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衡屿正要说话,顺着小公子的视线看见了那封奏折,她挑了挑眉,心想这也算不得什么朝政,于是抬手拿过奏折,“瞧见了?你母亲纳了青楼男子,被旁人告到朕这来了。”
沈溪年低头,只留出雪白的脖颈,眼神复杂又无奈,他母亲又纳小侍了,父亲恐怕正在家里哭呢。
或许也有怪他不得宠,不能帮他争宠。
女子的喜爱素来是虚无缥缈的,男子若喜欢上一个女子,那便离痛苦和孤独不远了。
他会渐渐失去朋友,满心期待的等着一个女子,然后期待一次次落空,在失望里心越发煎熬,会慌不择路的求没长大的儿子去为他请母亲过来,有时候会成功,如果没请到,他会很难过,也会很生气,会骂他为什么不是女子,幻想着若他是个文采斐然的女子,便能在妻主心里留下一席之地了……
他曾经很恐惧,恐惧他的父亲,母亲对他素来如其他家一般,旁人有的他都有,任何侍生庶女庶子都越不过他去,父亲寻常时也会向着他,但他到底不如母亲重要,在母亲心里,他重要,但也不如沈家的地位重要。
一切都是为了沈家,而他只是个牺牲品。
沈溪年心想着,越发气息沉郁,明显的皇上坐在一边都感受到了。
皇帝陛下还没说两句话呢,他就自己不高兴起来了。
“不想朕罚你母亲?”
她猜测是因为这个,他才不高兴的,许是在担忧母亲。
在皇上眼里女子娶侍是常事,唯一不对的就是娶个青楼男子,以及儿女天生该在意孝顺母父,没想过沈溪年还能跟沈家闹掰。
沈溪年掩在长睫下的眼珠子动了动,只恭敬答,“侍身不敢妄议朝政。”
皇上罚不罚他母亲,他都无所谓,兴许真罚了,他心中还会有几分爽意,只……她可会因这事不高兴,纵而迁怒于我?
沈溪年心中忐忑。
姜衡屿抬手将他抱进怀里,那封奏折被收起来放在桌角,一只手按在人后腰上,轻轻摩挲,然后却只是赞了一句,“你倒是懂事。”
她虽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也没有隐瞒的打算,但沈溪年不开口左右,还是让她多了几分满意。
沈溪年靠在姜衡屿胸口处蹭了蹭,松下口气,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皇上要留下来用膳吗?”
“嗯,陪你用。”
“那皇上今夜不去别的哥哥宫里了吗?”
“嗯?朕都到你这了,你这是要赶朕出去?”
姜衡屿语带笑意,沈溪年立马否认,“自然不是,侍身才不会赶皇上出去。”
沈溪年抿抿唇,难以抑制的生出一丝喜悦。
但也只有一丝,他知道自己不能喜欢面前的九五之尊,否则一定会受伤的。
他抓着人丝滑的锦衣不放,窝在上面,浑身软绵绵的跟没有骨头似的。
姜衡屿环着他的腰,眸色莫名深了深,像是想做点什么,最后却只能无奈的揉揉鼻根,他还病着,莫再欺负人了。
“海宁,摆膳,叫人把贵侍的药也煎了。”
“是。”
海宁领命去了,姜衡屿抱着沈溪年起身,沈溪年下意识搂紧她脖子,靠进她怀里。
皇上虽后宫有许多人,但对他竟已是少有的上心。
两人一起用了晚膳,又看着人把药尽数喝下去。
沈溪年不喜欢喝药,但有人看着,就是不爱喝也只能喝,幸好有蜜饯甜嘴。
晚间姜衡屿难得与小公子安生睡了下去,不似之前总折腾着不让人睡。
小公子也难得既有人抱着暖身子,又不必拖着疲累的身子伺候人。
两人一觉睡到天明,都很精神。
姜衡屿起身时沈溪年也跟着迷迷糊糊醒来,双眼茫然,只知道愣愣的爬起坐在床上,片刻,才反应过来现在应该做什么,眼神逐渐清明,慌忙下床,自己还穿着雪白的里衣呢,就说,“皇上,侍身为您更衣。”
姜衡屿:……
她一共来了承恩殿三次,这次终于能得到在旁人宫里也有的待遇了。
姜衡屿站着不动,任由沈溪年为她穿好龙袍理好衣领系上腰带,抬手揉了揉他的脸颊,又摸了摸额头,“脸色瞧着比昨日好多了。”
虽然如此,但她离开之前还是阻止了沈溪年去咸福宫请安,并吩咐海宁,“去向贤君告一日假,就说贵侍身子不适,朕要他多休息一日。”
沈溪年觉得这样说好像有点恃宠生娇了,他心生忐忑,两眼水波盈盈的,问皇上,“这样贤君殿下会不会不高兴,侍身还是去请安吧,左右身子已经好许多了。”
“不许去,在宫里好好歇着,贤君执掌后宫,本就有义务照拂你们。”
她说话时总喜欢背着门口站,双手背在身后,面容沉稳冷静,又拍了拍沈溪年手臂,“这几日朕许会忙着,就先不来看你了,你好好养身子,若是再不适,就命人来寻朕。”
“是,侍身知道了。”
沈溪年看着人眨了眨水润的眼睛。
他现在是宫中唯一有圣宠的,除了他宫里,皇上不曾去过别处,有这份宠爱在,即使皇上久一点不进后宫,也没人敢欺负他,他或许能过得比闺中更舒坦一点。
皇宫很大,他还没有逛全呢。
姜衡屿走了,一走又是五六天没进后宫,她忙着边关的事,边关总有些蛮夷小国来侵犯,却又只动点小手段,比如劫些银钱粮食,劫完就跑,时常气的边关将士上书奏折,请示她如何处理。
朝中也为这事吵过一两回,有大臣提议打过去,泱泱大国绝不能叫人如此轻视,也有大臣说只是一点小钱,若真要出兵,花费将远高于那些小钱的,是万万不值当的。
最后这个问题就被丢给了沈溪年。
沈溪年:……
她虽自幼学文更多,内心却并不文弱,反而倾向于以武服人。
边关那些蛮夷小国,一日不给些教训,他们便一日不会安分,边关百姓也会深受其扰,这是她不愿意看见的。
但贸然出战也不好,邻近我朝的小国不在少数,若贸然对其使雷霆手段镇压,怕也会引起她国恐慌。
姜衡屿想了几日,下了一道密旨去边关,要她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皇上,沈大人求见。”
正要歇会儿了,自家爹给送的银耳汤还没喝上呢,沈怡又来了。
昨日睡得晚,今日也多了些疲惫,姜衡屿揉揉鼻根,叹了口气,“宣吧。”
沈怡穿着二品官服,从外面阔步走进来。
“参加皇上。”
声音铿锵有力。
皇上刚罚她三个月俸禄没两天,虽说只是小惩大诫,但单独见面还是有点尴尬。
“咳,沈爱卿来了,有事便说吧。”
“是,臣今日来,是为了青律书院的事。”
“青律书院有何事?”
怎没人上奏折与她说。
姜衡屿耐着性子,眉心紧皱。
沈怡拱手道,“青律书院昨日查出一桩大事,臣觉得有必要让您知晓,书院售卖给学生的向来是上等的文房四宝,但都被一唤作白齐的老师换成了次等,以从中牟利,臣以为,为师者,当行事襟怀磊落,冰清玉洁,给学生立一个好的榜样,而非做这等鸡鸣狗盗之事,只为微末银钱,令天下读书人蒙羞,臣斗胆,请皇上辞去此人在青律书院的教书资格。”
这事姜衡屿还真不知道,青律书院许多老师都曾是在朝为官者,卸了官位又去替朝廷教书育人,也确实教的很好,每年科考中举的人,青律书院出来的能占三分之一,为百姓培养了不少好官。
确实要好生处理,便是再缺银子,也没有耽误学女读书的道理。
“海宁,去宣京兆尹入宫。”
她身为皇上,也不能听信一面之词,便将事情交由京兆尹去查清楚。
“若沈爱卿此言属实,朕定不会轻饶!”
青律书院培养学生的费用国库还出了一部分呢,这岂不是抢钱抢到她头上来了?
“陛下圣明。”
京兆尹还没到,姜衡屿垂眸翻折子,“若无旁的事,沈爱卿便先回去吧,这几日可莫要再叫人告状告到朕这来了,再有下次,便不止三月俸禄了。”
她话里含了淡淡的警告,暗指前几日的折子,其他官员去逛青楼也就算了,你堂堂二品官你也去?
你还去的这么明目张胆,不说别的,让宫里的贵侍怎么面对朕?
沈怡老脸一红,咬牙想到家里那个善妒把事抖落出去的,又一阵头疼,若不是因为他嫁与自己也有二十年,替她操持后院照顾庶女庶子,嫡子又已替家族入宫,此事定不能善了。
想到沈溪年……
沈怡顿了顿,背更弯了,忽然道,“臣不敢犯,只是臣还有一事想问。”
姜衡屿翻了一页折子,“问。”
……
脾气是没有先皇好一点。
沈怡:“不知犬子近日在宫中如何了,他平素被臣与拙荆惯的娇气,自他入宫后,臣日夜担忧他坏了宫规惹怒皇上,无法安寝。”
娇气吗?
姜衡屿心想,好像是有一点,早上起的比她还晚,总是任性不喝药,旁的倒也还好。
“沈贵侍很知礼,也未曾犯什么宫规,沈爱卿多虑了。”
那便好。
初逼着年儿入宫时,他决绝的要与沈家断绝关系,一度让她担忧,这个嫡子会不会在宫里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拖累家族,才想着试探一下。
眼见皇上面容沉静,嘴角带笑,看来年儿还是懂事的。
“是,承蒙皇上看重,臣无事,这便告退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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