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白亦初没有休息, 尤其是公孙澈也回来了,只说那吴掌柜的兄弟家里,都没有什么可疑的。
他这里便直接去了衙门里。
他这一露面, 本地也才从睡梦里醒来的县令马三德顿时就吓得清醒过来。
这马三德已经是将近花甲的年纪了,要说他这为官之路,那叫一个跌宕起伏, 从二十多岁金榜题名后,就在沿海河州一带做过县令,后又到连州做过同知,甚至还去过上京做五品的京官。
他一辈子在这政绩上,没有出过什么大错,但要说好的政绩,也数不上来。
听得白亦初到了衙门里, 吓得官帽都给带歪了, 急急忙忙就赶来。
白亦初看着一头白发白胡须的马三德,只觉得这倒是个妙人,那些个做官的,不管是豪门贵胄,还是寒门子弟,都是自视清高者,最瞧不起的便是那些商人们。
可这马三德倒好, 从他开始, 娶妻便不娶贵只娶富。
到了他的儿女们,媳妇出身也是那富贾之家,女儿所嫁的, 也只是商户。
孙辈里,也只有一个读书的。余下的都是同商家子女成婚订亲。
他这样做, 其目的是想要过个丰裕些的好日子,但俸禄只有那么多,想要大富大贵,到底是要将手伸朝别处去。
他自己又没那样大的胆子,索性就娶个有钱的媳妇回来保他一生衣食无忧。
如此一来,他也用不着操心这银钱之事,安安心心做官。
事实证明他此举是十分有用的,他那多少同僚朋友们,不都是因为一个贪字进去了么。
如今放眼他那同届的同僚们,有几个还像是他这样,稳坐在朝廷的太师椅上?
“白白白大人!”这马三德,其实当初做京官的时候,老皇帝他也是见过的,可是这白亦初的名声太响亮了,又有那霍将军的光环在身上,加上他和周梨在芦州彻查起这昆仑奴案件来,不少官员的乌纱帽都被摘了。
所以他还是有些紧张的,以至于见了大堂中长身玉立的年轻公子,还是忍不住有些结巴。
白亦初回过头来,抬手示意他不用跪,只简单明了地吩咐道:“将所有涉及昆仑奴的商家都通知来县衙。”
到时候那钟娘子也会被一并请过来,这个时候公孙澈就直接带人去她那工坊了。
马三德一听,不是问责自己,长松了一口气,一点不敢耽搁,马上就派遣了人过去。
而这功夫,新来的主薄等人也一一到堂上来,虽说白亦初是要查这些商家,但他们仍旧是有些心慌,生怕牵连到自己的身上来。
白亦初这里倒是轻松,一帮人围着他大气都不敢出,只是周梨和岚今倒是无语了。
白亦初走的时候才告诉她俩,从钟娘子的工坊里带来了一个昆仑奴,就直接放在这外间。
昆仑奴两人见多了,但是这样相貌英俊的还是头一次见,又疑惑怎么还会有这漏网之鱼?
更大的问题是,在周梨觉得他放在那里有些碍眼的时候,让岚今帮忙过去移动,不想两人这准备抬昆仑奴的瞬间,却发现这昆仑奴长袍下面光溜溜的,别说是里裤了,就是一条长裤也没有。
两人顿时就红了脸,眼睛瞪得圆圆的。
那岚今以为是摸错了,硬是不信邪地要掀起昆仑奴的袍子看,惊得周梨连忙一巴掌朝她蠢蠢欲动的手拍打过去,“你作甚?这还有孩子呢?”
岚今‘哦哦’地应了声,“你的意思,等淑玉没瞧见的时候,我能掀起来看一看?”
“滚!”周梨瞪了她一眼,此前怎么没有发现她这样没个正行?但见着昆仑奴连裤子都没有,也是疑惑,“这早前的昆仑奴们虽然穿得破烂,但是这该遮的地方倒是遮着的。”
这么这个反而还光溜着里头?就套了个长袍子?要是有风,一会儿吹起来了,那吴淑玉瞧见了怎么好?
于是一时也十分发愁,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那桌布上,当即只将那桌布取来,围在了对方腰间,这样以免那袍子被风带起来。
又埋怨白亦初:“他是如何将这昆仑奴带回来的,难道就没有发现异样么?”
岚今也好奇,听着周梨这样一问,便仔细打量起这昆仑奴来,忍
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腹部,“这腹部练得很好,但是既然被骗去做昆仑奴,可见也就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倒霉鬼。”随后目光落在对方的后领上,不由得啧啧道:“你看这领子都要被揪变形了,你男人肯定是提着他的领子将人带回来的。”
然后赞叹起白亦初来,“还真看不出来啊,我说他好歹大小是个将军,看着瘦不拉几的,没想到这力气还听不小。”她一边说,那手也没闲着,垫着脚尖试图去拍对方的肩膀,“这昆仑奴少说有一百多斤吧?”
她说着,却见周梨一脸吃了苦瓜的模样,眉头完全皱在一起,不禁十分好奇,“你怎么了?”
周梨能怎么了?她只是忽然想起周天宝说,即便是成了昆仑奴,但是意识时时刻刻都是清醒的,只不过就是被桎梏住了,无法用任何言语和行动表达出自己的喜怒哀乐罢了。
于是见岚今这样不老实,不禁提醒道:“咱们现在所说的任何话,以及你的任何出格举止,人家心里都有数的,等以后治好了身子,你就不难为情么?”
岚今这才反应过来,仿若踩着了猫尾巴一般,连退避三舍,满脸的惊恐,看着那仿若雕像一般站在那里的昆仑奴,慌里慌张地朝周梨问着,“这这这怎么办?”
眼下的她仿佛是背后说人的坏话被抓了个正着一样。
关键这种事情头一次做,此刻只有些担心,这昆仑奴醒来,会不会找自己的麻烦?觉得自己羞辱了他?
周梨见她这惊慌失措的样子,又好笑又无奈:“叫你管不住手脚。”一面喊着她赶紧过去,两人各自抱着这昆仑奴的一条手臂,合力将人放到那里间的垂花门后面去。
然后再将那链子放下来,将这昆仑奴完全遮住。
这样一来,三人也不必与之大眼瞪小眼的,而且就算是小二的送茶水进来,也不会瞧见。
那吴淑玉醒来了好一阵子,见着她俩方才种种行为举止,尤其是岚今后来惊慌失措的样子,忽然觉得,好像她们即便是朝廷官员,但也没有那样高高在上,反而给她一种十分平易近人的感觉。
又想是如今已经认定了她们的身份,相信她们能还自家一个公道,因此也没有像是昨日那般抵抗二人了。
周梨听得床上的动静,扭头朝她看过去,“你醒了,要不要去衙门看看?”
想着白亦初去了这么一阵子,再等着吴淑玉吃完饭喝了药过去,差不多那些与昆仑奴有关的商家也都来齐了吧。
那钟娘子自然是在其中的。
吴淑玉犹豫了一下,想去的。但又有些担心叫人认出来。
周梨看出她的担忧,便道:“你若是害怕叫人看你,你如我一般,拿一顶帏帽来带着。”
吴淑玉点了点头,朝她道谢。
当下也是喊了小二的送了饭菜来,等吃过后,那吴淑玉喝了药,便一起出门,朝那衙门方向去。
这里离衙门不过一条街罢了,穿过去后再走两百来米,就是黄杨县衙门。
只是没想到,这比周梨预想的还要热闹得多,如今衙门的门口已经挤满了人,显然她们三是来晚了。
岚今见此,有些遗憾,她个头近来虽说长了一点,但仍旧是小小的一只,如今前面人山人海的,她一眼看去,全是旁人的后脑勺。“晚了,咱们什么都看不到,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啊?”
小二的不是说,上次抓了好几个当官的,都没这么多人围观么?
然她这话音才落,周梨还没得空与她解惑,就听得人群里有人说道:“上次那几个狗官,不是秃头就是满脸的油光,谁稀奇瞧他们。”说罢,只兴高采烈地又激动道:“今儿不一样,听说是霍小将军亲自来了,咱们黄杨县何能何德?居然能让霍小将军亲临,这可是别的县城没有的殊荣呢!”
几乎是没有等他说完,另外一个中年男子也兴奋道:“是啊,听说霍小将军天姿玉貌,俊俏得很,谪仙一样的人,咱们瞧不上神仙,来瞧一瞧霍小将军总是可以的吧?”
不是?周梨心说他们一个男人,盯着白亦初瞧什么?
如果说是女子,为了看白亦初的脸而来,她尚且还能想得通。
白亦初天亮之前从那吴家工坊回来的时候,那吴淑玉还在休息,更何况周梨是在隔壁与白亦初见的面,因此吴淑玉自然是不知道周梨的身份,更不晓得她与白亦初是未婚夫妻。
只是晓得她也是做官的,到底是个豆蔻年纪的小姑娘,好奇心终究是强,听着大家的话,不免也是有些兴奋起来,忍不住同周梨问道:“阿梨姐姐,你们见过霍小将军么?”
周梨正想回她的话,说是见过,没想到这时候忽然听得又有人说:“可惜了,听说周大人也在芦州,就在隔壁的八普县里,若是她也肯来咱们黄杨县就好了。”
于是便有人开始夸赞起周梨来,说她为芦州争光,这般一说,也要追溯起皇帝李仪的身份来。
也说他少年时候也是在这芦州长大的,还有霍小将军也是。
说着说着,这芦州可不就成了那传说中的洞天福地么?这么多大佬云集,一个个也开始白日做梦,希望自家的儿女得个什么造化,越说那是越没谱去。
周梨一行人一边听,一边试图往里头挤一挤。
但是又恐这吴淑玉身上的烫伤叫大家碰到,于是最终是放弃了,决定就守在外围。
然而就在此刻,一辆马车从同样挤满了人的街上停下来,随后就听得一阵阵孩童的哭声,且还不止是一两个。
大家的目光和热闹的喧哗声也几乎在这个时候嘎然停止了,一个个都朝着那哭声望过去。
但先看到的是一个满脸颓废的中年女人,但见她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眼角也挂着眼泪。
叫两个丫鬟扶着,似乎自由行动对她来说都有些艰难了。
紧接着她的身后,接二连三跳下来几个孩子,最大的十岁,最小的六岁,一个个哭得伤心欲绝的。
周梨正好奇此人是谁?身旁的吴淑玉却表现得十分激动的样子,然后听得岚今说:“她就是钟娘子。”
周梨听得这话,目光立即琐到对方的身上,却见对方已经带着三个哭啼的孩子要进衙门里去。
不过孩子被拦住了,最终只有钟娘子一个人得以进去。
此刻的钟娘子,确切地说是何婉音,她意图将三个孩子一并带过来,这孤儿寡母的,朝廷不是如今要讲仁政么?那兴许能放她一马。
但是来的途中,听得这白亦初竟然亲自来了,那时候她只觉得手脚发凉,老天要断绝自己的后路。
所以刚才她下马车时,周梨他们所看到的样子,并不是何婉音假装出来的,而是真的担心绝望了。
尤其是此刻,衙门里的好似一个个都铁石心肠一般,竟然是不肯放孩子们跟着一起进去。
她没得法子,只能暂且将孩子们给留下来。
三个孩子先前哭得虽是难过,毕竟听着母亲可能要去挖矿了,大哥三姐也都死了,二姐又没了踪影,难免是害怕起来。
但现在被拦外面,眼睁睁看着何婉音被衙役们带进去,越发的害怕了。
这哭声只将原本看到何婉音后害怕得不行的吴淑玉心疼起来,也控制不住自己对妹妹弟弟的思念之情,只连忙走了上去。
周梨和岚今拉都拉不住。
她大抵是控制不住此刻的思绪,上去不由分说就一把拉住了正在抹眼泪的吴四妹。
吴四妹正哭得难过,忽然叫她一拉,条件反射地甩开,不想着一挣扎,竟是将吴淑玉头上的帏帽给甩开了。
然后如今整个头都包扎得如同丰州那边干尸一样的吴淑玉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了。
吴四妹更是吓得连连后退,脸色苍白地大叫起来:“鬼啊!”
虽然她这是自然反应,但也恰恰是这本能的反应将原本开口要唤她的吴淑玉给怔住了。
吴淑玉的两个幼弟见四姐被吓着,倒也是有些男儿本色的,立马就挡到了吴四妹的面前,其中一个还凶悍地将吴淑玉一把推开。
吴淑玉此刻正在发愣中,压根就没有半点防备,更何况她身上也有烫伤,她弟弟这一推,正好推在她的伤上。
顿时一疼,就更没有办法稳住身形了,随后摔了个四脚朝天。
岚今和周梨倒是在边上,可奈何两人被看热闹的人堵住了,只能眼睁睁看她摔个结结实实的。
吴淑玉疼得咧呀咧齿,发出一声声痛苦声来,等着周梨和岚今挤过来将她扶起,她却顾不上什么,只连忙朝弟弟妹妹追过去,一面大喊:“四妹,五弟六弟,我是二姐啊!”
她的脸上全是纱布,但是声音还是自己的。
原本在自家仆人的帮助下就要回到马车里的姐弟几个一听,顿时欣喜地回过头来,只是发现二姐的声音竟然是从这个怪物嘴里发出来的,三人的表情一时都有些一言难尽了。
吴淑玉却是趁机甩开周梨的掺扶跑过去,怜爱地要握住弟弟妹妹们的手,然而对方却被她现在的样子吓着,不由自主地朝后缩了缩。
吴淑玉也不在意,只急忙问道:“你们这段时间没事吧?”
“你,你真的是二姐么?”吴四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将脑袋绑得仿若蚕蛹的人,实在不敢相信会是自己的二姐。
“自然是我,四妹,这段时间你们受苦了。”吴淑玉看着弟弟妹妹们,只觉得他们这段时间都受了不少,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完全没有考虑到,现在最惨的,明明该是她自己才是。
原本追上来的周梨本有些担心吴淑玉,但是见到她已和弟妹们相认,和岚今就暂且没上前去打扰。
而吴淑玉也完全沉溺于与弟弟妹妹们的重逢之中,热切关忧地问着他们近来过得如何?晓得只是被关起来后,松了一口气。
她问完了,也该吴家姐弟们问她。
这些孩子最好奇的就是吴淑玉现在为何绑得如同蚕蛹一样?
所以当这些孩子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后,吴淑玉却是惨然一笑,“是,是我不小心自己烫着的。”
一旁的岚今瞪大了眼睛,质疑起她的话来:“你不是你这身上的伤是……”
然而她还没说完,就被吴淑玉慌忙地抓住手,往一旁拉过去,然后朝岚今小声说道:“我母亲这些日子虽是关着他们,但到底没有将他们如何?如今我母亲又进了衙门里去,还不知生死如何?我想着到底是一家人,弟弟妹妹也还小,不能没了她。再何况,我也不能叫他们知道,母亲是那样一个歹毒的人,那样他们得多伤心啊。”
本不放心的周梨追过来,原本是担心她们俩起争论,没想到正好听到这一番话,这时候脑子里一下想起了去年科举时候的那真假梅应和的案子。
一时看着这为了弟弟妹妹们着想,而将烫伤之事瞒着的吴淑玉,就觉得好没意思了。
她不知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只是觉得这种圣母,余生都过得不会很好的。
而岚今听到吴淑玉的话,顿时觉得不可理喻,“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就这样算了?”那昨儿晚上她寻死腻活的,又是为哪般?
吴淑玉垂着头,“我也恨我母亲,可我有什么办法?她终究都是我的母亲,而且现在她也出了事,算是得了报应。”然后一脸回过头,朝那马车旁边的弟弟妹妹们看过去,“可是,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毁掉母亲在弟弟妹妹心中的形象。”
她的话,叫岚今好像吞了个什么脏东西一般,卡在胃里,让岚
今觉得忽然好难受,顿时松开手,半点不想理会她,然后大步朝着周梨走去。
岚今知道,周梨必然是听到那话了。所以她立即就朝周梨求问:“是我在山上的时间久了么?为什么我听她这样说,心里这样不舒服?”
周梨叹了口气,“我大概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随后看了看那已经朝弟弟妹妹们奔过去的吴淑玉,也无奈摇头,“她觉得,她的病,比她的伤势还要严重。”
“啊?”岚今还在愤怒中,听到周
梨说吴淑玉有病,没有反应过来。
于周梨看来,圣母就是一种病,像是吴淑玉这种没有主角光环的,周梨建议别走圣母,不然死得很惨。
所以犹豫了一下,她到底是怜惜这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更何况才经历了这么多。
因此还是走了过去,“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吴淑玉如今都在和弟弟妹妹们久别重逢的欢喜之中,听到周梨现在有话要和自己说,有些不情愿,但是想到周梨昨天带她去看大夫,便点了点头:“好。”
随后朝弟弟妹妹们交代了几句,喊他们老实在马车里等着自己,现在人多得很,别叫人贩子趁机拐走了。
不但如此,还交代了家里的仆人们好生看着,俨然一副管家的样子。
一切妥当,她才朝早一旁等候着的周梨走过来,“阿梨姐,有什么事么?”非得现在说?
周梨看着她,心里头忍不住叹了口气,见她又催促,方道:“我虽知晓你为了弟弟妹妹们着想,但有的事情,还是要告知他们。”
吴淑玉并不傻,一下就明白过来周梨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她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就摇头拒绝道:“不行。”随后回头朝马车看过去,“方才你也看到了,我母亲被带进去的时候,他们多难过,可想而知我母亲对于他们来说到底有多重要了。若是我还告诉了他们实话,那他们怎么能接受得了?”
“可是,你不见得能瞒得住。”周梨不知该怎么告诉她,那人不是她母亲了,是另外一个女人!而且现在确定了钟娘子就是何婉音,那么别说是吴淑玉大哥二姐的死了,甚至是他们父亲吴掌柜的死,多半都与这何婉音脱不了关系的。
只此刻的吴淑玉却像是被赋予了一种神圣的使命一般,口气十分坚定地朝周梨说道:“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会瞒住的,我是姐姐,我就该保护他们。”不然就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要不是担心他们,自己早就死了。
周梨这一刻真的明白了什么叫好言难劝寻死的鬼,尤其是见吴淑玉如此坚定她自己的想法,最终也只能叹了口气:“随你吧,你既然已经和弟弟妹妹相认,就回家去吧。”
吴淑玉点了点头,心里十分不解,自己明明要做个好姐姐,她们怎么总想让自己打破母亲在弟弟妹妹们心中的样子?
真是奇怪得很。
本来自己也不想和她们再回去了,如今母亲进去了,虽不知会不会被送去挖矿,但是现在看到弟弟妹妹们都瘦了这么多,她也不忍心不管,所以即便就算是母亲回来,自己仍旧会在暗处与她抗衡,好好保护弟弟妹妹们。
吴淑玉最终带着弟弟妹妹们回家去了,然后打发了个仆人在这里等消息。
然而里面被衙役们带进去,但凡购买过昆仑奴的各家掌柜管事,如今也一一随着他们购买的数量判了下来。
购买五个一下的皆是罚款,其罚款数量与他们购买的昆仑奴数量层层叠加。
至于五个以上,统统挖矿。
再根据购买的多少,判挖矿多少年,又在何处挖矿。
毋庸置疑,甚至弄死儿子,也要拿儿子成婚的银钱一口气买了二十多个昆仑奴的何婉音,自然是在挖矿的行列之中。
其年限更是不少。
她此前虽没被送去挖矿过,但是她感受过净城司的苦力活,而且听人说挖矿比那净城司累多了。
因此听得这话的时候,她就瘫软在了地上,尤其她被判挖二十年的矿。
现在的她已经是不惑之年了,就算她熬得过,辛辛苦苦挖二十年出来,那也花甲之年了,如此垂老,还怎么报仇?
她此时此刻只后悔,当初那吴掌柜的兄弟们要插手,自己不该一刀斩断的,不然现在还能将这一切罪过推到他们的头上去。
毕竟自己就是一介女流。
可如今一切为时已晚,只仿若那行尸走肉一般,仍有衙役们将自己拖到一处去。
她并没有在这堂上发现白亦初,原本松了一口气的,哪里晓得这马三德竟然判了自己这么多年,她不服啊!
就在她试图喊冤之际,忽然有捕头进来,朝马三德禀话之前,竟然还扭头朝何婉音看了一眼。
这莫名的一眼,让何婉音心中产生了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果然,紧接着就听那衙役说,将吴掌柜的尸体以及儿子的尸体都挖出来了,经过仵作鉴定了尸骨,的确是中毒身亡。
且又查到何婉音跟别在各家药铺里买了不少药材。这些药材虽然皆是救命的良药,但混在一处,就是害人的鹤顶红。
所以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何婉音彻底瘫软在地上,半点争辩的心思都没有了。
她的所有不甘心,都一声声在惊堂木中被压了下去,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然而就在这购买昆仑奴的案子判了后,下一个环节自然是要张榜告示,便引了不少人去围观。
到了钟娘子这里,大家一个个吓得瞠目结舌,钟娘子竟然杀夫杀子……
然而不止如此,接下来又有曾经在那工坊里编炮仗的小工来举报,说是亲眼看到了钟娘子将吴三妹推到井中。
于是钟娘子的身上又多了一条人命,且还是自己的亲女儿。
周梨一直都未曾在衙门里露面,白亦初一手张罗的案子,可是他们两心里都有数,这钟娘子其实可能早就死了,如今不过是为了这何婉音背锅罢了。
可因为这借尸还魂之事,压根就没有实质的证据来证明,只能委屈了这钟娘子,往后要背负这恶妇骂名。
两人原本是打算杀了现在的何婉音,但又担心她会不会又再度俯身到别人的身上去。
有了这一次,她再度得了重生,只怕不会这样冒失行事了。
所以最终两人商议,务必是要保佑这何婉音多活几年。
后续的事情,且还有那小工坊里的一切,如今公孙澈带人接手,等清理干净后,周梨听说是吴掌柜的兄弟两个来接手了这工坊。
小工坊里的炸药即便是半成品,但威力仍旧不小,对于现在的后虞来说,是有不少大用途的。
起先周梨和白亦初商议,这样的东西,到底杀伤力过大,其实不宜留着,可是时代要进步,这炸药也不单只是用来害人,对于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上,也是有极大的用处。
比如用来开开采山石,或是修路等等。
凡事有利就有弊,但怎么用,还得看人,总不能因为有弊,便将其毁去,这样的话,这个世界的科技是无法进步的。
周梨和白亦初将小工坊的事情处理好,听得公孙澈说那吴掌柜的兄弟两个去将工坊接手,方想起已经好一阵子没有那吴淑玉的消息了。
便问起相对比较闲赋的岚今。
毕竟岚今自打将她送来后,帮忙去那吴家探了一回消息,就没在插手了。
于岚今所见,这都是衙门的事情,周梨那里实在无人可用之时,她可以帮忙。
但是现在人手充裕,自然落得清闲。
也是如此,她便有空去关注这吴家姐弟们。
听得周梨的话,顿时气不到一处来,“你别提了,我现在憋着一肚子的气,本想找你说,但奈何看你忙得脚不沾地,可叫我忍了好几日。”
“他们出事了?”周梨见她这般表情,一时心急起来,忙问道。
岚今一声冷笑:“若是出了事情,倒是好说呢!”随后便说起那吴淑玉,在得知钟娘子被判了挖矿二十年之事,到没有如何。
但是晓得自己的父兄甚至妹妹都是母亲所害后,她第一时间的反应是立马变卖家产。
那个时候,能马上出钱买的,也就是她的叔伯了。
所以她做主将工坊和宅子等产业全部贱卖给了叔伯二人,然后当晚就驾着马车,带着弟弟妹妹们离开了黄杨县,不知是去往何处落脚了。
“我那
时候得了消息,晓得她父兄妹妹的死因,本是可怜她,想去安慰一二的,没想到她见了我,就将我往外拉。”岚今现在想起来,还是气愤不已,“她自以为做了好姐姐,不让弟弟妹妹们知道这些真相,甚至好怕他们为此受到伤害,就离开黄杨县。但是她那弟弟妹妹们,根本就不领情,见她如此贱卖了产业,将他们带着往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落脚,满腹的怨气。”
岚今当时对于吴淑玉的那番话,深刻体会到了当时周梨说,吴淑玉的伤没有她的病严重是多对了。
所以她那时候都懵了,就站在吴家门口。
因此看到了吴淑玉催促着弟弟妹妹们上马车时候,弟弟妹妹们的不情愿,以及对她的诸多埋怨和不满。
周梨得了这些话,也是傻了眼,虽说想到了吴淑玉们要保护弟弟妹妹,会做出什么样的决策,但是断然没有想到她选择隐瞒了这所有的一切。
她自以为是对弟弟妹妹们的好,可是却不知恰巧是这样的自作主张,只怕已是在他们她与弟弟妹妹们之间买下了隔阂的种子。
若是以后她的弟弟妹妹们一路顺风顺水,自然是好说,可但凡有一点不顺心,那么着所有的过错都将是吴淑玉来承担。
那时候等待她的,便是无穷无尽的指责和埋怨。
周梨实在不知,吴淑玉这样做究竟是图个什么?她自以为是为了弟弟妹妹们好,隐瞒了这一切,可是对方也是有知情权的啊。
“果然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岚今见周梨也是一言难尽的表情,十分肯定道:“虽说我常年在明月山上,接触的人和事不多,但是我有个直觉,以后这吴淑玉,怕是过得不会太好的,你且等着吧,不信的话,二十年,不,都不用二十年,十年后咱们再去打听她的消息,结果绝对不会好的。”
周梨无奈叹气,明明知道对方这样做,极有可能过得不好,可是周梨劝了,说了,并没有什么用。
那是吴淑玉选择的路,周梨作为一个外人,的确没有办法插手,就如同当初那梅应和一般。
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实在是不好劝啊。
一面想起了那个白亦初从吴家工坊里带回来的那个昆仑奴,问起岚今:“那昆仑奴的身份,查到了么?”最近一直忙,都没顾得上留意这事了。
且还要抽个时间,在何婉音被送去矿里之前,去见她一面。心里又可怜那钟娘子,却不知如何才能为她正名。
“没,不过算起时间,现在已经在桐树村开始用药了。”可是岚今一想到自己去拉了人家的袍子,便打定了主意,往后不再见那人了,免得两人都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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