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于是同周梨说道:“我就不与你们回桐树村了, 四处转一转,然后可能就回明月山。”侧头想了想,不知想到了什么, 忽然和周梨问起:“你们几时成婚?以后把你孩子送我做徒弟可好?”
“那得看孩子的意愿。”将来孩子想要做什么,周梨本意上还是让孩子自己来选择,她和白亦初的路, 未必是孩子愿意走的路。
“好,有你这话,我不怕没徒弟。”说罢,只扬起手来,那桌上的剑匣嗡嗡作响,随后一柄剑从中飞出来,挽起了剑花来, 岚今更是满脸的得意洋洋:“有这一招再手, 不怕小孩子不臣服。”
剑花好看有帅气,周梨即便看过好几次,但仍旧沦陷了。不过听着岚今这意思,是要放弃公孙澈了?一时心急,便脱口问道:“那阿澈那里?”
不提还好,一提岚今就泄气,“他看我, 仿若看老前辈一样, 明明比我还大了那么几岁。我想着还是算了,强扭的瓜不甜。”一头又在心里悄悄想,要真是到了去强扭别的瓜时, 那她肯定要扭这天下最好看的。
“甜不甜,有什么要紧, 解渴就好了。”周梨有意打趣她。
岚今听罢,也笑起来,“你这是引诱我犯罪,强抢良家民男,好叫我山里挖矿去,是不是?”
两人说笑着,不过分别时刻仍旧是到了。
周梨送着她出了城,隔日便去那县牢房里去见何婉音。
大抵是有了这一次的重生机会,所以在知道自己如今已然是众叛亲离,且还是人人叫打的恶妇之后,何婉音便打定主意,到了狱中就想办法求死。
她相信老天爷既然给了自己一次机会,那就会再给第二次的。
但是白亦初预判了她的预判,甚至还给她定制了一套方案,这样即便是何婉音真的寻死成功,那再度醒来,也不过是个疯子罢了。
周梨看过那套方案,听白亦初说,是谢离枯他们在竭州的时候从龙玉手里拿到的,是龙玉专门用来对付那本地不愿意服从他的权贵们。
这对付人的方法,其实就是精神折磨,摧毁他人的意志,碾碎其尊严,使得其一生都将萎靡不振,浑浑噩噩,永远生活在那恐惧之中。
周梨只看了第一个步骤和最后一个步骤。
第一个步骤便充满了血腥,斩下对方的手指,且让对方亲眼看着,动作不会很快,而是用钝刀慢慢地切,这个过程无疑是折磨人的。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这样用钝刀伤人,是不会要人命,但却能将人折磨得死去活来。
至于那最后的步骤,便是将人关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然后身旁置放着一只水桶,水桶的上方连接着竹管,一滴又一滴的水滴声,是黑暗中除了当事人呼吸以外唯一的声音。
这种方法,周梨其实在很多地牢中都看到有这一环,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再加上前面这一系列步骤的话。
周梨自觉便是自己,也是撑不下去的。
所以当时看到的时候,不禁是倒吸了一口气冷气。
而在这套方案执行之前,周梨先到地牢见了何婉音。
为了以防她自尽,所以不但被五花大绑,且那口中还塞了药球。这药球摘掉后,能让她说话,但是口舌的力量却大大减少,使得何婉音连咬舌自尽的机会都没有了。
绝望中的何婉音看到周梨的到来,迎面就是满身的恨意和戾气:“贱人,你害我!你害我,你会不得好死的!”想是因为口中被塞过药球了,所以此刻说话有些含糊不清的。
但周梨还是听清楚了。
“何婉音,你想报仇没有什么错,人嘛,又不是活菩萨,站在你的角度上,的确是因为我的出现,改变了你的人生轨迹,让你没有成为那万人之上的国母。可是你不该,你不该毒杀吴掌柜父子,更不该继续用着钟娘子的身份毁坏她的名声,伤她的儿女们。”
如果何婉音在成为钟娘子后,离开吴家,改名换姓,用她自己的本事来对付自己,找自己报仇,兴许周梨还能高看她一眼。
但是她做的都是什么?
吴家父子惨,钟娘子何尝又不惨,甚至因为何婉音的一系列举动,让她成了这遗臭万年的恶妇。
她又做错了什么?叫何婉音强占了身躯就罢了,且名声都被这何婉音给毁掉。
何婉音震惊,但也只能龇牙欲裂地看着周梨,心中更是不解,周梨怎么知道她是何婉音?明明现在她是那钟娘子的。
周梨看得出何婉音的疑惑,如今也不瞒着她了,“那些昆仑奴,只是暂时中毒,并不是他们什么都不懂,你当时在工坊里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他们都有数。”
何婉音的眼珠子剧烈地在眼眶里颤动着,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她和那个昆仑奴的做的所有事情,那个昆仑奴其实都是知道的……
如果,她何婉音还是原来长庆伯爵府的小姐,上京第一美人,那尚且还好,可她如今是个满身褶子的老妇人,她一想到对方都知道当时自己在对他做什么,就产生了一种极大的自卑。
这自卑让何婉音自己都无法接受得了,一时间神情绝望不已。
周梨并不知道何婉音曾经跟那昆仑奴做了什么?只是见她忽然如此,心中甚是好奇。还以为她是那炸药制作技术泄露出去了,以后就要为后虞所用而气恼。
然后就在这时候,何婉音忽然问她:“所有的昆仑奴,你们都找到了么?”
此刻,何婉音只希望,那个被自己藏起来的昆仑奴,他们没有找到,最后一辈子没有!
这样,那个昆仑奴就永远不会被治好。
那么自己和他做过的那些事情,就像是永远被埋藏在海底一样。
“自然。”但是周梨很快就打破了她的侥幸之心。
何婉音的气息几乎在一时间变得微弱起来。可是当她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周梨,终究还是忍不住所有的恨意,“你毁掉了我的所有,要不是你这个早就该死了的女人,现在我怎么会如此?”
随后控诉起周梨来,不停地诅咒周梨死。何婉音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弄明白了,所有的意外都是因为周梨还活着。
如果她没有活着的话,白亦初早就去战场了,那么李司夜想要获取功名,怎么可能还需要浪费那么多精力?
也是因为周梨,那顾家早早就对自己起了防备之心,以及那澹台家,自己甚至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明明这一切,这些家族都是为自己而生的,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将来双手奉上这些财富给自己和李司夜。
可他们没有,所有的事情都出现了变故,李司夜也早早死了。
都要怪周梨。
是了,周梨大抵是这个世界里的唯一变故,但也恰恰是因为她这个唯一的变故,引发了无数的蝴蝶效应。
周梨听着她的谩骂声,其实也不知自己出现在这个世界究竟是错还是对,但她已经尽量用自己这仅有的人生,做着更多对老百姓们有利的事情。
她没有再理会何婉音,转身出了牢房。
她还要回桐树村呢!那边的治疗结果如今也不知如何了?
白亦初还要对何婉音用刑,他不放心别人监工,毕竟何婉音身上的意外实在太多了。
因此白亦初暂时留了下来,由着公孙澈将周梨先送回桐树村去。
这个时候的桐树村,镇子上送来的这一批昆仑奴,已经能开口说话,表达自己的意思了,与此同时他们也如同当初的周天宝一样,道出了许多主人家的密事来。
于是,又引发了一波案件。
商连城着几个月里,几乎是为了这昆仑奴的案子,将整个芦州的卡卡角角都给走遍了。
如今这些昆仑奴一个个被治好,引发出来的案子,又要叫他在走第二波。
周天宝这个时候已经几乎能如同正常人一般了,只是还需要修养小半年才能完全恢复,但这桐树村能住人的地方不多,苗氏便将他接回去,一家四口回了镇子上。
镇子上余下的昆仑奴们,也断断续续被接回家照顾。
而从各地送来的昆仑奴们,不断地涌入村子里。
原本贺知然是准备了药贴,到时候会分发下去各这些受害者们,但是当他们听闻着周天宝等人清醒过来后,就都迫不及待地将自家的受害者们送了过来。
与此同时,周梨也收到了屛玉县的来信,除了她姐姐和元氏的,还有李仪的一道圣旨。
以及,周若素写给她厚厚的一叠信。
周若素要成婚了,她大抵注定是要在奇兰镇落脚了,夫君是奇兰镇一位阿萨族的年轻族长,叫做阿尤兰。
阿萨族在奇兰镇,算得上是人口最少的种族了,他们常年都居住在雪山里,即便是下山,也是同山下的人们换取一些盐茶等生活物品。
可以说他们是还真正如同原始部落一般的族别,且生活在那雪山里,住的是冰洞,吃的几乎都是肉食。
听说百年
之前,他们还吃生肉,后来这火种被带上山后,他们才开始拥有了锅瓢盆碗盏,学会了煮酥油奶茶,煮牦牛汤等。
可以说着一百年里,阿萨族文明发生了质地飞跃。
而这几年里,又更上一层楼,起先是白亦初的到访,给他们带去了无数可以改变生活的物品和技巧,再后来又是鸿胪院的人去统计,更是有不少人愿意留下来教他们如何更好地生活在这一片雪山上。
然后便断断续续有阿萨族的孩子们从雪山上下来,住进了当时周若素的幼儿馆里。而负责送这些孩子下来的,便是年轻健壮,在雪地里都能光着膀子行走的阿尤兰。
男女生情,最直接又快速的桥段,便是一起同甘共苦。
再一次周若素送幼儿馆的孩子们回山里的时候遇到暴雪,是这位阿尤兰顶着暴风雪,骑着麋鹿赶来救了他们的性命。
这样一来,阿尤兰不单成为了孩子们心中的英雄,同样也成为了周若素心中的英雄。
当然这些事情,周梨此前是不知道的,都是这一次收到的信里,周若素才提起。
而这些事情,她甚至到现在,都还没有同她母亲们提起。
周若素对于自己这位夫君十分满意,觉得他即便不是小姑父那样的举世大英雄,但在雪山里,他也是一位顶天立地且又有担当的男人和英雄。
所以即便以后夫妻两个可能聚少离多,但她也愿意与之结为一生一世的夫妻。
也希望周梨能到场。
周梨在灯下抚摸着那厚厚的一叠信笺,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周若素时的样子,一时觉得时间飞快,转眼不过是刹那的功夫,那个瘦弱的小女孩,如今已要为人妇了。
她提笔写下给周若素写下回信,自己一定会赶上她的婚礼。
李仪的圣旨,正是召他们回屛玉县。显然这封圣旨的产生,多少有杜屏儿元氏她们的功劳。
不然周梨想着,表哥好不容易逮着自己和阿初为他在外面做牛做马,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地让他们回屛玉县呢?
而这来到村子的昆仑奴不但再增加,周梨不得不另外在镇子上雇人来帮忙,至于当初在何婉音那工坊里参加制作炸药的昆仑奴,也都几乎治得差不多,如今已是安排人将他们送往屛玉县去。
便是周天宝也是如此。
眼下又要走了,周梨他们在这桐树村也待不了多久,因此周天宝特意回来了一趟。
与周梨走在那熟悉又陌生的乡间小路上,眼里是万般的不舍,又一起去了周家的祖坟上一一拜别。
这才与周梨告辞,“我已与我舅兄他们打点好了,等过一阵子,我舅兄和嫂子就搬回村子里来,所以阿梨你也不必担心,一切有他们。”
周梨颔首,知晓周天宝的思想之情,但也无奈:“没想到这兜兜转转的,你们还是得回屛玉县去。”谁能想得到,他好巧不巧,被那何婉音买回去做炸药了呢?
如今就算是炸药并不完善,但也不能将这技术流出去,以免那心术不正之人用来害人。
因此周天宝他们这一批人,又可以说算是因祸得福,从此以后吃上了公家饭不说,有可能还是世袭的。
说起世袭,其实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毕竟在周梨那个世界,好些职业仍旧有世袭之说,比如南电网烟草局等等。
周天宝告辞离去后,白亦初也终于回来了,剩余的案件,都交给了商连城和公孙澈,到时候章玄龄也继续跟着商连城。
因此这一趟回屛玉县,就是他两人结伴而行了。
至于沈窕这里,还要陪着贺神医在桐树村继续治疗剩下的昆仑奴们。
周梨听说贺神医有意收那高春阳做弟子,周梨觉得这样也好,贺神医弟子虽是一堆,但真正能接手他衣钵的到底还没有,这高春阳小小年纪,天赋颇高,且又有一颗仁善之心。
没想到她和白亦初要启程的前一日,那贺神医果然来请他二人去做这个见证。
高春阳做了神医的弟子,最高兴的莫过于那杜月秀了,只抱着沈窕哭了一场,觉得高春阳从前所受的一切苦难,似乎都值得了。
杜月秀是比高春阳长了好几岁,但是周梨瞧得出来,她心悦高春阳,却又一并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将高春阳做弟弟来看待。
只是作为旁观者的周梨,既然看出了杜月秀压抑着的感情,当然也看到了高春阳对于杜月秀,也不仅仅是将她做姐姐来看待。
于是私底下问起沈窕:“你可知道高春阳是如何想的?”
沈窕一撇嘴:“他怎么想的,我哪里知道?你也瞧见了,没拜师之前,就跟我贺叔叔一样,满眼的药材,如今拜了师,更是连药渣都不放过了。我哪里晓得月秀姐他是如何打算的。”
说着,多半也猜到了周梨看出了杜月秀的心思,便道:“其实要我说,若不是求个好名声,嫁人不当嫁他们这做大夫的,不说别人,就说韩姐夫那里,三更半夜出诊的日子还少了么?那是现在治安好,要是搁在从前,岂不是叫屏儿姐日夜担心悬望么?”
其实到了现在,只要那韩知意夜半出诊,杜屏儿都不能安心休息的,到底是挂记着自己在外的丈夫。
周梨觉得言之有理,于是拍着她的肩膀说道:“既然如此,以后你贺叔叔给你介绍他那一堆徒弟的时候,你也多远些才是。”
人都是自私的,舍不得自己身边的人去做那个奉献的人。
沈窕双臂环胸,“我才不会同他们这些整日跟药材打交道的做一家人呢!”说着,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来,一时笑得诡异起来,连忙扯着周梨的袖子问:“你们到黄杨县后送来的那个昆仑奴,昨儿晚上醒来了,一张嘴就要找岚今,这怎么回事?”
“醒来了?可是问了他身份?”这人,如今身份都还没查到,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又听沈窕说他一睁眼张口就要找岚今,不由得想起岚今当时的无意之举。
要周梨说,虽然后来岚今是起了些贼心,但头一次掀起他袍子的时候,的确是不小心。
怎么还叫这人给惦记着了?
沈窕摇头,“他才醒来,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不过今日我还没去瞧,一会儿月秀姐给换药的时候,咱们一起过去瞧呗。”又挽起周梨的手,一脸可怜兮兮的,“要不我同你们一起回屛玉县去吧。”
周梨他们又重新定了启程的时间,明儿一早。
“我是没有意见的,就怕你干娘不放心,你这里若是回去了,她必然马不停蹄地就从屛玉县赶过来。”
沈窕听得周梨这一说,立即就作罢了,“算了,我这做女儿的,也当心疼她一二,一把年纪了,哪里能叫她这样奔波,老老实实在屛玉县享福就算了。”回头瞧了瞧这里外都堆满了药材的院子,“大抵就是三四个月的功夫,我们也能回去了。”
说起来,也是很快的。
随后吃过午饭,便拉着周梨去找杜月秀。
这会儿杜月秀果然在给昆仑奴们换药,她俩便挤过去,到了那个昆仑奴的跟前,他果然是醒着的。
这会儿躺在床上,能勉强驱使自己的四肢,见到周梨时,他也不尴尬,那张还有些僵硬的俊脸,反而笑得玩世不恭的:“周大人,岚今姑娘呢?”桃花眸里,满是风流之态。
虽说岚今惦记过这人的身体,但怎么叫他如此难忘了?
沈窕见了,只朝周梨贴近了几分,咬着耳朵低声说道:“我怎么看,他就不像是个好玩意儿。”
周梨忍住笑意,一面回着那人的话:“她云游去了,你的信息如今还未查到,你是哪里人,家中可还有亲人。”
男人想摇头,但最后似乎又放弃了,不愿意将自己的精神浪费在上面,只简单明了地吐了两个字:“没有。”
“那你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谁?”沈窕问他。
“我是慕长庚。”他回着,眼睛里仍旧盛满了笑意。
沈窕闻言,扭头又朝周梨说:“听起来好熟啊。”
“是挺熟的。”周梨赞地点着头,但这一时竟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听来的,而且周梨敢断定,肯定不止一次听过。
就在她俩疑惑时,白亦初带着几分讽刺的声音从外传来,甚至还夹带着冷笑声:“我听你这口气,倒还挺得意的。”
周梨和沈窕齐齐回头,满脸疑惑地看着白亦初:“咦,你也认识他?”
然后便听白亦初说道:“若是从白家这头算,他是咱俩的表弟。”
“啊?”白亦初这话,每一个字周梨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怎么连载在一起,自己就弄不懂了?
什么叫从白家那头算?他是表弟?可是他不是叫慕长庚么?
可那慕长庚已经笑嘻嘻地朝他俩打招呼:“表姐表哥好啊!”瞧他那样子,还挺欢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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