?

    他是不是在和韩知怀为韩星衍庆生?

    在沈一一六岁的生日这天, 沈一一失去了健康行走的能力, 也失去了一个拥有会爱他的宋卿余。

    可是宋卿余还是不甘心, 十年,他经营了十年的婚姻, 给予他救赎的沈听肆, 给了他活下去的动力的沈听肆, 那曾经是他全世界的沈听肆。

    如今, 就要眼睁睁的这么放手了吗?

    可是, 宋卿余木讷的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想,他现如今什么都失去了,在外界的眼中还身败名裂,如何,如何再去争取沈听肆呢?

    “舟舟?”那边见宋卿余没有答话,再次出声询问了下,“什么事情?”

    “……你有空吗?”宋卿余问道,声音之中不带任何情绪。

    “我……”沈听肆似是在犹豫,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吗?

    真是可笑啊,都到如今了,他还是会为沈听肆的犹豫和拒绝找借口。

    只是想要逃避他那个一直不敢面对的,却早已经成了现实的事实。

    “一一需要你照顾一段时间,我这边有事情走不开。”他淡淡道,堵住了接下去沈听肆想要说的话,“一一出了事情,需要养好伤后复健,所以……”

    “什么?”那边像是听到了不可置信的事情,沈听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复健?什么复健?”

    “…一一双腿被车压了,经过抢救保住了双腿,但是日后需要复健,而且即使复健了也不一定能和普通人一样走了。”宋卿余面无表情,像是在朗诵着剧本,说出来的话却全都是扎入他心底的事实。

    “……”沈听肆呼吸一窒,恍若天打雷劈,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好像感知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了,那么空洞,丧失了灵魂。

    “…我这边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一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带在身边了,所以请你,”他顿了顿,“请你担任起一个父亲的责任。”

    “沈听肆,他才六岁,”宋卿余终究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豆大的泪水簌簌落下,但他的头脑很冷静,他从未这么冷静过:“那是他的生日,你知道他期待这个生日多久了吗?期待了整整六年,七十二个月,我们亏欠他的。”

    “他出生的时候你不在身边,我们忙于工作,从小就把他扔给了保姆,我们留在他的身边到底有多少?”

    “他幼儿园的运动会,家长会,我们一次都没有去参加过,一一说他经常站在幼儿园的拐角,每次都期盼着我们能一起去接他回去,带他去做旋转木马,放风筝。”

    “可你做到了什么啊,沈听肆。”宋卿余字字诛心,仿佛要将心中的委屈全都倾诉出来,“他生日那天,你都做了什么啊,你知道他失去了什么吗?他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啊,沈听肆。”

    “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沈听肆,我真的好累啊。”他眼前逐渐模糊,声音也逐渐小了起来,“我一直在说服我自己,我说是因为你工作忙,你需要宣传,我都知道,我都谅解的,可是……”

    “可是,我也总有一天没办法继续欺骗我自己,沈听肆……”

    “你不是我的沈听肆,你把我的沈听肆还给我好不好,还给我好不好……求你了……不要这么对我……”

    宋卿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真的太累了太累了,被剧情胁迫,只是没想到在剧情中他的身败名裂来的这么快,原来真的自己走到了这一步,是很绝望的事情。

    更可悲的是,无人救他。

    没有人可以把他从绝望的边境拉出来,以前有沈听肆,可如今,他连沈听肆都失去了。

    剧情点还剩最后一个,那就是《长夜明月》的杀青宴。

    “如果……我想让你不去参加杀青宴,你愿意吗?”宋卿余带着最后小小的希翼,只要沈听肆和韩知怀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关系,那么他想,一切是不是还有挽回的原地呢?

    也许是沈一一出的变故给沈听肆带来了巨大的打击,毕竟,没有一个父亲在得知自己的亲生孩子出了这种事情的时候还能淡定自若。

    沈听肆在那头听着,他的心如同被一只大手狠狠紧拧着,又像是放在酸梅子里面浸泡,苦涩的很,仿佛连口腔里面弥漫着酸涩的味道。

    他开始思索,他真的有必要这么进行下去吗?如果不按照剧情走会怎样?他这么做是真的对的吗?

    沈听肆第一次陷入了迷茫,他看着未来那条充满着迷雾的路,开始犹疑了,如果他不按照剧情走是不是也不会发生?

    可是他不敢赌,一旦走错了路,选择错了,那么他的挚爱就会被伤害,可是他都按照剧情走了,为什么沈一一还会被……

    万一宋卿余坚持不下去了怎么办,宋卿余不爱他了怎么办?到那时候,他还能似如今这般冷静吗?

    沈听肆沉默了会儿,“舟舟,你还爱我吗?”没有来的,他现在很焦躁,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离他而去,虚空之中有什么东西破碎了,被风吹散的沙,抓不住摸不着,破碎般随着尘埃而去。

    “……”宋卿余听着那边沉重的呼吸声,突然感觉到很好笑,事到如今,他们说这个还有意义吗?

    他没有回答,那边也仿佛知道了什么,沈听肆不敢在追问下去了,他害怕不是他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不敢去触碰那被迷雾围绕的路,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前进。

    “我什么时候去接一一?”

    “明天吧,我们出院了,还有,在一一的时候,你不要把其他人带回家,我只希望你能好好陪伴在一一的身边。”

    沈听肆却注意到了宋卿余说的‘我们’?

    他眉头抽抽跳,心头骤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舟舟,你……”

    他还没有说完,那头就直接挂了电话,沈听肆听着嘟嘟的声音,呆滞的看着被挂断的电话,他心道舟舟一定是生气了,一定是生他这段时间没有陪在他身边的气,没关系,舟舟还爱他,只要他认个错,去哄舟舟,还有挽回的余地,舟舟还爱他。

    他喃喃道,悬着的心落了地,对啊,宋卿余还爱着他,只要有着宋卿余的爱,他就什么也不怕了,他毕竟,是在为了他们的未来而努力。

    在等一段时间,他用力地捏着已经黑屏的手机,指尖用力到发白,他想只要再等一段时间,他们就可以回到过去那般,再也没有任何人会来阻止他们了。

    “肆哥~打完电话了吗?”韩知怀在房门口探头探脑,白皙的脸上红润极了,面上带着微笑,眼睛在看到沈听肆的那一刻‘唰’的一下子亮了起来,赤着脚踏踏跑进来,如同一个欢快会撒娇的小孩儿。

    他拿着地图,兴奋道:“肆哥,星衍说想要出去旅游,我们去哪里呀?兰溪去过了,去……”

    “小怀,”沈听肆吞下胸中那股反涌上来的厌恶感,他轻微蹙了蹙眉头,“我有事情,暂时没有办法陪你去了,你和星衍好好玩啊。”

    “啊……”韩知怀的脑袋耷拉下来,委屈似的撇了撇嘴唇,眼角依稀有泪光闪烁,可怜楚楚,分外可怜。

    “乖,听话。”沈听肆揉了揉他的脑袋,披上驼色的大衣,末了,像是想到什么,脱下大衣,将它叠好,挽在手臂上,匆匆略过了韩知怀:“玩的开心。”

    韩知怀看着他焦急离去的背影,咬着唇,先前还带着撒娇,泪光的眸骤然冷了下来,他将手中的地图揉捏成一团,发泄似的扔到一旁。

    冷眼看着躲在门后瑟瑟发抖的韩星衍,勾了勾手,韩星衍咬着唇,低着头,一小步一小步向他走过来。

    韩知怀直接一个巴掌打在了韩星衍的脸上,原本好不容易消下去的脸骤然出现了清晰的红色痕迹,在小孩的脸上看起来分外触目惊心。

    这巴掌力度之大,韩星衍没有站稳,‘嘭’的摔倒在大理石的地板上,钻心的疼痛,他却不敢喊一声,一旦喊了,换来的是更变本加厉的殴打和谩骂。

    “你个废物,他不是你爸爸吗?你怎么连他都留不下来,你怎么连沈悦卿都不如?果真野种就是野种,哪比得上亲生的!”韩知怀拳打脚踢,成年人的力度不少,他更是下了死劲,韩星衍哪里敢躲,小小的身子痛苦的蜷缩成一团,一点都不敢吭声。

    “活该你更了宋卿余那个贱.人,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要你何用?真是晦气,还脏了我的手。”

    韩知怀的本性暴露无遗,他的面容上尽显疯狂,足以称之为疯子。

    对一个年仅八九岁的孩子发泄,韩星衍的脸上身上全是淤青,更有甚有的地方已经了流血了,韩知怀打他最狠的一次是直接拿着椅子砸他的头,拿着刀在他的脖子后面留下一条长长的疤痕,至今都没有消退。

    他早就后悔了,他才知道,宋卿余对他是真心的,是真的把他当作亲生儿子对待。

    发泄完了,韩知怀疯狂的面容才渐渐隐退,他忽然是想到了什么,摸着自己的小腹,笑道:“对啊,亲生的不比野种好用么?”

    “只要怀上沈听肆的孩子,我还怕什么呢?”

    “至于你,”韩知怀用脚踢了踢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和头蜷缩成一团的韩星衍:“到时候就去找你那个晦气的爹地吧。”

    “扫把星。”

    韩星衍不敢吱声,只能是默默承受着疼痛,泪水早已经模糊了整张脸。

    外头狂风大作,秋风哀嚎,似是阵阵发自内心的血泣,耳鸣不已-

    作者有话说:

    马上了马上了

    第53章

    宋卿余在沈一一沉睡的时候, 将他交给了小杨。

    在收拾沈一一的行李的时候,看见了他珍藏的小熊和他们送给他的小汽车生日礼物,宋卿余的手还是不可避免的停了下来,胸膛像是被狠狠捶打了一下, 酸疼得很。

    他透过病房里透明的玻璃, 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 从东边群山缓缓升起的万屡红光四溢和山谷中缓缓升腾的雾霭、晨光交融, 变幻着五光十色的光环, 金灿灿的阳光倾泻下来, 注进万顷碧波,使小花园里平静而单调的湖面都有了色彩,泛起圈圈涟漪。

    和昨晚忽然到来的大雨行程鲜明的对比。

    不知道为什么,宋卿余最近总觉得泛着恶心, 他总觉得医生瞒着他的病情, 没有说明全情,只是勒令他不能再吃以前的药了,吃了对身体不好, 重新给他开了些对身体副作用小的药瓶。

    并且嘱咐他一定要时刻回来复查, 有什么不舒服要及时和医生说。

    宋卿余倒是没有放在心上, 他这个病一直跟着自己, 倒也没有医生说的那么夸张, 只是他近日来总是嗜睡,食欲不振, 有时候又很想吐。

    这是……

    宋卿余来不及多想, 门, 被吱呀推开了。

    宋卿余以为是小杨来拿沈一一的行李, 他还没有抬头, 手上动作没停,带着笑意说道:“小杨来了,一一这点东西可以带过去……”

    半响那边都没有任何动静,宋卿余有些疑惑,“小杨……?”

    “唔……”

    他的双唇被堵住,舌尖灵活地扫过他的齿列,撬开他的牙关,贪婪地攫取着独属于他的气息,用力地探索每一个角落。

    吻得太急切,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生吞活剥,宋卿余被迫陷入情欲的漩涡。

    仿佛是隔了一个世纪,宋卿余感受到自己的灵魂被一只野兽撕扯着,整个人被困在他的牢.笼里,挣脱不开,被紧紧盯着,丝毫没有逃脱的可能性。

    口中的呼吸尽数被剥夺,宋卿余差点以为自己会死在这场如同暴风雨似的亲吻之际,沈听肆终于舍得放开他了。

    宋卿余眼尾泛红,眸含水光,唇被亲的微微发肿,沈听肆到底是舍不得在他的口上留下一道印痕子,只是略微在放开他的时候惩罚性的咬了咬他的下唇,上面留着一道浅浅的牙印。

    “你要去哪儿?”他温热的唇贴着他的耳廓,灼热的呼吸似是要把宋卿余灼烧殆尽,沈听肆没有再穿那件驼色的大衣,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高领,沈听肆一字一句道。

    “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的话?”他的字里行间布满着不解,“你不是最爱我吗?”

    “嗯?舟舟,”他的尾音上翘,似是带着无可救药的致命引诱,勾着人直堕深渊,“说你爱我。”

    沈听肆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的恐慌被无限制放大,仿佛下一秒就会失去什么,他眸底猩红,暗涌下的礁石,暴风雨前的平静。

    宋卿余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乌黑的头发柔顺的搭在鬓角上,眉间一颗痣,泛红的眼尾,显得柔媚又风情,但他的表情却是那么的平静,任何在大的风浪在他这里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我爱你,”他看着沈听肆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瞬,“可有什么用呢?”

    沈听肆在雨中驼色的身影逐渐远去,身体的裂变会引起思想的坍塌,而一旦思想崩溃,随之而来的便是数不尽的消极情绪。

    它们占据了宋卿余的大脑,无时不刻不在折磨着宋卿余,撕扯着宋卿余的每一根神经,一步步毁灭那个名为‘爱’的情绪,他是爱着沈听肆,可是真的好累真的好累。

    他现在只剩下沈一一了,但如果因为爱着沈听肆,会以沈一一的行走能力为代价,他还是……他还是无法接受随时随地会奔溃地自己。

    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已经开始在恶化了,从小陈他们面对他的时候惊恐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那个眼神深深刺痛了宋卿余的神经。

    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那个眼神是看着精神病患者的眼神,恐惧里面又夹杂着同情、怜悯和厌恶,他太熟悉这样的眼神了,本以为自己已经免疫了,可原来,他还是会感知到疼的。

    多可笑啊。

    宋卿余想,他以为自己能拥有正常人的生活了,本以为这个世界可以善意地接待他了,本以为他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处自己的立足之地、一个可以在疲惫时候回去休息的港湾,一个可以为他遮风挡雨,阻挡外界一切流言蜚语的地方,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有的。

    这不过是世界给他开的一个巨大玩笑,在他品尝过幸福之后,又骤然的要剥夺回去。

    这种痛不比抽筋扒皮,那是他的养分在渐渐流失,他的生命力在逐渐枯萎。

    “那又怎样呢?”他轻轻推开了沈听肆,咬着下唇,红肿着眼睛,微微摇头:“我爱你,有什么用呢?”

    “……”沈听肆一怔,他微微睁大眼睛,面容逐渐扭曲起来,眸中迸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寒光来,他的声带似是被割裂般,字字透着不忍听的痛感:“你说什么?”

    “你不爱我了吗?”他眸底猩红,颤抖的手紧扣着宋卿余的双肩,将他压在沙发角落,凶狠执拗,却又脆弱可怜:“不行,这是不行的,这是我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宋卿余被他掐的双肩痛,只见沈听肆手上的力度骤然增大,他疼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每次我们一见面都没有办法好好讲,还是各自冷静下吧……”宋卿余还没说完,被沈听肆扭曲且病态的面容给吓到了。

    那是一个非常诡异的表情,面上的五官似是被硬生生安上去的,嘴角却带着笑,眼底森然阴暗的幽光逐渐爬满了他的眼。

    宋卿余的话不仅没有平息他的怒火,反而让他心中的暴虐和阴暗不断蔓延。

    沈听肆静默了片刻,低沉地笑了一下:“是不是受到了那个野男人的蛊惑?外界都再传你是不是和江知野好起来了,我都看到了。”

    他顿了顿,似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他抱你进医院的照片。”

    继而俯下身轻柔地亲了亲宋卿余的眼尾,在上面舔舐了几下,又咬了一下,听见宋卿余疼的挣扎了一下,看着上面留下牙印他才满意的放开,“没事,我会让他得到应有的代价。”

    他好不容易埋下自己对宋卿余的信念,为了他们的未来一起奋斗,在先前的每晚都能把宋卿余抱在怀里,埋进他温热的身躯,时时刻刻黏在一起,熟悉的温度几乎要把他那血嗜血暴虐的念头抚平,将那头暴躁的野兽重新关回了牢笼。

    可是趁他不注意,那张恶心的面孔重新浮现在他的眼前,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着狗仔拍到宋卿余和江知野亲密的画面,妒火和怒火在焚烧他的理智,快把他折磨疯了。

    他的儿子出了事情,他的老婆第一个人想到的人却不是他,而是江知野。

    直到他们要出院了,他的老婆才说让他帮忙照顾儿子,他有事情。

    他要离开他。

    沈听肆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

    怎么可以呢?这是他守在身边十年的宝贝,怎么能让别的人趁虚而入夺走呢?

    就是连剧情,也不行。

    “没事,不需要冷静。”他笑着说,那笑容却在宋卿余眼里宛若恶魔,让他起了寒毛,“我爱你就好了,我爱你就好了。”

    “你不爱我没关系,”沈听肆紧紧抱着宋卿余,手却一直在宋卿余纤细的后脖子上抚摸,仿佛下一秒这纤细的脖子就会在他的手下折断,他喃喃自语道:“到时候你的世界只有我了,你只能看到我了,你不爱我还能爱谁呢?”

    宋卿余被他抱在怀里,没有听清楚他的话,但他知道,现在的沈听肆很不正常。

    他只得放弃挣扎,双手环住沈听肆的腰,但身子却还是忍不住小幅度的哆嗦,他放软了声音,道:“没有不爱你,没有离开,我没有那种想法。”

    “你……好好照顾一一好吗?”他顿了顿,“我要去处理我父母那边的事情。”

    他只能撒谎,他不想让沈听肆知道他投资的公司出了事儿,因为这和韩知怀有关。

    而韩知怀又是小说的主角受,沈听肆是主角攻,他们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要被对方吸引的。

    “你父母?”沈听肆身体僵了一瞬,他从未听过宋卿余父母的事情,当初只知道宋卿余的父母双亡,其他再无任何消息了,“什么消息?”

    “……”宋卿余明摆着不想让他知道,他微微拉下沈听肆的衣领,主动仰起头,在他的唇上印下一个吻,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安抚这头已经不正常的雄狮,来以此脱身:“让我自己处理好吗?你照顾好一一,我处理完了就来找你。”

    沈听肆心中的怒火和妒火逐渐熄灭,他很好的被顺毛了,低头在已经红肿的唇上又掠夺芬芳,末了才餍足的点点头,鼻尖抵着鼻尖,眸中的爱意似是要溢满出来。

    “好,我会照顾好一一。”

    “你必须要早点回来。”沈听肆似是不满足,从手中拿出了一个银手镯,那个银手镯给宋卿余带上了,宋卿余只听见咔嚓一声,那手镯紧贴着他的手腕,根本取不下来。

    “这是什么?”宋卿余蹙眉,想去把手镯取下来。

    “你取不下来的,取下来只能伤了自己,他可以让我随时知道你的位置,你别想离开我。”他亲昵的蹭了蹭宋卿余的鬓角,带着笑意道。

    宋卿余陡然升起一股冷意,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

    “但相对的,在照顾一一的期间,你不许让其他人来。”

    “好。”沈听肆埋在他的乌发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他不是不信任宋卿余,是怕宋卿余跑了,那么大一个老婆跑了他上哪儿找?原本想着生下一个孩子,宋卿余至少会一直留在他的身边,如今一个孩子已经不够了吗?如果再让宋卿余生一个人呢……

    他的眼眸暗了暗,更加疯狂的念头从他心头腾升起来。

    “那你爱我吗?”他像是一定要从宋卿余嘴里知道答案似的,似是这样,他才能真正冷静下来,恢复成一个正常人,他凑近了宋卿余,亲昵的亲了亲他的唇角,“嗯?”

    “说啊,舟舟?”

    “你难不成是骗我的?”

    “你说你不会跑?”

    沈听肆鬼魅般的话在他耳边响起来,宋卿余只觉得可笑,他抬起眼,“爱你,我最爱你了。”

    “我永远爱你。”

    “阿肆。”

    他轻轻触碰沈听肆的唇角。

    沈听肆吃了解药,整个人放松下来,收起冰冷的笑意,如孩童般天真:“我就知道,我做了什么错事,只要你爱我,你都会谅解我的,对吧。”

    “毕竟你爱我,我也爱你。”

    被沈听肆搂在怀中的宋卿余,从未觉得脑中如此清晰冷静,此刻他只觉得一层层的冷意从脚底涌上大脑。

    都疯吧,都疯吧。

    一起疯了才好-

    这一切都来的那么快,让宋卿余措手不及,他从未料想剧情会进行的这么快,让他彻底的堕入深渊。

    先是事业上出现了问题,一切都和梦中的剧情走向一样,只不过这回有了韩家的推澜助波,按理说他事业上出现的问题是一开始他给韩知怀使了绊子。

    在原本的剧情中,他的一开始出现是在韩知怀和沈听肆接触的那个瞬间开始,在《长夜明月》拍摄中给韩知怀泼脏水,特地和韩知怀选了一期综艺节目,来刁难他。

    奇怪的是,他在剧情中的比重其实出现的不多,但下场却是最凄惨的,文中他和韩知怀正面描写的情节点并不多,对他这个配角的笔墨着重点也不多,这也从侧面来看,是有人代替韩知怀处理了他这个配角,韩知怀被保护的很好。

    他们的一切源头都是沈听肆。

    宋卿余一切不幸的源头都是沈听肆给予他的。

    可这对他们根本不公平,宋卿余在这个半年无时不刻在这里想,他每晚独自一人倚靠在窗户上,望着外头灯火阑珊、充满着喧嚣的城市,这个车水马龙,独行于宇宙之外的小小星球,在这个小小星球上生活着的每个有自己故事的人,会独立思考的人,会期待于拥有不同未来的人。

    宇宙的规模和时间的尺度决定了生命绝不可能停留于此,文明的生命周期在宇宙尺度中只是一瞬间的存在,但这个存在是绚烂开花的,是五彩斑斓的,是永远镌刻在时间的长河里面的。

    但它又是赋予遗憾的,我在这一时刻存在过,你在那一秒存在过,我们永远不会享誉。

    在可观测宇宙中,那将会是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

    对于宋卿余来说,沈听肆是他短短却绚烂的那颗小星球的第一个可观测的存在,却也是最后一个。

    可如今,他亲手摧毁了那个。

    宋卿余出现了这个荒谬猜测的那一刻,他就在想,是不是其实在原文里面把他默默处理掉的其实是沈听肆呢?一旦有了这个念头,他就再也无法同以往一样,将自己的满腔爱意毫无保留的交赋沈听肆,沈听肆在他的心尖上深深扎根的荆棘,宋卿余已经慢慢的,缓慢的,痛彻心扉的将它拔出来。

    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他在半年沈听肆停止他们共同的卡的时候,就有意识的去观察沈听肆,为自己的退路留一份保证。

    果不其然,在他仔细调查的几份文件中,还是出现了蛛丝马迹,宋卿余沿着那一路的线摸索,在看到公司幕后股东的份额那一瞬,他整个人如同被一捧冷水,从头到脚,透彻心扉。

    那几个有关联的公司,幕后股东的份额纷纷指向一个名字——沈听肆。

    沈听肆的介入虽然不会让他立刻身败名裂,但是因此也让他背负了几百万的债务。

    他的合伙人跑了,他的所有资产被冻结了,他又不擅长处理这类的事务,怎么会这样……

    宋卿余迷茫的坐在那一堆堆厚厚的文书里面,满目的眩晕,他这时候还可以依靠谁,他还可以……

    他真的能够度过这个难关吗?

    钱财的压力、债务的压力让他喘不上来,宋卿余手一颤,根本没看药瓶里面还剩下几颗药,他将瓶子里的药仰头全部倒了进来。

    腹部猛然剧烈的疼痛感让宋卿余不由得蜷缩起了身子。

    “嘀嘀嘀——”

    刺耳的铃声从手机里响起,这段时间宋卿余焦头烂额,讨债的人无时不刻打着他的手机。

    陌生的电话号码,未知的地点,宋卿余心里一咯噔,他用力地紧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药物反上来的怪异的感觉。

    “喂。”宋卿余尽量让自己的声线保持平静,即使这段时间他的嗓音因为多次的哭泣已经变得嘶哑不已。

    “卿余!”江知野焦急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似是没想过他会接,顿了顿,才欣喜若狂道:“总算是联系上你了。”

    这段时间,宋卿余的失联,#宋卿余 老赖# #宋卿余 人名# #宋卿余 沈一一 虐待# #宋卿余 吸毒# #宋卿余 卖yin 包养#……

    一系列负面新文在网络上蔓延开来,如同疾风劲雨,雨后春笋纷纷冒出头来。

    虐待是有人拍到了沈一一身上青紫不一的伤痕,而且拍摄到了韩知怀出入沈听肆的家中,这期间从未没有看到宋卿余的出现,于是有人猜测是沈听肆发现宋卿余虐待沈一一,不得已将沈一一自己抚养。

    而且张晶和很多宋卿余工作室的工作人员纷纷与宋卿余解约,以前的工作人员给宋卿余泼脏水,说他克扣工资,耍大牌,以前的好名声都是水军,而且有人甚至隐蔽的爆出了宋卿余和不同年纪的人都保持着形色交易,只为了能拿到好资源。

    【借我借我就:怪不得宋卿余一开始出道就能拿到那么好的资源,娱乐圈的金牌经纪人一出手就带一个刚出道的演员,原来啊,懂了懂了。】

    【卫计委及卫计委:那不就是烂biao?万人骑啊,沈听肆实惨啊,捡了个这么破鞋,还得好生伺候啊,真惨真惨。】

    【拉勒克i我:说不定他和沈听肆在拍《暗道》的时候,沈听肆在隔壁房间背着剧本,宋卿余在和那个五六十岁,秃头的导演在床上翻.云.覆.雨.呢,真惨啊真惨。】

    【我阶级为:???沈一一真的是沈听肆的孩子么?沈听肆真的不是键盘侠?是不是宋卿余不小心发现自己怀孕了,孩子爹是谁都不知道,又看沈听肆单纯,去接盘哦。】

    【我们的明天:去超话看看,不是吧,都塌房成这样了,还有人粉他?贱.不.贱啊,怎么,也想花钱上你们哥哥啊?都烂了吧。】

    江知野看不下去了,他现在联系不上宋卿余,宋卿余不是那样的。

    他哀求了张晶很久,张晶才叹着气给他电话号码,还说:“卿余现在的状态很不好……你能帮帮他吗……”

    江知野这才联系上了宋卿余。

    “小……小野?”听着那头虚弱无力,仿佛下一秒整个人就要如同灰尘般散去的宋卿余,江知野的心头一紧,他只不过多久没见宋卿余而已啊……

    那个雨天,倒在血泊中的宋卿余和此刻的宋卿余重叠在一起,都让他呼吸近乎窒息。

    “卿余,听我的,你听我的,你在哪儿?我让我的律师,我的团队去帮你。”他焦急的拿着电话,对着旁边的人进行定位,在得到定位后又加急赶往那处。

    “……你帮不了我的,帮我只会拖累你……”嘶哑的,只能用近似气音的话音和江知野讲话,江知野只能不断的把耳朵贴近语音筒,生怕下一秒他就会遗漏其中任何一句关键的信息。

    以往宋卿余的声音是清脆悦耳的,听起来有撩拨心弦的诱惑力,此刻只剩下枯入藤木的喑哑。

    “我可以的,我有能力的,你知道xx产业吗?那是我家的产业,那是我家集团下的其中一个部分,你放心,我会帮你的。”江知野语气缓慢却温柔,他一向是家族中最叛逆的存在,当初为了避免家族的联姻,他跑去娱乐圈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不想被家族左右。

    但是在现实面前,他还是狠狠败下阵来,他深刻的意识到自己没有办法去帮助宋卿余,他没有办法成为宋卿余的依靠,他出现的太晚太晚了。

    江知野和家族妥协了,他愿意听家族的去联姻,但相对的,他要帮助宋卿余。

    用他的自由换取宋卿余的解脱,值得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不用了……小野,太晚了……”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话!

    江知野突然生出一股无力之感,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有希望的,一定有希望的。

    “谢谢你,但是,真的不用了。”

    宋卿余不想再把无辜的人给牵扯进来了,他自己的选择,自己做错的事情,那么就让他自己来承担吧。

    他正准备挂掉的时候,门被猛然打开。

    江知野喘着粗气,满头大汗的模样,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一直紧绷的身子骤然放松,那是看见失而复得的宝贝的表情。

    江知野三步并做两步,通话着的手机直愣愣的掉在地上也没有注意,他紧紧抱着呆滞的宋卿余,力度之大,像是要把这个人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深深刻入自己的魂灵之中,伴随着生生世世。

    “太好了,太好了,你还在,你还在……”江知野喃喃地说,他的手臂青筋暴起,但是在抱着宋卿余却轻柔的仿佛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从江知野的身后来了几个人,为首的带着金丝眼镜,一袭的黑色西装,抱着一个文件。

    等到江知野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后,那为首的人才轻咳了一声,对着宋卿余自我介绍道:“宋先生,我是江家特聘的……”

    后面说了什么,宋卿余已经记不得了,他只记得江知野抱着他说一切都会好的,一切交给他们就好了。

    在这个怀抱,就像是当初的沈听肆抱着他,外头下着暴风雨,里头在他们两个自己的小窝中,沈听肆紧紧抱着他,他毫不畏惧,听着那强健有力的心跳声,觉得全世界最难以承受的事实也不过如此。

    因为他不再是一个人面对了,有沈听肆,他们一起面对。

    在这个共同经营的小家,小却温暖的避风港。

    最后,宋卿余在江知野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这是他这么多时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晚,纠缠他的梦魇,彻底消散。

    自然,他也错过了江知野眸中和沈听肆一致的情绪。

    那是一种病态、扭曲的爱恋。

    江知野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沈听肆宁愿伤害宋卿余,也不愿意放手离开。

    这个人太美好了,品尝过他的美好,怎么可能舍得放手呢?

    他现在最渴望的,是同沈听肆一样的,想要建造一个金色的牢笼,将宋卿余关在里面,只能成为自己的唯一的、只为他啼鸣流转的金丝雀。

    金丝雀不需要翅膀,如若是想飞,那么折断他的翅膀就好了。

    江知野抚摸着宋卿余的乌发,看着他安睡的模样,笑了-

    第54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江知野的帮助, 原先还焦头烂额的宋卿余,奇迹般的缓解了下来,内心有难得片刻的宁静,他总算是能松口气了, 长时间紧绷的神经让他现在疲惫不堪, 紧绷的神经暂时的松懈了, 随之而来的是如潮水般的疲倦感。

    他整整昏睡了两日, 才醒来。

    醒来, 他看着熟悉的房间, 以为自己还是在江景园的那套房子里,但后来他很快否认,他名下所有的财产都被查封了,包括在江景园那套房子。

    宋卿余起身, 多日的未进食, 让他的腿脚酸软,整个偌大的房子里面只有他一个人,寂静无声, 昏黄的余晖从窗帘照进这一方小小角落。

    走到窗台, 宋卿余不由得一怔, 他伸出手抚摸着画在墙沿上的脉络, 那是沈一一在墙壁上画的他们一家人, 小孩画技不好,只能大致画个火柴人, 两个火柴人亲昵地贴在一起, 他们相视一笑, 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火柴人, 那个小小的火柴人紧紧抱着比较矮的火柴人, 笑得灿若晨光。

    沈一一刚学字,在旁边歪歪扭扭的写着蚂蚁般的字:“爸爸,爹地和一一。”

    下方还有一行小小的字体:“唔,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在看到这行字体的瞬间,宋卿余还是忍不住哽咽了,他抚摸着那歪歪曲曲用蜡笔写着的字体,眸光久久未动,一直在那字里行间久久凝视。

    良久,他才长长的叹了口气,他们真的还能回去吗?

    原来,江知野帮他赎回了这套房子,让他在这个荒芜残忍的世界里面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有一个小小的安居所。

    他还在奢求什么呢?这就足以,这就足以。

    他是不是可以接回了一一?

    宋卿余迫不及待的,他现在很想要见到沈一一,然后带着沈一一远走高飞。

    他打沈听肆的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眉目抽抽地跳动,心头间萦绕着一股不安分感觉,宋卿余没有察觉他握着手机的手心出了汗,肌肉在微微颤动。

    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如同拨浪鼓般怦怦狂跳。

    宋卿余打了很多个电话,沈听肆一直没有接,这不对劲,这不对劲,宋卿余嘴唇微微颤抖着,他心里的不安感更重了。

    这名为‘不安’的情绪似一把利剑要将他捏碎的四分五裂。

    宋卿余不敢在深入细想,他穿上外套,也不顾腹部的疼痛,眼前的眩晕,打开门,车库里的车还安稳的停在那里,宋卿余经常用的车是和沈听肆是情侣款,但此刻他却感到异常的反胃,索性开了辆之前的车。

    他的脑子里翻转昏眩,耳朵里发着尖音和幽灵之音,面前仿佛站着一个如烟尘一般的朦胧鬼影,但下一刻,眼前的幻觉全部消散,腹部剧烈的疼痛将他带回了现实,他蹙了蹙眉,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滴落在方向盘上。

    索性他买的这套房离他和沈听肆共同居住的那套房子并不是很遥远。

    下唇被咬的发白,强忍着不适,他也缓慢的开到了那个小区。

    奇异的是,原本还是晴天昏黄的天色,骤然变得昏暗十分,片片乌云仿佛要压下来一样,黑漆漆的,时不时有震耳欲聋的雷声和刺眼的闪电阵阵落下。

    闪电照亮云层,一声闷雷作响,风雨急骤穿过秋夜,豆大雨点劈里啪啦砸在窗户上,此刻他的车在大雨滂沱的天地间像是与世隔绝的庇护所。

    暴雨如同一张灰蒙蒙的大网,笼罩着城市,天黑得犹如末日,疯狂大作,江面水浪汹涌,外头的行人在街道上逃命般的逃窜。

    在疾风骤雨之中,宋卿余的车辆如同一叶扁舟,在狂风暴雨的黑夜里逆行,夜色中狂风大作,阵阵雷声从头顶滚过,闪电映得窗外恍若白昼,每一声,都加剧了宋卿余的目眩,同时他的腹部剧烈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停下车,停靠在路面,捂着肚子才会好受一些,透过朦胧的雨雾中,整个如江河一般淹没的街道上只剩下他一辆车。

    孤苦无依的漂浮在海中,漫无目的,不见天日。

    从雨雾中依稀可以看见房子的轮廓,宋卿余慌忙拔下钥匙,因为手心的汗过多,钥匙拔了好几下都没有拔出来,他索性熄火,出门急,忘了带伞,他心一狠,把门一开,豆大的雨点砸在他的身上,风如同利剑一般像是要将他穿透,透过单薄的衣衫争先恐后的钻入他的衣领,刺入他的肌肤,将他变得冰冷无比。

    那个房子闪烁着暖黄的小灯光,那是他和沈听肆一起去选的,沈听肆还拉着他的手笑意盈盈的说着,以后每晚他给宋卿余开着小暖灯,他再也不需要畏惧黑暗了,因为有他在,黑暗就不会再来,即使他不在,小夜灯也会一直陪伴在他的身侧,伴他驱赶黑暗。

    可这一切,都不作数。

    宋卿余恍惚,脚下差点踩空,踉跄一步,摸到了冰冷的栅栏,将他记忆的深渊之中唤醒,将他破碎的灵魂从里面抽离。

    他跌跌撞撞跑到门口,眼前一片朦胧,脸上被雨水打的生疼,整个人淋湿在雨中,他有些呼吸不过来了,好难受,好难受……

    他疯狂拍打着门,拍打着又怕自己吓到了小孩,手腕顿了一下,力度变得小了。

    门被‘吱呀’一声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坐在轮椅上的沈一一,沈一一面色红润,气色比先前在医院里好了不少,小孩打开门,冷了一下,门外呼啸疾驰的风从门缝里灌入,倾盆大雨从屋檐上如同瀑布般落下,惊天动地的雷声,闪电划破天际,滚滚雷碾过漆黑的苍穹,照亮宋卿余如鬼一般惨白的面色。

    雷声同心跳的砰砰声轰响着,震得沈一一耳朵嗡嗡地响。

    他面色有些不自然:“爹地……?”

    里头温暖如春,外头寒冷如冰。

    宋卿余衣衫单薄,萧索的身子似一片小舟在漫天的雨帘中荡漾,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淹没,拽入窒息的深渊。

    “一一,和爹地走好不好?”外头雨声太大,宋卿余不由得往里头跨了一步,但沈一一看他进来,拽着轮椅的手往后滑了一下轮椅,整个人往后退了一下,宋卿余一怔,他不顾自己浑身湿透,从乌发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个个水坑的模样,整个人仿若从水里捞出来的水鬼,面色惨白,看起来可怖至极。

    “一一?”他似是不敢置信,浑身战栗着,僵直了身体,双脚微微地颤抖着,身后狂风怒吼的风穿透了他的躯体,将他带入无尽的寒冰之中,“和爹地走,我们自己去过自己的生活好不好?”

    沈一一只是盯了他很久很久,外头的雨疯狂拍打着门,有几滴从缝隙之中出来落在了沈一一盖着毛毯的双腿上,时间仿佛被定格住了,沈一一只是,很缓慢,很缓慢的摇头。

    “我不走,爹地。”

    宋卿余一颗心仿佛被人紧紧握住,然后决绝的掏出,扔在冰天雪地之中,他顿时觉得喉咙哽咽,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几下,忍不住哆嗦起来,他感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直直的剖开来然后仍在一台生锈的榨汁机中,这种绞痛感几乎要将他窒息淹没。

    他好像意识到自己的意识在逐渐清醒着,痛感也在不断加强,手脚克制不住的痉挛,寒风浸湿了他的后背,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他上前一步,拽住沈一一的双手,从后面推动轮椅,他道:“不行,一一,不可以,一一。”

    如果我连你都失去了,我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别这样对我。

    别这样对我。

    “……我不能走,爹地。”沈一一挣扎起来,他缓缓抬头,对着宋卿余苍白的脸色,似是要给他下了死刑的宣判一样,“我走了,家里就没有人给小怀爹爹留灯了,他害怕黑暗。”

    “一一答应过爸爸,要给小怀爹爹留一盏灯的。”

    耳边回荡起沈一一之前说过的话,那时候的沈一一眸灿若星辰,拉着他的手拉勾勾。

    “那,一一会给爹地留一盏灯,只给爹地留盏灯。”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砸的宋卿余头疼欲裂,哐哐作响。

    他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好像全世界的蛇胆都在他的胃里翻腾,受不了,他想把这种苦吐掉,但是到了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空留他一口苦涩。

    那种绝望的宿命的预感又重新降临,宋卿余害怕失去沈一一,沈一一还那么小,那么轻,那么那么轻,宋卿余此刻无法平息自己的情绪,涌动出那无法平静下来的,快要胀满,快要将他撑爆的气流。

    宋卿余的脑中一片空白,窒息得厉害,仿佛身体上所有帮助他支撑下去,流转生命的机能都尽数被剥夺,是一片秋风落在地上的叶子,被寒风无情的践踏,□□,最后不知道飘向何处,成为凋零的叶根,化为枯树的养分,一同死在这个秋夜的雨天。

    他在来之前,瞥了一眼时间。

    浑身触电般,思绪在那顷刻间,骤然通透起来。

    啊,今晚是剧情的一个重大节点,是《长夜明月》的庆功宴,在这个庆功宴上,韩知怀被人下了药,沈听肆为了救他,甘愿充当解药,这个也是他们婚姻破裂的开始。

    他可以接受沈听肆对他的冷淡,也可以接受沈听肆对其他人的好,唯独不行的,就是他没有办法接受沈听肆和其他人发生关系,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即使他很爱沈听肆,即使他和沈听肆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有了沈一一,但是这是不被允许的,宋卿余痛恨一切第三者插足。

    但在小说里面,事实也证明了,沈听肆现在去参加了庆功宴,如果不出意外,明外就会有狗仔拍出他们一起出现酒店的照片,曝光他们早就许下终身的事情。

    而韩知怀下药的事情一定会诬陷在他的头上,从他现在投资的一切产业出了问题,里头不仅仅只有韩知怀的介入,他就知道了。

    在这个雨夜,沈听肆一直不接他的电话,甚至打在后面还直接关机,他就应该知道。

    不对,应该从很早很早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

    韩知怀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他再怎么挣扎,也永远逃脱不开,逃离不开。

    他就应该在半年的那个狂风怒号的如今的雨夜,同今天一样,有始有终。

    在他低声卑微哀求的,压抑不住自己的声音,泪水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他窝在沈听肆的怀里,拽着他的衣角,低声的恳求他不要离开他,不要去和韩知怀接触的那时刻,他就应该知道,他就应该知道,他抵不过剧情,他无论如何反抗,归根到底,都是他的自作多情。

    宋卿余以前很喜欢和沈听肆分享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说分享是世界上最浪漫的欲望,在一次剧组的时候,他想今天的云很好看,他拍下来想要拍给沈听肆看,但是啊,他看了很久很久,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联系了,宋卿余再看看云,突然觉得,这个云,也没有那么好看了。

    他多久,多久没有和沈听肆窝在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呢?

    他的沈听肆是不是已经迷失在那个半年前的雨夜了呢?

    宋卿余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的告别仪式挺多,比如喝酒,旅行,或者干脆的痛哭一场,他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人生中大部分告别其实是悄无声息的。

    原来某天的相见,竟已经是最后一面,此后既便不是隔山隔水,也没有再重逢。

    他的沈听肆,会冲着他撒娇,会因为他们的别离而偷偷抹眼泪的沈听肆,会晚上要他抱着睡觉,每晚和沈一一抢着他的沈听肆,会兴奋的做出了一道崭新的菜,穿着粉色的小熊围裙,屁颠屁颠的跑到他的面前,眸光若四月的春风,把第一口还热乎的菜小心翼翼献宝似的给他尝,末了还兴奋的如同跟个大狗狗一样的,歪头问着他,好吃吗宝宝。

    会在流言蜚语面前替他阻挡一切的沈听肆,不舍得他被伤害,他擦破了皮都要和哄孩子似的哄着他的沈听肆,生怕自己力度大了会让宋卿余疼痛的沈听肆。

    生病了会撒娇着要宋卿余陪伴,喝了酒哭着和他说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娶到了宋卿余,有任何同性给宋卿余发消息都吃醋的要删掉的沈听肆,每逢酒局一定会催他回家,大事小事都叽叽喳喳发给宋卿余的沈听肆。

    带他走出阴暗的童年,治愈了他一切不开心的沈听肆,将他从黑暗的泥潭里拉出来的沈听肆,告诉他这个世界上你还有我,你还有我爱着你,没有黑暗再来侵袭你了,一切都有我陪伴着你。

    “我爱你——”

    “世界上我比任何人都要爱你——”

    那样的沈听肆,原来已经是不是,在某个长夜,和他告别过呢。

    那么好的沈听肆,他怎么就搞丢了?

    车和车相撞叫做车祸,人和人相撞是爱情。

    可现实中,车和车总是相让,人和人总是错过。

    宋卿余在29岁的秋天,还是弄丢了28岁的沈听肆。

    悄无声息的。

    这个世界对他真是不公平啊,他想要去反抗剧情,想要证明他和沈听肆十年的爱情比得过所谓的‘主角光环’,比得过和陌生人相处的半年。

    可是,可是,现实狠狠击碎了他,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他是不配拥有的,不论他如何挣扎,原本本不属于他的,即使短暂的拥有过了,还是不属于他。

    他只是在这短暂生命中的过客,如春风般明畔过境,最后又如残叶般掉落在地上,化为泥土的尘埃。

    时间真的是个很残忍的东西,宋卿余一直以为他人生最糟糕的事情是失去了最爱的人,其实最糟糕的事情却是,他因为太爱一个人而失去了自己。

    沈听肆对他说过,他会永远爱他。

    可是宋卿余现在才知道,“永远”其实是表达一种程度,他永远爱他的意思是,他有一瞬间永远爱他。

    在和沈听肆相爱的十年里,宋卿余回首,才知道自己也能如普通人般自由自在,自由开怀。

    曾经,他问自己:“故事的结局究竟重不重要呢?”

    那时候宋虞给他的回答是其实什么都有结局,花开注定花落,但是花开花落中的花香,列车途中的风景,是我们真切体会到的,有一种话叫做尽人事听天命,随遇而安,不是让我们坐等故事的结局,而是参与其中,尽力过了,那么这个结局,也不一定很重要了。

    可是没有人告诉他,那么痛苦啊,那么痛彻心扉啊,将他的胸膛生生剖开,从里头掏出鲜活还在跳动的心脏,然后当着他的面,零落成碎泥,片片凋零在腐烂的叶子堆中。

    没有人告诉他,在他决定要抗衡剧情的那一刻,他就会失去爱他的沈听肆,他就会以沈一一的双腿为代价,去换取半年的,令他惶恐的结局。

    其实只不过只是把原本早已宣判的结局往后拖延罢了,他的结局改变不了,死刑的宣判是早晚的事情,只不过是时间的长短罢了。

    感情这种东西,单向奔赴,永远没有意义。

    那么就让他留在这一刻吧,就让他在今天,送给沈听肆最后一份大礼-

    宋卿余从昏睡中清醒过来,后脑勺传来剧烈的疼痛让他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只记得自己推着沈一一就打算往门外走去,好像是闯进了几个人,用木棍将他狠狠敲晕过去,眼前一黑,他现在什么也不知道了。

    满木的尘土,空气像是闷绝窒息了一般,风透不进来,鼻尖嗅到的只能是呛人的灰尘和晦涩的泥土腥气,世界像是被盖上了锅盖,一切生命都将闷死在里面,所有的挣扎都毫无意义。

    雨点打在破旧顶棚的沉闷声音,宋卿余眯起眼睛,依稀辨别出了这是个废弃的仓库,旁边横七竖八的歪着钢筋木条。

    这是哪儿?

    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宋卿余隐约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他的后脑勺剧烈的疼痛,是后脑勺出了血吗?

    一一……

    对!一一呢!

    宋卿余双手被捆绑着,他的裤脚身上粘糊着雨水沾染着尘土,但此刻他却管不了这么多,他焦急的在黑夜中寻找着沈一一,直到看见了双腿无力的瘫倒在地上,小小的身子倒在一根钢筋的旁边的沈一一,他才长舒了一口气,慢慢挪动着自己的身子。

    确认沈一一是因为昏迷了过去,他紧绷的身躯才稍微松懈了一会儿。

    他身上的手机都在车子上,而且今晚的行程谁也不知道,是谁要绑架他?难道是讨债的人?不对,有江知野在,那群讨债的人倒也没有这么大胆要来绑架他。

    宋卿余此刻冷静下来,小孩的呼吸声很好的安抚了他焦躁不安的心,他现在必须冷静,按照外头雨声丝毫没有停止下来的趋势看,看来他昏迷了一段时间,算时间应当是凌晨。

    他虽然精神有问题,但那仅限于特定的人,在危机的时刻,宋卿余倒是能快速的冷静下来,分析利弊。

    按照沈一一对韩知怀的态度,很难想象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沈一一一下子对韩知怀亲近起来,他进入这个房子的监控,沈听肆现在又忙于庆功宴。

    只能是韩知怀了。

    看来韩知怀已经忍不住动手了,毕竟剧情已经过去了一大半,沈听肆还没有和他提及离婚,韩知怀肯定急,已经忍不住动手了么?

    想到此刻沈听肆和韩知怀应该已经在一个床上,宋卿余就钻心的疼。

    他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

    门被粗暴的推开了,为首来的是一个小混混,豆豆鞋,脸上的疤痕从眼角一直到唇角,他手中把玩着小刀子,看见宋卿余醒了,惊奇的挑了挑眉:“不行啊老吴,你这下手也狠啊,怎么让人醒了?不然我们怎么动手?”

    后面上来一个畏手畏脚的中年男子,被称为老吴的人萧索了一下,“我哪知道他命这么硬,少爷让我们留活的,又别给人搞死,但是搞得半死不活,我这不就……”

    “好了好了,罗里吧嗦。”

    那小混混身后跟着几个人,显然是一伙的,那人凑近了宋卿余,在那张虽然面色惨白,但我见犹怜的脸上转了几下,黝黑的手指摸上了宋卿余如玉的肌肤,留下了几道深刻的黑色指印,那人猛然拉住宋卿余的衣领,在他的脖颈处深吸了一口。

    “果真是上等的货色,真不愧是沈听肆的老婆啊,极品啊。”

    那小混混用刀背轻轻拍了拍宋卿余的脸,很快白皙的肌肤留下一道红痕。

    “不知道品尝起来的滋味怎样呢。”那小混混似是打起了什么主意,不怀好意的眼神在宋卿余的身上来回张望,“小美人,你说要是我能品尝沈听肆的老婆这个名头,拍成视频,卖出去能不能得到一个高价呢?”

    宋卿余心下一惊,面上却镇定自若,他厌恶的撇过头,“滚。”声线森冷,但是在此刻的情境下,似是小猫挠人,毫无任何说服力。

    “哟呵,还是个辣美人,我喜欢。”

    “这个时候,你老公正在和我们少爷翻云覆雨呢,如此良辰美景,你不一起参与,岂不是可惜了?”

    小混混故意挑着宋卿余的软肋说,果真看着那张本就面色惨白的脸,连仅剩的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他趁着宋卿余愣神,猛然撕开单薄的衬衫,露出雪白的肩膀,宋卿余萧索了一下,剧烈的挣扎起来,不要,他不要。

    谁来救救我。

    谁还能来救救我。

    沈听肆,你在哪儿啊——

    哦,没有了,没有人可以来拯救他了,他再也没有去处了。

    不是吗?

    他剧烈挣扎的动作,使得捆绑双脚的绳索骤然松开,宋卿余赶忙一脚踢到小混混的部位,小混混痛的捂住,面色扭曲,恼怒起来:“你个贱.人,本来是给你点脸色,没想到你这么不识抬举,上!”

    那老吴手中的一个药瓶子,老吴于心不忍,但他是受了韩知怀的指示,他没有办法去抗衡,只得把那个药瓶子递给小混混。

    小混混用力捏着宋卿余的下颚,不让他闭上,宋卿余挣扎,身子不断的往后退,头止不住的摇晃,瞳孔猛然缩小,但下颚剧烈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屈服。

    小混混看着那透明的药物逐渐消散,他冷笑了一声,狠狠在宋卿余脸上打了两个巴掌,宋卿余的脸上骤然肿了起来。

    宋卿余缓慢的抬起头,那双眼怨毒的盯着小混混,似是夺命的鬼,要拖着小混混一并下地狱,小混混被这个眼神吓到了,恼羞成怒,狠狠在宋卿余腹部用力打了一拳,“**,你也配这么看我?!”

    腹部传来剧烈的疼痛,浓重的血腥味在空中蔓延开来,整个仓库里混合着尘土和血液的腥味。

    宋卿余瞪大眼眸,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逐渐流出鲜红色液体的下身。

    在场的人都愣了。

    宋卿余回想起了这段时间的呕吐、嗜睡一系列的症状。

    他难以置信的挪动了自己的身子,他感觉到有一个小生命在他的怀中逐渐的消逝,即将埋葬于这片充满尘土的仓库里面。

    “宋老师——!”

    “卿余——!”

    “舟舟——!”

    门被踢开,警车的警笛声响彻黑夜的上空,将雾蒙蒙的雨夜破开了亮光。

    宋卿余昏迷前的视线中,是满目绝望和焦急的甘翠琳和江知野一起向他奔来的场面。

    随后,彻底堕入意识的无尽深渊-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的我自己差点走不出来了…多希望小鱼能幸福啊…

    绝对1v1,不存在ntr,压死小鱼最后一根稻草是一一,必须要这根稻草断掉了,他才能清醒过来,他才会彻底明白,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没有什么是抛弃不掉的,没有什么是绝对的。

    第55章

    头疼欲裂, 这是宋卿余第一想法,他是要死了吗?

    他这条命,本该不出生在世界上的这条命,苟延残喘了接近三十年, 是不是马上要被收走了呢?

    那他的一一怎么办?他的一一才六岁, 他还不能走, 还不能这么抛下一一, 还有……还有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小生命。

    他还没有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 好好领略这个世界上的风光, 领略祖国的大好河山,浅尝并且走出他自己本应该有的美好的未来。

    可是,这个世界这么残酷,是这么的冷酷无情, 这么的残忍, 宋卿余处在一个虚空之中,他是处以一个灵魂体的状态,他想, 是不是现实中的他已经死去了呢, 带着怀中还未成型的小生命。

    也好, 至少他出生不用面对这个虚假的世界。

    宋卿余现在才明白, 爱情是一个他可以避风的港湾, 但绝对不是一个可以沉迷的地方,他内心期待的东西一点一点落空, 慢慢就不想了, 重复的话也不想多说了, 对不起的事情做多了也无所谓了。

    如果他和沈听肆在一起, 沈听肆的所作所为只会激发他的脆弱焦躁善妒不安, 会不断吸引出他人格里面不好的一面,与其和沈听肆在一起互相消耗,互相折磨,倒不如放过彼此吧。

    十年的时光,他们一起留下美好的回忆,足够他慢慢的回味余生了。

    他慢慢躺在无尽的虚空之中,整个人逐渐的下沉,要在这无尽看不到漆黑的尽头沉睡下去,沉沦如此。ҀH

    但一只无形的手将他从水中托起,后用力将他推向刚刚出现的光圈,“快回去——”

    “他在等你——”

    “你要坚持下去——”

    宋卿余微微瞪大了眼眸,还未等他思考下去,他就被那只手推向了耀眼的白色光圈。

    “醒了!”

    “心跳动了!心电图有波动了!”

    “太好了!恢复自主呼吸了!”

    “脑电波有了!成功了!”

    “真是奇迹啊!”

    眼皮似是有千斤顶压着,沉重的他抬不起来,但一声声的呼唤似是解药,将他身上的压力分解掉,他的呼吸机能似是恢复了般,胸膛逐渐有了起伏。

    他费力的睁开眸子,视线逐渐清晰,他的床前围绕这一群医生护士,在医生护士身后隔着的玻璃窗是一脸焦急和在祈祷的甘翠琳。

    他是知道甘翠琳的,平日里外表强硬的女强人,她是不信神佛的,她经常会对宋卿余说靠这些莫虚有的东西还不如靠自己,但是她会随身携带宋卿余去寺庙里给她求的平安福。

    就是这么一个从不在别人软弱的人,此刻泪流满面,跪在病房的外面,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她似是很久没有休息好了,以往一定都是以精致面容示人的甘翠琳,头发蓬乱,脸色苍白,眼底乌青,她一直在为宋卿余祈祷,她对着医院的墙喊着:“神啊,请你一定一定要保佑宋卿余,让他醒过来吧。”

    “这孩子已经够苦了,让他日后能有一丝丝幸福吧……”

    其实甘翠琳是很反对沈听肆让宋卿余怀孕的,当初沈听肆和她提了一嘴,她立马否决,男性生子本就危险性大,宋卿余的身体状况又不好,她当初就是为了让宋卿余打消这个念头,才冷脸对着宋卿余。

    他们沈家家大业大,不一定要孩子,甘翠琳和沈爸爸当初也是不要孩子的,是意外有了,发现了无法打掉,无奈只能生下沈听肆,正是因为她自己走过一次鬼门关,所以才不要宋卿余再走一遍。

    事与愿违。

    在她看见倒在血泊里的宋卿余的那一刻,她眼泪横流,几乎奔溃,从来没有像此刻般想要杀人,倒在血泊中的宋卿余那如枯树般的模样,如同一柄刀子,一下一下剜着她的心肺,她的牙齿止不住的哆嗦,脑海中一片空白,她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听见自己发出竭力的尖叫。

    “卿余——!”

    甘翠琳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儿子会变成这样,从小到大一直很乖,很敬重她,很听她话的沈听肆,在遇到宋卿余的事情上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像是暴怒的野兽,那模样她这个亲妈看了也触目惊心。

    但沈听肆又不肯放过宋卿余,却也不肯和韩知怀撇清关系。

    甘翠琳看不透了,明明过去十年他们的感情是那么的好,沈一一的出现更是让宋卿余越发依赖沈听肆,甘翠琳真的察觉到沈听肆的异常,是在沈一一刚出生的没几天。

    她甚至是在沈一一出生后,才知道宋卿余和沈听肆早就在备孕了,她气的想要去找沈听肆对峙,但却听到了沈听肆和他爸爸的对话。

    沈爸爸也是持有不赞成的态度,问他为什么要瞒着自己的父母,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和他们说,生孩子毕竟是人生大事,再怎么说也要和他们商量一下。

    沈听肆说了什么甘翠琳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沈听肆说有了孩子就可以绑定宋卿余,这样宋卿余就不会想要逃离他了,这样宋卿余的目光才会一直在他的身上,他的重心才会一直在他的身上,他们有了孩子,宋卿余会更爱他,更加依赖他,也更加不敢忤逆他。

    他要宋卿余依附他而活。

    甘翠琳那刻才明白,以前在大学时期的宋卿余还是有自己的朋友,会和自己的朋友组成小圈子,一起出去旅游,但自从沈听肆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后,他的朋友开始逐渐的疏远他,而且总会有莫名其妙的流言蜚语出现在宋卿余的周围。

    进了娱乐圈也是如此,宋卿余虽然出道这么多年,人缘虽好,但很干净,每次一下戏就会回家,乖乖等着沈听肆回来,自己的行程也会和沈听肆报备,他变成了依附沈听肆的存在。

    有了孩子更是如此,渐渐有隐退的心思,将全身心回归家庭,可他才29岁,一个演员的大好年华。

    甘翠琳越细想越触目惊心,到底为什么,沈听肆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醒了!甘女士!”

    江知野激动的握住甘翠琳颤抖不已的双手,泪水夺眶而出,他哽咽不已。

    甘翠琳早已身心疲倦,她跪着太久,膝盖上都擦破了出了细微的血痕,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撞得晕晕乎乎,想撑着起来,但因为跪着时间太长,长时间滴水未进,站起来的一瞬间差点眼前一黑,昏厥过去,江知野赶忙扶住了她,拍着甘翠琳的背,帮助她舒缓急促的呼吸。

    医生打开开了门,给他们带无菌衣,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皱的眉头总算是舒展开来,语气上也带上了一丝笑意:“这真是奇迹,在那种情况下居然也能清醒。”

    “不过,宋先生的情况还是不容乐观,现在暂时离不开呼吸机。”

    “索性,宋先生肚子里的孩子无大碍,只是受到了重击,接下去需要静养……”

    “什么?!”甘翠琳呼吸一窒,她瞳孔猛然一缩:“卿余,他,他,腹中胎儿?!”

    那医生没想到甘翠琳反应这么大,点了点头,道:“是的,宋先生腹中胎儿已经五周了,不过这个孩子真的是命大,在被下药了这么猛烈的药剂之后居然还能存活下来……”

    “不过,甘女士,我们希望您能劝说宋先生。”那医生扶了扶自己的眼睛,郑色道:“我们在抢救的过程中提取宋先生血液里的药剂,发现宋先生有长期慢性毒药的症状,虽然已经进行了洗胃,但是那药剂药量过大,已经渗入了他的血液之中,与他长期饮用的慢性毒药具有促进的关系……”

    “这个药会对卿余产生什么影响?”甘翠琳脸色苍白,但长时间处于上位,身上的气场让人不容忽视,她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抱住宋卿余的性命,“不要和我来医学理论那套,我听不懂,我只要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那医生看了看江知野,面露难色,这是他们家属间的隐私,他可以在这里说嘛?

    江知野看出了医生的难处,点点头,对甘翠琳道:“甘女士,我先去里面看看卿余,您……”

    “不必。”甘翠琳握住他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道:“这里没有外人,医生,您说吧。”

    医生深吸一口气,拿出宋卿余的药剂化检结果,道:“这种药在国内是禁止的,国外也早已禁止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宋先生身上会有这种超过大幅度剂量的药,也许是长期服用让他出现了抗体,那个药服下去不过一刻,人必定会死亡。”

    “但是这个药和宋先生身上的慢性毒药中和了,因此对于宋先生来说,宋先生的大脑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受到更加严重的伤害,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智力将会退化,至于退化成几岁的孩童,这个尚不确定。”

    “而我想要您劝劝宋先生打掉胎儿原因,就是他腹中的胎儿也吸收了这种药剂,生出来的孩子极有可能是个畸形儿。”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医生沉稳的话语在寂静的走廊回荡着,甘翠琳越想越绝望,仿佛背一根无形的绳索勒住了咽喉,越是挣扎,窒息感就越发的强烈,这个消息如同滔天骇浪一般,让她久久无法平静。

    江知野面色逐渐的苍白,他从口袋里拿出宋卿余一直吃的药瓶,递给医生,声线带着轻微的颤抖询问着:“请问……是否是这种药?”

    那医生结果药瓶子,翻来覆去看了药瓶子很久,从药瓶子的上面撕下了一层重叠的药身,他瞬间愣了,“这,这就是宋先生血液里药剂的来源,他一直吃的这个很早之前就被停止售卖了,目前就黑市留存着,但也是高价,宋先生这是……”

    “这瓶药有治疗神经类疾病的功效吗?”江知野瞬间了然,一切都明白了,为什么宋卿余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为什么在那个下雨天会抱着沈一一直直冲向车,昏迷了很久却一切都不记得了。

    “是有一些,但副作用更大,这种药长期大剂量的服用会给大脑神经造成不可逆的损伤。”那医生晃了晃瓶子,里面已经全空了,很难想象,宋卿余到底吃了多少种这样的药。

    江知野立马派人去追寻宋卿余身边的人,有人掉包了他的药物,很显然,幕后的主使就是韩知怀。

    “……”甘翠琳的呼吸明显急促了起来,她捂着自己的心口,她本身有心脏病,此刻只觉得喘不上气来,手虚虚的扶着江知野的手,“药……口袋里,药……”

    江知野赶忙将她扶在椅子上坐下,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掏出速效救心丸给甘翠琳服下,甘翠琳就这他的手在生生混合着口水吞咽了下去,紧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呼吸才逐渐平稳下来,面色灰白,半响,她才良久说道,声线带着一丝不轻易可见的颤抖:“那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要怎么做?”

    那医生怜悯的看了看甘翠琳,在以往那波澜不惊的眼眸中,闪烁着希翼的几缕小火苗,那医生略带不忍心的长叹了口气,手指在那张纸上捏了捏,在整个寂静的医院长廊外显得格外突兀。

    出于人文关怀,他应该说的很委婉,但是看着宋卿余的症状,他实在是没有办法说出那句话,这对于这个家庭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对不起,甘女士。”医生看着甘翠琳眼中那希翼的小火苗逐渐熄灭下去,他撇开了双眼,受着良心的谴责,他想起了他第一次在手术上救病人,明明花了很多的心血,但是最后却还是没有救回来,这种人财两空的例子他见的多了。

    他现在所处的是整个最好的私立医院,很明显外面的主并不缺钱,但是他也知道往往这样的家庭,看着甘翠琳从宋卿余进了重症监护室开始,精神一直处于濒临奔溃的边缘,这个医生就知道这个家庭对于这个病人的看重感不比自身少。

    “…还是有希望的,”医生终归还是不忍心直接说出最决绝的话:“您务必让宋先生远离让他受刺激的源头,他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继续工作,还是以修养为主。”

    甘翠琳原本灰暗的眸子骤然亮起,她似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道:“真的吗?”可是她后面的欣喜又逐渐被冷水剿浇灭。

    宋卿余受刺激的源头是沈听肆,如果要让宋卿余好起来,必须要让他离开沈听肆,可是按照沈听肆对宋卿余的占有欲,那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模样,至今想起来还是让甘翠琳忍不住一抖。

    甘翠琳咬着唇,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不行,她不能让儿子再错下去了,他们不要再互相折磨了,长达半年的折磨足够让宋卿余心力交瘁了,以前那活泼开朗的宋卿余如今双颊凹陷,面色苍白,眼神涣散,整个身子被机器插着,随着“嘀嗒嘀嗒”的声音过活。

    她不能让宋卿余在病床上依靠冰冷的机器过活一辈子,那样做的话,她一定会下地狱的。

    明明这么苦的孩子,他要享福,甘翠琳想,自己能不能为这个苦命的孩子多出一点点力呢?

    她似是下了什么决心,齿唇咬的发白,点了点头:“好的,谢谢医生,那么就这么做吧。”

    “孩子的事情,我会和卿余讲的。”那个还未显怀的肚子里面流淌着的是她尚未出世,拥有自己血脉的孙子孙女。

    “希望您尽快做决定,否则孩子大了,无法打掉,宋先生身体的情况,已经刻不容缓了。”

    那医生长叹了一口气,他是认识宋卿余的,也知道宋卿余肚子里的孩子应该是沈听肆的,不知道那么一对恩爱的夫妻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也不知道为什么宋卿余会长期服用那种自杀性慢性药物。

    甘翠琳穿戴好无菌衣,小心翼翼走入病房,整个病房里面压抑,弥漫着一股死亡般沉重的气息。

    宋卿余瘦弱的身形躺在床上,他的手臂上被很粗的管子捅穿着,身上安插着大大小小的仪器,面上带着面罩,连接着呼吸机,他现在只能依靠呼吸机和点滴进去的药物来维持生命。

    在他刚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原本雪白的衣衫全都被鲜血打湿,脸颊红肿,眼底乌青着,下身源源不断地涌出鲜红鲜红的血液,染湿了甘翠琳和江知野的衣裳。

    在送过来的途中,宋卿余止不住的大口往外吐着鲜血,瘦弱的身躯显得僵直而无助,呼吸微弱而艰难,好几次他的胸腹没有了起伏,呼吸声微弱的都停止了,医生一路上做的心肺复苏,甘翠琳看的那凹下去的胸膛,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紧紧握着宋卿余早已经冰冷的被血染湿的双手。

    在宋卿余这模样的冲击下,甘翠琳得知了自己的孙儿,从小疼爱到大的,捧在手心的沈一一,双腿残疾的事实,她终于是支撑不住,在救护车上晕了过去。

    沈一一的情况还好,就是高烧不断,现在正在楼下的病房打着点滴,沈爸爸在楼下陪伴着沈一一。

    甘翠琳看着眼前费力睁开着眼睛,病房里惨白的灯光映射在眼中的宋卿余,即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心里咯噔一声,眼眶酸涩,差点又要落下泪来。

    甘翠琳仿佛一夜之间苍老,原本很注重保养的她,头发一夜之间多了很多的白发,眼角多了几个皱纹,心似是被放在酸涩的梅子汁里面浸泡,下一秒又被拿了出来扔进了绞肉机里面,钻心的苦涩和疼痛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宋卿余对于沈一一的爱,沈一一对于宋卿余的重要性,甘翠琳是知道的,她完全不敢想象,如果宋卿余知道了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沈一一失去双腿,会怎样。

    她也不敢去想,她不会和宋卿余说。

    医生特地检查了沈一一的双腿,说只要坚持复健,是有希望的,还好不是伤及骨髓,年纪小,小孩的恢复力也很强。

    甘翠琳悬着的心这才放松了下来。

    只要沈一一能好,宋卿余在这个世界上就还有希望,还有牵挂,不会想着轻生,这或许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甘翠琳的手轻轻抚摸上那苍白的肌肤,宋卿余意识虽然还没有全醒,但也能认出甘翠琳的身影,他微微挪动,亲昵的将自己的脸颊贴在甘翠琳的手掌心里。

    甘翠琳被他下意识亲昵的举动,鼻头酸涩,她吸了吸鼻子,轻柔的仿佛安慰着小孩似的:“不怕啊,妈妈在这儿,妈妈在这儿,很快就会好了,睡一觉就过去了啊,妈妈在旁边守着你。”

    甘翠琳能肯定的是,宋卿余在听到妈妈这个词的瞬间,眼里明显亮了一瞬,他微微张开口,想要说出什么,甘翠琳赶忙俯下身,透过面罩,近乎能听见宋卿余气音般,小声的话语。

    他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喊出了深埋在内心二十九年一直想喊的名词,甘翠琳仿佛在万千魂灵之中,漆黑的虚无中,漫天的长河中,听到了宋卿余充满眷恋的呼唤。

    他呼唤:“妈妈。”

    甘翠琳再也忍不住了,热泪盈眶,哽咽到几乎说不出话来,她点头,紧紧握着宋卿余的手,一只手轻柔的抚摸宋卿余的面庞,应道:“妈妈在,妈妈在。”

    “舟舟乖,妈妈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

    她不敢说出永远爱你,这种话,她希望她可以教会宋卿余,爱情不是一个人的一切。

    一个人不能太迷恋结局,伟大的生命和美好的爱可以见证和体验,但如果结局不如人意,就会立刻认为这是悲剧,或者正好相反,只要结局有一刻的救赎,一生的不公和所遭受的痛苦都可以忽略不计,是太在意结局的结果了,反倒是在其中迷失自我。

    甘翠琳希望宋卿余可以换个想法,在过程中追逐意义,那么结局也一定不会差的。

    如果沈听肆和宋卿余在一起,能让宋卿余情绪稳定,让他敞开心扉,让宋卿余变得更自信,更爱笑,更热爱生活,让他觉得两个人比一个人精彩,那么沈听肆就是值得宋卿余去依靠,去爱的。

    可是如果沈听肆和宋卿余在一起,让他迷失了自我,让他变得绝望,焦躁不安,时时刻刻活在失去自我的痛苦之中,那么这一切,就应该画上句号了。

    甘翠琳想要告诉宋卿余,人不可以将全部的目光都倾注于爱情。

    他应该去看看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自己去寻找自己想要的答案。

    宋卿余似是听到了她的回应,嘴角微微翘起,很快又一次陷入了沉睡。

    探病的时间到了,甘翠琳矗立在病房玻璃窗外久久凝视着,如同一座雕塑,守卫着宋卿余的雕塑。

    “甘女士。”江知野面色难看,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机递给甘翠琳。

    热搜上#宋卿余 沈听肆离婚#一个爆字,很快占据了头条。

    点进去一看,是宋卿余晒出了已经拟好并且签字的离婚协议书,并且艾特了沈听肆:再也不见。

    宋卿余发的这个时间点,恰好是狗仔拍到沈听肆和韩知怀出入一个酒店的时间节点,这是他送给沈听肆最后一份大礼,他选择了设置时间的发送。

    甘翠琳愣愣看着这条微博,短短四个冰冷的字,结束了他们十年的婚姻生活。

    这件事轰动了整个娱乐圈,很多纷纷联系宋卿余相关工作人员,可无一例外,没有人能联系上宋卿余。

    甘翠琳的手机一直处于静音状态。

    她这下打开手机,手机上99+的电话,都是沈听肆打来的。

    在她呆滞的瞬间,沈听肆又打来一个电话,甘翠琳下意识的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沈听肆低沉阴冷的嗓音:“妈,卿余呢?你把他藏在哪里了。”

    不是反问句,而是陈述句。

    沈听肆现在坐在车里,外头是围堵他的记者,他面上挂着假笑,在这副完美的躯壳下面,他不断压制和调整自己的状态,不知道为什么,他如今的状态很不对劲,眉头抽抽的跳,在看到热搜的时候,心慌不止,情绪起伏极大,眼前不停闪过宋卿余那脆弱无助又决绝的表情。

    他坐立难安,盯着母亲的电话,沉声问:“舟舟呢?妈。”

    他用手按着跳动不已的心脏,把那昂贵的西装都弄得皱褶不已。

    “…你不要管他在哪里了,离婚对你们都好,你不是想娶韩知怀吗。”甘翠琳望着玻璃橱窗内随着机器而起伏的胸膛,她冷声答道。

    “妈,你凭什么把他带走,他是我的妻子,他是我孩子的爹,是我的爱人,您有什么权力可以把他带走?我可以以xx名义起诉您,您怎么能干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情……”

    “他以后不会是你的妻子了。”甘翠琳冷声打断他的话,丝毫没有把儿子威胁她的话放在心上。

    沈听肆怔住了:“…什么意思。”

    甘翠琳神色紧绷,看不出情绪:“一旦人消失超过半年,就可以判定为失踪,超过两年,就可以判定为死亡。”

    “到那时候,你们就再无没有关系了。”

    沈听肆怔住了,心室像是要裂开一般地疼,那是一种具象到快要引起痉挛到真实的疼痛,让他在极短的时间内体会到了窒息的恐惧。

    沈听肆颤抖着倒吸一口气,缓过那一阵强过一阵的心悸,他冷着声音道:“妈妈,你不会这么做的,我是你的儿子,是沈家唯一的继承人……”

    “我可以没有你这个儿子!”甘翠琳尖锐地说:“我没有一个会杀人的儿子!”

    她意识到自己太过于激动,放软了声音:“听肆,放过卿余吧。”

    “不、可、能。”沈听肆口吻变得严厉,似是有风暴在其中酝酿,下一秒就会将所有人吞噬殆尽,他脸色变得阴沉不已:“不可能的,妈妈。我已经在舟舟身上装了定位器,您不可能瞒得了我一辈子。”

    “你……你!”甘翠琳捂着疼痛不已的心脏倒退了两步,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气,那一阵阵几乎要将她绞杀的心悸,“你这是犯法的!你这是剥夺了他的人身自由!”

    “呵,”沈听肆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的尾音勾着笑意,声线干净温柔,同时又富有磁性,却在秋天的深夜里让甘翠琳出了一身冷汗:“妈妈,他是我的所有物。”

    “没有任何人能将他夺走,没有人。”

    “我爱他,妈妈,他除了我还能去哪里?”

    “我是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妈妈,难道不应该呆在我的身边吗?”

    “我才是他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的,妄想飞的鸟儿,就该吸取教训。

    沈听肆想到地下室那制作起来巨大的牢笼,眉目弯弯,眼里盛满了似要溺死人的温柔。

    舟舟,我来接你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彻底走了,但是按照小鱼目前的状态没办法自己跑,只能是甘妈妈帮助他走,逃离小沈,不得不说,这是个非常正确的选择,从某种程度上是救了小鱼的命

    小沈又开始发疯了,我觉得他现在应该才算得上是精神不稳定。

    第56章

    甘翠琳意识到自己手机的定位或许会暴露他们的位置, 在匆忙挂断了电话后立马选择了关机,但她还是意识到自己的位置暴露了,她静下心来。

    沈听肆说在宋卿余身上安装了定位器?可以随时知道他的位置?

    甘翠琳狐疑的思考着沈听肆说话的真实性,按照沈听肆对宋卿余的宝贝程度, 绝对不可能特地开个口子安装进去, 他舍不得在宋卿余的皮肤上留下任何伤口。

    莫非是……

    甘翠琳透过玻璃, 眯着眼睛在宋卿余的身上扫视, 越看越触目惊心, 脸白的与一张白纸毫无任何差别, 颧骨高高地凸起,如同一张干瘪的黄菜叶子,呼吸十分微弱,如若不是机器上的滴滴声, 上面跳动的心电图, 微微起伏的胸膛,让人怀疑他是真的睡着了,还是真的死去了。

    往日的神采不在, 甘翠琳不敢在去细想, 她记忆中那个笑容似四月的春风, 可以融化十月的寒冰的青年, 会软着尾音冲着撒娇的青年, 从前的身形虽然瘦弱,但绝不至于到被风一吹就能吹倒的境地, 这半年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甘翠琳还记得她半年前见到宋卿余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们只能隔着视频, 宋卿余满目的幸福和对沈听肆的依赖, 脸上的红润, 整个人被爱情滋润的模样,是装不出来的。

    仅仅过了五个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这副骨瘦如柴,一听到沈听肆的名字就会忍不住的哆嗦的模样,令她最难受的,宋卿余一切刺激的源头都是来自于沈听肆。

    来自于这个他最最深爱的人。

    真是讽刺啊。甘翠琳自嘲的笑了笑,他们家终究是亏欠宋卿余的,这个恶人,她来当吧,沈听肆要怪她,就怪她吧。

    她的目光突然聚集在宋卿余手腕上的一个银色的镯子,按正常来说,一般的镯子戴在手上,也一定会有空隙出现,反倒是宋卿余手上的那个镯子,仿佛是按照宋卿余手腕骨头的大小定做一般,牢固的戴在上面,已经在肌肤的旁边有了些许红痕。

    甘翠琳心一沉,她知道沈听肆会疯,从安装定位器这个地方就可以体现出来了,但是她没想到沈听肆会疯到这个地步。

    她真的考虑要把沈听肆送去精神病院了,到底造了什么孽,居然生下了这么一个儿子。

    甘翠琳低垂着眼眸,她必须将宋卿余送走,而且是越快越好,沈听肆怕是已经找到了这家医院,但现在那边有媒体蹲守着,沈听肆暂时无法脱离抽身。

    甘翠琳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立马打出了电话,电话那头毕恭毕敬,毕竟是沈氏幕后掌权人。

    “甘总。”

    “现在,立马,马上,停掉沈听肆所有的权限,将私人飞机开到xx医院。”

    “什,什么?”那头愣了一下,沈听肆,他没听错吧,那不是太子爷,未来的掌权人吗?前段时间,甘翠琳有了要隐退的苗头,渐渐把手里的权限都交付于沈听肆,但太子爷前段时间又跑回娱乐圈去了,导致这些一度被耽搁。

    但明眼人都知道最后的权力和最大的股东终究是给太子爷的。

    可甘翠琳这么一说,就是断了沈听肆接手沈氏集团的可能性。

    甘翠琳沉声,不耐烦的打断那头的质疑:“这是我的决定,有什么问题我一个人承担,快去。”

    那人赶忙反应了过来,连忙应了声,飞机大概需要半个小时才可以来这边,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用媒体来拖着这半个小时,还有让宋卿余手上的定位器失去定位的功能。

    甘翠琳在娱乐圈这块的人脉不如江知野,她现下只得求助江知野。

    “小江,你找几家媒体去堵着沈听肆,我们要尽快将卿余移走。”

    甘翠琳找到依靠在长廊窗户上,正在看着窗外浓重夜色的江知野。

    江知野似是不解的问道:“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卿余才刚刚脱离危险,还处于昏迷状态,一一现在高烧也刚退,这么急是为什么?”

    甘翠琳叹了口气,他们家的丑事原本是不想告知别人,但江知野已经掺和进来了,她现在只得如实说明。

    甘翠琳从未见到江知野这般的神情,江知野的为人她是知道的,江知野在遭遇不公时候也只有隐约的忍耐,此刻却手指根根攥紧,指节白中泛着青紫,一如风雪凄惨中苍竹的枝节。

    愤怒使得江知野的眼睛发红,双手紧握着拳,咬紧了呀,可以看到后槽牙的紧绷,细细听还能听到关节‘咯吱’的声音。

    毕竟还是只有二十多岁刚出头的小伙子,没有办法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情绪全部表现在脸上。

    他甚至气的说不出来话来,虽然他曾经也有过这种阴暗的想法,但他只是曾经想想,并没有付诸于行动,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从脚底‘嘭’的一下冲向了头顶,如同频临爆发的火山。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对待宋卿余,对待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他这是犯法的!”江知野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气的脸都红了。

    甘翠琳此时只能无奈的长叹一口气,如果要她报警抓自己的孩子,她还是办不到的,天下没有哪个母亲可以狠心如此,况且那手镯里到底有没有定位器她也尚未可知,只是猜测而已。

    现在报警只会更加浪费时间,他们当务之急是需要将宋卿余转去,能去哪里去哪里。

    “是我失态了,甘女士。”江知野很快冷静下来,他掩面轻咳了一声,搓了搓自己的脸,表情是恢复了正常,只是那脸上因为愤怒而染上的红晕,还存在着。

    他早就来之前就已经联系了多家的媒体,尤其又是在看到热搜上宋卿余和沈听肆离婚之后的词条,更是加大了宣传的力度,也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了黑料。

    他本是风水世家,自小会算一些卦,他是算过韩知怀的,得知了韩知怀的生辰八字,算过他的命宫。

    令江知野感到奇怪的,他看过韩知怀的正宫,似是被谁强行安装上去了似的,他的命宫里带凶,谁靠近他都会变得不测,尤其出生的日子接近阴,虽不是阴时出生的,但接近于这个时辰出生的自身会吸引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霉运’。

    所以他很奇怪,为什么韩知怀出道就一路顺风顺水,接的第二个剧本竟然就是和沈听肆这样重量级的人物合作,担任男一号的角色,还有竟然他是韩家失散多年在外的私生子。

    这一切都太诡异了,太诡异了,他本该自身的命宫和他现在所有的遭遇完全不匹配,像是和谁换了命格一般。

    但是在江知野算了宋卿余的命宫后,他就知道了一切。

    被替换的命格,是宋卿余的。

    而且,是从一开始,就被有意的替换。

    宋卿余命格带福星,是很旺夫的命运,因此查看沈听肆的出道,他们高中在一起,从他们领了结婚证之后,沈听肆就直接一炮而红,凭借自身的实力,得到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机遇,在沈听肆凭借那部成名的作品成为影帝的那一年,就是他和宋卿余刚好领了结婚证的那一年。

    但从后面开始,宋卿余自身的气韵似是被谁拿走了一般,开始倒霉不断。

    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这是江知野自己算卦算出的结果,他不知道这半年为什么沈听肆变化这么大,如果从算卦的结果上来说,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这也代表了,他如果现在坚定要掺和进去,他一定会变成下一个倒霉的人,沈一一已经失去了双腿,而他还不知道会失去什么。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江知野慢慢扩大了嘴角,他有护身符在身,家里风水世家,也知晓其中的缘由,这不就恰好代表了他可以独占宋卿余么?

    他极其缓慢的说着,语气平静,只是在语气平静的波澜之下,是极致到扭曲的狂喜。

    他说:“那么,我们就将卿余转移到其他地方吧。”

    这下,还有谁可以来同他抢夺宋卿余呢?-

    沈听肆面上毫无波澜,其实眼里似有风暴在酝酿,寂静的车厢里面,只有小杨和他,小杨根本不敢吱声,悄悄咽了口水都生怕惊扰了身后的沈听肆,整个车厢里面弥漫着寂静,小杨很肯定,在配上一个bgm,就是惊悚恐怖片的氛围。

    沈听肆不说话,但是浑身那股低气压,惹得前排得小杨脊背发寒,仿佛后排坐着的不是人,而是从地狱拉上来的魔鬼,他的手掌心不断冒出细密的汗丝,他不断的咽着唾沫,小腿都止不住轻微的颤抖,他从后视镜都可以看到那张阴沉到发黑的面庞。

    小杨的嘴唇在轻微打着哆嗦,他身为沈听肆身边的助理,越发觉得自从宋哥不在他身边后,沈听肆的情绪越来越起伏不定,阴晴不定了。

    哪有传闻中还那么温柔的模样?

    小杨不是没有想过要离职的念头,毕竟老板情绪不好,谁愿意呆在这样的老板身边,但是又看了看高达五位数的工资,他暂时找不到有这么好的福利待遇的工作了,能忍受就忍受吧。

    只是宋哥什么时候回来啊?小杨在心里默默哭泣的想,宋哥在的时候,老板简直就是天使,现在就是一人间恶魔。

    小杨愣神之际,一转眼就看见前方有人站在车子前面,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小杨吓得赶紧急急踩了刹车,沈听肆蹙着眉头,他差点撞在前面的靠背上,手机上的红点似是在快速移动,他眉心紧紧蹙起,一股无名火从心头猛然爆出来,烦躁的捏着手中那快速移动的红点。

    妈妈要干什么?

    他都这么警告母亲了,母亲还是要我行我素吗?

    “小杨,怎么了?”他捂着被撞击的额头,蹙着眉头道,心头的焦躁感越发的强烈。

    “啊,哥…有人,有人堵车。”

    车子被迫停了下来,沈听肆那一侧的门骤然被打开,外头明明是黑夜,可是沈听肆却觉得亮如白昼,因为很多的闪光灯正在往他这里照射。

    那为首的记者拿着手机怼到他的脸上,拿着小型话筒直戳戳的往沈听肆脸上怼,“沈先生,请问您对宋卿余官宣离婚是什么看法?”

    手机亮着闪光灯,一闪一闪的,很多人被闪的不停的眨眼睛,但沈听肆不愧是长年出道的演员,他只是脸色阴沉,冷眼扫视这一群人。

    他的车被一群人围绕在其中,根本躲不开,而且很多手机都是正在直播,这一个个手机如同长枪大炮,黑漆漆的摄像头如同枪口,瞄准他的眉心,下一秒就要将他置于死地。

    似有漩涡在这场人流中爆发开来,沈听肆心中的烦闷感越发的强烈,他现在很想直接开车冲出这个将他困住的人潮制作的牢笼。

    将这里的人群碾压在下面,迸发出血一般的花,让他心中的烦躁有宣泄的出口,但是他不能做,因为宋卿余不喜欢,他不能拿着一双肮脏的手去触碰宋卿余,宋卿余要干干净净的,要一直如同纯净的茉莉花,只能是在他的圈养下,为他一人开放的茉莉花。

    可是,为什么总有人想要分开他们?

    他的后槽牙慢慢绷紧,但一个个镜头面对着他,他只得不断放松自己。

    “…没有离婚,”他语气平稳,但平稳下面是暗流涌动的礁石,“只是闹脾气了,我没有签字,离婚不生效。”

    人群安静了一瞬,似是油星子溅入水花,砰然爆炸,开始沸腾了。

    那记者挑了挑眉,身后的人叽叽喳喳,很快吞没了那记者的话。

    “那您是澄清了这个传言?”

    “那你为什么还要出轨呢?”

    “请问你怎么解释在沈一一的生日会上,却拍到了你和韩知怀为他孩子过生日的照片?”

    “请问你怎么解释在昨天,你和韩知怀一起出入酒店的事情?”

    “你是在脚踏两条船?”

    “有人拍到了沈一一出了车祸的照片,对上时间刚好是你在为韩知怀的儿子过生日,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

    “你这么做不会对不起宋卿余吗?”

    “请问跳楼事件与宋卿余有何关系?宋卿余成为失信法人,甚至吸.毒,对此你知晓吗?”

    “……”

    叽叽喳喳的话语如同子弹一般朝他射击而来,他却毫无招架能力,他没有办法去反驳,因为这都是事实,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事实。

    沈听肆的额头开始剧烈的疼痛,他赤红的双眼,紧咬着下唇,他要怎么反驳?

    “啪——”

    沈听肆的面上骤然被砸来一个冰凉的液体,听到蛋壳碎掉的声音,他感知到自己的脸上出现了黏糊糊的触感,他似是不可思议的抬眸望去,是鸡蛋,蛋清和蛋液顺着他的脸颊往下,弄脏了昂贵的手定西装。

    那扔鸡蛋的人似是不解气,挤过拥挤的人群,那人带着口罩,黑色的鸭舌帽,倏然成为了所有视线的中央,他对着那张沾满鸡蛋液的脸,扬起手臂,整个上空清脆的回荡着巴掌声音。

    那人似是很激动,还不解气,还想上前却被身后的记者拉住,那人怒吼着:“你不要脸!沈听肆!披着一副好皮囊,其实内心肮脏的要死。”

    “你和韩知怀都是狗东西!你们会遭受天谴的!你们不得好死!”

    “你知道什么啊!你知道什么!你在那狗东西卿卿我我,宋哥,宋哥在icu躺着,沈一一因为车祸入院,差点失去双腿,你在干什么啊?!”

    “你出轨,和别人出入酒店,你的妻儿躺在医院里,你在干什么啊?!”

    “你是真该死啊,沈听肆。”

    “求你放过他吧。”

    “他变成如今这样,都是你害的!全部都是你的错误!当初他和你结婚就是他一生最大的诟病!”

    那人被拉走,声音逐渐远去,但人群却丝毫不停息。

    “沈听肆,请问那人说的是真的吗?”

    沈听肆被打歪的脸上,一个深红的红色掌印格外的显目,黏糊糊的鸡蛋液还沾染在他的鬓角上,显得格外的狼狈。

    “请你回话!”

    沈听肆一袭黑衣,几乎要融入黑暗中,似在压抑着什么,危险十足,忽然沈听肆抬头,深邃眼眸泛着血色,入漫天的焰火,散发着深渊一般的危险,墨色的冷眸冷冷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目光冰冷如薄刃,让人从身后惊起一身的冷汗,似是被阴冷的毒蛇缠上似的。

    沈听肆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戾气,宛若来自修罗场的厉鬼,在场的人无不起了生物的本能,大脑在尖锐叫嚣着逃跑,人群齐齐往后退了一步,留出了一定的空间。

    小杨早就遭受不住,不知道逃窜到何处了。

    沈听肆翻过身,来到驾驶,他的身影在黑夜中犹如来夺命的修罗,他全然不顾自己被鸡蛋液沾满的衣领,也不顾脸上红肿的巴掌印。

    夜幕中,他将油门踩到最低,车内冰冷刺骨,车速如箭,冷硬的下颚线似乎都在叫嚣着死寂般的冷怒,双眼猩红如猛兽着陆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他内心中那头被关押已久的野兽似是要破笼而出,血液在身体里不停的翻涌,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鬼魅般猩红,他这种情绪在看到那红点不动的那瞬间达到了顶峰。

    他反而还笑出了声,只是笑意全然不达眼底,盛怒到了极点外表反而表现的更为轻松,沈听肆调了一首很轻松的歌曲,这是他和宋卿余在这个车上的时候,最爱听的歌曲。

    他还记得那次在车上,他进入宋卿余,宋卿余细长的双手紧紧抓着他肩膀,急不可耐的时候还会留下几道红痕,那泛红的眼尾,水润的眸光,被他亲肿的红唇,还有情到深处小声的叮咛,那一刻,他们就伴随这首歌的旋律而律动。

    沈听肆似是在回味那个滋味,眉目弯弯,唇角勾起,他的指尖不断摩挲屏幕上宋卿余的睡眼,如同恶魔般的低喃道:“别想逃离我。”

    “你还是会回到我的身边,你永远是我的小茉莉。”

    “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来接你回家。”

    “现在,就先允许你在外面玩一玩吧。”

    他的小妻子想要出去看看世界,就先让他出去看看吧,不过这次看了,下回可再也没有机会了。

    只是沈听肆,从未想过,这一别,就是两年-

    作者有话说:

    从这张后面开始就是逐渐要虐小沈了,但他的虐和对小鱼的虐不一样,他的是更加绝望,破碎全世界的,因为他后面才会明白,小鱼是彻底不要他了。

    ps:碎碎念一下,今天第一次练科目三QAQ上马路真的好害怕…科目三练四天就能去考了吗???

    第57章

    沈听肆快疯了, 他从来不知道时间竟是如此难熬的事情。

    也从来没有人和他说,他自从那刻,就彻底失去了宋卿余。

    沈听肆一开始很笃定,宋卿余离不开他, 他只是被妈妈带走了, 他离不开自己, 会回来的。

    以前, 在沈听肆有应酬, 宋卿余会给沈听肆做夜宵, 为了这顿饭,宋卿余会特定改签机票,比原定日期早一天,在剧组的戏份结束就往回赶, 刚好能赶上为沈听肆做饭。

    沈听肆一直以为是宋卿余想参与他人生的每一刻, 尽可能的参与,增加点存在感,虽然听起来很可悲, 但却是事实, 宋卿余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 这是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他却从没考虑过宋卿余的感受, 宋卿余如今细想只会觉得——相恋结婚如此多年, 却还得靠这个来填满自己内心所谓的安全感,多么可悲。

    沈听肆一个人呆呆坐在自家的客厅里面, 这里面的所有装饰, 大到整个风格的布局, 小到种植在阳台的盆栽, 都是宋卿余亲自去布置, 一个个精挑细选的。

    他们在这个精心布置的小家里做了很多印象很深刻,刻苦铭心的事情,沈听肆坐在沙发上,静静的摩挲着沙发上的几道划痕,那是宋卿余情到深处,手抓着沙发出来的抓痕。

    沈听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原来在半年前,宋卿余就已经对他很失望了。

    他那时候的生日宴会,为了保证自己计划的完整性,也确保在朋友面前维持人设,他对宋卿余干了什么?

    哦,他说让宋卿余出去。可他现在才知道的是那天是一年最冷的一天,突然的寒潮,宋卿余穿着单薄,生生在门外站了三个小时。

    他像个外人,站在家门口吹着冷风,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他一个人如同一座雕塑站在门外,一门之隔,恍若隔世。

    散场后,有个客人和宋卿余擦肩而过,礼貌地说:“沈听肆喝醉了,麻烦你照顾一下。”

    宋卿余那时候的表情是怎样的,沈听肆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他是这个家的主人之一,却被客人当成了外来的保姆。

    他只记得那天的夜很黑,墨色很浓,宋卿余面无表情地拿着垃圾袋,将茶几上的蛋糕、没吃完的吃完的、名贵的酒和烟一个不落地打包好全部扔在了门外。

    沈听肆模糊之中只能依稀看到宋卿余被冷风吹的通红的脸蛋和眼,宋卿余的手心很凉很凉,他将手心覆盖在沈听肆的手背上面,那一瞬间,沈听肆仿佛察觉到冥冥的虚空之中有什么东西彻底粉碎,离他而去。

    “我是不是挺贱的?”宋卿余俯身凑近沈听肆,看着那双因为喝酒而氤氲雾气的双眼,他看着这张他爱了十年,魂牵梦绕的脸:“你是不是觉得,无论怎么对待我,我都不会离开呢?”

    “你真的以为,一个孩子,可以捆绑我吗?沈听肆。”

    他后面说了什么,沈听肆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陷入昏睡前,只能听见空旷的客厅里面,幽幽的叹息。

    那个夜晚,醉酒的沈听肆想要仰起头,找他索要一个吻,宋卿余片刻凝神盯了他很久很久,轻轻瞥了过头,那个带着酒香的吻落在了他的唇边。

    宋卿余抵着他的额头,低声说:“生日快乐。”

    这是我陪伴你的最后一个生日了-

    已经两周过去了,九点多,沈听肆处理完事情,回到家,他现在每天都这个点回来,有时候更早,因为九点,他们小区最大的那盏灯会关掉,宋卿余每晚都习惯站在那最大的那盏灯下面等他,宋卿余怕黑,所以沈听肆在以前一直是在那盏灯关掉之前回家。

    不论刮风下雨,不论春夏秋冬,只要他看见了那盏大灯,下面一定有等他回家的身影。

    可是第一天没有,第二天也没有,第三天还是没有。

    沈听肆原本期盼着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从外面看,整栋房子一点灯光都没有,这在以前,不常见,他们的房子买的不大,宋卿余不喜欢很大的房子,他们挑了个复式,以前小小的房子会充满暖黄温馨的灯光,在等待他回家。

    宋卿余在初冬的冬天,还是没有回来。

    沈听肆进门,开灯,从冰箱里拿了瓶酸奶,在客厅里喝,他猜测是不是宋卿余回来了,只是已经回到了房间里睡着了?

    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那个离婚只是宋卿余一时气急,沈听肆没有签字,只要他没有签字,他们还是夫妻,还是彼此的爱人。

    宋卿余的睡眠很浅,有时候沈听肆晚归,只要轻轻打开门,宋卿余哪怕睡着了也能听见,小狗似的灵,接着下楼,看见他眼睛会唰的一下子亮了起来,跟个拿了糖的小孩儿似的,奔向他,冲进他的怀里,把头埋在他的颈窝,跟猫儿似的,软着嗓子:“你回来啦!”

    虽然是句废话,但是宋卿余每次说的时候都是笑吟吟的,哪怕他很困。

    好像宋卿余永远不会累不会厌烦,只要能多看沈听肆一眼,他都会很满足,即使被伤的遍体鳞伤,他也愿意在沈听肆的面前小心翼翼露出最柔软的肚子,给他揉,向他撒娇卖萌。

    永远不会提及自己所受到的伤害,只会一个人在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垃圾袋是新换的,他们睡得卧室里面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沈听肆失神的回到卧室,他那次把沈一一送回来就一直没有在这里过夜,似是虚心般的逃避,不敢触碰里面的东西。

    这里面弥漫了宋卿余的味道。

    里面的被子,还是宋卿余离开之前,换的,沈听肆很沉闷,在家里的居家服不是黑色就是灰色,床单也是,全是宋卿余买的暖色调,他才渐渐适应。

    天蓝色的被子还发着好闻清洁剂的味道,沈听肆仰面躺在床上,任由浅淡的味道包裹自己的身躯,他似是在往下沉,他呆呆的抓着已经褶皱的被子。

    是不是要去晒了?沈听肆想。

    沈听肆似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脚步急促,但动作却是轻柔的。

    连拖鞋都没有穿,急得奔向一个白色的柜子前,这里头是他们放置的经常穿的衣物,宋卿余总是喜欢把他们的衣服混在一起,他说他喜欢这样,他喜欢自己的衣服上面有沈听肆的味道。

    心里的忐忑,仿佛要破胸膛而出。

    沈听肆的手在颤抖着,他轻轻拉开了那一个衣角,慢慢的拉开,慢慢的,在看清衣柜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瞬间的变得黯淡无光。

    里面空空如也,他的衣物被整齐的叠在下面,关于宋卿余的衣物都不见了。

    沈听肆心里戈登一声,似是疯了般,从卧室到客房,到客厅,在到家里的每个大大小小的角落,除了沈一一房间里那个小小的行李箱以外,一切关于宋卿余的物品和痕迹都不见了,都彻底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只是短暂的居住在这个房子里一段时间,他是这个房子里的租客,没了任何牵挂,再也没有任何踪迹,仿佛不曾来过这个地方。

    沈听肆此刻置身于绝望的浪潮之中,面对铺天盖地的灭顶,他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垂落着臂膀,仰头,瞳孔里映射出来名为‘心死’的浪潮。

    他的手机发出一阵剧烈的响动,沈听肆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这是他给宋卿余单独设置的铃声,这几日,他发了疯似的给宋卿余发消息,打电话,但都石沉大海。

    他是要回来了吗?

    沈听肆握着手机,心情忐忑的想,是不是闹脾气要回来了?

    毕竟两个月了,宋卿余和他在一起十年,怎么可能真的会离开他呢?

    是宋卿余的微博定时,而且仅设置他可见。

    沈听肆失望,因为这是先前设置的,宋卿余还没有决定回复他。

    没关系,他可以等。

    毕竟,宋卿余爱他。

    【沈听肆,我不知道我打出这封…信件的时候,你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心情。我从未想过,我有会和你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在那个青葱岁月的日子,你是唯一拯救于水活之中的火,在广阔无垠的世界上,有人一生黯淡,借着别人的光得以生存,有人一生光芒万丈,他也无碍别人去沾寻他的光芒。】

    【很遗憾,我是那个黯淡的人,我是个卑微卑鄙的人,我想要独占你,我想要借着你的光活下去。你说过你想要在能力范围之内给我最好的,你也确实做到了,你给了许多,给了我手表衣服日用品…还给了我一个家,让我不至于一人流落街头,在别家欢庆的时刻一人孤寂的呆在角落里。】

    【你给了我十年的青春,我占据了你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即使我们忙的只能见一面,你还是会在我生病之际坚定不移的陪伴在我的身边,我曾经黑白活着的人生也是你给我带来了色彩。】

    【我跟了你十年,但你却在这个时刻给了我这么大的礼物,这么深刻的饯别礼,要说你给了我什么,是在过去的十年给了我最真诚的爱,最踏实的陪伴,给我以后的路指明了方向。】

    【我一直认为,我对你所做的远远不如你对我所作的,你说过你不想辜负我,你会好好珍惜我,你说过我在你的身边很幸福,你做的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娶了我,我现在问你,你是真的这么想吗?】

    【真心相爱的人,不能够天长地久,糊糊混混的,反而容易同携白首的是往往拼凑在一起的,为什么真心相爱的人不能走到最后呢,我找了很久很久,我才彻底想明白了,原因其实很简单——不够爱,现实、家境、父母,合适与否,这些都是借口。】

    【为什么现实要拆散两个相爱的人,是他们不够勇敢吗?不是的,不是现实打破了他们的爱情,是他们都没有把爱情作为自己的第一选择,那就是不够爱,我的第一选择是你,可你的第一选择还是我吗?我现在觉得真的太傻了,我把爱情作为生命的制高点,因为其实就是我自己对于爱情最理想的憧憬罢了。】

    【我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是正在盛夏,聒噪的蝉鸣声,我在兰溪陪伴着一一,我想起了大学时期那个盛大又漫长的夏天。】

    【你即使被我气的哭泣,看到很好吃很贵的冰淇淋还是会顺手给我买,暴晒在38度的太阳下给我打着伞边道歉边哄我,在二七塔下认真的告诉我你真的好想娶我回家。】

    【我现在突然不怨了,我们之前的爱到底是怎样的如今评判也再无意义了,至少有那么几个瞬间,我希望你是真心的爱过我。】

    【人与人之间有那么几个瞬间就够了。】

    【沈听肆,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我现在在回想我们的以前,看着我们曾经幸福的美好,但在那刻,我内心毫无波澜,我忽然明白了,我不爱你了,沈听肆。】

    【你的29岁,分给我了十年,我何其有幸,30岁的宋卿余丢失了29岁的沈听肆,让一切都停在这个时刻吧。我没有办法陪你走下去了,祝你幸福】

    “我不爱你了,沈听肆。”

    “30岁的宋卿余丢失了29岁的沈听肆。”

    “我没有办法陪你走下去了。”

    “祝你幸福。”

    这句话如同深刻的利剑,刀刀刺入沈听肆的胸膛,将他的心脏硬生生剖开,踩在脚底下成为一摊腐烂的软肉。

    不,这不是他的宋卿余。

    沈听肆眼睛赤红,看着手机上那句话,他的身子在无意识的颤抖,直到有冰凉的液体滴落在手上,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哭了。

    他在哭吗?

    沈听肆不知道,他泪眼模糊的看不清这个世界,此刻外头纷纷扬扬下起了白雪,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卧室里透露出来暖黄的灯光。

    “听肆!”沈听肆似是感受到了有人在叫他,整个人猛然抬头望去,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宋卿余的身影,宋卿余身穿家居服,有些疑问的看着他,在问他为什么还不进来睡觉。

    宋卿余眉目弯弯,冲他笑:“发什么呆呢?”

    沈听肆看着面前从卧室里面逆光而行的背影,尾音带着奇怪的战栗:“…我在。”

    “听肆,这个台灯好好看,我们买回去吧?”

    “听肆,我们还不进来睡觉?”

    “听肆,你在想什么?”

    “听肆!这个颜色怎么样?”

    “噢……我好爱你噢,你是我的沈先生。”

    “沈先生沈先生,独属于宋卿余的沈听肆。”

    “你会一直爱我吗?”

    “我现在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我突然发现,我不爱你了,沈听肆。”

    甜蜜的话与恶毒的话混杂在一起,在沈听肆的耳边响起,似是变成最尖锐的利剑,要将他的耳膜刺破,嗡嗡作响。

    空白灰色梦境如同潮水般快速褪去,将触觉声色都席卷走。

    客厅里只有沈听肆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沙发空落落的,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只投射了他一个人的身影,他面前的垃圾桶里只有半杯喝完的酸奶,和空无一人的卧室。

    他十指深深插进头发里,掌心捂着眼睛,仰着头半响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上来的酸楚。

    那个人不在。

    那个曾经与他日夜耳鬓厮磨,每晚下班会守在楼下的大灯下,在玄关处永远会为他开着一盏小夜灯,能容忍他一切阴暗想法的名叫宋卿余的人。

    他已经离开了。

    冰冷的空气刺入沈听肆的肺部,让他彻彻底底的认识到了这个事实。

    真是奇怪,怎么会这么疼?

    沈听肆不知道,他现在深陷于宋卿余不要他了,宋卿余不爱了他的恐惧中。

    怎么可能?

    宋卿余都陪伴他十年了,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更何况他又没有真正移情别恋,他只是装个样子。

    一定是谎言,一定是有人勾引了宋卿余,才会让那么乖巧,那么懂事的宋卿余打出这么冰冷的文字,这么让他难过。

    他的宋卿余不舍得的。

    只要他把事情处理好,只要他重新把宋卿余带在身边,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沈听肆狠狠咬着下唇,下唇被咬出了血都没有在意,他的眼神阴鸷,里头闪动着诡异的火光,理智的弦在被燃烧着,有个声音告诉他,只要把宋卿余绑在身边,自己成为宋卿余的整个世界,那不就好了吗?

    他还在担忧什么?

    不爱了,那就重新爱上就好了。

    他似是又看到了模糊光影的宋卿余朝他招手,他抬脚,慢慢走向那个昏黄灯光的房间-

    “卿余,卿余。”甘翠琳为宋卿余熬好了粥,看着还赖在床上的身影,她无奈宠溺的笑了笑,“小懒猪,起床了。”

    “唔,妈妈。”宋卿余的脸上红润着,经过这段时间的滋补,他的身子终于有一点好起来的迹象了。

    只是他们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卿余——”江知野小心翼翼跨步走进房间,宋卿余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眸里充满了疑惑。

    “请问——你是谁?”

    听到这话的甘翠琳和江知野身子都僵了一瞬。

    在他们把宋卿余紧急送往海外的医院后,用了干扰磁场的机器暂时屏蔽了宋卿余手上的定位器,坏消息是没有办法取下来。

    医生在看了宋卿余的脑部ct和化验结果后,最终还是叹息的摇摇头,“他的智力和记忆会步步退缩,代表他的大脑在逐渐的枯萎。”

    “……”甘翠琳绝望的闭上双眸。

    但是医生也给了他们的希望:“现在有抑制的药物,没有办法彻底痊愈,只能缓解他往后弱化的趋势,当然不排除一种可能性,”医生顿了顿,“除非他机能自主痊愈,能中和血液中的毒素,这样的话才能彻底的痊愈。”

    甘翠琳像是充满希望一般:“好!医生我们要药物,无论多少钱,都可以。”

    他们吃了一段时间的药,就怕第二天起来宋卿余谁也不认识了,但幸好的是他们在每个第二天,总是能看见对着他们笑,冲着他们撒娇的宋卿余。

    只是,这个日子来的太早太早了。

    甘翠琳把江知野推了出去,把手中的碗放在床头,揉了揉宋卿余柔软的乌发,眼里的温柔似是药溢满出来,她轻声道:“卿余,你还记得一一吗?”

    “一一?记得啊,他怎么了?”

    “一一复健的消息,你知道吗?”

    “复健?”宋卿余疑惑的歪了歪头,似是不明白甘翠琳在讲什么:“他不是很健康吗?为什么还要复健?”

    甘翠琳心里一咯噔,咽下喉头的苦涩,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一一……出了点事儿,在复健,医生说没问题。”

    宋卿余不可置信:“啊?”

    “妈妈,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甘翠琳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轻轻摇了摇头,手指抚摸着宋卿余的面颊,她养了这么些时日,总算是有肉了,总算是脸上有点鲜红的颜色了。

    “你先吃粥,妈妈等会儿回来,啊。”

    甘翠琳有了一个猜测,宋卿余乖乖应道,接过了粥,小心翼翼的呼气几口,才小口小口送入嘴里。

    甘翠琳出了门,看着浑身僵硬的江知野,上去拍了拍江知野的肩膀:“小江,别难受。”

    “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不是吗?”

    如果没有药物的抑制,宋卿余退化的只会比现在更快。

    “我在想,为什么先前都好好的,现在却来这么快。”甘翠琳蹙着眉头,揉了揉眉心,她道:“昨天,是不是有人提到了沈听肆?”

    在宋卿余昏迷过去的这段时间内,宋卿余身子不断的抽搐,似是被梦魇缠绕,甘翠琳原本想叫沈听肆的名字是不是可以将他唤醒,谁知道反而还起了反效果,宋卿余不仅没有醒来的症状,身子扭曲的更加厉害了。

    甘翠琳唱了她一直哄沈一一睡着的歌曲,宋卿余才逐渐平稳下来。

    沈听肆这个名字反而成为了禁锢宋卿余的魔咒,成为了他梦魇的源头。

    可偏偏,是他最爱的人。

    “好像,是有。”江知野仔细回忆了下,“难道是这个名字刺激了卿余?”

    甘翠琳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先前吃了药,都没有大的反应,偏偏因为一个名字,如果看到这个人,那不得……”病情那不得直接退化?

    “也并非,”江知野摇了摇头,道:“凡事都有利弊,或许卿余也因此直接治愈了也说不定。”

    他曾经看到过这么一则新闻,有个男孩患有严重的贫血症,家里人保护的很好,可是就在某天出了严重的车祸大出血,但自从那次过后,他的贫血症好了,车祸刺激了他的红骨髓制造了红细胞。

    “我不敢赌。”甘翠琳长叹了口气:“我们家本来就亏欠他的,更何况,他现如今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要怎样才能劝他拿掉?”

    医生也说过宋卿余腹中的胎儿,极其可能胎死腹中,即使侥幸出生了,也很大几率是个畸形儿。

    “甘女士,请您好好劝劝他吧,我现在对于卿余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他说出陌生人三个字的时候,眼神格外的黯淡,心中格外的难受。

    “…好。”甘翠琳看着眼前这个垂头丧气的年轻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真的,我希望你可以代替我照顾卿余一段时间,沈氏那边的公司我终究不能不管,这段时间希望你能朵照顾照顾卿余。”

    江知野看着房间里小口小口喝着粥的宋卿余,青年的面庞白到发亮,眼角一颗痣,微微上垂的眼尾,笑起来眉目弯弯似一轮新月,无时不刻牵动着他的神经。

    他低声说:“尽我所能。”-

    作者有话说:

    本文绝对1v1,没有ntr,江知野的存在只是为了让小沈明白,小鱼是彻底不要他了,但小鱼也不会和江知野在一起。

    第58章

    “噗哈——”

    宋卿余回到现实, 眼前闪动着红色的光点,那是摄像机在录,在摄像机的旁边赫然架着手机,手机的屏幕正对着宋卿余, 显示着:“正在直播中。”

    他头疼欲裂, 暖黄的小夜灯照耀在房内, 照亮了他的那一方小角落, 周围仍然是一切漆黑, 沈听肆的面容若隐若现, 但那粗重的呼吸声彰显了他此刻的情绪。

    沈听肆隐藏在黑夜之下扭曲的面容,他眼中炽热的狂热几乎要将宋卿余燃烧殆尽,目光牢牢将宋卿余锁定住,似是既定的猎物, 又是失而复得的宝贝。

    宋卿余抬眸, 他的视线同沈听肆的视线对上之际,身体先是一僵,继而铺天盖地的眩晕感潮水般要将他淹没, 头开始炸裂疼, 放射状从中心渐渐往四周开来, 他瞪大眼睛看着沈听肆, 倒映着沈听肆模糊不清的面容, 他一手握着自己的脖子,好像是要窒息了, 他要呼吸不过来了。

    一手挣扎的往前伸, 想要触碰沈听肆, 但在即将触碰到那温热身体的前一秒, 手兀地瘫软下来, 整个人如同一具失去了生命力的玩偶,从床上向地面倒去,在松软的地毯上发出声响。

    沈听肆瞳孔猛缩,时间似是定格在这一刻,冥冥中,他好像听见了自己破碎的声音,倒下的瞬间,铁链发出哗啦的声音,刺耳的在整间空挡的房间里回荡,静的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动静都可以察觉到。

    他好不容易有了宋卿余的蛛丝马迹,顺着蛛丝马迹寻过去,他办公桌里面一堆偷拍宋卿余的照片,看着那令他日夜思念到发狂的人,他怎能不颤栗?

    只是在照片里面有另外一个男人的存在,在每一张宋卿余的照片里头,一定会有这个男人的存在,他们亲密到耳鬓厮磨,卿卿我我旁若无人的模样令沈听肆嫉妒到发疯。

    这个男人在过去的两年,俨然替代了原本沈听肆所在的作用,在生活起居上照顾起来宋卿余。

    沈听肆俯下身,轻柔的抱起宋卿余的身子,和以前相比还是瘦了一些,在过去的两年,他一直奔波寻找宋卿余的痕迹,每个孤寂的夜晚都只能靠着宋卿余身上的衣物慰.藉,那味道很浅淡,却足以赶走他多日来的梦魇,让他暂时、沉稳地睡一个安稳的觉。

    他现在再也不用依靠那些拥有浅淡味道的衣物了,抱着怀里柔软温热的身躯,他低下头埋首在那乌发间,轻轻嗅了嗅,似是不满意,亲了亲,一直柔软的乌发之间摩挲。

    “你怎么可以换了洗发膏呢?”沈听肆埋怨道,不满意的揉了揉他的乌发,把头发揉乱了才满意,“都不是我熟悉的味道了。”

    “你不乖,要受到惩罚。”沈听肆捏了捏蹙着眉头的宋卿余,用手指抚平他眉间的褶皱,仔细的凝视着描绘这张两年都没有见过的脸。

    “没事,我不怪你,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不计较你出去偷腥这件事情。”

    “我原谅你,”他喃喃自语道,眼神晦暗地盯着宋卿余红润的唇瓣,“这张唇肯定也不干净了,没事,我把他擦干净就好了。”

    你看,你虽然不干净了,但是我还是爱你的,只有我能接受你。

    所以你为什么要跑呢?

    沈听肆喃喃不解道,撬开宋卿余紧紧抿着的唇瓣,疯狂汲取那梦境中出现了千百次的气味,紧紧缠绕着,昏迷中的宋卿余似是被弄痛了,蹙着眉头,双手轻微的挣扎着。

    “不许拒绝我。”

    “不能拒绝我。”

    在交缠之间,沈听肆低声道。

    宋卿余听到他低声喃喃道:“还好你还活着,你还在我身边,还好你还在….”

    容不得他多想,他又被卷入情.欲的深渊。

    直到宋卿余气都喘不上来,沈听肆才不舍的放开了宋卿余,因为轻微的缺氧而导致脸色红润的宋卿余,唇已经微微红肿了,此刻正张着唇,从里头可以看到粉嫩的小舌,在急促的呼吸着。

    “舟舟,我的舟舟。”沈听肆似是抱着心爱的玩具一般,止不住的亲着宋卿余的鬓角,五官,“你这下干净了,我要你从里到外都是我的。”

    他回头看了看正在闪烁的摄像机和正在直播的手机,直播手机上面的观众显示为“0”.

    他怎么可能真的会让这副娇美的躯体被看见呢?这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任何人都不能看见,噢,除了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妄图勾引宋卿余的野男人。

    他哼着歌,把因为头疼剧烈而陷入昏迷的宋卿余抱着,扯开衣领,纽扣顺势飞出去,在床头柜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沈听肆俯下身,在那上面留下斑斑印记,他要告诉所有的人,宋卿余是他的,其他人想都不要想。

    那晚沈听肆很疯狂,在上面留下了很多触目惊心的印记,在过程中因为狠了,宋卿余止不住的叮咛。

    到了凌晨,沈听肆才停了下来,他还想继续,但宋卿余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了,小腹高高隆起,轻轻一拍都能听见里头的黏.糊的水声,沈听肆餍足的把自己的头贴在他的小腹上。

    先前得知宋卿余怀孕的时候,他就经常这么干,那时候还只有一个月,宋卿余好笑的看着他这个动作,点了点他的额头,笑着说:“才一个月,他怎么会动呢?”

    “可我就感觉有个小生命在里面了嘞。”沈听肆不肯起来,嘟着嘴,静静贴在宋卿余小腹的肌肤上,这里面已经有了他和宋卿余的一个小小生命,有了一个他们共同的血肉在里面扎根,即将生根发芽,茁壮长大。

    “扯淡。”宋卿余笑骂了句,但他心底有股异样的感觉,似温暖的涓涓细流涌流过山谷丛林。

    他们在每个月的25号都会拍一张宋卿余挺着腹部,沈听肆贴在他腹部上的照片,因为25号是他们检查出了小生命存在的日子。

    从春夏到秋冬,从一开始平坦的小腹到逐渐隆起的小腹,这对他们初为父母的来说是种很新奇的体验。

    在第五个月,沈听肆日常在晚上给宋卿余肚子里的宝宝胎教,温柔的讲故事之际,他覆在肚皮上的手突然被重重的踹了一下,沈听肆一愣,没有反应过来,宋卿余眉目含笑,被他这个呆滞的模样可爱到了,揉了揉他的头发,道:“是一一在踢你呢。”

    他们很早就给小朋友取定了小名——沈一一,代表这个孩子是他们独一的宝贝,他们那时候并没有准备要二胎的打算,他们希望这个孩子是他们的唯一小宝贝,因此取名一一。

    “他,他,他动了!”沈听肆激动的语无伦次,“他动了诶!”

    沈听肆小心翼翼俯身侧耳倾听,突然,那小家伙又踹了他一脚,踹的力度有点大,沈听肆被踹的有点疼,他猛地一下子抬起头来,眼里灿若星辰,里头全然倒映着的是宋卿余的身影。

    “动了!舟舟!他动了!”

    -

    沈听肆回神,伸手摸了摸宋卿余隆起的小腹,仿佛已经里面有了第二个小生命,沈一一他已经派人去接了,他在那隆起的小腹上亲了几口,眼里的柔情似是要溢满出来了,他轻声道:“舟舟,我们会有第二个孩子的,很快会有第二个孩子的。”

    既然一个孩子捆绑不住宋卿余,那么第二个,总算可以吧,第二个不行,就第三个。

    反正只要能留住宋卿余,他可以不择手段。

    -

    宋卿余不知道自己在那里,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甜美却又残酷,他猛然一回身,发觉自己回到了即将上高中的那个暑假。

    此刻的他,衣服发白,补丁打了又打,他记得为了凑足学费和生活费,白天和隔壁家的奶奶一起去拾荒,卖废品,晚上就去网吧当网管,奶奶家里虽然贫穷,但他跟在奶奶的身边,一日三餐不愁,最差也是白水煮稀饭,但却有宋卿余最爱吃的腌萝卜。

    如果他们在当天捡到了很多废品,卖出了几十块钱,奶奶就会高兴的拉他去买肉,买炸鸡汉堡吃,那是他一天最期待兴奋的时刻。

    奶奶从来不会要他自己付钱,她那双枯如藤曼的双手紧紧把宋卿余小小稚嫩的手掌心拉起来,语重心长的对他说这些钱他要自己存起来,上高中用。

    “卿余,你一定要考上大学,找份好工作,离开这里,回来看看奶奶,这就是奶奶最大的心愿了。”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脸上的褶皱笑开来,她的一生是不幸的,婚姻遭受家暴,含辛茹苦拉扯几个儿女长大,晚年却得不到应有的赡养,反而被扔在这所房子里自生自灭。

    但她又是幸运的,她在晚年拯救了一个即将湮灭的灵魂,成为他阴暗童年里面那一束光,让他没有走上歪路,即使这个世界对他不友好,他还是会微笑着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

    “奶奶,等我,等等卿余,等我长大了工作有钱了,我就可以赡养你了,等等我,好吗。”

    那位骨瘦如柴的老人微笑着点点头,后面宋卿余才知道,那时候的老人已经病入膏肓了,他的子女们不仅没有来看一眼,而且为了老家的房子大打出手,撕破脸皮。

    宋卿余在一次在梦中度过了那个令他最为轻松开心的暑假。

    一切都仿佛按照既定的轨迹走,只是原本在看到沈听肆的那一瞬,本该对他一见钟情的宋卿余,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他站在角落的阴暗面,沈听肆安静的低垂着头,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在写题,光与暗的那面交融在一起,只是这次,宋卿余选择迈出步伐,转身离去。

    他们本该这样,在高中那一刹那,就不该有任何的交集。

    在那焦虑昏暗绝望的半年里面,宋卿余无时不刻不在想,如果再给他一个重来的机会,他还是会选择再次喜欢上沈听肆吗?

    人生又有几个十年,可是如果要抱着十年的回忆独自度过剩下的人生,宋卿余的回答是不。

    他不愿意,也不会甘愿在这段感情里付诸于全部的自己。

    他失去了太多太多,因为这段感情失去自我,太不值得了。

    他开始幻想另一种结局,如果他在高中没有遇到沈听肆,会不会后面考上了好大学,没有进入娱乐圈,而是找了份普普通通的工作,和其他人一样,过着朝九晚五,下班了和同事约好在门口的大排档吃个烧烤,喝个小酒,聊着天的普通却温馨幸福的小日子呢?

    但是他又很快否决了这个答案,他在高中备受欺凌,如果没有沈听肆,他或许还走不出来。

    他是到很后面才意识到,噢,原来他们这段感情乃至婚姻都是畸形的,是不正确的,一旦其中有一方起了疑心,那么带给彼此双方的,只会是更加痛苦的日子。

    与其这样,倒不如早日离开的好。

    可现实又重新击碎了他-

    宋卿余悠悠从梦境中转醒,一动浑身的疼痛,大脑剧烈的后遗症带给他的是止不住的眩晕,他费力的起身,靠在床头软包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睁开眼。

    记忆如同潮水般纷至沓来,身上的粘腻已经不见了,身体变得干爽,只是肚子隆起,动一动就能听到里头的声音,宋卿余微微一愣,想要伸出手,但却发现自己的手腕上有冰凉的触感,随着他的动作还发着‘叮啷叮啷’的响声。

    宋卿余似是不可置信,他预感下.面有塞子堵住了出口,让肚子里的液体无法流出。

    “疯子……真是疯子……”

    宋卿余低声呢喃道,用力拽了拽禁锢他手腕的那头挂在床头后面,与墙体嵌入一体细长的锁.链。

    他的动作动静太大,宋卿余用余光一瞥,整个人瞬间汗毛倒立,在屋子里的四角,一个角落至少分布着三个摄像头,这还只是明面的,那种针孔摄像头还有多少,宋卿余不敢想象,他可以肯定的,他至少现在三百六十度,无盲区无死角的全部落在了沈听肆的眼中。

    果不其然,在他挣扎后不久,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在门把手转动的那一刻,宋卿余瞳孔骤然一缩,大脑那种尖锐的疼痛感又再次如同潮水般向他涌来,似乎要将他淹没才肯罢休。

    他强忍着疼痛,目光死死盯着缓缓打开的门。

    好似即将进来的不是曾与他有个婚约的人,而是某个会将他吞吃入腹的修罗。

    在真正的看见了沈听肆的那一刻,宋卿余的身体还是不可避免的颤抖着,身体下意识的往后退。

    他后退一步的动作彻底惹恼了沈听肆,原本面带微笑的脸骤然冷下来,狠栗道:“看见我就这么害怕?”

    “嗯?”他每接近一步,宋卿余就小幅度的往后慢慢退,直到紧逼到了床头,再无退路,沈听肆捏着宋卿余的下巴,逼迫他抬头看着自己,温热的鼻息打在宋卿余的肌肤上面,滚烫得吓人。

    “就这么怕我吗?”

    “我……”宋卿余被逼和他对视,沈听肆眼里的风暴让他心头一颤,他沉默了下,尽量忽视下巴带来的疼痛,放低声音软着说道:“我没想到进来的会是你……”

    “那你还想进来的是谁?”沈听肆微微眯起了眼,语气不善:“怎么?还想着是那个野男人吗?”

    “这才分开多久,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去见他了?”

    “我…没有…”宋卿余泪眼摸索,吸了吸鼻子,眼尾逐渐泛红,“你怎么…这么想我?”

    “明明是你先离开我两年的,怎么又怪起我了?”宋卿余委屈的控诉道,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滴落在沈听肆的手腕上。

    沈听肆虽然被妒火冲昏了头脑,但一看到宋卿余哭泣,气瞬间被消灭,理智回笼,手忙脚乱为宋卿余擦去眼泪,细细思索其中的回答,有些奇怪,问:“不哭不哭,我错了,我错了。”

    “什么叫,我先离开你两年?”

    “呜——”宋卿余的委屈似是找到了宣泄口,用力捶打着沈听肆的臂膀,道:“妈妈说我患了病,记忆会止不住的往后退,我只记得你了,我说你在哪里,妈妈说你有事情,可我知道你就是离开我了,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啊?”

    沈听肆却被其中的缘由砸了个晕晕乎乎,他承受着宋卿余的捶打,低声哄着宋卿余,把他紧紧抱入怀中,双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肩头。

    “没有不要你,没有不要你,是我搞丢了你,现在的你终于回来了啊。”

    “回来了可不许在跑了,舟舟。”

    沈听肆亲着他的耳廓,低声呢喃道,看来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需要找人好好去调查一下这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哄我睡,不许走。”宋卿余慢慢止住了哭泣,眼睛红肿的和小兔子似的,拽着沈听肆的衣角不给他走。

    “好,不走不走,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沈听肆的火彻底熄灭了下来,给宋卿余讲完了两年前他们那个没讲完的故事,看着宋卿余有昏昏欲睡的模样,沈听肆这才给他掖了掖被角,俯下身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唔……一一呢?”宋卿余迷迷糊糊的说道。

    “一一很快回来了,我马上把他接回来了,睡觉吧。”

    沈听肆轻手轻脚的关上了房门,只是原本一副昏昏欲睡,眼中还带着依赖,软着音色的宋卿余,此刻满目寒霜,面无表情的盯着那道黑漆漆如同怪物张开大口,要将他吞没的铁门。

    他垂眸看着双手上叮铃作响的链条,和布满整个房间的摄像头,看来只能先取得沈听肆的信任,他才有机会离开这里出去寻求帮助。

    演戏?

    宋卿余冷笑一声,眸中森然一片,演戏谁不会呢?

    既然是沈听肆想要的,那么他就为他逐渐一座牢笼吧,想要爱?别做梦了。

    沈听肆走的太急,他忘了,他没有给宋卿余留一盏小夜灯,也忘了,原本一直害怕着黑夜,独自一人在黑夜中呆着会害怕的宋卿余此刻只是静默的坐在那里。

    他没有和沈听肆说他害怕,也没有再要一盏小夜灯了-

    沈听肆快步奔向书房,调查的人已经把调查出来的结果给沈听肆看,宋卿余在两年生了一场大病,这种病没有药可以彻底医治,只能抑制,得了这种病的人,智商和记忆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往后退,会变得遗忘一切。

    上面写着宋卿余的诊断结果。

    内心的狂喜如同浪潮一般向沈听肆席卷而来,他想如果这样的话,他原先做的那些事情,那些伤害宋卿余的事情是不是都不记得了?即使记得,也会很快遗忘,那这样的话,是不是还是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全世界都是他的宋卿余?

    沈听肆尽力忽略深埋在心底的不安,他说服着自己,他已经解决掉了韩知怀,剧情的结局也没有发生,宋卿余会原谅他的。

    毕竟,他爱着他不是吗?

    只是沈听肆忽略了诊断书的最后一句。

    【综合诊断,病人必须远离刺激的源头,一旦接近刺激的源头,病情会加速恶化。】

    沈听肆还不知道,他是宋卿余刺激的源头。

    他是赋予宋卿余一切不幸的起点-

    作者有话说:

    时间线返回第一章 被捉回来开始,能看到第一章宋卿余的很像个孩子,就是因为药物方面,后面再看到沈听肆第一眼瞬间了然,所以后面会有两年间小鱼如何度过和现在的时间线回插,为了避免读者看混起来,特此说明。

    第59章

    他们的日子过的平淡如水, 只是不论宋卿余如何撒娇,如何亲昵,甚至也冷战都使了出来,但是沈听肆不论如何也不给他任何机会从床上下来, 给他松开双手上的禁锢, 还有不愿意让他出这个门。

    每次宋卿余醒来, 睁开眼便是那仿佛张开大口可以将他吞吃入腹的铁门, 他甚至不用看时间, 从铁门外敲三下传来的响声, 还有沈听肆打开门发出的‘吱呀’的声音,他就知道时间了。

    沈听肆从来都是个很准时的人,当然,在过去的半年里面对他来说却是不算, 在过去的半年, 他知道很准时的沈听肆只是对别人来说,对他来说已经是过去式了。

    每次到了夜晚,沈听肆必然会来到这个房间, 将他紧紧抱入怀中, 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相拥入睡。

    可是宋卿余不想, 他不想在陪沈听肆玩这种无聊的‘温情过家家的游戏’。

    但沈听肆自从将他捉了回来后, 整个人总是陷入一种莫大的恐慌之中,宋卿余的睡眠很浅, 他在国外的两年, 每晚都要吃安眠药甚至是褪黑素才能入睡, 但因为身体长期吃着药物, 留下了很大的副作用, 既便是感冒药,他都不敢多吃,他的抵抗力很差,最近才好起来。

    因此深夜里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会被惊醒-

    最严重的一次,是他睡着之前,似是有预感,内心的心悸感很严重,眉头抽动得很严重,内心的惶恐似是如潮水般要将他淹没,他翻来覆去,即使吃了过量的药剂,也无法安睡。

    窗外头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除了大风轻微地吹着,清冷的大街上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犬吠声,窒息一般的安静。

    他起身,凝视着那暗沉的天空,吐着烦闷的气息,整间房子里流淌着潮湿的压抑,岁月中那不可一世的繁华如梦过往,似是青烟一般悬浮在半空中顷刻间消散而去。

    他不知道这半夜的烦闷是为何而起,只是很想抽烟,但是他的身子已经不允许他去抽烟了,他静静坐在床边,森冷的月光在他的脸颊棱角处划下了深刻的阴影。

    他做了个决定,去柜子里拿出了一瓶珍藏很久的酒,他看着那在月光下发着悠悠芒光的酒瓶子,倒出来一小杯,浅浅抿了口,清淡的酒香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他心头的烦躁堪堪被压了下来,门口被轻轻敲了三下,这是沈一一进入他的房间之间,习惯性进行的动作。

    沈一一的变化他看在了眼里,却不知道该如何去说起。

    沈一一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他在六岁的那年,失去了自己的双腿,也失去了那个爱笑活泼天真的模样,只有在很迷茫的时候才会露出他这个年岁小孩的模样。

    他开始接受自己残疾的模样,逐渐开始变成一个小大人,他不再缠着宋卿余要每晚讲故事了,只是拖着自己的轮椅,每晚会来敲宋卿余的房门,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那个微笑在宋卿余看来特别的特别的——苍白,而且对未来没有任何期待。

    每晚他会来对着宋卿余说着晚安。

    宋卿余在喝完一小杯的酒盏里的酒,突然惊觉到了什么,今晚的沈一一没有来和他说晚安,甚至他都没有看见沈一一的身影。

    宋卿余内心的惶恐被放大镜无限放大,他赶忙扔下手中的酒杯,酒杯在地上发出清脆破裂的声音,他急忙的跑到沈一一的房间,步履匆忙,但他却格外的冷静,呼吸都渐渐沉着了下来。

    他站在沈一一的房门外面,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他静默了一会儿,确定房间内是安静的,他立马破开门,整颗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整个人仿佛被浸泡在寒水之中,目龇欲裂,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在背抽离

    沈一一小小的身子坐在窗台之外,他那双软趴趴垂落在台面上的腿无力的向下耷拉着,他的双手支撑着整个身子的力量,外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小雨顺着风滴落在他的身子上。

    不一会儿他被雨打湿了半边的身子,但他只是一声不吭的,静静坐在那里,他的背影背对着宋卿余,看不清楚沈一一脸上的表情。

    沈一一似是听到了后面房门开门的声音,身子微微一僵,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小小的身子往着窗外边缘逐渐移动。

    但宋卿余比他更快,他整个人奔向前来,紧紧抱着那被雨打湿颤抖不已的身子,他屏住呼吸,生怕怀中的身躯如同陶瓷般破碎了,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爹地——爹地——”沈一一紧紧拽着他的臂膀,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滴落在底下的花坛,“好痛苦,好痛苦,一一坚持不下去了。”

    他梦见的剧情是不一样的。

    他虽然心里有所猜测了,但是在得到彻底验证的那一刻,还是不可避免的奔溃了。

    他做的梦里面的剧情,是说这是他们的三周目,第一周目他根本没有出生,而是以上帝的视角旁观一切,那时候的宋卿余不叫宋卿余,叫做宋虞,沈听肆也不是这个沈听肆,他们才是这本小说里面真正的主角,而韩知怀只不过是一个小说里面从未提到过的角色,不知道为什么,替代了宋虞的身份地位,成为了第一周目的主角,第一周目的结局是一死一伤,两个人阴阳两隔,永远不得相见。

    第二周目,他们收养了韩星衍,但依旧是没有改变结局,最后的结局依旧是以惨淡收尾,是宋卿余死在了异国他乡的冬日街头,面前的led大屏幕在全球直播着沈听肆和韩知怀的身影。

    而在结局之中,并没有他的出现,也就是说,剧情的途中,根本没有办法阻止剧情的进行,避免不了结局的出现。

    第三周目,他出生了,在他反抗剧情的时候,宋卿余直接被抹杀,他们似是成为了被剧情控制的木偶,眼神呆滞,毫无感情,如同行尸走肉的木僵,被迫完成接下去的剧情。

    在他睁眼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知道现在是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但是不论他如何进行补救,还是没有办法,他和沈听肆商讨过,沈听肆知道的剧情也和他一模一样,只是视角不一样而已。

    于是他们一拍即合,说提前接近韩知怀,顺应剧情,因为在第三周目里面,他们一旦不顺应剧情,宋卿余即刻被抹杀。

    所以沈听肆不得不逼迫自己去按照梦中的剧情走,去提前接近韩知怀,去提前亲近韩知怀,将剧情中的情节点往前提前,事实也证明了,剧情没有对宋卿余动手。

    但沈一一虽然早就想好了他会被盯住,但从未想到会这么快,在第三周目,他好歹是活到了十几岁,也许是因为将剧情提前的原因吧,在他进入兰溪岛的那一瞬间,他心头一直萦绕着一股不好的感觉。

    果真,在兰溪岛的夏日庆典开始的那个晚上,在宋卿余离开他的那一刻,他就出事了。

    或许是轻微的一个警告。

    但令他们都没想到的是,变数出现在宋卿余自己的本身。

    沈一一如今回想起来,他们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以为宋卿余会永远爱他们,会把他们放在自己生命中的第一位。

    但他们都错了,都错了。

    宋卿余的理智和精神状态都已经达到了奔溃的边境线,只是沈一一在他的身边,他表现正常,他们都没有察觉,加上韩知怀的缠身,导致沈听肆忽视了宋卿余。

    于是变故出现了,在那个大雨天,宋卿余的精神彻底崩溃,药物的副作用,和韩知怀给他换药后血液里毒素的升腾,都导致了那个夜晚悲剧的发生。

    沈一一失去了双腿。

    宋卿余身败名裂,一直坚持拍下去热爱的事业全都毁于一旦,自小被虐待的噩梦出来了,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在自己在鬼门关抢救的时候,他的爱人在和其他人在酒会上流转。

    在他好不容易再次鼓起勇气去面对这残酷现实的时候,他又得知了自己最爱的孩子,也要抛下他而已。

    这样的宋卿余,怎么可能承受的住呢?

    沈一一扪心自问,如果换做是他,他怎么可能承受得住这一切,而且他明知道自己的爹地的精神有问题,却一直将养育孩子的压力放在爹地的身上,他沉稳的样子是在面对出现沈听肆的时候出现,但是对于宋卿余确实一个爱撒娇,让他更加操心的孩子模样。

    他错了,他真真实实的错了。

    他还是搞砸了一切,他还是让宋卿余对沈听肆失望了,他们的婚姻也走向濒临破裂。

    宋卿余明确地对他说他发觉自己已经没有那么爱沈听肆了,再次回忆他们的过往,也没有以前那种怦然的心动了。

    看着自己残疾的双腿,沈一一彻底觉得没有任何的希望了。

    “为什么坚持不下去?”宋卿余半个身子搭在窗台外面,雨点打在他的身上,衣领湿透了,他却格外的沉静,“有爹地在,没有什么是坚持不下去的。”

    “可是,可是,”沈一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想不通,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是他们都太笃定了,都太笃定宋卿余对他们的爱意了,“可是,你要和爸爸离婚,你后面会不会也不要一一?”

    他说的话带着哭腔,宋卿余沉静了半响,把他颤抖不已的身子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拿着毛毯将他包裹起来,宋卿余暂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把沈一一安顿在床上,去关了门窗,萧瑟的寒风无法在进入房间内,智能空调开始放着暖风。

    沈一一捧着宋卿余给他煮的热奶茶,还是在小声的抽噎。

    “一一,你知道什么叫做贝勃定律吗?”宋卿余坐在他的床边,笑着揉了揉他哭红的眼眶,捏了捏被风吹的寒冷的小脸蛋,暖黄的灯光打落他的脸庞上,投射下一地柔和的阴影。

    “…”小孩认真的思索了一番,慢慢抿了抿奶茶,轻轻摇了摇头。

    宋卿余被他这个反应都笑了,轻笑了一声:“心理学上有一个词叫做贝勃定律,说的是当人经历强烈的刺激后,再施予的刺激对他来说也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说真的,或许我现在应该感谢你的另一位父亲。”

    宋卿余说的是另一位父亲,而不是你的爸爸,也不是我的爱人,而是一个很客观,他生理学社会学上的亲生父亲。

    沈一一心里一咯噔,有些忐忑的不安的掀起眼皮,看着宋卿余。

    “当一个人经历过被另外一个人,被一段情所折磨的彻夜难眠,万箭穿心的那种痛苦;当一个人从一段要了半条命的感情中重塑了自己之后,幸运地幸存了下来。”

    “日后遇到的每一个人,他都会更理智更冷静的去看待和每一个人的关心,这样的话就会有一种向下兼容的上帝视角。”

    “他所有的真诚也好,虚伪也罢,他所有的真话与谎言,所有忽明忽暗的小情绪小套路,在我看来,都是小孩子的哗众取宠,无病呻吟。”

    宋卿余面色淡淡,甚至嘴角挂着微笑,仿佛在说一件云淡风轻的事情。

    “所以,我和你的父亲,我们曾经很相爱,我现在也很爱他,可是哪有怎么样呢?”

    “为了他,我就要搭上我的一切吗?我觉得够了,我给他生了你,我给他搭上了我的十年,现在因为他,我的事业也搭上了,难不成,还需要我把命也搭上吗?”

    宋卿余眉目弯弯,眉眼之间尽是笑意,只是那笑意远不达眼底。

    “…爹地,那你恨爸……恨他吗?”沈一一想了很久,他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

    “恨?”宋卿余仿佛是从未想过这个回答,他垂下眼眸,摩挲着下巴,认真的思考了下,随后极其缓慢的摇了摇头,“不恨吧,或许曾经有一瞬很恨,可是很累,要带着对他的恨生活下去,很累。”

    “爹地是不想和他有任何纠葛了,一一。”

    如果连爱都消磨完了,又哪来的恨呢?

    宋卿余长长舒了口气,“一一,你的名字你自己来决定,爹地尊重你的一切选择,如果你想要回去,爹地也会尊重你的选择。”

    “你是个大孩子了一一。”

    “腿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一一。”

    自从他离开了沈听肆之后,一切都在走往好的方向,不是吗?

    那为什么他还要纠缠不休呢?最后受伤害,折磨的都是自己。

    剧情也好,韩知怀也好,他们既然都想要围绕沈听肆,那就围绕去吧,他们既然都想要沈听肆,那就拱手让人吧。

    他曾经也争取过,但如果代价是如此让他承受不堪,他还是选择放弃,他已经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人了。

    沈听肆错了,他以为有孩子能捆绑住宋卿余,其实是绑住了他自己,在没有孩子之前,宋卿余或许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去付出,只为了能不失去沈听肆,但他现在有了沈一一,如果代价是失去沈一一,且未来还是充满着迷雾的,那么宋卿余会选择放弃。

    毫无征兆的放弃。

    宋卿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里还有打了孩子留下的疤痕,被绑架,他真切的感受到体内小生命流逝的时候,就知道了,他和沈听肆要到此为止了,这辈子的缘分就此结束了。

    他不能在和沈听肆有更多的牵扯了。

    一切结束在这一刻,也好。

    他不放心沈一一,将门窗都锁的死死的,他和沈一一挤在一张床上,拍着沈一一的肩膀,低声道:“一一,爹地不希望你会在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情,你要知道,世界上还有人会为你担心,不仅仅是爹地,还有爷爷奶奶,那些看着你长大的哥哥姐姐,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在为你担心,在爱着你。”

    “你这个做法太伤了爹地的心了。”

    “爹地知道复健是个很痛苦的事情,但只有我们在,就没有什么是跨越不过去的,嗯?”

    他伸出小拇指,道:“和爹地拉钩好不好?再也不许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沈一一还在犹豫,他只是抿着唇,不说话,小手紧紧握成拳头。

    “一一,”宋卿余拉过小孩的手,慢慢把他握成拳头的手指头掰开,仔仔细细地看着他,道:“这个世界没有谁离开了谁就活不下去,有一天,爹地会离你而去,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所以你要学会的人生课程中,有一门很重要的——离别。”

    小孩一怔,刚止住的眼泪就要落下来,这对他来说还是太残酷了,年仅六岁,就要经历双腿残疾,复健,家庭支离破碎的惨景,明明一年前,他还是个身体健康,家庭和睦的幸福小孩,怎么一夜之间,全都变了呢?

    “爹地只能陪你走人生三分之一的路,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跌跌撞撞的去摩挲,去闯荡,或许会遍体鳞伤,或许会浑身伤口,但爹地希望,你一直对这个世界充满着希望走下去。”宋卿余叹了口气,亲了亲小孩的眼泪,“你是不是想到爹地会死去,会离开你而去,你就很难过,很伤心?”

    沈一一连连点头,梦境中的二周目三周目的惨状不断在他的眼前浮现,他不想要在失去父母了,他想要一个完整的家,一个完整的——充满亲情的家庭。

    “也许在那个时刻,回忆会如密密麻麻的针,全部刺向你,你可以无限延期他的到来,但你只要望着太阳,望着月亮,望着你最喜欢看的小汽车和奥特曼,每次看到,就一定是爹地在看着你。”

    多年后的沈一一会想起这句,他就喜欢坐在门槛上,看着傍晚的暖阳从门外洒进来,他想起宋卿余经常喜欢坐在这里发呆、打盹,只是现在呢,他变成了一副照片,安静地呆在相框里。

    某个瞬间,某些东西,已经随着太阳,一起沉沦下去了。

    “爹地不会要你一定克制悲痛,然后重新收拾心情,重新面对生活走下去,这对我来说都不现实,”他亲昵的贴了贴沈一一的鼻子,道:“只要在某个瞬间,每次回想爹地,能给你带来力量,在悲痛的时候可以哭出来,爹地所做的一切就值得。”

    “你要知道,爹地在的地方,永远是你的家。”

    “即使这个家消失了,那也不会怎样,他已经注入到你的血液里去了,在你心里有一方小小角落,难过的时候回来休息一会儿,这一切,就足够了。”

    “所以,一一,勇敢地走下去,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失去的。”

    宋卿余眉目弯弯,重新伸出小拇指,似是在等着沈一一的回答。

    “你是怎么想的呢?”

    沈一一止不住的哽咽,或许在某个未来,他们此时此刻的温存,每一个微小的场景,都会触发遥远或者不遥远的回忆,那对于他来说,已经弥足珍贵了。

    他吸着鼻子,努力不让眼泪留下来,慢慢地、慢慢地伸出小拇指,闭上了双眼,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只是声音带上了浓重的鼻音。

    他说:“好,爹地。”

    如果他一直渴求完整的家庭会对宋卿余造成伤害,那么不要也罢。

    本来人生的旅程,便是见一面少一面,人生的后半生都在告别。

    离别,是人生的必经课之一。

    人,总会成长。

    他也是-

    作者有话说:

    ps:也想看看大家的理解orz

    第60章

    自那时候起, 沈一一好像是想通了什么事情,与其是说想通,那不如说是放弃了一直坚持的执念,他如释重负, 宋卿余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一个六岁的小孩子有一个一直要坚持下去的执念, 但看着沈一一脸上越来越多的笑容, 也会继续同他撒娇。

    原先的沈一一是为了不让宋卿余担心, 只会自己偷偷躲在角落里, 用力地捶打自己残疾的双腿, 默默无言的落泪,他这些举动,宋卿余都知道,但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沈一一, 他只能颓废坐在房门外, 隔了一堵墙,仿佛隔了一个世界。

    但他一直陪伴在沈一一的身边,会在深夜的时候, 偷偷来到沈一一的房间, 给熟睡的小孩默默揉捏着腿, 他每当这时候, 愈发难过, 他以前也不是没有给沈一一揉捏过腿,但是那时候的腿是有生命力的, 是能感知到皮肤的脉络, 是能触摸到肌肉的强韧, 而不是如今这副软趴趴的模样, 肌肉很柔软, 一点劲儿也没有。

    医生说要给沈一一好好按摩着双腿,以免造成肌肉萎缩,导致日后复健出现严重的问题。

    但沈一一很在意他的双腿,在家里走动的时候,总是拿着毛毯盖着双腿,不露出分毫,他也很怕别人看到他的双腿露出怜悯的表情,因此以前经常爱和小伙伴出去玩泥巴的小孩逐渐变得沉默下来,一直宅在家里。

    宋卿余为了陪他解闷,特地买了只白色的萨摩耶,取名“音音。”沈一一叫一一,它叫音音。

    有时候宋卿余喊他两名字的时候,明明喊的一一,小小的萨摩耶扭动着毛茸茸的小尾巴,吐着小舌头向他奔来,小尾巴不停兴奋地摇来摇去,以为是叫它呢,开心地“汪”一下。

    不过自从和沈一一说开以后,小孩再也不说想念爸爸,想要爹地和爸爸复合这样的话,只是有时候他会呆呆看着宋卿余腹部的位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许他会认为是自己的错,他那时候和爹地走的话,会不会爹地就不会被下药了,会不会肚子里的孩子就不会被流掉了?

    他是不是也就不是一个人了,有弟弟妹妹了呢?

    那已经是不现实的事情了。

    小孩在那次和宋卿余好好聊过之后,开始鲜活了起来,他的腿上也不在经常盖着毛毯了,尝试过站立,开始配合医生的复健,每周还去看中医进行针灸。

    因为音音的到来,沈一一简直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把自己一个人单独关在漆黑的房间里了,而是重新打开了窗户,明媚的阳光照进他的房间,暖洋洋的。

    他会和爹地一起去户外遛狗,虽然还是会面对时不时看来的同情的目光,他会有萧索的时候,宋卿余都会拉着手,笑望着回望那些目光,直到这时候,沈一一才看到,那些目光是没有嘲笑的,而是饱含着怜爱和鼓励。

    有一回他在和宋卿余遛狗,音音兴奋地在前面跑来跑去,宋卿余推着轮椅走在后面,看到了个冰淇凌摊,宋卿余蹲下来,说:“要不要爹地给你买个冰淇凌?”

    自从他发生了车祸之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冰淇凌了。

    对于冰淇凌的回忆停留在沈一一的六岁生日上面,宋卿余在看见摊位的一瞬加就下意识地问,只是问完很快的陷入了沉默,他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撇着沈一一的面色。

    见到沈一一没有任何异常的神色,他才松了口气,道:“嗯?要吃吗?”

    原先跑在前头的音音,看着后面的主人停留在原地,小狗狗好奇歪了歪头,不知道主人在干什么,音音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到他们的跟前。

    小犬才几个月大,还只会发着小奶音,稚嫩的小奶音‘汪汪’地喊个不停。

    宋卿余揉了揉它的脑袋,发了个坐下的指令,音音很乖巧地摇着尾巴,“汪汪!”

    “要吃!”沈一一道,指着前面的冰淇凌摊位:“爹地!我要吃抹茶味的。”

    宋卿余失笑,他可以感受到小孩现在对自己逐渐敞开了心扉,又慢慢回到以前那个会对他撒娇的沈一一,但在某种方面上还是有了些许改变,好像从那个生日会的雨夜之间,一下子从破碎的童年长大了,懂事了,真正的逐渐长大成为了一个小大人。

    只是,他在买了冰淇凌之后,遇见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在他记忆里尘封了很久的人。

    日暮的余晖透过叶隙洒下,落在青年的肩膀上,墨发柔软,侧脸精致,好看到随手一拍就是电影里一见钟情的经典镜头。

    宋卿余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向沈一一,那名青年就半蹲在沈一一的身边,手里拿着一个小玩具,歪着头眉目之间都是笑意,“小朋友,这个玩具送给你好不好?”

    沈一一咬着下唇,似是在犹豫,双手伸了出来,但又不敢接,毕竟爹地和他说过陌生人的东西不能接。

    他抬眸,眼睛唰的一亮,伸手,“爹地!爹地!”

    那青年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生出这么个漂亮小孩的会是个男性。

    他还未起身,那双纤细白嫩的手握着冰淇凌,就到了他的面前,那温柔如玉珠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你好,不介意的话这个抹茶冰淇凌给你吧。”

    毕竟沈一一拿了青年的玩具。

    青年缓慢的抬头,那一刻,他觉得世界都静止了。

    那种感觉似熟悉又陌生。

    他们明明没有见过面,但却仿佛在另一个时空见了很多次。

    他很能确定,这个人他只是见过一面,今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不然如此出色的面容,他怎可能没有记忆。

    青年的脸上闪过迷茫,宋卿余松了一口气。

    灿烈的日暮照在他们的身上,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成了一幅动人的油画。

    微风轻抚宋卿余的乌发,但却遮不住他眼中的笑意。

    在剧情最后的梦中,那个青年与面前这个青年重合在一起。

    那青年拿过他手中的抹茶味冰淇凌,站起身,阳光将他的身形照应的很长很长,他伸出手,歪歪头露出两个浅淡的酒窝,笑道:“你好,我是陆忱音。”

    “音音——!”沈一一忽然大喊,陆忱音以为是叫他,刚要回应,就听见身后传来稚嫩的小奶狗音。

    宋卿余‘噗呲’一声笑出了声,陆忱音意识到了沈一一是叫身后的小狗,面色一红,低头掩饰地吃了几口抹茶味的冰淇凌,眼光却不由自主地偷偷望着宋卿余。

    他真好看。这是陆忱音的第一印象。

    他好熟悉,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是陆忱音的第二印象。

    “不好意思,我儿子很喜欢这条萨摩耶,给他取名叫音音,”宋卿余抹了抹眼角笑出的眼泪,道:“我们没有恶意。”

    陆忱音当然知道他没有恶意,连忙摆手:“没事没事。”

    “我是——”宋卿余沉默了半响,道:“宋舟舟,你叫我舟舟就好了。”

    “舟舟……”陆忱音喃喃默念了几下宋卿余的名字,“轻舟已过万重山?”

    “是,”宋卿余微愣了一下:“我奶奶给我取的,你也是c国人吗?”

    陆忱音看着不似c国人的面容,鼻梁高敲,碧蓝色的眸子,黑色的乌发,白皙的皮肤,更像是混血儿。

    “我祖母是c国人,我祖父是m国人,我从小在m国长大。”他咬了口脆脆的,眼睛满足地眯了起来,“我们,是在哪里见过吗?”

    宋卿余推着沈一一走到了长椅那边,音音生怕这个陌生人伤害自己的主人,摇着小尾巴蹲守在沈一一的轮椅旁,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陆忱音。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宋卿余坐在长椅上,微微上翘的眼荡漾着笑意瞧着陆忱音。

    “我不知道,”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跳的很快,“我,不知道,第一眼见你,就觉得好熟悉好熟悉。”

    熟悉到悲伤要将他淹没了。

    “很遗憾,我们没有见过。”宋卿余摇头,看着陆忱音的面容,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知,没想到,兜兜转转,在这个时刻,遇见了陆忱音。

    在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刻,他遇见了陆忱音,那时候的陆忱音被家族胁迫联姻,他就离家出走,见到了在异国他乡流浪的宋卿余,收留了他。

    他们一起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时光,但最后因为韩知怀的不放心,对宋卿余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的踪影还是被发现了,陆忱音被迫回去联姻,宋卿余还是走向了最后的结局。

    宋卿余在先前一直从未怀疑过剧情,可是在看见陆忱音的那一瞬间,迷雾仿佛被拨开了,他的剧情是不完整的,在他的梦中,他的出现一直是个悲剧,被韩知怀仇恨的角色,但在现实中,根本不是这样的,他根本没有对韩知怀做任何事情,他进入娱乐圈他也只是派去更强劲的对手去和韩知怀抢同一个角色罢了,如果他真的想,他完全可以替代韩知怀去出演《长夜明月》。

    或许在知道剧情的那个夜晚,他深埋心里的根就一直动摇了吧,只是自己一直不肯相信罢了,在人生的路上,人总会选出错误的那个选择。

    现在他解脱了,现在他没有关系了。

    “你……”宋卿余斟酌了下,还是想问问陆忱音:“你现在是,结婚了吗?”

    陆忱音的面色不自然的僵硬了一瞬,他看起来很年轻,年纪也才不过二十出头,还是个学生,在经济上没有能力去反抗家人,少年心性,当然是选择负气的离家出走。

    “我……嗯…家里给我安排了未婚妻,可我不喜欢她,”陆忱音低头,吮.吸了几口快要落在下面的抹茶冰淇凌水滴,很难想象这样的人日后会成为一名儒雅的大学教授,“我不喜欢她,我想要寻求自己的爱情。”

    宋卿余静默了下,这话听的怎么这么耳熟,好像就是刚上大学的他,对爱情一无所知,一股脑的往前冲,最后遍体鳞伤的还是他自己。

    但看着陆忱音那充满向往的神情,宋卿余还是不忍打扰他,或许有些东西,就是要自己经历过了才懂得其中的体会吧。

    “那你…现在有住的地方吗?”宋卿余看了看青年那向往的脸色,他们所在的城市叫安淮,是处在地球的北半球,似是为了逃避兰溪那个噩梦般的岛屿似的,选择了北半球,这个名叫安淮的小城市,这个小城市没有c国那么发达,但是却异常的安逸,生活节奏很慢。

    大家会在下班的时候去海边度假,周末在公园放风筝,和家人在咖啡馆喝咖啡晒太阳静静坐一个下午,但是在c国,这么做仿佛是有罪恶感的,是不可以的,是浪费时间的。

    宋卿余不希望沈一一在那么快节奏的时代下生长,他希望沈一一不会步入他的后尘,所以他把沈一一,一起带到了安淮,在这里休憩,休养生息。

    说不定日后还会在这里定居,但是他真的没有想到,在这里还能碰见陆忱音。

    陆忱音咬了咬下唇,他现在身上的资金全都被父母冻结了,娇贵的小少爷也没有打过工,他随意买了张盲盒机票,来到了这个北方的小城市。

    这里夏日温热,冬日会下雪,但却不是很寒冷。

    是个很宜居的城市。

    他下飞机的第一眼,就爱上了这座小城市。

    但他浑身上下的钱都买了机票,现在身无分文,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

    宋卿余失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不要住在我家里来?”

    他的面前闪现过了在大雪纷飞的异国他乡,身着单薄的宋卿余无家可归,哆嗦在阴暗的角落里面,他唯一有的是和别的流浪汉打架抢来的一条破旧的毛毯,为此他的脸上身上都是血痕,但因此他有了可以过冬的毯子了,至少他不会和别的流浪汉一样冻死在街头了。

    就在这时候,面前出现了一只温暖的手,那只手的主人问他,“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不要住在我家里来?”

    时间轮回,世界轮转,历史的齿轮回到了这个时刻,倒映在宋卿余的眸中。

    陆忱音微微一怔,他扭捏似的轻轻晃了晃脑袋,别过脸,就在宋卿余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只见陆忱音小声地说:“既,既然你邀请我,我,我就去好了。”

    宋卿余:……?

    这,还是个傲娇?

    由于和后期那温润儒雅的的陆教授反差太大,宋卿余消化了一会儿,久久没出声。

    陆忱音以为他反悔了,着急的拽着宋卿余的衣角,道:“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不是免费住进去的,我可以做家务的,真的,我经常看我家保姆阿姨做,我……”

    宋卿余忍着,憋着笑,肩膀都耸动了起来,陆忱音这才反应过来,“你耍我!”

    青年似是想哭又不敢哭的感觉,是个被家里保护的很好的小少爷。

    “好了好了,”宋卿余跟安慰着音音一样的语气,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没有了,没有了,乖啊乖啊,回去给你吃小鱼干,所以呢,要来我家住吗?”

    “……”陆忱音也意识到了自己是被当作小孩一样来对待,他闷闷地哼了一声,才缓缓点头,轻轻往宋卿余的手掌心中蹭了蹭,道:“哼,好。”

    在得到应答的那一刻,宋卿余不知道为什么,整个内心溢满了满足感,就好像,是一直遗憾、意难平的事情,得到了圆满。

    是在大雪纷飞的圣诞夜死去的他,最后一个心愿,是希望可以报答陆忱音吗?

    宋卿余一直在猜测临死前自己在想什么,看着韩知怀和沈听肆转播的大屏幕,他被飞雪慢慢淹没,在体温逐渐冰冷的那漫长的时间,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是在想想要重新来过吗?还是想要放弃沈听肆,高中的时候就要远远离开他,让他们再也没有交集,还是后悔没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呢?

    可是,这些都不是。

    原来他在去异国他乡,心就已经彻底死了,连临死前最后的心愿,都是希望陆忱音好好的,陆忱音只不过是帮助了他一段时间的陌生人,他临死前的心愿,竟然是希望可以报答陆忱音。

    他觉得是自己拖累了陆忱音,不然陆忱音不会被家族找到,被逼着回去结婚,他可以追寻自己的热爱,可以继续在世界上留足他的脚印。

    说宋卿余恨韩知怀吧,恨也是恨,可是他想要报仇的意愿却没有那么强烈,因为很累了很累了,他病情加重,身无分文,连温饱都成了问题,当生存都有了问题,他活得很疲倦的时候,他哪有那么多心思和力气去报仇呢?

    沈听肆也好,娱乐圈的名与利也好,如果他要,那么就给他吧。

    宋卿余很累了,他现在的心愿只是希望能和沈一一好好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把沈一一抚养长大,他自己孤独终老,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带着上个宋卿余遗憾的愿望,走下去,完成他。

    “舟,舟舟,”陆忱音不自在的叫着他的名字,“这个小朋友是你的儿子……?”

    他似是有些怀疑,宋卿余外表看起来也就二十四、五,这么年轻已经有个五六岁的儿子了么?是亲生的?

    “是我儿子,六岁了,叫一一,”宋卿余拉着一一的小手,“一一,叫陆哥哥。”

    沈一一在外人面前还是有些腼腆,他手上沾了滴落下来抹茶的冰淇凌,宋卿余无奈拿湿巾擦了擦沈一一的手和嘴角,“都这么大了,吃个冰淇凌还能吃成这样,嗯?看到陆哥哥被迷的走不动路了?”

    “…没有!”沈一一撇了撇嘴,别开了自己的目光,撕下一点脆皮给音音吃,音音很欢快的跳在他的周边,‘汪汪’兴奋地叫着。

    “这条小狗也叫音音,”陆忱音盯了那条毛茸茸的萨摩耶半响:“我小名也叫音音,嗯……”

    宋卿余好奇的等待着他下面的话。

    陆忱音蹲下身,在音音的旁边,缩成一团,微微抬眸,对着宋卿余轻轻地叫了一声“汪。”

    宋卿余:……

    沈一一:……

    音音奇怪的看了眼旁边的陆忱音,似是不服输,更大声叫了汪。

    一人一狗蹲在地上,不服输的互相叫喊汪。

    有些人奇怪的看着他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在举行什么仪式。

    一股羞耻感从心头涌上来,他赶忙捂住陆忱音的嘴巴,“可以了可以了,我的错我的错,以后你叫大音,它叫小音可以吧。”

    陆忱音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于是,宋卿余在遛狗的过程中,捡到了一个离家出走的男大学生。

    在回去的途中,陆忱音好奇地问:“舟舟,就你一个人带着一一吗?”他很好奇,沈一一的五官很漂亮,鼻唇神似宋卿余,但眉目更像是沈一一的另一位父亲。

    “嗯。”提到这个,宋卿余的神色都变得淡淡的,“我和我前夫离婚了,孩子判给了我。”

    沈一一只是身体一僵,让他接受父母离婚的这件事,还是需要消化很久,毕竟他这么久所做的努力,都是为了让宋卿余和沈听肆走下去,为了让他们的婚姻不破裂,组成一个完整的家。

    “对不起。”陆忱音脑袋恹恹地耷拉了下去,有些不自在地搅动着手指:“我没有那个意思……”

    “没事啦,都过去了。”宋卿余推着沈一一,陆忱音拉着音音的牵狗绳,走在后头。

    “你们…在一起几年了?”单看沈一一的眉目,就能知道沈一一的另一位父亲长相很俊美,他竟然有些不舒服。

    “几年……”宋卿余走神了些,似是在回忆过往,他们十七岁在一起,如今他二十九了,恋爱两年,结婚十年,算起来也有十二年了吧:“十二年了吧。”

    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陆忱音算了算自己的年纪,十二年前他还只是个在读小学的小屁孩,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但看到宋卿余的神色,他也不好意思在继续追问,“哦……好长哦……”

    突然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宋卿余眼底带着笑意回眸望他,陆忱音的心漏跳了一拍,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了头,他这天只吃了个宋卿余给他的冰淇凌,他又是正值青壮年,饭量又大,如果不是遇到宋卿余,怕是要饿死在安淮的街头了。

    “晚上想吃什么?”宋卿余带着笑意问。

    “章鱼小丸子!”陆忱音兴奋地搓了搓手:“我刷视频刷到好多哦!但是安淮这边都没有,好馋。”

    “嗯?”宋卿余开着门的动作顿了一下:“安淮,没有章鱼小丸子的店吗?”

    “没有,”陆忱音怒了努嘴,有些不满道:“我在家的时候,一天必须来吃几颗章鱼小丸子,我在安淮找了好久,这么点大的小镇子,就是没有。”

    他看着宋卿余欣喜的表情,有些不解道:“怎么了舟舟?”

    “发现商机了。”宋卿余‘咔哒’一声打开了门,对他说:“进来吧,让你过上顿顿有章鱼小丸子的生活。”-

    作者有话说:

    看评论区说有点看混,在这里解释一下。

    现在时间线是回到了第一章 小鱼被捉住回来后,然后中间穿插小鱼在过去两年如何生活,后面还有小沈在这两年间的变化,会和现实互相交叉,我会以“——”来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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