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瑾今年方十二岁。
他是屈家这一辈里,天资最高的少年,十岁开始,就跟随前辈,在大千世界历练。
然而,回屈家的路上,他本命剑突的发狂失控,被迫掉队,为了控制本命剑,他受伤了,还耗光灵力,这才掉在荒郊野岭。
只是没想到,这种灵力枯竭的荒山,还有人住。
还是个会打劫别人衣裳的小贼。
屈瑾只着白色里衣,少年臂膀薄,腰细,少了灵力和法衣的庇护,在寒风之中,被冻得发抖。
他是天骄,从没被谁这么对过,心里窝火又无奈。
想破门而入,可自己手脚梆硬,只怕到时候木门没事,自己敲坏冻硬的指头。
屈瑾不想在外头挨罪,他深呼吸几口,压下怒火,在门外道:“姑娘行行好,外头太冷了,我会活活冻死的。”
说完,见里头没反应,他咬了下舌尖,继续低声下气:“拜托姑娘了。”
屈瑾的法衣珍贵,万雪青披在身上,手脚回暖,僵硬的大脑也动起来。
她独自住在这,母亲吩咐过她,就算见到旁人,也不准和他们说话,这么多年,她却几乎从未见过除了随侍、老妪、母亲和弟弟之外的人。
平时是老妪照顾她的起居,老妪半聋半瞎,几乎不和她说话。
这是除了母亲和弟弟外,会和自己说话的第一个人。
万雪青难以自控地好奇。
而且,第一次有人求她,求得这么认真。
万雪青打开一条门缝,露出一只眼睛盯着他。
她是初初离开母亲的小兽,接触过的世界很窄,对陌生人有点警惕,但不多。
于是,盯着屈瑾姿容俊美,身形发颤,嘴唇冻得青紫,她放松下来,打开门。
还没等她说话,屈瑾双眸一凝,朝她的手臂抓过去,显然是要抢回法衣,万雪青怎会让他得逞,立刻推他。
争执之中,二人倒在雪地,滚做一团。
万雪青打人只有本能,屈瑾却是练家子,纵然没法用灵力,功底本事在。
虽则他的目的是夺回法衣,并没想伤害万雪青,但一个肘子撞下去,也叫万雪青疼得龇牙咧嘴。
她怒火中烧,一口咬在屈瑾肩上。
那利利的牙齿,嵌在少年清瘦的皮肉里。
万雪青牙疼,屈瑾骨头疼。
正好这时候,一阵干燥刺骨的冷风,呼呼刮来,把两人冻了个七窍升天,他们齐齐打了个喷嚏:“阿嚏!”
别说屈瑾,万雪青裹着他的法衣,都冷得够呛。
这一刻,两人对视一眼,无言之中,产生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默契。
他们选择休战,一起躲进小木屋里。
顶着狂风,屈瑾用肩膀顶着,关上门,挡住所有冷风。
乍然进入稍微温暖的地方,他好不容易回魂,就看眼前这邋里邋遢的姑娘,揩了下被他打破的嘴角,随手把血沫抹在他法衣上。
屈瑾:“……”
他试图讲个道理:“姑娘,这是我的衣服。”
万雪青坐在床上,缩成一团:“你的?现在是我的了。”
屈瑾额角一跳,控制住想跟她打架的冲动。
其实,他教养极好,刚刚若不是冻狠了气急了,他不至于对她出手。
他环视木屋,捡了点边边角角的木材,盘腿打坐,终于从丹田里,挤出一丝丝灵力,在指尖化成火苗,点燃木材。
屋里亮起微弱的光,带来一股股暖意。
虽然还是冷,但没有那么令人难耐。
万雪青“哇”了声,连忙从床上跳下去,趿拉着鞋子,凑到火苗身边取暖,一边用一双鹿儿眼瞅屈瑾:“你是修士吗?”
屈瑾:“是。”
万雪青:“那你会飞咯?”
屈瑾:“会吧。”御剑也是飞。
母亲和弟弟是修士,他也是修士,万雪青一改先前的防备,瞬间对他充满好感。
她敞开他的法衣,面色不改:“你是好人,我们一起取暖吧!”
屈瑾一愣,有点哭笑不得,道:“不必了,我没那么冷了。”
虽说修真界男女大防,不算严格,他却不是那种会趁机占人便宜的登徒子。
尤其她的眼瞳,格外的清澈。
他对她也有好奇,问:“你为什么自己一人住在这山上?”
万雪青:“我不是自己一个人啊,还有一个嬷嬷,她住在半山腰,早上会上来照顾我。”
屈瑾“哦”了声,还想问什么,舔了下自己嘴唇,发觉干裂流血,不由看向桌上的杯盏。
相比万雪青的无赖,他挺客气的:“我能喝点水吗?”
她示意他自己去倒水,叮嘱了一句:“你别碰阿圆,用小方。”
屈瑾:“?”
见他实在不懂,她拿起一个方口的杯子,递给屈瑾:“这是小方。”
然后,她把圆口的杯子,揣到自己怀里:“这是我的杯子,阿圆。”
屈瑾无言片刻,她对它们……还挺有感情。
他手焐在提梁水壶上,用仅剩的灵力,将里头的冰融化,并温到能入口,这才倒进方口杯中。
只有一杯水。
万雪青用力咽咽喉咙,水被冻成冰,这里也没有灶台能烧水,她渴了一天了。
她眼巴巴地盯着屈瑾。
屈瑾:“……”
过了会儿,他从自己杯子里,倒了一半的水给万雪青。
两人捧着阿圆和小方,咕咚咕咚地喝水,同时松一口气。
肯给自己温水喝,万雪青更肯定,屈瑾也是好人。
她指着桌上的壶,像介绍朋友那样,介绍给他:“这是阿长,你看它壶嘴长长的,”指着他们坐的凳子,“这个叫大壮。”
不等屈瑾反应,她侧着身,指着自己银色耳环:“左边是大银,右边是小银。”
耳环挂在女孩娇嫩的耳垂上,甚是可爱。
“这是小荷,那是小包,还有柳柳……”
她身边,每一样东西,小到一只耳环,大到整间屋子,都被她亲昵地赋予名字。
屈瑾犹豫了一下,问:“你每天在这里,是不是很……孤独?”
万雪青却摇头:“我不孤独,我每天都和它们说话,能说话,怎么会孤独呢。”
屈瑾再一次认真地打量她。
他自己长得不错,却也得承认,她底子很好。
脸颊被冻得通红,也能从她额头脖子,看出皮肤白皙,她下颌尖尖的,双眼黝黑,睫毛卷翘,小巧的鼻子,殷红嘴唇,就像一个精致的娃娃。
自己一人住在这里,确实会很无趣。
他放下刚刚她抢衣服的心结,说:“我可以带你下山。”
万雪青:“不行,我要等母亲和弟弟。”
提到他们,她很高兴,眼睛燃起一簇火光:“他们会给我带小木剑,还有梅花糕,你知道梅花糕吗?”
“它有六个花瓣,听说梅花就长这样。滋味甜甜的,有梅花的香气,可好吃了!”
梅花糕是最普通的甜点了,屈瑾自然知道。
他撑着下巴,看她小嘴嘚吧嘚吧,听她声音如黄鹂啾啾,说得这么开心,他便没有出声阻止。
万雪青说了许多话,才想起,自己没问过屈瑾的名字。
她眨眨眼:“那你呢,你叫什么?”
屈瑾脱口而出:“屈……”
只是很快,他住了嘴,自己是屈家下一代家主,身份特殊,在外单独行动时,最好不要随便报上名号,尤其自己还受了伤。
屈家也有下一代家主被绑架的先例。
他只说了个姓,万雪青却一喜:“原来你叫蛐蛐!”
“我知道蛐蛐,夏天时,我捉了只蛐蛐来玩,可是没到秋天,它就死了。”
那可是她在这山上,为数不多的乐趣。
就像他。
她垂着眼睫,有点伤心,很快自己调节好,盯着屈瑾:“你是那只蛐蛐吗?”
她说越多,屈瑾越发现她的纯然无垢,他没有否认,竟也说:“姑且……算是。”
万雪青忽的凑近,打量他。
她动作太快,屈瑾一下望进她漆黑清澈的眼底。
他看到错愕的自己。
还没等屈瑾反应过来,她收回身子,有点生气地盯着他:“你肯定不是蛐蛐变的,你耍我,我又不是傻子!”
屈瑾:“……”
他摸了摸鼻尖,扬起嘴角。
屈瑾从小好看到大,但男孩长得好看,不算大好事,以前有堂兄拿这点攻击他,说他将来定花心多情,道心不静。
于是,他下意识控制自己的表情,总是板着脸,很少笑。
在她面前,却是忍不住。
果然,他一笑,万雪青也不气了,她愣住,呆呆地看着他,道:“你真好看。”
屈瑾不讨厌她这种夸赞,他清清嗓子,问:“那你呢,你叫什么?”
这回,万雪青没有开口。
母亲从不让她和别人往来,如果她从别人那,听到自己的名字,她就露馅了。
可是,屈瑾都告诉她他的名字了,万雪青咬咬嘴唇:“你叫我阿青就行。”
屈瑾默念:“阿青。”
万雪青很用力地点头:“嗯!”
屈瑾又笑了。
这一夜,万雪青说了很多很多话。
从来没有人,会这么认真地听她说话。
待得天色一亮,风雪消融,屈瑾内伤恢复,见万雪青要把他的法衣还给他,他心下微动,说:“不若你留着。”
万雪青:“不行,我不能要。”
母亲和弟弟快来了,她怕这东西被看到。
屈瑾接过这衣裳。
临离去前,他对万雪青说:“阿青,我以后会来找你玩的。”
万雪青很高兴:“好呀好呀!你要快点来找我玩哦,到时候我再跟你讲,我是怎么和绿丫遇到的,很好玩呢!”
绿丫是她捡回来的一根树枝,长得很像一个“丫”字。
屈瑾:“好。”
他走出好几步,回头一看,阿青站在屋子里,跳起来朝他挥手,她身后火光明灭闪烁。
他又勾起唇角。
真是古古怪怪的姑娘。
只是,两人约定好后,屈瑾爽约了。
那一天,回到屈家,屈瑾举目眺望,泥土是红的,湿的,那是五百七十二口人的血,空气中还有烧焦的味道。
盛极一时的屈家,被不明势力屠族,只余屈瑾一人。
少年抱着亲人的尸体,口中不听地呕出鲜血。
而万雪青也一样。
她没等到屈瑾来找她玩,只等来了弟弟的尸体,和崩溃的母亲。
万雪青的母亲秦姬长得很美,但在万家地位很尴尬,她只是万家家主的一个外室,连侍妾都算不上。
而万雪青的弟弟万元华,虽天赋不低,但万家不缺天赋高的小辈,秦姬因为出身问题,一直被排斥在边缘,唯有万元华,能让她有一争的本事。
秦姬指着万元华的尸体,对万雪青道:“你看看,你弟弟是不是被那群人弄死了?”
万元华是出去历练时,中毒受伤,不治而亡的。
万雪青握着他的手,呆呆地看着他。
他好冰,嘴唇是乌紫的,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庞,显得十分陌生。
以后,他不会再给她带小木剑玩了么?
那她开始有点难过了。
秦姬并不是找万雪青当仵作,她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的口子。
她咬牙切齿,形若癫狂:“一定是那些贱人害死他的,他们不想让我们拿到万家的内功心法!凭什么,我都运筹这么多年了,凭什么!”
万雪青有点害怕这样的秦姬。
秦姬突的抱住她:“雪青,雪青!”
她的眼泪流进万雪青的衣襟,是热的,怀抱也是热的,万雪青从没有被她抱过,有点束手无策。
她犹豫了一下,试着回抱她,秦姬突然推开她:“你一定要替你娘复仇!只要拿到万家的内功心法就好了!”
“娘只有你了!”
过去,秦姬来瞧她,都是站得远远的,很少让她碰到自己,也很少和自己说话。
她能感觉到秦姬对自己的疏离,但她是母亲,是她十二年来,最大的倚靠。
现在,她抱住她,还说只有她了。
好温暖啊,万雪青回想着,原来怀抱,是这么温暖的。
秦姬说:“你是我的好女儿,我需要你。”
她的双眸,逐渐坚定:“母亲,我该怎么做?”
万雪青十二岁这一年,万雪青死了。
她在“万雪青”的坟头,放下一朵白色的小花。
从这一日开始,她就是万元华。
她要忘记万雪青的一切,忘记她的阿圆,小方,绿丫,大银,小银,忘记……蛐蛐。
一切为了母亲。
秦姬说:“你知道,你弟弟性子冷漠,话很少,所以,你要闭上嘴巴,能不说话就别说话,非要说话,不要超过五个字。知道了吗?”
万雪青轻点头。
她其实有点伤心,她还是很喜欢说话的。
此时,她穿着万元华的衣服,因着才十二岁,他们都没长开,身形相仿,衣服也合身。
但还有一点,就是修为。
十二岁的万元华,已经有三层天境的修为,而万雪青还是一个凡人,什么都不会。
秦姬找出了一本功法,以养病为由,让万雪青闭关,先顺着这本功法,把修为提到三层天境。
这门功法,十分诡异和霸道,修习起来很痛苦,但修为如有天助,节节高升。
按说正常人,见到这种功法,都会产生质疑。
可万雪青对秦姬十分信任,何况前面十二年,她从未接触过外界,连“既然有这功法,为什么不给弟弟用”这种想法,都没出现。
她只想为了她唯一的亲人,提高修为,得到万家的认可,拿到万家的内功心法《承天诀》。
只要拿到它,母亲高兴了,她就不用假扮弟弟,也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只要拿到它。
凭着一股韧劲,她用一年时间,把自己提高到弟弟本来的修为,这期间,秦姬会亲自教她剑术,教她如何战斗,还让她背下所有弟弟有关的事。
大到万元华在修真大宗云鹤书院的老师是谁,小到他十岁那年,和兄长聊过什么。
秦姬说:“书院那边,除了认人外,倒是无妨,我不让他跟书院的人往来。”
万雪青突然羡慕万元华。
他原来有老师,还有哥哥。
在她的刻苦之下,等她十四岁时,她“出关”了,而这时候,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以为她是万元华。
她在云鹤书院的同辈、老师,也都没看出她的异常。
又或者,应感谢万元华就是个交际极少的人,万雪青只要不开口,和真的万元华,毫无区别。
光是三层天境的修为,还不够,依万元华的天赋,万家族老认为,他在十八岁那年,得达到五层天境。
天境越往上越艰难,修真界百岁之人,有五层天境,便是不错。
可他们对她说,她要十八岁,就达到五层天境。
为了能追上这个修为,万雪青没日没夜地练秦姬给内功心法,煞费苦心,终于,在她十八岁这年,到五层天境。
她是一根被人拔起的苗,旁的不提,至少此时此刻,在一片秧禾里,鹤立鸡群。
这年,修真大宗云鹤书院,开启六年一度的书院大比。
云鹤书院是修真界资质最强大的宗门,修士遍地,能人辈出,光是教师们,就都是混境以上修为。
上一个拿到万家《承天诀》的修士,也就是如今万家家主,就是在云鹤书院大比里夺得第一,得到族老们的认可。
如今,拿到《承天诀》的机会,就在眼前。
万雪青一手握剑,沉着脸,踏上比试台。
她甫一露面,周遭观战的女修,和一些男修,便盯着她。
修真界容貌漂亮的人不少,可万雪青着实不一般。
她浓眉下,一对鹿眼明亮,挺鼻红唇,上唇一点唇珠,勾出柔软,身姿更是瘦而不弱,翩翩如仙,每一道线条,如女娲精心捏造,美得雌雄莫辩。
这便罢了,她从未有过旁的表情,对旁人也绝不多说一句,当真是如冰似玉,高岭之花。
这场对决,与她对战的,是浩瀚剑系的同期剑修。
她板着脸,稍稍拱手,比试一开始,她驱动游水剑,倏地冲上去,对手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便一败涂地。
她仅以一招制胜,眉头都没有动,只朝那同期再一拱手,便走下比试台。
顿时,全场哗然:
“不愧是亭湖剑系第一剑修游水剑,这就打败了浩瀚剑系的!”
“有谁看清他动作了吗?”
“真俊啊……”
万雪青到比试台上,落座之后,她四周的议论声,转换成窃窃私语,仿佛怕声音稍微大一点,就会打扰到她。
她的表情,也让人看不透她的心情。
自然,也不会有人发现,她偷偷支着耳朵。
接下来的大比,没什么可圈可点的,只有轮到万雪青时,场上才会热闹一些。
眼看自己离第一名,越来越近,万雪青克制不住,指头微微一跳。
却在这时,人群传来一阵碎语,讨论道:“那个人是谁?”
万雪青头没动,眼睛偷偷看去。
主考官老师的高台,云鹤书院的首席老师,带着一个男子,与主考官说着什么。
男子一身黛青广袖道袍,头发简单地束在头顶,随意的穿着,却难掩他身形颀长,宽肩蜂腰。
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面色沉肃,远远一眼,就能察觉他从骨子里溢出的淡漠与冷冽。
最重要的是,万雪青看不透他的修为。
他的修为,比五层天境,只高不低。
不知道首席老师和主考官说了什么,考官点头,随后扬声:“亭湖剑系,屈瑾,闭关结束,将加入书院大比。”
“若有不服者,即刻可申请与之一战!”
屈瑾!
顿时,四周修士学生爆发剧烈的议论:
“真的是屈瑾!”
“屈家不是……没想到他竟然回来了!”
实则一开始,就有人怀疑他是屈瑾,可是七年未见,他的模样变化不小,少了少年的女相,气质更是南辕北辙。
但一说他是屈瑾,众人也了然。
少年屈瑾是云鹤书院的传奇,他天赋之高,修为精进的速度,叫很多人望尘莫及。
他们知道,屈瑾总归有一日会回来的。
万雪青脸色更沉了。
她就算是半道入书院,和旁人甚少沟通往来,也听说过屈瑾的名号,属于是人不在书院,传说却一直都在。
她暗地调查一下,七年前,屈家五百口人遭屠,屈瑾悲痛欲绝,险些掉了修为。
自那之后,他闭关不出,再没有来过书院。
书院的老师也都感慨,只怕他这一神伤,让修真界少了一颗新星。
却没想到,如今少年变成青年,甫一回归,就带着叫人看不穿的修为。
按说多年不来书院,书院早该剔除他,但还有一个机会,让他能回归书院——在宗门大比夺得第一。
万雪青眼皮猛地一跳。
她祈祷,屈瑾一定要折在半路,因为她实在没有把握,能打赢屈瑾。
只是造化弄人,亦或者说,屈瑾一旦回来,就一定会有这么一幕。
所以,他们狭路相逢。
亭湖剑系两大剑修对战,比试场热闹无比。
万雪青站在比试台上,攥着剑柄,她保持冷脸,屈瑾盯着她,忽的,他抬了下浓眉。
不要和她说话,她不会回的。
只是,他开口了,问:“道友,我们是否见过?”
万雪青:“……”烦死了,最讨厌和她说话的了。
真正的万元华,或许和屈瑾见过,但那得是他十二岁之前,如今他就算“忘了”,也是寻常。
于是,万雪青果断摇头。
却在这时,主考官一声令下,比试开始。
万雪青发动游水剑,猛地冲上去。
她剑法凌厉,来势汹汹,一如她紧绷的面容,屈瑾反应很快,后退几步,也拔剑与她斗起来。
一时之间,比试台上剑光起,灵力涌动,别说看台上的学生,就是老师们,也忍不住站起来,仔细观摩。
而台上,从第一招开始,万雪青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输。
她从没见过这么浑厚的灵力,屈瑾就像深不可测的深渊,他的强大,不止是修为,还有他那诡谲的剑法。
可万雪青不甘心。
她好不容易等到今天,好不容易忍到今天,她一定要拿到《承天诀》。
于是,本来比试是点到为止,不该用杀招,万雪青却违反规定,偷偷旋了手中剑,荡开一道剑气。
那是直奔屈瑾命脉去的!
旁的修士未必清楚,看台上的老师们,却皱起眉头,主考官想叫停比试,首席老师却拦下。
他摸了摸花白的长须,颇为自信,道:“且看屈瑾如何化解。”
用出杀招,万雪青发觉,屈瑾退了好几步。
她一喜,只要把他逼下.台,就能赢了!
然而下一刻,方才节节后退的男子,却一个旋身,长剑一挥,仅用一道剑法,一转攻势!
众人哗然。
刚刚万雪青出招时,他已经摸清她的路数,场上一下变成他的主场,万雪青被迫转攻为守。
她想了想,主动迎上他的剑锋。
屈瑾能摸透她的招式,她也能发觉他的问题——他要回书院,这场比斗不能见血腥,不然会失去这个机会。
只要能赢这场比赛,她不在乎自己招式有多脏。
果然,在她要用身体接屈瑾的剑招时,他来不及收剑,直接将剑丢了出去。
趁着这个空隙,万雪青一剑抵在他脖子上。
满场哗然。
她以为自己赢了。
下一刻,却听主考官扬声:“万元华,败!”
万雪青忽的张大眼眸,她回过头,看着屈瑾的剑,悬浮半空,指着自己的脖子。
原来,在屈瑾丢剑,她自以为得胜,欺近他时,他的剑在空中旋了一圈,紧紧跟在她身后,贴着她的后颈。
那时候她就输了。
而她什么也不知道。
不怪万雪青没料到这一幕,只有技艺极其高超的修士,才可以凭空驭剑,整个云鹤书院会这招的,寥寥无几。
总之,万雪青败了。
她为这场战斗,苦了六年,忍了六年,败了。
她双眼直直地盯着屈瑾,向来没什么情绪的脸上,显出一种呆滞。
屈瑾正要拱手道声承让,却看面前的人,漂亮的眼睛里,突的蓄满泪珠。
屈瑾蹙起眉头。
他刚出关时,就听说,亭湖剑系的万元华,无欲无求,无悲无喜,目中只有大道修炼。
但眼前这人,因为一场比试,哭了?
他还没来得及再瞧一眼,万雪青一张俏脸冷冰冰的,仿佛他刚刚所见,都是错觉。
他无意探查,垂眼道:“承让。”
万雪青心里怄死了,谁想让他!
她咬着后槽牙,实在没忍住,在屈瑾身形刚越过自己,准备走下台时,伸出了脚。
屈瑾是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被人绊倒的一天,何况是在云鹤书院。
在身体失重,头即将着地之时,他猛地抱住头,向前翻了个滚,动作利落干脆,连衣服都没显出乱来。
看台上,众修士发出善意的笑声和起哄声,主要是屈瑾处理得很好,反而显出俊逸,否则,刚夺魁就摔了个狗啃屎,就有点尴尬了。
屈瑾回头,看了眼万雪青,她依然是面无表情,目光平静,一派俊俏冰冷的模样。
好像刚刚那一绊,也是他的臆想。
首席老师走上前来,也笑着说:“要回书院,太激动了?你也会有没走稳的时候。”
他短促地笑了声,回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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