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还有人是清醒的。”


    席紫菱皱眉,转过身时微微一愣。


    “原来是你。”


    半云喘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先伸出一只尔康手,一边断断续续又急促地说:“等、等等……”


    她开始疯狂地转动大脑。


    在原书里,席紫菱作为仙门大师姐,虽然行事跋扈嚣张,却并非一个天生心肠恶毒之人。


    她处处为难方流夜,也主要是因为他与生俱来的魔性。她和其他人一样忌惮着他堕入魔道,酿成大错。


    半云并不是觉得她们那样的做法对,只是……她觉得席紫菱不是一个无可救药之人。


    而且,颇有反差萌的一点是,席紫菱很喜欢小动物。


    她不仅在青羽真人的洞府里收留了许多天生缺陷不会长大,被其他兄弟姐妹欺负的小灵鸭,还悄悄地在自己的随身灵兽袋中养了一只猞猁。


    这是她从人间界带来的娇宠,不过是一只普通的凡兽,她却小心翼翼地用灵药养到了两百岁,每日轻抚梳毛,十分用心。


    虽然猞猁和猫不能完全画等号,但是……喜欢猫的都不是坏人!


    半云坚信这一点。


    所以,席紫菱肯定也不会是个彻彻底底的坏人。


    “你来,是要阻止我吗?”紫衣女子虽然对她的出现有些讶异,神情看上去却并不在意,“没用的。”


    “这场仪式,是我对他的献礼。”


    “这个客栈里的所有人,都只是祭品罢了。”


    她仿佛浑不在意,“他们死了,却能让我的青羽苏醒过来。”


    “这难道不是很好吗?”


    说到这里,她纤锐的眉头微微一挑,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那张本就美艳的脸如同笼罩在刺眼的日光下,让人目眩神迷,“而且,其中你似乎还有些特殊,作用可能会更大些。”


    耳边萦绕的哭叫声如烟花般升起又炸裂,让半云觉得头痛欲裂。


    果然,那些融化又灼人的花瓣不是错觉,而是席紫菱故意为之。


    她要献祭客栈里所有的人,为的就是让青羽真人苏醒过来。


    ——但,这不对。


    折扇晃动,总是乐呵呵的“金牌万事通”,喜欢看热闹的客人们,甚至市侩油滑的店小二……他们的生命都不该被轻易地夺去。


    半云握紧了拳头。


    她必须要阻止这场对无关的普通人的折磨与屠杀,就算这只是幻境也一样。


    少女在深呼吸几次后,突然口齿清晰、掷地有声地说:“我有办法让国师清醒过来,紫菱公主没有必要沾上无辜人的血,弄脏自己的手。”


    她眼神清明,神情坚定,令人不由得想要相信她说的话。


    “我保证,我会在三天内带着完好无损的阮祭司回来,唤醒国师大人,让您的双手还是那么干干净净的。”


    听到这话,席紫菱的脸色倏地变了。


    她那些似笑非笑、飞絮般飘忽而捉摸不定的笑意全像被雨打湿,沉沉地落了地,眼神中更是飞快地闪过一丝复杂的哀愁。


    半云想到他们三个人之间颇为纠结复杂的关系,猜测席紫菱也许是觉得自己要让喜欢的男人苏醒,竟然要靠另一个他心爱的女人,大概心中的挫败与纠结酸楚不言而喻吧。


    可是,就算要争……


    这幻境中的青羽真人,也不过是个赝品啊?


    青羽真人根本没去刑堂,神魂自然也没有进入回溯镜中。这幻境里国师身份的青羽真人,只是众人心念混杂融合后生成的幻象而已。


    席紫菱没必要为此难过。


    虽然一瞬间里想了很多事,半云的神情看上去却依然毫无动摇,坚定如汹涌浪涛间从未翻覆的一叶孤舟。


    但她在心里小声道了个歉。


    因为半云其实不太理解席紫菱的复杂心情,但她同样不是个喜欢揭人伤疤的人。


    “而且国师恐怕也并不希望您为了他牺牲这么多普通百姓的性命。”


    她蹩脚地补充道,似乎是为了掩饰前面那段话中透露的意味。


    席紫菱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半云看了一会儿,突然笑出了声。


    这笑声如千树红枫簌簌摇曳,艳丽中略带讥讽,似乎在嘲笑她的天真,却又好似有些不敢置信——


    不敢置信她的天真。


    “你又知道些什么?”


    她摇曳着宽大的裙摆,来到半云面前,水葱似的指头轻巧一勾,便将少女的下巴抬了起来。


    站在半云身后的路青游表现得更紧张了些,持刀的手跟着微微一动。只要席紫菱稍有妄动,便会即刻挥出。


    “你真的以为,我没有尝试过帮阮祭司吗?但凡有其他的办法,我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做。”


    席紫菱的拇指有些用力,掐的半云下巴有一丝丝的疼。


    ……但紫菱公主的眼睛晶莹闪光,像漾着碎星般的紫阳花,很漂亮。


    半云回过神,后悔地给了自己一嘴巴。


    什么时候了还在做颜狗!


    注意到半云的动作,席紫菱声音微妙地一顿,但她还是生生地说下去了:“所有可能的方法我都试过了,都没有用。天上就是不下雨,阮祭司也不肯逃走。”


    “就连她尚且难逃一死,你觉得你又能做什么呢?”


    她的语气愈发阴沉。


    半云急急抓住她的话头,“我可以!我真的可以!我发誓,我一定会让阮祭司平安无事地回来的!”


    她说的太激动了,两只手抱住席紫菱抬她下巴的手,两只圆眼也激动得水汪汪的。


    席紫菱的手被她紧紧地抱着,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但她很快从少女水盈盈的眼睛陷阱中逃出,声音故意显得更刻薄。


    “那你要是做不到呢?”


    她恶狠狠地问。


    半云不假所思地回道:“那我就把性命交到您手上,要杀要剐随您处置。”


    席紫菱恨恨地瞪着她,洁白的贝齿在红唇上咬过,“好!做不到,你就把命给我!”


    她愤愤地松开半云,十根如玉的纤指如莲花般绽放,复杂的结印在一瞬间完成。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萦绕在半云耳边的哀嚎声终于停下了。


    她的神经为之一松。


    绽放的玫瑰又一瓣瓣合拢,像沉睡的婴孩般一朵朵降落下去。


    “我给你三天时间。”


    席紫菱背对着半云,声音冰冷。


    半云连连点头,高兴地大声回应:“嗯!我知道啦!紫菱公主真是个好人!”


    特意转过身背对着她的紫衣女子重重地、接近恼怒地“哼”了一声。


    -


    总算暂时阻止了这场要命的祭祀。


    半云长舒了口气,但马上又愁眉苦脸起来。


    她哪里知道怎么把阮清清平安无事带回来啊?她甚至都不知道原书女主现在在哪里。


    少女唉声叹气地迈下最后一阶台阶。


    路青游落后了一阶,却刚好站得比她高了一阶,落下的视线不免有些居高临下。


    但他眼神如孩童纯净,只是好奇地问:“为什么小姐要救客栈里的其他人?他们就算都死了又怎么样?”


    这小子的三观到底是怎么养成的啊?


    半云转过身,脸色古怪地望着他,耐心地说:“就算是不认识的人,只要自己能做到,救下他们不是很好吗?”


    这是她受到的教育,经受的熏陶。


    路青游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


    “不过,”他说,“小姐有把握做到那件事吗?”


    他的话一下就戳到了半云的痛点。


    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就炸毛起来。


    “我的确是不知道啦!……但是总得试试吧。”少女说到一半,激动的语气又垮了下去,“不过,我都不知道怎么去找阮祭司——”


    “我知道哦。”


    路青游平平淡淡地说。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半云像见了鬼一样,猛地抬起头,之前的垂头丧气一扫而空。


    “你你你说什么?!”她有点结巴了,“你是说、说你知道阮祭司在哪里吗?”


    “嗯。”


    “……你为什么会知道啊?”


    “我就是知道。”


    路青游连理由都懒得编一个。


    半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兴高采烈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那就靠你指路啦!路青游你人真不错!”


    半云没发现自己在十分钟内发了两张好人卡。


    “不过……”


    蓝衣少年拖长了声音,显得顾虑重重。


    半云紧张地追问:“不过什么?”


    “如果我们走了,那方大哥……该怎么办呢?”


    路青游想的很周到,他似乎很苦恼地在问。


    听他这么一说,半云也有些纠结。


    方流夜还在为了她寻找旱魃。他说他晚上会回来,但是……但是她只有三天时间了。


    这是席紫菱和她的约定。


    做不到的话,她可能会继续唤醒青羽真人的献祭仪式,牺牲许多无辜的普通人。


    半云咬了咬下唇。


    现在找女主要紧,相信她的宿主方流夜作为活到最后的反派,生命力一定很强,凭他的实力,应该能在幻境里做到自保的。


    半云决定给方流夜留一张纸条,就像他早上走的时候做的那样。


    她让路青游去收拾一下行李准备出发,自己则下楼去找纸墨。


    客栈里的人刚从献祭之花中被放出来,好像都还没回过神,看不见周围的人和事物,都显得有些恍恍惚惚,时不时摔个跟头,和别人“砰”地一起撞到头。


    半云悄悄看了他们一眼,更加坚定了救女主的决心。


    少女歪歪扭扭地拿着沾了黑墨的毛笔,写下一些字,又涂改了好几遍,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折起来放到床头醒目的位置。


    她四处看了看,发现自己也没什么可带走的,便拍了拍手,转头对路青游说:“我们走吧。”


    蓝衣少年驯熟又乖巧地点了点头。


    他拿着收拾好的行李,走在半云身后,却渐渐地落后了一截。


    当少女的身影逐渐远离视野时,他唇角一勾,突然转身回了房间。


    路青游快步走到床头,面无表情又极轻地把半云留给方流夜的纸条摘了下来,然后随手扔在地上,一脚踢进了床底。


    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来,那黑漆漆的暗处里居然还有张纸条。


    做完这一切,少年面无表情的脸上泛起一丝轻慢又愉快的笑。


    没多久,路青游便缩短了距离,回到了半云身边。


    少女回过头,有些惊讶地问:“你刚刚去哪儿了?”


    “对不起,小姐,”路青游指了指自己鬓边微晃的彩绳小辫,无辜地笑了笑,和刚才房间里的判若两人,“我忘记拿扎头发的绳子了。”


    “哦,”半云没觉得不对劲,她顺口夸道,“你的辫子确实挺好看的。”


    蓝衣少年害羞地挠挠头,看到前方的路口,连忙转移话题,“小姐,这里应该这么走……”


    他一边说,一边走得越来越快,半云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追了上去。


    -


    与此同时,方流夜却显得有些狼狈。


    他一身白衣,溅落的血点如红梅瓣散落,却无梅花的清香,只有阵阵刺鼻的铁腥气。


    腰背微弓、全副武装的黑衣死士如箭靶的外围般整齐而密集地肃立着,而方流夜就是被簇拥的靶心。


    凤眸的少年嘴角挂着一丝笑,却像剑锋般冰冷清傲。


    “你要一直藏在这些蝼蚁的身后吗?”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