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不过周梨见过许多人出嫁, 吃过不少酒席,嫁衣自然是见过不少,在这屛玉县, 甚至是各少数民族的新娘嫁衣,都算是见过了一遍。
可是见着眼前的红嫁衣,竟然觉得这才是最美的那一件, 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抚过那红烛下凌波闪动的红鳞,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这衣料会动一样,好像上面的红磷,是一团团有生命的火焰。
条件反射地给她吓得缩回手来,“这是?”
便听得周若素在一旁低低笑起来:“这是仙游送来的贡品,由浮光锦所改良过的凤凰锦。”她说着, 一面走了过去爱惜地摸着那衣料:“现在是晚上, 这灯火下到底是看不出它的绝色,若是白日里,那阳光下面,便仿若凤凰涅槃一样的红莲。”
“这么夸张?”周梨不敢相信,现在仙游国的织造技术已经这么先进夸张了么?再看这嫁衣,越发爱不释手起来。
“真的,我骗小姨作甚?”周若素说着, 只道如今仙游国利用这浮光锦, 改造出了这凤凰锦,还有一匹黑龙鳞一般的料子,敬献给帝王做龙袍呢!
与前朝不一样, 龙袍改成了黑色的,不再是明黄色, 便是圣旨上,如今也多了些黑色。
周若素一边说着,一边拉了她一起去沐浴,周梨还没见过她的未婚夫,如今少不得是要打探几句的。
周若素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啊,说起她那未婚夫,脸颊顿时通红一片,只道:“是个很好的人。”也许不最好看最出色的,但是再周若素看来,是最合适自己的,也是对自己最好的。
即便父亲这个词已经在她的世界里抹去了很多年,但是当年母亲以及自己和弟弟在许家所遭受的一切折磨,都时时刻刻提醒着她。
将来的夫君,必然
是要有担当,分得清楚何为轻重。因此便说起那未来夫君的许多优点来。
周梨见她谈起此人时,眼里满是光辉,虽不知以后若素过的什么样的生活,但最起码现在她是幸福的。
自然也是由衷地祝福着。
只不过周若素反而问起她来:“小姨,你与阿初叔叔从小一起长大,你们之间究竟是亲情还是别感情,你能分得清楚么?”
周梨一愣,完全没有想到这小丫头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不过旋即就笑道:“我只要晓得,我不能容忍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就知道,我和他的感情,绝非只是仅仅有亲情那样简单。”
就这一项足矣,完全不用其他法子去证明他们之间到底是哪一种感情了。
泡了好久的汤池出来,又或许与周若素敞开心扉聊了这许多,周梨不但不觉得困,反而越发地精神抖擞的,四肢都十分轻盈舒畅,气色更是满面红光。
周若素在一旁看着,“小姨,试试吧。”
“这如何使得?”周梨以为她已经放弃了,哪里晓得她竟然捧着嫁衣就到自己跟前来,一脸的央求。
周若素嘻嘻一笑,“小姨,这是最近城里流行起来的送嫁送福,不单是你穿,少鸢姐姐她们也都帮我试过了。”
周梨对于这话没有半点怀疑,毕竟这一座城池的多元化早就已经融合在一起了,一面想起那些少数民族奇奇怪怪的规矩,心里便想莫不是其他少数民族传过来的。
正说着,只听门外传来说笑声,听着声音竟都是熟人,且还不止一个,她急忙去开门。
房门一开,便见着那顾少鸢崔央央罗孝蓝,甚至莫元夕也在列。
只不过她们都已经成婚,大部份甚至有了孩子。
“你们怎么来了?”周梨心里大惊,又万分欢喜,一个个迎进门来。不过嘴角她惊讶的,还是见到莫元夕。
然这还没顾得上与她们说话,房门又响起,朱秀珍崔氏等人都过来了,连带着千璎姐妹朱嬛嬛等人。
这一刻周梨只觉得真真是万分热闹,好些年了,大家都不曾这样聚在一处过,当下让金桂兰她们帮忙煮些茶水过来,不多时又有果盘糕点,一时间着屋子里好生热闹,全然是那欢声笑语的。
又说着各自在外的见闻趣事等,不知不觉间,竟是已经到了那三更天了,不知道这个时候又是谁说了一声:“时辰到了,得开始梳妆,不然赶不及了。”
周梨也连连附和,起身想要跟着拉周若素到妆台前去,却不知被谁先拉住,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大家团团围住,身上的衣衫七脚八手就叫她们给剥了,只留下那刚才沐浴出来后穿着的里衣。
“你们这是作甚?”周梨大惊,她们是不是糊涂了,拉错人了,一面四处搜索周若素的身影。
可是却没人理会她,大家自说自话自行动作,就唯独好似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样。
很快那传说中的凤凰锦做成的嫁衣就已经穿戴在了她的身上,这该死的合身!周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开始迷糊了。
仿若这一切都是梦一样。
然就在这时候,房门又被人从外推开,只见一身风尘仆仆的阿苗推门而来,正好看到周梨穿着这耀眼的红嫁衣,不觉高声惊呼:“阿梨姐,你好美!”
不过她话音才落,就被蓝黛拉了一下,“阿苗,把你枪放下,挡住门了。”
“哦哦。”阿苗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连忙解下后背的长枪,放在了门边上,随后和蓝黛一起挤进来。
周梨看着走进来的两人,这原本就不算宽敞的房间就更显得狭窄了,好在那窗户早就被打开,习习夜风不断拂进来,屋子里倒也不显得闷热。
这个时候的周梨,又被大家拉着到了妆台前坐下,她已经放弃挣扎了,也彻底反应了过来,这试婚服一事,根本就没有什么习俗,极有可能若素成婚都是个幌子。
只是她的婚事,她想过很多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是以这样自己此前半点不知情的方式完成的。
一时思绪又飘远,不知白亦初如今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被大家手忙脚乱地按在屋子里换喜服呢?
很快莫元夕在为她上妆,她对于妆容一事,最为擅长,当初在芦州的时候,得空的时候,就没少给周梨收拾一回。
可是在画眉的时候,莫元夕那张偏向于明媚火辣的脸上,眼眶逐渐红起来,“从前做梦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是能送姑娘出嫁的。”
周梨也没有想到,甚至是有些遗憾,她没能亲自送莫元夕出阁。更没有想到自己和白亦初明明在年少的时候就已经拜过堂了,但是身边这些姑娘姐妹们,一个个都出嫁成家,到了这最后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出阁的。
她也是忍不住感慨一回,果然命运奇妙啊!
时间过得很快,反正她觉得耳边叽叽喳喳的,都是大家的祝福声和赞美声,天就是在这她妆容完成,发冠戴上的那一刻亮起来的。
晨辉穿过窗柩照进来,周梨看到喜服上像是真的飘起了朵朵火焰来一般,但自己又没感觉到半点炙热的温度,一时也不得不感慨,这仙游的织造技术强悍。
而大家则七脚八手地去找那喜帕,周秀珠问周若素,周若素说是顾少鸢收起来了。
于是大家都齐齐看朝顾少鸢,而顾少鸢一脸着急,“我记得,好像阿苗来了,她也要看凤凰锦,我给她了。”嫁衣已经穿在周梨的身上,周梨又被那么多人围着,她挤不进去,就只能看喜帕。
阿苗也懵了,“我后来给了央央。”
崔央央大惊,她表姐崔墨沅也心急如焚地催促着她,“你快去找啊!”误了吉时可要不得。
原本有些眉目的崔央央已经想起了什么,但是叫她表姐这么一催,她竟然就脑袋卡壳了,不记得了,“我,我……”目光在这屋子里一个个都盯着自己的面容上瞧,最后落到了千珞的身上。“千珞姐,你不是拿去瞧
了么?”
于是大家的目光又落到了千珞的身上,千珞很慌,“我给阿叶了,她怕上面还有线头,说要检查一遍。”
周秀珠反驳:“怎么可能会有线头,这是最好的绣娘花了许久做出来的。”
阿叶急急忙忙正在床上翻找,大家见此,也纷纷跟这帮忙。
这新嫁娘都要出嫁了,万事俱全,却唯独不见了这喜帕,就在大家在屋子里翻找得鸡飞狗跳之际,竟是听得外面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周秀珠顿时觉得心脏都要飞出来了,焦急道:“怎么,就来结亲了。”
“这个时辰好。”不知道谁答了一句,外头也传来了周安之和慕长庚的声音,“姑爷要进门了!”
这一催促,使得满屋子的女人都慌了神,只恨不得凭空变出个喜帕来,就算不是凤凰锦也使得。
周梨见她们这惊慌失措的样子,抬起下巴指了指她姐姐周秀珠,“不是在姐姐你手里么?”
她一开始就看到了,她姐姐在她妆容未完成之前,就已经拿在手里,随时准备给她盖上的。
哪里晓得这抱着孩子找孩子,她也是服气了,偏偏这么多人,那么一大团耀眼的红色就在姐姐手里,硬是一个人没有发现。
她一开始没有吱声,还以为她们是要闹个什么玩法,故意而为之,哪里晓得这会儿真着急起来。
周梨才出言提醒。
众人大惊,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相当的精彩。
这一幕也让周梨在盖上喜帕之前,露出个弧度比较大的笑容来:“我成婚,你们紧张什么?”一个没看到喜帕就算了,这么多人,个个没看到,实在是……
“怎么不紧张,要是我们张罗,你和阿初是要等到头发白如霜了,是不是才准备成婚?”周秀珠念叨着,一面紧紧抓着她的手。
周梨感受到了她姐姐颤抖着的手,就很奇怪,明明以前自己常年累月不在家里,她也没这么舍不得过自己,眼下虽说是出嫁,但不出意外的话,今儿成婚去白亦初那院子,也是走过场罢了。
最终还是要搬回来,跟大家一起住的。
于是她轻声安慰着周秀珠:“姐,你别这样,这就是走个形式而已。”
她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周秀珠的眼泪就决堤了,引得那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也红着眼眶的元氏哭起来:“你这个丫头,总算是等得你出嫁了,从今以后,你安了家,有人疼着,我和你姐就算是现在闭上眼睛,也能明目了。”到了底下去,不愧对周梨的爹娘。
周梨心说什么胡话?正要劝解,已是有人出言。
而这个时候萝卜崽上官飞隽他们也来了,周梨没有什么亲兄弟,那周天宝恢复不如旁的昆仑奴,虽是来了,却也只能在旁边凑个热闹。
所以除了一个侄儿周安之和刚认回来,且不大聪明的表弟慕长庚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所以萝卜崽他们这帮小兄弟一来,也是充当了周家的弟弟们,一时也是将那上门姻亲的队伍拦住。
一道道关卡,投壶作诗作文,甚至那李仪竟然也来了,也设下了一题。
到底她是周梨的表兄,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又胜过了血缘。
只不过这些关卡,对于能文能武的白亦初来说,形同虚设。
他一路可谓是大杀四方,浩浩荡荡跟随而来的伴郎团都没有一点用武之地。
很快便就到了这新房之前。
周梨坐在床榻上,头盖着喜帕,睁眼所见要么就是一片璀璨的红色,垂下头看到的,便是自己的脚尖,但对于窗外的一切热闹欢喜,好像又咫尺再近。
她能感受到大家在外的喜乐。
‘砰’地一声,房门被打开了,萝卜崽他们的声音一起涌进来,大家都争相着要背新娘子出门来。
为此竟是要大打出手,最后那白亦初给他们出了个主意,投壶。
于是又在房门口设下了一场比赛。
慕长庚本想参加,但奈何他的身体也在恢复之中,因此连参赛的资格都没有,便愤愤不平地同岚今抱怨。
岚今也没想到跟着来吃一趟酒席,居然吃的是周梨和白亦初的,满心欢喜的等着他俩生孩子给自己做徒弟。
投壶的比赛很快就结束了,那上官飞隽得了第一,好不得意地冲进房间里,“阿梨姐,由我背你出阁。”
“多谢。”周梨笑着应了声,将手伸了过去。
然就在早前她姐姐抓住她的手颤抖舍不得她出嫁的时候,她还安慰着姐姐,可现在从房间里被上官飞隽背出来,横跨门口的那一瞬,周梨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好像自己的人生,可能以后真的将不一样了。
恍恍惚惚中,她落入了一个温厚熟悉的怀抱,随后听得大家的取笑声。
她被白亦初抱进了轿子。
仪式很反锁,但又具有一定的意义,让周梨整个人都真切地感觉到了这些仪式所存在的价值。
当听着作为司仪的陈正良高声读出他们的婚书,她在婚书上写下自己名字的时候,喜帕飘起来,她瞧见了那一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自此后,她与白亦初便是夫妻一体了。
宽敞通畅的新房里,她这一帮手帕交也陪在此处,已婚了的姐妹们则凑在她的耳边教着她一些御夫之道。
没有成婚的,也忍不住来发言一两句,总之好不热闹。
从晨曦到落日,宾客来来去去,人声鼎沸不止,终于是到了这最后一个环节。
她隔着那一层喜帕,听着大家热闹的声音中,白亦初过来了,拿起撑杆在众人的期待中,将喜帕挑起。
周梨抬眉看过去,正好对上白亦初满怀期待的眼神。
两人的目光碰撞中,又引得大家的惊叫声,合卺酒也送到了跟前来。
这一日的周梨是最美的,即便她的容貌在这一帮朋友之中,并不是很出挑,但此时此刻,任由是谁也夺不去她的光彩。
在等着新房中最后的礼仪完成,打算闹洞房的众人也被驱赶了出去,房门一关上,那白亦初就急步跑过来,先伸手去摘了她头上的凤冠:“说是很重,戴了一日你脖子可受得住?”
他动作倒是麻利得很,摘下了凤冠立马就来给周梨捏肩颈。
“还行吧,就是有些饿了。”大抵是因为太熟悉了,他们连这新婚之夜,即便是方才众人已经将气氛烘托到了,但这众人一走,又恢复了从前的平静。
白亦初早就有所准备,从桌子底下提出一个食盒来,“这都是让人才准备的,热着。”可比桌上那些摆放了好久的可口。
周梨也是饿极了,将那霞帔脱下,立即就扬起袖子过来吃饭。
白亦初在一旁替她布菜添汤,又倒了两杯酒。
周梨见了,伸手去捧起酒杯,朝他一敬:“夫君,未来可请多指教了。”
白亦初回敬了一个:“不敢当不敢当。”
周梨被他这谦逊得不像话的回答惹笑了,白亦初却一直盯着她的脸,目光有些不同往日的波澜不惊。
似乎有些炽热。
周梨到底是有些慌张的,猪见过很多,画册子没少看,但是猪肉真没吃过。“怎么了?”一时间连那声音里都透着几分紧张。
白亦初朝她倾身靠近,两人的脸几乎都要贴在一起了,周梨觉得自己的心脏这个时候好像换了位置,从胸腔里跑出来了,就在耳朵便咚咚咚地跳着,整个身体的反应也慢了节奏,“你,你干嘛?”
“嘴角沾了东西。”
周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这一刻白亦初的声音变得很温柔,仿若一缕水流滑过一般。
就在她要伸手去擦的时候,白亦初却忽然又靠近,他那张俊俏的脸在自己面前无限放大,随后手被他握住,温柔的气息洒在了脸上。
周梨慌得不行,虽然想到这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的,但是当白亦初靠近过来的那一瞬间,除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之外,她还听到了门外那窥探声。
于是想要躲开,“有人。”
“没有!”白亦初说没有的同时,筷子直接飞出,贯穿了窗户,随后外面传来挈炆他们骂骂咧咧的声音:“白亦初,你个混蛋来真的啊!”
一时又听萝卜崽他们问,伤着了哪里。
还有岚今的取笑声,笑他们没有那两把刷子,还敢去蹲墙角活该。
只不过这些声音越来越远,周梨觉得整个人处于一种迷幻的状态中,但是坦白地说,她并不想从现在这个状态里走出去。
窗帘这个时候已经全部垂下了,不但遮挡了外面的各种声音,且还将所有的光都挡住了,屋子里如今剩下的唯一光芒,便是那龙凤烛上跳动着的火焰。
她终于得以喘口气的时候,红烛已经燃去了大半,两人的青丝都缠绕在枕上,一时竟是分不清楚究竟是谁的,她抬起手,试图去拨一拨。
不想这才动作,顿时引来了白亦初欺身上来的举动,“看来,阿梨还有精神。”
“饶过吧,未来那么长,咱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周梨很没有出息地求饶。
反正她想,已是到了坦诚相见的地步,半点脸面都没有了,还管什么。
白亦初到底是疼惜她的,此举不过是吓一吓她罢了。随后将她搂在怀里,只是仍旧有种十分不真实的感觉,“阿梨,我好怕,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没有告诉周梨,在竭州的时候,他见到那个死而复生的将士后,回来的那一夜,他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的他仍旧被周家买回去了。
只是阿梨没有这样鲜活,自己的冲喜也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最终阿梨还未及笄,就病逝了。
但是梦里的她,对自己也很好,可是自己却没有听她的话,好好读书,反而一心一意要去战场上。
于是
就如同周梨那个梦里所说的一切,自己辛辛苦苦拿命换的功勋,就叫李司夜轻而易举地顶替掉了。
那时候白亦初看着梦里年少的自己,浑身的血,他想是个闯入者一般,拼命地喊着,试图提醒梦里的自己别糊涂,千万要听阿梨的话。
可是梦里的自己,却怎么也听不到自己的喊声。
因此在那梦里,白亦初亲眼看到自己被李司夜的朋友郑三好打断了双腿,明明自己那个时候是外来者,但是那双腿被打断的时候,他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
自作主张上战场不但没有求得一点功名,反而从此落下残废,不但如此阿梨还在这期间病逝了。
阿梨死了,他后来一辈子都在复仇之中度过的,只是很可惜,每次自己即将成功的时候,都会出现反转,最终自己落下了阿梨梦中那个遗臭万年的下场,且还连累阿梨的尸身被人找到挖出来鞭挞。
此刻想到这些,他仍旧觉得对不起身旁的周梨。
而如今他们是夫妻,周梨敏锐地察觉到了白亦初的变化,心中有些担心起来,侧过身面朝着他,“阿初,你怎么了?”
不想白亦初这时候收紧了楼着她腰身的手臂,“阿梨,你的那个梦,我在河州也梦到了,你不知我醒来后究竟是有多害怕。”
周梨听得这话,心头一怔,只不过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一面轻声安慰道:“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更何况,李司夜早就死了,何婉音也在没有了可能。”
没有人再能威胁他们的性命,那两个人也不能再随意篡改他人的人生,夺取他人的性命和所有。
周梨如今反而最担忧的,是李仪。如今这一帮人里,唯独他一个人还打着单。
“今日听说你和表哥说了好一阵子的话,你可是晓得,他接下来什么打算?”当然,周梨问的,不是朝堂上的打算,而是他的个人打算。
白亦初摇头:“谁晓得他如何想的?朝堂上不是没有喊立后的声音,但是他不点头,群臣也没有法子。”
一面又觉得周梨还有心情操这个闲心,觉得她还是不太累。
于是很快帐子里就传出了周梨对白亦初的咒骂声,“你不是人么?”不会累么?铁打的么?
可是他不累,自己累啊!谁懂她的苦。
这样下去,明日的大朝会,她是起不来的,但是现在疲惫到极致的周梨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那些了,直接摆烂算了。
反正明日是自己新婚第二天,去不了,应该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而周梨是第二天下午起来的时候,才开始和早就等在门口等候多时的岚今后悔:“早知道,我昨晚不该吃那么多东西的,我的腰最起码比平时粗了这么一圈。”
还一面同她提醒,“你成婚的时候,也少吃点。”
慕长庚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面进来的,“岚今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滚,闺房重地,谁让你进来的,没看到我还没梳洗么?”周梨抬眼撇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驱赶着。
慕长庚将果盘放下,还不忘叮嘱岚今,“这可是我亲手摘亲手洗,亲手切亲手摆盘的,岚今你可千万要吃完哦。”然后才出去了。
周梨白了他一眼,等人出去后才看朝岚今,“他怕你饿死么?”自己虽然才爬起来还没梳洗,但又不是现在才醒来的,刚才就听到他们在外面说,才吃过午饭没多久的。
岚今拿起小竹签,挑起切好的果子就往嘴里塞:“你这是嫉妒我。”
周梨起身洗漱,一边洗漱一边感慨:“我看他不单单是遗传了我外祖父的一些容貌,也遗传了我外祖父的恋爱脑。”不然一个上京名门之后,且又位高权重之人,怎么就人到中年了,忽然要入赘到给自己的外祖母,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屠夫呢?
如果他贪慕外祖母年轻的身体,但是当时外祖父那样的身体,要什么年轻美人没有?以他的家世和学识,甚至都不必搬出他的功勋,只要他开口,就有多少美人愿意投怀送抱啊。
所以周梨觉得这始终是一桩悬案,等着她什么时候有空了,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爱情,让两个毫不相干的人走到了一起。
他们跨越的可不单单是年纪,且还有阶级,以及外祖父的只愿入赘,改姓为白。
岚今也好奇,“等临渊洼那里有了消息,我就要带他去上京呢!也不知这么多年了,可还有慕家人。”
说罢,只想起自己的来意,便催促着周梨,“快些起来收拾,晚上的火把节,大家昨儿因你要洞房,都没尽兴,今晚约了,等她们一个个下了朝点了卯,就去筼筜。”
是了,这六到八月,好几个少数民族的火把节呢!
当下连忙起身收拾。
吃了些饭菜,便与岚今慕长庚一起乘船出城去。
说起来,都是社畜,昨儿她和白亦初成婚,今儿白亦初就去参加了大朝会,她则请假。
至于她没去的缘由,大家心知肚明。
于是当岚今看到她脖子上的没遮挡掉的痕迹时,忍不住发言道:“看来你夫君很厉害。”
周梨嘴角抽搐,下意识拉了拉头发挡着,狠狠瞪了她一眼。
慕长庚又凑了上来,“岚今,我也很厉害。”只差就没马上自荐枕席了。
周梨觉得这孩子大抵是没救了,不由得叹了口气,和岚今说道:“你以后管着些。”这秀恩爱要有个度,说话也好歹讲究场合吧。
岚今哈哈笑,并不以为然。
正说着,后面的小舟上传来喊声。
原来是阿苗和蓝黛追来了。
“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早?”周梨问,最起码还得一个多时辰才点卯吧。
阿苗等不得船追来,直接从小舟上跳起,踩过凌波微微的河面,落到周梨他们的船上来,“找人顶班了啊。”
周梨又看朝蓝黛:“那你家娃呢?”
“一直都是夫君在带啊。”挈炆不是要同柳相惜学做奶爸么?蓝黛自然是十分赞成支持的。
所以现在挈炆去路政司,也是带着孩子。
鉴于他们这路政司几位大佬都是带孩子上岗,所以那路政司大院里,也多了一间专门供孩子们玩耍的地方。
其他的人若是家中其他人不得空,孩子又没送去幼儿馆的时候,也都会带过来。
一来二去,孩子多了,也是专门雇佣了几个在幼儿馆里待过的人去帮忙照看。
周梨闻言,心想若是后世的话,柳相惜和挈炆可以建个群了,然后把白亦初给拉进去好好调教调教。
小舟靠近了,蓝黛也跳到了他们的船上来,大家围坐在小桌子旁边,聊起八卦来。
周梨想起昨儿不见朱邪沧海,便问起蓝黛来:“他如今在何处?”
蓝黛闻言,笑道:“他倒是好,去了奇兰镇,非得大雪天上山,活该被困住,万幸有个姑娘将他给救了,如今人还没好起来,躺在人家,都四个多月了,我瞧这光景,怕是赖上人家了。”
“莫不是碰瓷?”岚今一听,在雪山里冻伤了,居然四个月还没爬起来,这男人到底是多柔弱?还是本身就想赖上人家。
周梨大概是明白了岚今的言下之意,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兴许是真对人家姑娘有意,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才用了这样笨拙的办法,意图温水煮青蛙,日久生情。
于是乎,少不得是提了几桩这样的因缘来。
说这话,倒也觉得这时光过得快,转眼竟是已经隐隐看到那一片茂盛的筼筜竹林了。
只不过此刻还未曾天黑,如今是看不见萤火的。
但是白日里自有白日的风光,那青翠碧绿的筼筜竹仿若探天树一般,高高密密的,将周边的阳光都给挡住,使得那一片都特别的阴凉。
所以火把节便是在这里举行了。
他们是来得早了,但也正好看到各村寨的队伍们出场,
高大的旌旗遮天蔽日,吹着牛角敲着牛皮鼓,陪着女子们行走时,那浑身佩戴的银饰叮咚作响。
各式各样的民族服饰一一展现在众人眼前。
便是岚今对于这一项不怎么喜爱,如今也是震惊无比,“他们的衣裳好漂亮。”
今日是他们的节日,自然是盛装出席,长裙短裙皆有。
岚今和慕长庚第一次看到那些露着长腿的短裙姑娘们,又一阵震惊,“这……”居然没人说有伤风化?
那寻常城里的人家,若是露出个脚踝来,都要被骂个狗血淋头了,这如今姑娘们都齐齐露出腿来,还不如西域那些舞姬们穿得多啊!
周梨在一旁解释道:“此处地势炎热,又是靠着河,一是为了清凉解暑,二来是为了下河方便。”本地人早就习以为常了,即便是刚来此处的不少外地文人初见时候有些不敢看。
但既然说了要包容各民族的文化,自然是要接纳他们的所有。
总没有道理,要人家改变自己的传统服饰吧?
再说百花齐放,就当是如此。
而慕长庚见此这一幕,又听得周梨的话,一时竟是不打算离开这屛玉县了。
这里的人,似乎包容心总是要比外面的人要多一些。又或许这里的人,才算是真正的见过世面了,所以才不会去在这些小事情上纠结。
他们一行人站在竹林旁边的小街上,眼观着一个个寨子的人入场,便也去附近挑那视线最好的酒楼。
今日相约的人比较多,算是周梨和白亦初另外请这一帮朋友们,所以整整一层,周梨都给订下了。
而来人也断断续续到场。
周梨她们女眷在一头,男客们则由白亦初来招呼。这倒不是说要讲究什么男女大防,只不过是女人们难得聚在一起,自然是要说些悄悄话的,如此男人凑过来作甚?
那慕长庚心不甘情愿地被分到对面去,满脸的幽怨。
只不过他也不是十分无聊,毕竟还有带着孩子来的,尤其是柳相惜家那一对龙凤胎,如今虽说正是狗都嫌弃的年纪,但是有他兄妹两个陪着,慕长庚也不至于那样无趣。
段少白也随着千珞回来了,他与白亦初挈炆顾少凌几人聚在一起,自是要提起当年科举之事,已经瘦了许多的小狮子在一旁是插不进话去的,倒是和喜欢钓鱼的上官飞隽交头接耳,又或是跟着云众山家的两个儿子说话。
萝卜崽他们也在,只不过他成了婚,如今心思都在样儿的身上,时不时地搭一搭话,然后便朝周梨她们这头看来。
仿佛是生怕他这小媳妇跑了一般,如此少不得是叫大家取笑一回。
酒酣耳热之际,天色也逐渐暗下来,窗外的灯火和萤火就越发突出了,便是周梨他们这样见惯了的,也忍不住被这美景给吸引,不少人都到了外面的楼台上来。
不远处那高高架起的火塘外围,正是在庆祝六月丰收的人们欢歌笑语。
周梨趴在栏杆上,吹着那带着筼筜竹叶清香的凉风,“感觉他们天天都在过节,活到底是谁在做呢?”
这话倒是不假,这些少数民族,一年四季二十四节气,都有那过不完的节日,反观是汉人们,最大的节日就莫过于春节了。
平日里即便是那中秋端阳的,也就是一天半天地放假罢了,平日里该干什么还是要照旧的。
但是这屛玉县的各少数民族们,是真的欢乐。
她这个问题,很明显蓝黛也早想问了,“我也很好奇。”
正说着,楼下不知是谁大呼了一声:“放烟花了!”
几乎是这声音落下,只见不远处的河面,仿佛是流星雨坠落而来,原本还在里面吃饭的中年人也都纷纷挤了出来。
周梨发现身后的蓝黛早就被挈炆拉走了,如今夫妻两个相依在一起,便想起找白亦初,不想刚转头,就发现身后站着的便是他,“什么时候出来的?”
但是现在全然都是那烟花炸响的声音,白亦初压根没有听到她说什么,因此便靠近了一些,顺势将她挽在怀里。
如此两人也依偎在一起,楼下是热闹的行人,不过此刻也都将脚步停驻了下来,一个个仰着头朝被烟花照亮的星空看过去。
人间最美,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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