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琴酒成为五人组的教官后》

    文/系田

    这通电话非但没有让两人的欲.望消减,反而添了把火,愈演愈烈。

    高明握着黑泽的肩膀,在他体内深耕,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掉落,砸进黑泽眼睛里。

    黑泽的眼尾因此染上一抹艳色,浑身滚烫,总是苍白的皮肤也透出漂亮的微粉。

    他的神智还很清醒,在高明俯身加速时顺势抱住,咬着对方的耳朵说:

    “诸伏高明,你又在草你最好的朋友。是喝醉了吗?有罪恶感吗?”

    他喘着气,声音低沉嘶哑,话音未落,高明的呼吸骤沉,连带埋在他体内的东西也又胀几分。

    黑泽当然知道高明没喝酒—先是忙着帮他吹头、然后关窗,接着就被拐上了床。

    但和高明一样,黑泽也把两人的关系看作博弈。

    既然博弈,就一定要赢。

    他正打算享受软.肉被全方位照顾的舒爽,高明的动作忽然停了,反手捂住他的口鼻,转过脸冷冰冰问:

    “你和那位百田先生是什么关系?”

    到底怎样亲密才能说出“别太纵.欲了”这种毫无边界感的话?

    难道他们也……

    高明努力把没有根据的揣测从大脑赶出去,静静等待黑泽的回答。

    但他等来的是对方无情一脚,用了十成力气,狠狠踢在他的膝盖上。

    高明闷哼一声,眉宇浮上愠色。他手里下意识用力。

    高明向来自制,英俊的脸庞表情寡淡,此刻发了火竟显出一股诱人的张力。

    黑泽任他摆弄,直到微妙的窒息感涌上来,才不自禁抻了抻脖子。

    他脖子纤长,线条漂亮,微微弓起时有种和本人格格不入,易碎的美感。

    高明看得呆住,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上面流连,像是抚摸,又像是想要扼住。

    黑泽见状笑了下,笑声飞快,却也足够唤醒迷失中的高明。

    高明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波澜不惊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慌。

    他像是被恶魔蛊惑了。

    “抱歉,你……”

    他仔细打量黑泽,脖颈间没有掐痕,视线向上,当看清对方的眼神时不由呼吸一滞。

    那双狭长的橄榄绿眼眸中缓缓流出的,不是惊慌、愤怒,而是意犹未尽,带着病态的愉悦。

    “!”

    难道他想死吗?

    荒谬的念头从高明的脑海一闪而逝,他凭借精英刑警的直觉也不敢确认到底是不是真的。

    只好把慌乱压在心底,俯身细密地吻过黑泽的每一处—

    吻落下时,黑泽还在盯着高明看,直到最后才勉强把眼睛闭上。

    他眼皮很薄,白里透红,浓密的睫毛会不受控制地抖动。

    然后是那高挺的鼻梁和薄情的唇,连凸起的喉结,高明也没放过,想了想,在上面重重咬了下。

    黑泽吃痛,猛地睁开眼睛说:

    “明天我要出席宴会。”

    高明也顾不上了,明天的事就明天再说吧!

    他们就这样,时而粗暴,时而轻柔,缠缠绕绕地,折腾很久。

    直到黑泽不耐烦地命令高明结束,他才隔着层套,把自己完整地泄给对方。

    黑泽像是被烫到了,浑身打个哆嗦,高明抱住他,声音沙哑地在耳边哀求:

    “阿阵,请你不要再突然消失了,也别想着去死。”

    黑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摸着高明汗津津的背。

    毕竟是黑泽愿意花时间陪着玩乐的挚友,从一个简单表情、动作洞察他的思想,也不足为奇。

    黑泽凝望天花板时,眼睛忽然一眯—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人在偷.窥。

    *

    高明虽不及警校的那群狼崽子年轻,但体力好,悟性也高。

    两人又弄了几回,等天空泛起鱼肚白,才满足地睡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上午九点。

    他们本来可以睡得更晚,但身体里敬业的生物钟不允许。

    黑泽经常住校,公寓里的冰箱除了几罐啤酒,空空荡荡。

    高明去附近超市买了菜回来做饭,黑泽也没闲着,把房子的角角落落再细致地排查一遍。

    其实同样的事他之前已经做过,但昨晚的被窥探感非常强烈,Top Killer的直觉很少出错。

    这一次,黑泽也没能找出窃听器和追踪器,到底怎么回事?

    高明把餐食都摆上桌,有鸡蛋卷、味增汤、煎秋刀鱼之类的。

    黑泽在桌前瞥了眼,“你不是喜欢西式的?”

    高明面色如常道:“突然想换换口味。”

    真正的理由他没说—

    因为骨子里还是个日本人,这样的早餐更有“家”的味道。

    黑泽挑了挑眉在桌前落座。

    高明忙活这么久,他连件正经的衣服都没换,还穿着浴袍,白色的、棉质,深V的衣领大剌剌敞着,露出大片布满红痕的皮肤。

    “……”

    在他对面的高明顿时窘迫不已。

    诸伏高明身体里藏着两个开关,晚上被黑泽勾得怎么纵.情都可以,到了白天必须一本正经。

    否则怎么以最佳的状态工作,公私分明?

    黑泽没那么讲究。他切换模式很快,就算在高X的时候开枪杀人也不在话下。

    当然,美人计这种低级把戏,他也不屑在做任务的时候用。

    高明很矛盾,又想时刻注视着爱人,又怕看到点白天不该看的,视线兜兜转转,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终于,他忍不住说:“阿阵,麻烦你把衣服拢拢好。”

    黑泽睨他一眼,似笑非笑:“为什么?和你做X又不犯法。”

    “……”

    饶是以第一名成绩从东都大毕业的高材生也无言以对。

    而且黑泽不是单纯的泼皮无赖,他说的是“和你做X”,而不是“做X”。

    高明当然知道黑泽在捉弄自己,板着张脸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

    这样,至少不是正对着。

    高明松了口气,见黑泽真的不朝他看,嘴里又说:

    “你可以尝尝我做的鸡蛋卷。”

    正在这时,黑泽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他放下碗拿起一看,是百田发来了晚上的任务地点。

    毕竟是政界宴会,酒店也选得格外高档,在市中心最高建筑的顶楼,凭邀请函入场。

    不过—

    黑泽看着屏幕眉头一皱。

    这地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那位的产业。

    重新抬起头的黑泽已经歇了捉弄高明的心思,但他的衣领照样没拢,想让黑泽阵为了别人改变,是不可能的。

    “外守一的案子有新证据了吗?”

    听到这话,高明脸上的热气总算退下去,不自觉抿紧唇说:

    “有是有,在现场找到了他送女儿的生日礼物,不过—”

    “被火烤过,报废了?”黑泽漫不经心把高明没能说出口的话接下去。

    “鉴识课还在努力。”

    黑泽面无表情。

    说起来,他和自己这位“挚友”的处境还真是相似。

    他为了脑子里不知怎么嵌进去的子弹寄希望于失踪许久的脑科专家,高明想翻案则要靠一个被烧焦的收音机。

    被烧焦的收音机能不能恢复?里面有没有点重要内容,都是问题。

    *

    吃完饭,高明要去找外守一收音机的开发厂商。

    临走前,他执意帮黑泽挑选晚上出席宴会穿的西装。

    西装也不是关键,重要的是里面的衬衫,纽扣要多,要能掩住黑泽身上的红印。

    其实没什么用,怪就怪高明没控制住,在黑泽喉结上咬过一口。

    天虽然开始慢慢转冷,但现在就穿高领也太奇怪了。

    黑泽站在高明背后,看他焦头烂额还佯装淡然,冷不丁问:

    “藏本求救的纸条是你传出去的吗?”

    那张狗屁玩意儿黑泽只给高明看过,还塞进他手里,没想到不多久,就闹得满城风雨。

    高明选衬衫的手一顿,转过身沉默地看他。

    好半会儿,黑泽被盯得不耐烦了,直接上前撞开对方,从衣柜里拿出件低领的黑色衬衫。

    他背对高明脱下浴袍,露出皮肤上星星点点,斑驳的痕迹,冷声说:“别担心,就算被问起,我也不会报你的大名。”

    “……”

    高明无奈叹了口气:“我还什么都没说,别这么快定我的罪好吗?”

    “我知道你把纸条留给我,是想看看我在你和藏本之间会选谁。说实话我挺高兴的,因为我一直以为自己只能是等待被选的那个。”

    高明也知道,黑泽这么做不一定意味着他对自己多喜欢,也有可能是占有欲作祟。

    有的人就是这样,东西可以闲置,但必须“属于自己”。

    即使这样,对高明也是恩赐了。

    他掩饰唇边笑意,注视着爱人的背影,一字一顿说:

    “我只是想问,你……之前失踪是不是和藏本有关系?”

    朋友虽然是朋友,但先来后到,亲疏远近,高明分得很清楚。

    他其实在医院就察觉黑泽对藏本的态度藏着厌恶,停车场里故意这么说,是为了试探,也是—

    想看看黑泽会不会吃醋。

    他之所以能和黑泽成为朋友,就是因为两人同样聪明。

    想说的话不用真的说出口,爱情、博弈都有来有往,就像高手过招,绝不让球掉在地上。

    高明注意到,黑泽听了这话,背不由僵了僵。

    *

    黑泽给赤井打了两个电话,对方都不接不回,这更让黑泽确信自己的判断。

    临近傍晚,黑泽穿那件低领衬衫,外面搭配灰色的亚麻西装。

    一个人即使外在身份发生改变,行为习惯也很难迅速调整。

    他开车从公寓出发,用时45分钟赶到宴会地点。

    面前的建筑富丽堂皇,足有128米高,70层往上是个透明的半球体,正面镶嵌一块巨大的LED显示屏,现代和未来感兼具,确实是那位会喜欢的风格。

    黑泽大步流星走进去,乘观光电梯直达顶楼。

    走廊里摆放着一块白色的告示牌,上面用黑字写着“自由党私人聚会”。

    黑泽走到门口,理所当然被两边魁梧的保镖拦住。

    他们戴着墨镜,不苟言笑说:

    “先生,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这种东西黑泽怎么会有?好在百田在里面时刻关注,三两步跑出来问:

    “怎么到了也不给我打电话?”

    “无所谓。”黑泽耸耸肩,“正好看看来的都是哪些人。”

    在百田后发的信息上,不仅写了宴会地址,还写了找他来的原因—有人匿名发送预告函,说今晚要血洗自由党。

    百田赞赏地点点头,把门口乌压压的保镖和先到一步的搜一成员们都叫过来,不怒自威:

    “今晚你们都听黑泽警官调遣。”

    保镖沉声答“是”,搜一的人脸色却有些微妙。

    他们本来和黑泽平级,目暮更是顶头上司,现在却……

    不过目暮本人没什么反应,哥俩好地拍拍黑泽肩膀说:“黑泽老弟,你来我就安心多了。”

    目暮在职场混迹多年,靠的除了还过得去的办案能力,就是适时退让。

    民意党的高人气议员前脚被查出危险驾驶和非法使用药物,后脚民主党就聚会,还收到犯罪预告。

    其中的弯弯绕绕,谁也说不清。直觉告诉他,能少碰就尽量少碰。

    目暮把建筑的平面图和自己先前部署全部告诉给黑泽。

    黑泽“嗯”了声,察觉旁边的佐藤一直在偷看自己,遂走到她面前问:

    “怎么了?”

    佐藤这才看清黑泽喉结上的咬痕,面红耳赤摇了摇头:“不,没什么。”

    她也听说了黑泽被停职调查的事,具体原因未知,本来还怕对方颓废,没想到……

    嗯,过得相当滋润。

    佐藤因为心里暗暗把黑泽当成奋斗目标,也试图调查过他的背景。

    没想到结果让她大吃一惊。

    黑泽可检索的资料一片空白,和他在警察中隐形的崇高地位完全不匹配。

    这种情况只可能有两个原因—

    第一,他去警校当教官前的经历需要保密;

    第二,他是从外面世界来的。

    黑泽有可能是从外面来的,且本职工作不是警察吗?

    *

    晚上七点半,宴会正式开始。

    自由党的党魁率先上台讲话,黑泽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忽然一个穿黑马甲的陌生侍者端着餐盘走到他面前,笑容可掬问:

    “这位先生,来杯琴酒吗?”

    *

    片刻后,黑泽避开监控走进厕所,那名侍者早就等候多时。

    对方在逼仄的隔间脱下伪装,甩了甩头,真实面目正是赤井秀一。

    黑泽预料的没错,这次任务果然有组织参与。

    “今晚要暗杀的对象是谁?什么时候动手?”黑泽开门见山问。

    赤井置若罔闻,轻佻地用手指掀开他的衬衫衣领,审视了会儿皮肤上的痕迹说:

    “黑泽警官,没想到我在这里为了‘我们’出生入死,你倒过得挺潇洒。”

    赤井脸上虽然挂着笑,但仔细听,不难听出他语气里的咬牙切齿。

    黑泽冷着脸挡开他的手:“如果你不愿意合作,就把朗姆今晚的车牌号告诉我。我自己去。”

    组织的成员为了避免暴露,有几辆车,几块车牌再正常不过。

    但这些事只有共同执行任务的人才知道。

    赤井闻言,脸上的恼怒几乎溢出来。他很快收敛,沉着脸帮黑泽把衬衫纽扣系到最上面那颗,转身离去,手握门把时才开口:

    “没必要,我会把老鼠引进来,发生骚乱后趁机动手。”

    “不过—”他顿了顿,握着门把的手用力,青筋爆出,不容辩驳地说,“事成之后,我要和.你.睡一次。”

    第42章

    《琴酒成为五人组的教官后》

    文/系田

    黑泽对赤井的话不意外,也不觉得冒犯。

    他早知道两人是同类—把“爱”和“性”分得很开,不会因为和谁上过床就要求感情的联结。

    按理说,和这种人交往最省心。

    但赤井之前是老鼠。

    黑泽对老鼠的观感分为三类。

    一类譬如苏格兰,暴露后死亡,黑泽没有特别的好恶,毕竟死人不配占据记忆。

    一类譬如波本,没暴露也没死,黑泽虽然讨厌,但至少对方的业务能力值得认可。

    第三类就是黑麦,明明暴露了却活得好好的,还成天在他眼前蹦跶,简直是提醒他曾经的失误。

    黑泽恨得牙根都痒,表面云淡风轻挑了挑眉:

    “没想到你把我们的关系当交易。”

    听到这话,赤井动作微顿,回头目光灼灼地盯他:“那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要是我答应了你,我们就变成一次性的关系。你真想这样?”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

    赤井像炮弹,和他话怼着话,寸步不让。

    黑泽笑了:“别撒这种谎,别提一开始就想被拒绝的要求。”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我答应了你,我和你都显得廉价。做了也不会开心。做X本来应该是让两个人都享受的事,而且我能看出,你的技术还不错。”

    “……”

    黑泽脸上的波澜不惊和他的话对比鲜明。

    赤井紧紧看着,眼里覆上诸多阴霾。

    他对黑泽的感情复杂,对身体的渴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希望黑泽永远高高在上,在所有人间游刃有余,也希望把他狠狠从云层拽下,证明他不过如此。

    人生在世,遇到想博弈的对象不容易。

    还好赤井遇到黑泽。

    还好黑泽没有轻易上钩。

    但想亲吻他的冲动愈演愈烈。

    赤井大步流星走过去,捏住黑泽的后颈像掌握了狡猾之蛇的七寸。

    他们互不相让地对视,滚烫的气息交换着,越来越近,直到彼此的唇只离几厘米。

    赤井闭上眼,接着腰部一阵坚硬的触感。

    他低头一看,是黑洞洞的枪.口。

    “你这是在干什么,黑泽警官?”

    赤井脸上不见惊慌,反而笑容惬意还带着几分痞气。

    黑泽也笑:“等你回来我们再好好谈。”

    “谈什么?我不知道和你有什么好谈的。”

    黑泽一边靠近,一边想让赤井痛似地让枪陷入衣服,怼到肉里。

    “谈你想谈的,我们的关系,彼此的喜好,顺便一提—”

    他压着嗓子,声音变成夹带欲望的嘶哑:

    “我喜欢被.口。”

    那双狭长的橄榄绿眼眸涌动着暗芒,赤井看到里面自己的倒影,也好不到哪儿去。

    “你确实会拿捏别人,黑泽警官。怪不得能和这么多人‘关系匪浅'。”

    “当然,否则也不能从你设置的圈套中逃脱。停车场的监控,你故意留了一手对吧?我不相信堂堂赤井秀一做不到斩草除根。”

    赤井垂眼哼笑一声。

    如果说片刻前,他对黑泽只有“欲”,这会儿倒真要催生些“情”来。

    世界上聪明、有趣还漂亮的男人可太少了。

    他抬起眼,脸上已经恢复得一本正经,以极强的意志力离开黑泽时,也顺手抢走对方的发圈。

    耀眼的金发披散在肩头,挡住大部分扎眼的痕迹。赤井对上黑泽一下子冷淡的脸色,难得严肃:

    “外面那帮玩得多野,不需要我多说。保护好自己,别成为其他人的猎物。”

    只成为我的。

    赤井在心里默默补充,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分钟后,洗手间里只剩黑泽。

    他的脸和眼睛像裹着层坚冰,冷得彻底。

    脑内的系统犹豫几秒,小心翼翼问:“你真要和他睡啊?不是不喜欢他吗?”

    “因为有意思。”黑泽嗤笑一声,“失忆的赤井对我提出这种要求。”

    不知道恢复记忆后会作何感想呢。

    赤、井、秀、一。

    *

    偌大的宴会厅觥筹交错。

    其中最显眼的要属毛利小五郎,他如一条灵活的泥鳅在服务生间穿梭,端起餐盘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不多会儿,灼热的酒精让他面红耳赤,口齿不清。

    小兰见状,无奈劝阻:“爸爸别喝了,还有正事要做呢!”

    他们之所以出现在会场,是因为几天前自由党某议员的秘书登门,委托小五郎保护议员先生的安全。

    因此,他们也听说了预告函和有人要血洗自由党的事。

    小兰忧心忡忡地打量周围,现在这么歌舞升平,一会儿真的会出事吗?

    柯南看出她的担忧,扯扯手安慰:“别担心小兰姐姐,目暮警官和搜一的大家都在。”

    “就是啊~”小五郎打个饱嗝,拍拍女儿的肩膀,“听说黑泽也要来。”

    “真的吗?那个超厉害的黑泽警官?”

    柯南抬起头,脸上一派去雕饰的天真,兴奋地问。

    这副模样落在小五郎眼里,却让他狠狠皱眉,没好气道:

    “你小子该不会也是黑泽的粉丝吧?我跟你说,看人别看表面,你该学习的榜样就站在眼前呢!”

    柯南敏锐地捕捉到小五郎话里的关键信息:“叔叔,你说‘看人别看表面’是什么意思啊?黑泽警官怎么了?”

    虽然喝醉了,小五郎还是知道有些事不能当着小孩的面说,他一拳抵住柯南的脑袋:

    “问这么多干什么,让你学习我就学习我,难道我堂堂‘沉睡的小五郎'不配吗?”

    警察总有庞大的情报网,就算“退役”的也一样。小五郎当然也收到了黑泽疑似和学生存在不正当关系被停职调查的消息。

    那个黑泽啊……

    看起来那么冷淡,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小五郎舔了舔唇,又想再一次捞好喝的酒果腹。

    别说,政界的宴会就是不同凡响,吃的、喝的都是顶尖的。

    那寿司师傅手里的海胆也格外新鲜。

    他想着,手下不自禁用力,柯南痛得哇哇叫着,小兰赶忙掰开爸爸的手,蹲在柯南面前安慰。

    柯南一边假哭,一边偷瞄从绿植旁朝这里走的黑泽。

    他当然没那么不耐痛,主要目的是把该吸引的人引过来—

    负责安保的黑泽警官。

    只是没想到,对方还有几步之遥时,台边忽然传来声短促的惊叫:

    “你是谁?想干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一个穿黑马甲的年轻服务生从餐盘下抽出把枪,一下挟持了宾客,他用胳臂横在对方颈前,枪.口不留缝隙地抵住太阳穴。

    “阿悟!”

    党魁东山作势冲上去,被身旁的保镖眼疾手快拦住。

    被挟持的是他的第一秘书—今年35岁的道重悟。

    “不想他死的话,就别动!”

    服务生低呵着,那双曾被粉丝盛赞一尘不染的眼睛,此刻布满戾气。

    “是……藏本议员吗?”

    道重能成为一党之首的秘书,也有些真本事。

    即使藏本脸上做了伪装,用特殊材料把皮肤涂黄,在下巴沾了胡须,还是被认出了。

    他闻言冷笑:“你刚叫我什么?‘议员’?”

    “啊~那晚你也是这么叫我的。”

    说话间,目暮率手下赶过来,严肃开口道:“藏本真知,你不是应该在医院养伤吗?”

    一个多月前,藏本在隧道里遭遇车祸,右腿粉碎性骨折,虽然在顶尖医院的VIP病房呆着,也远没有到能行动自如的地步。

    此话一出,周围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青年的右腿,确实看上去透着怪异。

    他们议论纷纷:

    “啊,真是藏本吗?怎么进来的?警察吃干饭?”

    “有人协助呗,否则怎么敢单枪匹马来啊。除非脑子嗑坏了。”

    大家的议论声涌进目暮耳朵,让他眉头紧皱,环顾四周,竟没找到黑泽的身影。

    真是的,这么关键的时候,他跑哪儿去了?

    目暮神色缓和,一边示意手下包围藏本,一边尝试着靠近半步:

    “你的腿应该支撑不了这么久吧?要不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你先把人放开?”

    这些话反而刺激了藏本,他想到自己脸上用药膏也遮不住的疤,恶狠狠暴喝:

    “我说了别动!如果你们敢偷袭我,我就把你们恶劣的行径都放出去。”

    “什么?”

    闻言,高木立刻搜索网络,几秒后脸色骤变。

    他把手机拿给目暮,屏幕上的直播画面与现场别无二致,短短几分钟,观看人数已经破万,还在飞快地持续上升中。

    “!”

    身为警察,最头疼的就是大众舆论。

    尤其因为藏本身份特殊,之前是国民度极高的明星,冒出“诬陷纸条”后,事件的关注度就空前高涨。

    他沉下脸:“你到底想说什么?”

    藏本舔舔唇,用枪.口顶顶道重的脑袋:

    “你来说!”

    道重吞了口唾沫,倔强道:“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知道?那我就来提醒你。夏日祭那天晚上,你是怎么单独找到我,说东山苛待你,在他手下做事生不如死。怎么求我帮你在民意党内部牵线搭桥,还在敬我的酒里下东西。你说啊!”

    藏本越说越激动,竟下意识打开了枪的保险栓。

    “咔哒”一声,道重脸色发白,迅速和不远处的东山交换个眼神:

    “藏本、议员,你说这些话有证据吗?”

    为了在大选中帮自由党获得多数席位,道重确实在东山的授意下给藏本设套。但他手脚麻利,相关的证物—餐具、接待员都处理完了,不可能留下把柄。

    这也是为什么警方启动调查多日,却毫无办法的原因。

    藏本动作一顿,脸上浮现束手无策的窘迫和恼怒。

    如果、如果他聪明点,当时想到录音,就不会落到今晚硬闯会场的地步。

    天地良心,他真的想过要好好帮道重游说民意党的那群人,让对方多个选择,不会像自己一样处处受到掣肘。

    可恶的道重和东山,居然利用他的同情心!

    看出藏本的沉默,道重也知道了答案是什么。他在内心长呼一口气,还好没因为一时的紧张出卖东山议员,否则明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政客当到一党之首,让不喜欢的人“死于意外”实在太轻而易举了。

    正在这时,宴会厅的广播忽然自动运作:

    “东山特别吹毛求疵,咖啡只喝市中心的那家Dear Palace,送到他手里的时间不能超过半小时,否则就会抱怨味道变差。新闻发言稿也要提前写好,连汉字都必须注音,免得他读错,在群众面前出丑。还有……”广播里道重的声音哽了下,带上些哭腔,“总之,藏本议员,求你帮帮我,这样的工作我一天也做不下去。但在永田町,如果找不到愿意接手的议员,就没法继续存活下去。请您务必问问民意党的各位议员有没有意愿……”

    “好吧,我帮你问问,但也不能保证。因为议员们都有自己的安排。”

    “!”

    广播里的声音一出,场内万籁俱寂。

    人们面面相觑,望向道重的眼神也从刚才的同情变得微妙。

    道重立刻用力挣扎起来:“假的!我没说过这些话。”

    “但这里面的声音和你现在一模一样啊?”有人壮着胆子问。

    虽然目暮已经派人去广播室寻找是谁作祟,但这会儿它依旧在播放:

    “当然当然,我敬您一杯,谢谢您愿意伸出援手。”

    “那……就一杯,我一会儿回家还要开车。”

    虽然内心想法纷乱,场内的众人和自由党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们像一只只鹌鹑,聪明地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直播界面的弹幕倒是热火朝天:

    【卧槽,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离政斗这么近!前排前排。】

    【东山新闻稿的汉字都要注音是真的吗?他汉检等级不会比我还低吧哈哈哈。】

    【不过这真是道重一个人的主意吗?该不会……】

    目暮等人怀疑的目光不禁转到东山身上。

    五十岁,满头灰发,西装笔挺的党魁东山满脸通红,气急败坏地嚷嚷道: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一切都是道重擅作主张,养不熟的狗反咬主人,我是受害者。还不快把直播给我切掉!”

    但关键是,宴会厅空间很大,装饰物又多,一时半会儿目暮的人根本找不到摄像头被藏在哪儿。

    警察和保镖忙得焦头烂额,柯南也跟着环顾四周,当目光接触到附近的绿植,他忽然福至心灵—

    对了,刚才黑泽是从那里走过来的!

    他赶忙跑过去,抢先佐藤一步站在绿意盎然的盆栽前:“佐藤警官,我也来帮忙吧!”

    佐藤瞥他一眼,仿佛察觉什么,点点头说:“麻烦了。”

    柯南在盆栽里一通翻找,果然在最深的叶子里找到个泛着红光点的微型摄像头。

    他想了想,没上交,反而调整了个更清晰的位置。

    关注直播的人们都看见一簇黑发在画面里转瞬即逝,这其中也包括被要求盯梢的高木,他很快把柯南锁定为始作俑者,但也什么都没做。

    藏本事件受到群众的广泛关注,与其强行掐断直播,还不如让他们看得更清楚。

    很多时候,堵不如疏。

    *

    “你说什么!东山议员,明明我只是按照你的吩咐办事!”

    当场面愈发混乱,宴会厅的大门被推开。

    一个穿白西装的男人闲庭信步走进来,他约莫四十岁前半,个子177cm左右,皮肤偏白,凤眼,鹰钩鼻,右眼角下有颗小小的黑色泪痣。男人身上的条纹西装一看就是高级货,胸前别着个乌鸦式样的全钻胸针,因为造型少见,一点都不显庸俗,反而很矜贵。

    跟在男人身后的是失踪多时的黑泽阵。

    这俩一进大厅就吸引了大伙儿的注意。

    有人眼尖地认出走在前面的白衣男正是这栋建筑的所有者—乌丸莲耶。

    “乌丸先生。”他们语气恭敬地叫。

    日本的政界和商界关系紧密,其原因在于参与选举的人为了得到群众投票,需要制作大量宣传物料,走东闯西,背后免不了财团和富豪的支持。

    乌丸置若罔闻,径直走到台边僵持的三人面前,对拿枪的藏本笑了笑:

    “藏本议员,我理解你的不甘,但来者是客,换我做你的人质好不好?你的腿也不方便,放心,我不会挣扎的。”

    “……”

    目暮觉得奇怪,这场大戏已经快演到尾声。

    眼下,道重和东山狗咬狗,藏本的诉求也明了大半,之后只要劝他主动放下手里的枪即可。

    乌丸莲耶现在来干什么?

    他捅了捅旁边黑泽的肩膀,虚心求教:“黑泽老弟,现在怎么回事啊?”

    黑泽看他一眼,点到即止:“他们两个是熟人。”

    不知道多少次一起滚上床的那种“熟”。

    目暮将信将疑地望过去,果然看见刚才还像只战斗公鸡寸步不让的藏本,这会儿眼里竟流露出怯弱和依恋。

    等等—

    他们该不会……

    虽然目暮不止一次听说娱乐圈和商圈的那些勾当,亲眼见到还是头一回。

    还是两个男的,要多震撼就有多震撼。

    他尴尬地正正头顶的帽子,把一些有的没的画面赶出脑海,准备在藏本松动的那一瞬间指挥手下冲上去卸掉对方武器,结束这场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眼看乌丸步步靠近,藏本也没什么过激行为。

    目暮心里松了口气,再次佩服黑泽的判断。

    一步,两步,三步……

    目暮眼神示意身旁的高木和佐藤。

    【就是现在!】

    正在这时,“扑哧”一声,头顶的水晶吊灯爆裂,另外几盏灯随之熄灭,大厅内顿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

    没等众人反应,高台附近接连枪响。

    “砰砰”几声,震耳欲聋。

    毕竟事关性命,人们尖叫着、逃窜着,更有甚者,不顾平时风度,直接钻进桌底抱着头瑟瑟发抖。

    黑暗中,乌丸反手夺走藏本手里的枪,眯着眼直接射穿近在咫尺东山的胸膛。

    东山是乌丸一手扶起来的,最近渐渐傲慢得找不着北,连在他面前都忘了低头。

    之前在“外面”,乌丸太忙没空关注,既然现在回来了,当然要快刀斩乱麻。

    不听话的狗,还要他干什么?

    老家伙闷哼一声,不可置信地仰面倒下去。

    原本站在他身后的黑泽就露出来,乌丸和他遥遥相望,即使环境昏暗,也能第一时间捕捉到彼此的视线。

    忽然,乌丸的腰被人狠撞了一下。

    黑泽见状皱皱眉,快步走上去……

    *

    片刻后,大厅重新恢复敞亮。

    人们看清面前的景象,吓得纷纷尖叫。

    高台附近,东山和藏本躺在血泊中,睁着眼,失去生的气息。

    目暮忙着指挥手下检查尸体,封锁现场。

    另一边,乌丸蹲在地上捂着腰,冷汗涔涔。

    黑泽神色一凛,三两步走上去,解下领带帮忙止血。

    但乌丸伤口的血实在太多,争先恐后地涌出来,黑泽的领带很快被染成红色。

    小兰见状也去帮忙,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

    乌丸瞥了眼黑泽的低领衬衫,没了领带遮掩,皮肤上的痕迹愈发显眼—红的、略微泛青的,还有咬痕。

    他面无表情转过头,笑着对自愿帮忙的高中生少女道谢。

    柯南在一边冷眼旁观,他发现毛利小五郎原本满满当当的酒杯空了,若有所思问:

    “叔叔,你的酒是刚才撒了吗?”

    小五郎挠挠头:“这么说的话,好像是有撞到人的感觉。”

    *

    虽然乌丸的伤做了紧急处理,目暮还是和黑泽协商,让他带着人坐上救护车。

    黑泽应允,扶着担架离开大厅时和陌生的寿司师傅擦身而过。他看见对方因为屏幕上跳出的警报如临大敌,嘴角勾起浅笑又迅速隐没。

    停车场,赤井秀一找到属于朗姆那一辆。

    他小心翼翼撬开车门,戴着手套查看行车记录仪的瞬间,车内响起撕心裂肺的警报声。

    赤井面不改色,这也是他一早预料到的,只要拖住朗姆,确保他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争取时间即可。

    这么简单的事,他相信黑泽能做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赤井一条条查看着记录仪里的信息,汗水不受控地从额头滴落,他集中精力,终于找到了两段录像间古怪的部分—

    【就是这里,被动过手脚!】

    *

    几分钟后,掌握沼田可能隐藏地点的赤井下了车,他走几步,敏锐地察觉一股杀气,抬起头,组织里负责近身偷袭的“同事”从拐角冲出,可惜还没到赤井面前就被一闷棍打晕。

    那人软软地倒下去,露出后面伏特加憨厚的身影。

    “多谢。”赤井手插口袋吊儿郎当说。

    “我可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大哥才这么做的。”

    赤井耸耸肩“嗯”了声。

    说到那个男人,他又掏出手机,打开直播界面,里面当然是一片漆黑,不过藏本和东山的死还是在网络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人们一边讨论着到底谁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一边斥责警察无能。

    赤井知道黑泽会用手段把朗姆困住,但两个人丧命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希望这不是黑泽的杰作—

    不知道为什么,比起组织中处于高位的成员,赤井更相信自己属于正义的一方。

    至于广受赞誉的黑泽警官嘛……

    *

    因为藏本和东山的死亡,群众们对政客的信任点降到新低。

    民意党现任党魁和自由党代理党魁不得不联合出面发表声明,之后会消除党派嫌隙,联手合作。

    目暮等人也从乌丸处得知,他之所以受伤,是为了阻止藏本开枪射击东山。但事与愿违,他没能成功,反而自己也被波及。

    对他腰上的伤,警察做过专门检测,证实不是他自己所为,枪上也只有藏本一个人的指纹。

    但藏本的粉丝很不满意官方说辞,她们不认为像天使一样纯净的藏本会在极怒之下枪杀东山,还因为枪.支走火,害自己殒命。

    她们着手起底了几位在场警官的身份背景—

    关于目暮警官和妻子的过往、毛利小五郎曾经在警校位列第一,还有黑泽的救人事迹:医院爆炸案、干洗店火场案等等。

    不过,在网上流传最广的还是黑泽因为疑似和学生存在不正当关系,正在被停职查办的事。

    *

    拜藏本的粉丝所赐,黑泽顺理成章继续休息。

    血洗自由党案发生后的第三天,他该和赤井碰头,等在一个废弃的停车场内,约定时间过了五分钟,对方还没来。

    黑泽给赤井打了通电话,“叮—叮—”响了两声。

    那声音不是从耳边,而是从空旷的停车场里由远及近传来的。

    不一会儿,一双锃亮的黑皮鞋出现在视线范围,他看着对方越走越近,直到副驾驶的车窗被敲响:

    “叩叩叩。”

    黑泽打开车门让人进来,对方猫着腰钻入的动作有些迟缓,还能听到隐约的吸气声。

    过了大约一分钟,两人坐定,乌丸笑眯眯的眼展露在黑泽面前。

    “看到我不惊讶?”

    黑泽的手越过乌丸,关好车门,又把茶色的车窗摇到最高,这才慢吞吞说:“先生的伤好了吗就偷跑出来?这里离米中央挺远的。”

    上一个胆敢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的人已经横尸在宴会现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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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丸凤眼一敛,脱了黑色的西装外套随手扔到后座,他把衬衫纽扣一粒粒解开,露出腹部一圈厚厚的绷带,笑容和善地说:

    “既然关心,为什么不自己来看?”

    黑泽的眼里掠过一丝讶异,很快被压了下去。他直觉Boss对他的态度和之前不同,比起下属,更像是—

    “好。”他欣然应允。

    乌丸直着身,任黑泽一圈圈揭开绷带。

    照理说,他已经四十有余,身上有赘肉也不足为奇,但事实恰恰相反,乌丸的皮肤奶白,腰线流畅漂亮,腹肌的纹理也很分明,恰到好处的能引人欲望。

    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就是他腹部留了个弹孔,因为皮肤白,变得格外惹眼。

    这是黑泽的杰作,具体来说,是不得已而为之—

    宴会当晚,乌丸枪杀东山和被利用完的藏本,不小心被醉醺醺的毛利撞到,白西装上溅了酒,为了掩饰污渍,他当机立断命令黑泽朝腰上开枪。

    因为戴着乌丸脱下的手套,枪上没有除藏本之外的指纹。

    “你离这么远看得清吗?靠近一点。”乌丸漫不经心对黑泽说。

    黑泽身为Top Killer,视力当然超于常人,但他依旧照做,为了验证心里的猜测。

    他凑上去,被乌丸猛地压住后颈,下巴狠狠磕在对方肉质紧实的大腿上。

    “阿琴,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让组织里的人把那台烧焦的收音机修复,修不好就像你那天晚上做的,用AI伪造录音。这样诸伏高明就能把外守一绳之以法。第二,我把背着我侵入朗姆行车记录仪的赤井秀一和伏特加放了,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你只能选一样,决定好了再告诉我。”

    方向盘和座位间的缝隙太小,黑泽现在的姿势非常不舒服,但他扬着嘴角,不合时宜地发笑:

    “所以,那天晚上偷.窥我和高明做X的是先生你,对吗?”

    乌丸顿了下,温柔地摩挲起黑泽的后颈,像是帮听话的狗顺毛。

    “对啊,早知道你对男人感兴趣,还喜欢当下面那个,或许我就不用找藏本那个蠢货了。”

    黑泽察觉,乌丸说这话时,那里肉眼可见地鼓起来,擦到了他的嘴唇。

    第43章

    《琴酒成为五人组的教官后》

    文/系田

    乌丸的西装是量身定制,裤子凸起一块就格外明显。

    他一边摩挲着黑泽的后颈,边问:“阿琴之前帮别人口.过吗?”

    “没有。”黑泽诚实地回答,“我喜欢反过来。”

    黑泽说话的时候幅度不大,但因为被压着,方向盘和座位间的缝隙又小,不可避免会碰到那里,嘴唇是,舌头好像也是。

    短短两句话,乌丸的裤子上就沾了些唾液,而且是浅色的,湿得特别引人遐想。

    乌丸垂头瞥了眼,黑泽的脖颈好好被他捏在手里,上面的印记已经消了,暂时没添新的。

    他轻轻喟叹了声:“那真是遗憾,如果我们之间必须有人为此做出改变,阿琴觉得应该是谁呢?”

    乌丸说话的语气向来柔和,不急不徐的,可能和年纪有点关系,杀人的时候也是。

    他看黑泽沉默了,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挑了挑眉松开桎梏对方的手。

    黑泽爬起来,手又不小心压到那里。

    但空间实在太小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一点,他们都心知肚明。

    “抱歉Boss,我不是故意的。”

    乌丸看黑泽诚心诚意地道歉,眼睛里波澜不惊的,很坦荡。

    是那种撒了谎不怕被拆穿的坦荡。

    “你和藏本那孩子还真是不一样,如果是他,现在已经乖乖开始舔了。”

    黑泽笑笑:“他这么听话,还不是被您杀了?”

    “嗯。”

    乌丸漫不经心地说,他的裤子还支着,而且越来越鼓了,但也不是很在意。

    “通常我自己解决要三十分钟,给你这段时间考虑够了吗?”

    此刻,他们谈论的已经不是“性”上的事,而是事关别人性命的,更重要的事。

    不过,那真的重要吗?

    又不是自己的命。

    果然,黑泽不假思索地说:“我选好了。”

    “噢?你确定了吗?”

    黑泽点点头,目光毫不避讳地直视乌丸:“我可以回组织吗?”

    他面对乌丸还是张弛有度,什么时候该抗争,什么时候该谦卑,很清楚。

    乌丸故作疑惑:“不救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无所谓。”黑泽说。

    床.伴和手下想要多少就有多少,黑泽偶尔也会为别人考虑,但那只在不会触及自己利益的情况下。

    “真绝情。”乌丸评论着,掏出口袋里一直通话中的手机,对赤井秀一说,“你听到了吗?”

    赤井的笑声从听筒里传出来,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说话很吃力的样子,“我,听到了,Boss。”

    乌丸挂断电话,手在黑泽脸上摸了下:“转过去吧,我帮你把头发扎一扎。”

    黑泽依言照做,转过身,任由乌丸帮自己弄头发,对方先是以指为梳抓了几下,才开始用发圈尝试着绑:

    “听到你的答案,赤井要伤心了。从你这里抢走的发圈,他可是视若珍宝。”

    空气里飘浮着血腥的味道,是乌丸提议帮他绑头发之后才有的。

    “Boss准备放了他吗?”

    “难道你准备杀了他?”

    “都可以,一切听Boss安排。”

    乌丸顿了下,很久没说话。因为他正沉迷于和黑泽的长发做斗争。

    虽然藏本之前也因为演戏要求留过长发,还请求他帮忙,但乌丸没那个兴趣弄。

    他的动作偶尔很重,会把黑泽的头发扯掉几根,黑泽一声都不吭。

    隔了好几分钟,乌丸才搞定一个失败的丸子头,丸子松松垮垮的,随时会掉一样。

    他诚心诚意地道歉:“不好意思,我第一次弄。”

    黑泽转过头说:“没关系。”

    他伸手摸了摸,发圈是干的,但有种黏腻物质凝固后的微妙触感,黑泽知道那是什么—赤井秀一的血。

    乌丸又问他:“喜欢吗?”

    没有主语的三个字,也不知道是在说“喜不喜欢丸子头”还是“喜不喜欢赤井秀一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

    “还可以。”黑泽说。

    乌丸宽容地笑:“那我下次再努力。”

    悠闲的谈话结束。马上到乌丸的换药时间。

    他说“护士小姐很凶,迟到了要被骂”。

    黑泽没理他,小心翼翼地把绷带围好,又穿衬衫,纽扣一粒粒从上面往下扣。

    乌丸低着头玩黑泽头上的丸子,戳一戳、握一握,不知道是想弄紧,还是彻底弄松。不过黑泽披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后颈,让他很满意。

    “我还不能回组织吗?Boss。”

    乌丸动作一顿,顺手摸摸黑泽的头:

    “在这个世界不行,好好做你的教官吧。不是培养了一批很棒的条子吗?挑几个送进组织。”

    乌丸的衬衫很长,之前束在裤子里,现在由于某些特殊原因不得不耷拉在外面。黑泽没扣最下面的几粒纽扣,而是把两边扭起来打个结,正好能遮住那里。

    他做完这一切后抬头:“不需要我提前除掉吗?”

    在这个世界碰到Boss以前,黑泽很尽职地培养那群狼崽子,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要求高,也想着顺利出去。

    但现在碰到了Boss,情况又不一样。

    因为对方喜欢事事以他为先,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

    乌丸闻言笑笑,手指又忍不住在黑泽的脸上流连,他的手很干净,皮肤也因为常年注重保养,触感非常顺滑。

    如果不坦诚相告的话,难以想象上面沾过多少血。

    “你啊,到了我这种岁数就会知道。人生最忌惮的不是‘背叛’,而是‘无聊’。”

    所以放任老鼠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窜,又派出猫啊狗的劳心费力去抓。

    乌丸真是一个很恶趣味的人,把别人都当作玩具、当作蝼蚁,居高临下的态度和黑泽自己如出一辙。

    所以黑泽才会感兴趣,想看看两个相似的人到底谁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说完这些,乌丸低头打量衬衫上多出来的蝴蝶结。

    他不是很懂年轻人的时尚,不过黑泽比他小这么多,应该是懂一些的。

    他拧了下眉:“我想你应该知道什么叫‘欲盖弥彰’?”

    黑泽表情诚恳地点头答道:“当然。”

    乌丸叹了口气,转身准备下车,黑泽在背后蓦地出声问:“下次我和别人做X前需要提前通知您吗?”

    乌丸身形有些僵硬,好像牵扯到伤口,不禁倒吸口冷气:“没必要,我受够了蠢货,也不喜欢自助。”他顿了顿又说,“沼田这两天身体不好,等他好一些我会联系你。或者如果你改变主意,也可以主动联系我。”

    最后又聊回“谁需要改变”的事情上。

    黑泽挑了下眉:“抱歉Boss,我认为自己是个很固执的人。”

    乌丸转头去看,发现黑泽把车窗完全摇了下来,这么大的空间就算把枪伸进去爆.头也绰绰有余。

    他思考了下,看黑泽苍白的脸从里面探出来,对他勾了勾唇说:“先生,期待下次和您相见。”

    接着就把车窗摇上去,一脚把油门踩到底,绝尘而去。

    乌丸目送黑泽离开,垂眼笑了下,眼角的泪痣很多情的样子。

    他记得阿琴之前从来不会这么放肆,是因为察觉了自己对他的兴趣吗?

    上一个胆敢这样的人尸体都凉了,不过没关系,阿琴还没到三十,对年轻人是要多点耐心的—

    对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小朋友是要多点耐心的。

    *

    黑泽把驶出一段距离的车停在路边,头趴在方向盘上。

    可能是被乌丸捏着后颈,压在狭小的空间久了,他的头又开始痛,像上千根针不间断地扎着,甚至有些耳鸣。

    冷汗从他的额头争先恐后冒出,脑内的系统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闭嘴。”黑泽恶狠狠说。

    然后,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一看,来电显示赤井秀一。

    这次是本尊。

    他接通电话,两人不约而同沉默,好半会儿等疼痛散去点,黑泽才用冷漠的声音问:

    “被放出来了?”

    “嗯,谢谢你救了我。”

    他们都知道,乌丸问的那个问题,被选中的对象不会被赦免,而是死得很惨,可能比胸口中枪的东山更惨。

    对方想要的,是黑泽心里没有感情。

    没有感情的办法除了天生,就是把在乎的对象清理干净。

    说完这句,两人又变得沉默。

    他们的关系已经被乌丸撞破,或者说一开始就是乌丸放任下的结果。

    黑泽怀疑乌丸之所以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偷.窥,和这个狗屁机器的开发者有关。

    因为双方认识,所以乌丸有特殊权限。

    这就意味着,他的一切动作都在乌丸的监视底下,关键在于乌丸想不想看,什么时候看。

    但愿这垃圾没有回播功能,黑泽嘲讽地想。

    那一边,赤井还不准备挂电话,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黑泽耳边回荡,让他好不容易平息的头痛又要卷土重来。

    他不耐烦地问:“你还有事?”

    “你……”赤井整理着措辞,头一回有些胆怯。

    “我没和他睡,也不可能为了救你和他睡。别太自作多情了,赤井秀一。”

    赤井怔了下,在电话那头低声轻笑,然后又牵扯到伤口,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黑泽冷着脸把电话挂了,转头发了条信息给诸伏高明,很简单六个字:

    【我想和你做X。】

    他看着这条信息迅速地被显示为“已读”,界面也提示“对方正在输入”,但输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返过来。

    当然,也不可能返过来,可能连信息本身都被高明慌乱地删掉了。

    黑泽抬起头,那个松松垮垮的丸子终于散了,他把掉落的发圈从车窗扔出去,正中垃圾桶,接着,头也不回地开车就走。

    *

    晚上,诸伏高明准时出现在黑泽家门口,手里拎着一大袋菜,喜气洋洋的。

    黑泽倚着门框看他,不是很走心地问:“发生了什么?”

    高明笑起来,伸手抱黑泽个满怀,装满东西的袋子掉在地上,扑通一声闷响:

    “今天有个人主动联系我,说是外守一那个收音机厂商之前的技术顾问,看到了案件报道,可以帮忙修理看看。”

    黑泽把下巴搁在高明的肩膀上,感受衣服下肌肉略微的颤动,语气不善地问:“这就是你不回我信息的理由?”

    高明沉默了好几秒,连声音都透着难堪:“阿阵,你以后大白天能不能别发这种信息?”

    黑泽强硬地从对方怀里退出来:“可以啊,那你走吧,我今天不是很想见到你。”

    “……”

    *

    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黑泽和高明又滚到一起。

    不过这次不是普通的床,而是高明装载了真皮座椅的车,是他主动邀请的。

    黑泽勉为其难答应,让他把椅子调整到最舒适的位置,才躺下去。

    黑泽上半身的衣服被剥了,安全带却重新规规矩矩绑好,一个点从斜拉的带子下露出来,被高明珍惜地又亲又含。

    高明今天好像特别兴奋,时不时伏在黑泽耳边呼唤他的名字抑或是道歉。

    他说“不是不想回阿阵的信息,只是知道这样下去心烦意乱,根本干不了正事。”

    黑泽于是盯着他的眼睛问“什么叫正事”。

    高明顿了下“让父母沉冤昭雪和被你引诱着堕落都是正事”。

    黑泽很满意他用了“堕落”两个字,大发慈悲地不再捉弄他。

    他们本来的动静不能算大,但停车场空旷,回声这么一传就显得无法让人忽视了,况且连车子外部都有些摇晃。

    做到一半,黑泽的手机震动,他拿起一看,是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

    【记得让对方用套。】

    这一次,Top Killer并没有被窥视的感觉,不过乌丸清楚他的性格,能猜到也不足为奇。

    他笑了笑想把手机丢到一边,高明却抢先一步夺过手机:

    “专心点。”

    “应该是你更努力才对吧?”

    一瞬间,高明脸上浮现愠怒的表情,他向来恪守礼仪,但这种关键时刻,也想看看到底是谁让黑泽还有闲情逸致发信息。

    还没等他把屏幕点亮,焦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秒后,他驾驶座的车窗被敲响。

    “叩叩叩。”

    “高明哥,是你在里面吗?”

    景光的声音隔着一层薄窗出现在车外,高明对上黑泽看好戏似的笑容,不禁提前缴械投降。

    第44章

    《琴酒成为五人组的教官后》

    文/系田

    天气已经转凉,停车场的氛围却很焦灼。

    诸伏景光咬着牙等在门外,听车里陆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他知道现在最明智的选择是转身离开,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反而瞪圆了眼,又叫了声:“高明哥。”

    这次,景光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话音未落。车内的动静蓦地停了,几人不约而同保持沉默,呼吸声震耳欲聋。

    隔了好几秒,就当景光认定不会得到任何回复时,黑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犹如一只午后在窗台晒饱阳光的猫,慵懒而沙哑:

    “诸伏高明,你弟叫你。”

    “……”

    这种指名道姓的称呼方式彻底打破景光最后的幻想。

    不,只要没有亲眼所见—

    他正想着,黑泽又问:“要进来吗?我开锁。”

    不等景光拒绝,一声稍纵即逝的脆响。

    “咔哒。”

    在他面前打开的不是一扇车门,而是舞台上的幕布。

    他是依照剧本的演员,是被隔绝在舞台下的观众,唯独不是编剧。

    编剧是黑泽,哪怕是被突然发现的。

    但观众也能提前离场,景光的理智和情感相互拉扯,垂在身侧的拳头松了又紧。

    他放弃了自己的权利,因为追逐真相是每个警察应该也必须做的。

    景光的手搭在门把上,缓缓拉开条缝。

    黑暗中,强烈的气息涌过来,一瞬间,景光像被蜜蜂蜇到,仓皇地选择逃离。

    他知道会发生什么。

    眼看车门又要原封不动地“砰”回去,黑泽突然从里面伸手,像蛰伏在暗处的魔鬼,精准无误地抓住景光的手腕,把他拽进车里。

    扑通!

    景光狼狈地摔倒在地,所幸地毯让他的疼痛倍减。

    他抬头对上黑泽戏谑的眼神,还有身上皱皱巴巴,本该属于哥哥的衬衫。

    “说吧,你觉得我和你哥刚才在干什么。”

    此话一出,高明立刻跳出来制止,过往平静的声音染上难以遮掩的恐慌:

    “阿阵!”

    黑泽瞥他一眼,作为回应,顺手把车门重新反锁。

    “咔哒。”

    此情此景,再大的空间都显得逼仄。

    更何况车内的空气潮湿炙热,还残存着股难闻的咸腥味。

    只要是男人,都明白这是什么。

    景光难堪地垂下了头,发现黑泽右脚的姿势透着古怪—足尖点地,足底悬空,像是在护着某样东西。

    “我不想说。”他低声回答。

    “你必须说。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不是吗?弄清楚我和你哥到底发生过什么。

    黑泽不容辩驳的口吻激起景光少见的叛逆,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

    “我准备走了,是你把我拽进来的。”

    黑泽像听到什么可笑的话,冷嗤一声:“世界上很多事都开弓没有回头箭。难道你会因为任务困难就中途放弃吗?”

    “我不会。”景光几乎咬着后槽牙说出这句话。

    因为感情产生的嫉妒是一方面。被质疑对任务的执着又是另一回事。

    黑泽闻言,嘴角微勾又快速绷成条直线,他不耐烦地抱着胳膊催促:“那就快点。”

    “……”

    景光之所以闭口不言,是想为两人保存体面,即使那是虚伪的,摇摇欲坠的。

    但既然黑泽都不觉得尴尬—

    景光跪在地上,手指深深陷进地毯,把这当成黑泽的身体,留下触目惊心的印记。

    他深吸口气:“你刚才和我哥在……”

    最关键的部分正要被宣之于口,一旁沉默许久的高明忽然站起:

    “够了。”他竭力保持冷静,越过黑泽就要开门。

    即将被释放的不仅他的弟弟,还有他自己。

    黑泽却预料到他的动作,抢先一步起身,猛地用力把右脚下藏着的东西踩爆。

    “噗嗤”一声,里面灌满的液体飙出来,一些溅在黑泽锃亮的皮鞋面上,透明中带点白,特别惹眼,另一些则飞到高明匆忙套着的西装上,被高级的面料迅速吸收。

    黑泽毫不在意鞋上的污秽,一脚把残破的套子踢到景光面前,戳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

    “……”

    空气里的腥味更重了,凝固得让人窒息。

    黑泽却还在笑:“原来你们这么兄友弟恭,接下来就两个人好好谈吧。”

    说完,他转身下车,挺拔的背影很快在停车场里彻底消失。

    *

    黑泽走后许久,诸伏兄弟也没动弹。

    景光依旧跪坐在地毯上,眼睛死死盯着残破的套子,高明在座位上垂头不语,双手交叉握拳的模样很像在忏悔。

    但属于他的上帝,或者说魔鬼已经提前退场了。

    好半会儿,景光才缓过神,直起身。

    高明看他一眼,以为弟弟会下车离开,没想到对方关了车门还反锁,让两人再次被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

    “是他先主动的吗?”景光轻声问。

    “不。”高明的喉结滚了下,“这次是我先……”

    明明黑泽已经赶他走了,还死皮赖脸地凑上去。

    落到如今这般田地,都是他诸伏高明咎由自取—

    被魔鬼引诱着堕落的人,或早或晚都要受到惩罚。

    景光敏锐地察觉哥哥话里的重点:“这次?你们做过很多次?”

    弟弟质问的口气引爆高明隐忍多时的怒火,他像只受伤的野兽,一下抬头吼道:“这不关你的事!”

    景光看到哥哥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由愣了一下。

    高明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抿了下唇,狼狈地别开视线说抱歉。

    “对了,外守一的案子可能有转机。”

    “什么?”

    两人聊到杀害父母的罪犯,默契地把因为黑泽产生的芥蒂搁到一边。

    但那人的影响已经深刻地印进骨髓,景光想到对方曾经说“你活下来就存在只有你才能做的事。”

    他自嘲地勾唇笑了。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高明……哥?”

    *

    高明没有送景光回警校,景光也很理解,毕竟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车里的狼藉清理干净。

    两人都没再提刚才发生的事,嘴角却有着极其相似的苦笑。

    目送哥哥离开后,景光也走出停车场。

    不久,他的手机响了:

    “喂,我是黑泽。还没走远的话,来我家一趟,有事找你。”

    “……”

    听筒里黑泽的语气自然,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景光咬着唇,心里的屈辱却迅速涌上来。

    他刚想开口拒绝,对方就把电话挂断。

    “啪嗒。”

    接着是接连忙音,好像在嘲讽他晚了几秒的勇气。

    “……”

    诸伏景光抬头仰望,城市的夜景受多了光的污染,连星星都很难看见。

    他打定主意,这一次绝不会任由黑泽摆布。

    *

    片刻后,黑泽家的门铃被按响。

    他打开门,毫不意外看见景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

    “进来吧。”黑泽侧身说。

    景光冷着脸,换了对方事先准备好的拖鞋。

    他注意到黑泽还穿着属于哥哥皱巴巴的衬衫,那双沾了脏东西的鞋靠在门边,还没来得及清理,或许是懒得清理,打算直接扔掉。

    黑泽引着景光往客厅走,桌上还放着很多新鲜食材,一看就是哥哥经常吃的—

    看来他们是一时兴起到车里去做那种事。

    景光把唇抿成一条直线,语气冷硬地说:

    “你找我什么事?”

    黑泽把未拆封的蔬菜之类塞进冰箱,用下巴点了点桌旁的空位,又拿了纸笔过来。

    他见景光倔着不肯坐,也不在意,直接把纸笔放到对方面前:

    “你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你既然活了下来就一定存在只有你能做的事。”

    景光不自禁怔了下。

    从刚才车里发生的事,他已经充分认识到黑泽把他和哥哥都当成玩具,能一手操控,随便丢弃的玩具。

    对玩具说过的话,也值得好好记住吗?

    景光不动声色点了点头,他悄悄打量黑泽,等对方看过来,又若无其事用冷漠来伪装自己。

    “我听高明哥说了,有能制衡外守一的新证据。”

    听到景光对高明的称呼时,黑泽挑了挑眉。

    他沉声道:“能不能制衡,关键在你。把你当时和那家伙在火场上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写在这里。”

    撂下这句话,黑泽扭了扭脖子,转身离去时瞥了眼墙上的钟,又对景光说:“已经很晚了,如果你今天要留宿,可以住客房。放心,那里没人睡过。”

    “……”

    景光没回答,反而攥紧了笔,让手里的皮肤都变得红通通的。

    他看黑泽准备洗澡用的毛巾和衣裤,样样都不避着他。

    心里的悸动、恼火和屈辱一齐漫上来,像是肮脏的泥水,简直要让他在里面溺毙。

    人只有垂死的时候,生命力才会格外顽强。

    在此之前,景光对黑泽的感情是柔和的,如潮汐;

    是顺从的,像在家等待主人的猫和狗;

    是甘于屈居下位的。

    但现在—

    黑泽还没进浴室,景光就低下了头。

    他让自己不去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而是细心回想和那天和外守在火场的对话。

    但其实根本用不着想,而是篆刻在他脑子里,只需要一秒就像潮水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他在纸上奋笔疾书,又修改了几个字,确保所有的句子都是它们本来的面目。

    但那有什么用呢?

    如果收音机修不好的话……

    即便这样,景光还是决定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哗啦啦的水声在耳边回荡,磨砂玻璃映照出黑泽的影子。

    所幸,对方身上的那些痕迹还藏得好好的。

    景光看着看着,眼神波澜不惊,像是一口古井。

    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如果隐藏情绪是一门必修课,那他突然间就登峰造极。

    这—

    都是黑泽教会他的。

    *

    黑泽洗完了澡,从浴室里走出。

    餐桌前空无一人,景光已经离开了。

    这也不出乎黑泽的预料,他拿起对方留在桌上的纸,上面的修改很少,更像是一气呵成的。

    种种细节,足见父母的惨案在诸伏景光心里留下的影响。

    不过这也不关他什么事。

    黑泽倚在桌边,给纸拍了张照,又发给手机里另一个陌生号码。

    屏幕上的对话框字数很少,最后一条是:

    【收音机没法修复。】

    隔了会儿,对方就发来信息说:

    【收到。】

    通常,黑泽不会浪费时间在无聊的社交上,但他想了想,在对话框里又打了两个字:

    【多谢。】

    他看着系统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好半会儿也没回过来一个字。

    估计吓傻了吧。

    黑泽知道自己无论在警校还是组织都有“冷面魔鬼”之类的称号。

    又隔了会儿,黑泽把洗完的衣服裤晾到阳台上,他拉开窗透风,忽然眸色一凛—

    那双沾了脏东西,他本来打算扔掉的黑皮鞋竟被人好好清理过,擦干,放在架子上晾着。

    他给诸伏景光发了条信息:“你不知道这双鞋我打算丢了吗?”

    对方很快回复:

    “但我觉得教官留着更好,这么伟大的战利品,以后可能不会有了。”

    黑泽没再理,看着屏幕,饶有兴致地笑:“有点意思。”

    一个言听计从的人成不了很好的卧底,但叛逆的人或许可以。

    黑泽当然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但偶尔的脱轨才更加刺激。

    他笑着笑着,忽然眉头一皱,那股熟悉的头疼卷土重来,甚至短时间内一次比一次剧烈。

    “嗡—”

    他握着的手机震动,是来自校长的信息:

    “休息够了就回来吧。”

    对方亲自出面平息舆论,说明所谓的“停职调查”只是检测学员能力测试的一部分。

    是啊,是该回去了。

    留给他的时间可能已经不多。

    第45章

    《琴酒成为五人组的教官后》

    文/系田

    凉风习习,转眼距离这届学生毕业只剩两周。

    在此期间,他们需要经历一系列考核—擒拿、画像、拦检、拆弹、射击等等。

    教官们通过抽签决定本班的“实景考核”。

    所谓“实景考核”是指把上述中的某一项代入实景,让学生们身临其境,考核难度也成倍飙升。

    之前就有学校找了一栋废弃建筑,在各层隐藏炸弹,以模型为人质,要求学生限时营救的先例。

    今天是考核期的第一天,从下午开始。

    中午食堂的饭格外丰盛,颇有给学生打气的意思。

    以往学生们会因为超负荷训练狼吞虎咽,这会儿却各个愁眉苦脸。

    考核不通过是常见事儿,谁都不想倒在胜利的曙光前。

    伊达航为首的五个人坐在同一桌吃饭,表情是和其他同学格格不入的淡然。

    他们没日没夜地自我加训,对考核与其说恐慌,倒不如说是万分期待。

    不过,打过架后气氛还是有些微妙。

    班长率先开口:“不知道鬼冢班今年实考什么项目,希望别是拆弹,我这双手干精细活儿是真不行。”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让他拆弹即使知道是模拟,也容易急。

    萩原闻言安慰:“别担心啦班长,我让姐姐问过了,上一届老鬼头就是拆弹,不可能连着两届一样。”

    松田道:“不愧是Hagi,情报就是快。而且,黑泽离校之后,你又重新变成人气第一,最近气色也好了。”

    萩原心里一咯噔,表面却不显:“对啊,黑泽教官要是知道这件事,不知道会不会在家里气得牙痒痒。”

    他们就是这样。

    虽然黑泽不在,每天的话题还是绕着他转。

    有时候主动cue的是松田,有时候是他,景光也会,但很少,降谷则是完全没有。

    但今天,降谷一边夹菜一边漫不经心说:“黑泽不会在乎这件事,应该在家过得很惬意。”

    否则,不会校长都出面澄清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不知不觉,离他被停调已经过去半个多月。

    这半个多月,对方非但没露过面,连电话都不打一个。

    再晚一些,他肩膀上的伤都要完全愈合了。

    降谷自顾自想着,手里的筷子忽然被对面夹住。

    他抬头,迎上松田似笑非笑的脸:

    “你果然也想让他回来吧?虽然每天装得和什么似的。”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一天到晚cue他比较多的,是你才对。”

    “谁说的!我才不想让他回来,否则考核落在他手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两人正唇枪舌剑,一旁的景光突兀道:

    “松田,别说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

    松田跟个乌骨鸡似地义愤填膺盯着景光,他敏锐地察觉对方身上有些变化。

    是从那晚被教官问讯并收到“告白纸条”开始的,在今天愈演愈烈。

    从当晚鬼冢点名,景光不在的事上,松田也推断出对方可能是“中圈套”了。

    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做出的“正确”选择,真的“正确”吗?

    思索间,降谷先一步问:

    “对了Hiro,昨天你挺晚回的吧?好像是凌晨2点多?”

    降谷睡眠浅,即使在梦中也保持警惕。所以听到了诸伏景光回屋的动静。

    虽然周末教官不查房,但超过午夜十二点,对景光来说,是之前从未发生过的事。

    要是过往,景光或许会惊慌,而现在,他表情自然地抬起头,连迟疑都没有地说:

    “噢,我哥说外守的案子有新进展,找我讨论。不过,我们发生了点矛盾,本来要住他家的,就没住。”

    无懈可击的理由,又涉及诸伏家的私事,连心思最细腻的萩原也没察觉异常,几人连连说:

    “这样啊,外守一定能被绳之以法。”

    “就是就是,说起来我们毕业那天不是正好宣判吗?肯定双喜临门啦。”

    话题聊了一路,言语里的夹枪带棒一直存在。但他们是情敌,也是彼此最好的伙伴,对这种关系早就驾轻就熟—

    噢,不对,是甘之如饴。

    几人用完餐准备离开时,隔壁班的山下忽然从背后赶上来,一把搂住松田的脖子幸灾乐祸:

    “哥们儿,我好同情你。”

    “干什么?”松田假装嫌弃地耸了耸肩。

    “啊,你没听说吗?你们班的黑泽副教官回来了。估计是为了在毕业考的时候折腾你们吧!”

    “什么?”

    松田不可置信地问,喜悦从脸上一点点透出来,又被强行压住,连表情都有些扭曲。

    山下见状,颇为同情地拍拍松田肩膀:

    “就是这样,节哀顺变吧!要是你和萩原过不了考核,拿不到毕业证,我就成爆处组的头号新人啦哈哈哈哈。”

    说完,在被松田暴打之前,山下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过了会儿,松田才勉强抿住唇,看着几位好友说:

    “黑泽他……真是阴魂不散,对吧?”

    “是啊。”

    有人上赶着附和。

    班长是真心实意,萩原是虚情假意。降谷和景光都没说话。

    *

    下午,鬼冢班的考核以“擒拿”拉开序幕。

    黑泽回归的消息在短时间内传遍班级,大家不用广播提醒,以最快的速度自觉赶到道场,看得鬼冢啧啧称奇又会心一笑。

    这帮小兔崽子。

    班长伊达航喊了声“报告”拉开纸门,学生们一见里面的人迫不及待喊:“黑泽教官,你回来啦!”

    黑泽闻声回头,他穿着白色的棉质训练服跪坐在榻榻米上,身板很挺,锐利的目光慢慢掠过每一个学员,脸上的冷淡和外面的热切对比鲜明。

    “既然来了,就赶快开始吧。”

    说着,他起身。

    降谷注意到,对方的眉很快皱了下又恢复如初。

    擒拿考核两两一组,主副教官分别记录学生们的动作规范性、速度、爆发力,附以计时,能把对手完全制服的一方获得额外加分。

    毕竟是第一项考核,又刚补充过营养,学生们都卯足了劲。不一会儿,整个道场就充斥着各种呐喊、加油和喘气声。

    “砰!”

    “砰!”

    “啊!”

    伴随着连续不断的摔地,一组组结果也滚烫出炉。

    “松田胜!”

    “伊达胜!伊达你又刷新纪录了啊~”

    “萩原胜!”

    “降谷胜!什么?没和伊达分一组你很可惜?那就私下来一场呗。记得叫我,我和隔壁班的服打赌来着。额,不是。没来钱。我是说我们都很关心学生。”

    鬼冢尴尬地挠挠头找补,对上降谷洞察的眼神,羞愧地低下了头。

    相比鬼冢组的轻松氛围,黑泽则要严苛得多,或者说因为两周多没来上课,更魔鬼了。

    斥责声不断在众人耳边响起:

    “就你这水平怎么去现场?你擒罪犯,还是罪犯擒你?建议你别给其他同事添麻烦,让他们给你收尸。”

    “说过多少遍,过肩摔的发力点不对。如果你想胳膊提前报废,悉听尊便。”

    “你在干什么?因为对手是女孩子,故意手下留情?以为自己很绅士?”

    黑泽上前,面无表情拍拍男生的胸口:“问问这里,你到底是绅士还是偏见?”

    他又转头对女生说:“下次碰到这种人,就像刚才一样直接来个背摔。但注意,不要弄成轻伤或以上。我记得你法律学得很好,能做到吧?”

    黑泽不苟言笑地盯着女生,对方愣了下连连点头。

    他说话的气势太足,场内的窃窃私语不自觉停止。

    人们怔怔凝望面前的黑泽,流言没有把他击垮,反而让他对学生的要求更上一个档次。

    他不喜欢讲大道理或以权势压人,却总有些出人意表的话。

    当鬼冢听了他“有技巧的暴力,免得人进去”的言论后,头皮发麻地快跑几步去来制止。

    黑泽瞥他一眼,漫不经心说:“我是无所谓,反正他们出去也是顶着‘鬼冢教场'的名号。就算被当成吉祥物,他们乐意,你乐意就行了。”

    听到这话,鬼冢立刻握紧拳头,没等回答,还没下场的女生抢先道:“我不愿意。”

    她刚过一米五,身形小小的,手臂肌肉却很漂亮。

    因为以前经常被嘲笑,为了锻炼自己,不顾家人反对,咬牙报了警校。

    家人都说“教师”是更适合女生的职业,安稳、容易找对象,结了婚也可以直接当家庭主妇。

    但她不愿意,日以继夜才练出能把男生背摔的肌肉,而把对方翻倒在地的瞬间,她有了更大的志向,要用这“小小的身躯”去激励更多人,帮助更多人。

    大家听到她的声音,也渐渐加入。

    鬼冢回过神时,场内的学生都一副壮志未酬的模样。

    他无奈又欣慰地笑笑,抬手阻止他们继续喧哗:“好了好了,多余的力气就用在考核上,让我见识见识你们的本事!下一组轮到谁了?”

    鬼冢班之前筛了几个不达标的,这会儿学生是单数。

    抽签被剩下来的是诸伏景光,他起身,腰杆挺直走到场中央,嘴里道:“是我。”

    鬼冢见状点点头,脸上有些苦恼:“得先给你找个对手啊。”

    他扫视了圈场下的学生,因为毕业考,大家都拼尽全力,各个脸上大汗淋漓。

    “还有谁能再来一次?”鬼冢怕没人应战,又说,“参与的人可以额外加分。”

    虽然身体已经累得不行,但听到加分,还是有几只手陆续举起来。

    其中当然包括景光的几位好友。

    伊达是存粹的“乐于助人”,其他三个则或多或少有自己的私心—

    黑泽好不容易回来了,还对他们上次打完后“个个都站着”很不满意,这次说什么也要扳回一局。

    鬼冢和善地对景光笑笑:

    “看来还是有些勇士,你就在里面选一个吧。选择合适的对手,也是考察观察力的一种方式。”

    谁知,诸伏景光神情漠然,看都没看场下举手的人一眼。他径直走向旁边的黑泽,礼貌地鞠了个躬说:

    “黑泽教官,能麻烦你做我的对手吗?”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鬼冢更是忍不住倒吸口冷气:“你确定吗?找黑泽?”

    谁都知道黑泽的武力值多强,要是和他对上,别说“压.倒对方”的加分,连“持续战斗的秒数”都会被大幅度削减。

    到时候就不是“能不能得高分”而是“这项能不能及格”的问题了。

    黑泽对他人的惊讶置若罔闻,只目光灼灼地盯着景光黑色的发旋。

    他飞快地勾唇笑了下:“再问一遍,你考虑清楚了吗?”

    第46章

    《琴酒成为五人组的教官后》

    文/系田

    警校的毕业考核不但看总分,还看单项。

    单项不合格,照样拿不到毕业证。

    尽管如此,景光还是抬起头,毫不避讳地直视黑泽说:“当然。”

    此话一出,万籁俱寂。

    学生们瞪圆了眼,像头一天认识景光,直愣愣地盯着。

    松田后悔地拍了下大腿:“早知道我也……”

    他咬牙的声音在寂静的场合格外突兀。

    旁边的降谷没说话,朝前看的侧脸像裹着层冰,很冷。

    在这里排排坐的四个人,三个都和景光有同样的想法—找到机会,压制黑泽。

    但真正实现愿望的,只有景光。因为他打破了规则,主动向黑泽发起挑战。

    那个小时候被欺负了能一声不吭的男孩子变成今天这样,是偶然吗?

    降谷在心里否定了这一猜测。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或许是被教官问话的那晚,或许是昨天,一定发生过什么。

    不知是担忧还是嫉妒,降谷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紧握成拳。

    *

    比试开始。

    剑道是试探的慢艺术,擒拿正相反,是“快、准、狠”的野蛮游戏。

    一阵疾风掠过,景光以最快速度冲到黑泽面前。他拽起对方的衣带,把手指深深陷在里面。

    黑泽对他笑笑,脚下一个扫堂,景光纹丝不动。

    两人对峙着,近在咫尺,黑泽看见景光眼里燃烧的熊熊火焰,和当初比赛剑道时,波本眼里的如出一辙。

    虽然迟了点,总算有了。

    还真是漂亮。

    黑泽在心里暗自感叹,嘴上却说:“怎么,中午没吃饱饭?”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还带着昨晚放纵过后的疲惫。

    景光一听,眉毛紧皱。他短促地呐喊一声,以胸口顿起的怒火为动力,用尽十二分力气,竟真的把黑泽提起,双脚离地。

    他略弯下腰,准备给对方一个背摔。

    黑泽从他背上经过的瞬间,发出一声轻笑,稍纵即逝,如蜂鸟在耳边振翅,让他不仅喉咙、皮肤,连心都很痒。

    他怔了下,接着窒息感传来。

    谁想到,黑泽瞅准时机死死用双脚夹住了他的脖子!

    黑泽的大腿肌肉十分有力,像把巨型剪刀带着他一齐重重倒在地上。

    但黑泽是后背着地,他当时还故意卸了力,自己却是下巴被砸中。

    “砰”的一声,景光的眼里直接飙泪,感觉自己皮下的骨头都要粉碎。

    场内随之响起惊呼,还有几个胆小的紧紧闭上眼睛,因为他们不想看到同学鲜血淋漓的场面。

    景光的下巴确实湿漉漉的,他没吭一声,反手拽住黑泽的右脚踝。

    他用力向上一折,听见关节发出脆响。

    “咔哒。”

    黑泽也没叫痛,就地一滚的同时,左脚狠狠地踹在景光的肩膀。

    这一脚用了十成力,景光趴着,身体都不自觉往后挪了一些,刚受伤的下巴蹭在榻榻米上,疼得钻心。

    但他还不松手,反而争分夺秒爬了起来。

    当黑泽面向天花板,看到的是景光面无表情的脸。

    对方骑.在他身上,肌肉匀称的胳膊像把刀,无缝隙地压着他的脖子问:“认输吗,教官?”

    脖子是人的命门,就算黑泽也一样。

    他丝毫不慌,反而嘲讽地对着景光笑笑,又问了那句:“怎么,午饭没吃饱?”

    他观察敏锐,毫不费力就看出景光手上收着,怕伤到他。

    景光的好意没得到回报,也不恼,索性听话地加重了动作,直到黑泽脖颈间的软骨都发出悲鸣。

    他俯下.身,发梢上的汗水滴进对方眼睛。他看黑泽眨了眨,再睁开时,眼尾湿漉漉的,眼眶也通红。

    明明屈居下位,姿态也很狼狈。

    黑泽的眼神还是很凶,是那种让喜欢他的人忍无可忍,想要狠狠亲他的凶。

    即使景光的理智疯狂拉扯,但喜欢是种本能,就像身体的反应,压不住的。

    所幸,旁边的鬼冢已经开始计时。

    十秒之后,黑泽自动败北。

    “十!”

    “九!”

    学生们屏息凝神注视着,这场少见的真实对抗,到底是以景光的胜利载入史册还是黑泽教官会笑到最后。

    数秒到七的时候,黑泽忽然动了。

    他的动作太快,大家只觉眼前一花,再定睛,景光已经被反剪手臂,跪倒在地。

    看样子,黑泽教官还想把他的脸压在榻榻米上,但他把脖子挺得死直,像一只倔强的长颈鹿。

    明显是不想认输的样子,下一秒,景光却用那只自由的手连拍三下榻榻米。

    这在擒拿里是向对手臣服的意思,在考核中却是大忌,因为警校向来鼓励学生奋斗到最后一秒。

    鬼冢的眼里划过一丝讶异,特地走到景光面前弯下腰问:“你确定要弃权?”

    “对。”景光闭了闭眼,言简意赅地说。

    “那按照规定,你这项的成绩要被扣10分。”鬼冢还是不忍学生惜败,瞥了眼定格的秒表说,“不过,你坚持了十二分钟,是本场最久的了。”

    话音落,场上响起如潮的掌声。

    虽然最后获胜的不是“学生”,但景光压制教官的时刻是真实存在的。

    还是那位武力超群的黑泽教官。

    黑泽松了手,景光站起身。

    两人一个向后走到场边,一个向前走回学生队伍。

    他们看都没看对方一眼,这也很正常,毕竟刚刚殊死搏斗过一回,对胜利执着的人,要恢复友好相处还需要时间。

    不过,眼尖的降谷发现了一件事—

    黑泽在起身时,微不可见地晃了晃。

    *

    考核结束,鬼冢又训了会儿话,说学生A的动作不规范,学生B速度太慢。

    黑泽作为副教官却直接拉开纸门走了。

    又过了会儿,鬼冢和好友们劝景光去医院拍个片,免得下巴骨折或者骨裂。

    这会儿,它肉眼可见地肿起来。

    景光嫌麻烦,而且也没感觉到那程度,但拗不过朋友的好意,决定独自先去医务室看看。

    医务室里静悄悄的,校医不在,反而是黑泽在床上睡着,脸很苍白。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么激烈的运动也没能把他的皮肤染红。

    景光抿了抿唇,下意识放轻动作,想原封不动退出去时,黑泽警惕地睁开双眼:“干什么?”

    看着那双总是居高临下的眼,景光改变了主意。

    他自然地迈步进去,在橱窗里找到碘伏、棉签之类的药品,坐到黑泽对面的床上说:“处理伤口。”

    黑泽瞥他一眼没说话,他直接把床边的围帘拉起来,只留了条缝。

    “……”

    照理说,景光自己上药也没碍着黑泽什么。

    但其实不是,不断有被刻意压低的吸气声从那条缝隙渗出来,黑泽听着心烦,翻身下床,冷着脸一把拉开帘子。

    景光像是被吓到了,仰头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疑问,又很纯洁,像只任人宰割的小羊羔。

    黑泽气急败坏,一把捏住他红肿的下巴,抬起来问:“既没折也没裂,你在嚎些什么?”

    黑泽以前在大学陪高明上过几次法医学,又是Top Killer,骨头受没受伤,严不严重,一摸就知道。

    但景光表情是一种隐忍的痛,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黑泽问:“你刚刚是骗我的吗?”

    在擒拿考核中,景光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那时黑泽皱着眉,脸上出现了和他现在极其相似的疼痛,虽然对方很快掩饰住了,景光也不敢赌。

    所以,他放松桎梏,被黑泽制住之后,更是连反抗都没有,直接选择了“弃权”。

    黑泽审视了会儿景光藏不住担忧的脸,眼里露出嘲讽:“当然是骗你的,难以想象事到如今,你还对我心存幻想。”

    不是昨晚才差点被他哥的东西溅一脸吗?怎么一点都不长记性。

    黑泽觉得烦,狠狠把景光的脸甩到一边时,对方却很快转回来,精准地抓住他冰凉的手指说:

    “是你让我心存幻想,刚才我抓住你脚踝的时候,你可以踢我的头,但没有。你只是踹了我的肩,是不是怕我受伤?就像我怕你受伤一样。”

    黑泽愣了下,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当时头痛又犯了,还持续了好一段时间,光不露声色就很艰难,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怎么和诸伏景光对抗的。

    难道是潜意识的行为?

    他看着景光自以为了然的笑容,很想一脚把对方踹翻在地,顺便在那张讨厌的脸上再狠狠碾几下。

    但校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景光也听见了,一瞬间脸变得通红。

    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做,但面对着门的围帘不透风地拉着,谁会相信呢?

    况且他确实做了什么—

    他识破了谎言,把黑泽激怒了。

    景光目送着对方离开的身影,好半会儿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

    片刻后,校医踩着高跟鞋英姿飒爽地走进来,景光坐在床上小心翼翼给自己上药。

    校医看他下巴上凝固的血,大惊失色,赶忙像黑泽那样捏了捏,不过她的动作很轻柔,和黑泽泄愤似的行为完全不同。

    好半会儿,她松口气说:“骨头没什么事,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去拍张片子。”

    景光摇摇头,校医坐在对面的床上,监督他用纱布和绷带包扎好伤口,起身时才发现床上的褶皱,喃喃自语道:

    “哎,黑泽教官又来我这里休息了吗?真希望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少惹他生气。”

    景光本来要走了,闻言忍不住驻足问:“您刚才说什么?”

    校医眸光微闪,但又担心黑泽的身体,犹豫了几秒说:

    “他啊,只有实在不舒服的时候,才会来我这里躺会儿。”

    第47章

    《琴酒成为五人组的教官后》

    文/系田

    擒拿考核结束,是自习时间。

    学生们可以去任何地方—图书馆、射击场、寝室,甚至出校。

    毕竟接受了两个多月的严苛训练,如果这时候还学不会自律,那真的不适合做警察。

    降谷在教室复习明天考试的法律相关内容,鬼冢巡视时在他桌上留了张纸—

    【下课来会谈室找我。】

    会谈室是接待家长,和学生商谈未来职业规划的重要场所。

    老鬼头现在叫他去,难道—

    *

    下课后,降谷依言来到会谈室,敲了两下门,隔几秒鬼冢就出现在视野。

    “来啦?进吧。”说着,鬼冢侧身让出通道。

    会谈室的空间宽敞,私密性也更高。里面摆了两张红褐色真皮沙发和一只茶几。

    鬼冢给降谷倒了杯水,两人面对面坐下,他开门见山道:

    “怎么样,降谷。有信心拿这一届的‘优秀学生代表’吗?”

    这所谓的“优秀学生代表”虽然也看平时表现,说到底毕业考核成绩还是占了大头。

    降谷谦虚地笑笑:“我尽量。”

    鬼冢端详面前的青年,头发是朝气蓬勃的金色,面容却已经有了远超同龄人的沉稳。也怪不得会被那个机关选中。

    他年纪逐渐大了,刚入秋就开始泡枸杞养生,看着年轻人们来了又走,真切地感受到“青春不再”四个字的威力。

    鬼冢摩挲了下手里的茶杯:“‘优秀毕业生代表’每期只有一个,还是希望能从我的教场出啊。你好好努力吧。”

    降谷静静地看着他不吱声,眼神还有种隐约的压迫感。鬼冢尴尬地举杯喝水,听他冷不丁问:

    “是奖金吗还是能升职?”

    于是,鬼冢没来得及咽下的茶水伴着枸杞一起喷出来,降谷灵敏地偏头躲过,水溅在沙发靠背的真皮上,鬼冢脸色骤变:“完了完了,被校长知道我要赔的,双倍的中期奖金也泡汤了。”

    “噢,我猜也是钱。”降谷漫不经心说。

    因为真正想升职的人不会甘愿在警校教这么多年书。

    他本来还想问“副教官能不能也拿到这笔奖金。”

    话没出口就自行决定算了,反正黑泽也不是在意这种事的人。

    “所以,鬼冢教官今天找我来应该不只是为了‘优秀毕业生代表’的事吧?”

    鬼冢“嗯”了声,欲盖弥彰清清嗓子:“是关于你的职业规划。”

    他掏出个白色信封,示意降谷接过。降谷拿起来透着黄昏的光一看,里面仿佛什么都没有。

    鬼冢却说:“信件上的内容你回去看,如果感兴趣,就按照上面写的时间和地点去报道。”

    降谷挑了挑眉:“没弄错吗?”

    “对,没弄错。”

    说这话时,鬼冢眸色微沉,不苟言笑,周身的气势颇有在警校耕耘几十年的老师风范。

    降谷点点头:“知道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你就可以走了。”

    “无论我问什么,教官都会回答吗?”

    “当然,只要是和学习有关的。”

    降谷盯着他,吸了口气:“那我想知道黑泽教官去哪儿了,他为什么会头痛。”

    *

    对于这个问题,鬼冢没有给出明确答复,只是含糊其辞地说:“你要是实在想知道,可以去问他本人。”

    降谷马不停蹄赶到米花中央医院,走进熙熙攘攘的大厅,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时他和黑泽还认识不久,心里对对方也满是不服,谁知道后来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一晃眼,他都快从警校毕业了。

    而且,对黑泽的感情也从起初的厌恶变成喜欢到不可自拔。

    他知道黑泽是个注重隐私的人,自己也在做越界的事,如果按老鬼头说的,直接去问对方,以黑泽狡诈如蛇的性格,是不可能据实相告的。

    降谷决定自己调查,毕竟他就是专业学这个的。

    至于万一被对方发现的后果,他也想好了。

    难道他降谷零和黑泽阵发生过的争执还少吗?

    *

    降谷决定求助于熟人,径直走到二楼的CT室,隐蔽地等了会儿,直到里面的病人出来,才快步走进去。

    如他所料,负责做CT的还是医院爆炸案当晚帮忙画炸弹线路图的那位年轻医生。

    对方听到动静转过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你怎么了?哪儿受伤了?”

    他边说边用双眼扫描降谷的全身,降谷见状笑道:“我没事。还没毕业呢,危险也轮不到我啊。”

    “噢。”医生松了口气,“那你来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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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样的,我记得之前我的教官黑泽阵在你手里拍过CT对吧?能告诉我他的检查结果吗?”

    听到这话,医生面露难色:“额,虽然我很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但这涉及患者隐私,而且—”

    他还没说完就被降谷急匆匆打断。只见降谷从口袋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警官证,在医生面前打开,一本正经道:

    “其实,我正在协助搜查一课调查某起案件作为毕业考核的内容,其中涉及我的教官,所以想请你帮个忙。”

    虽然是商量的口吻,但协助警察是每个良好市民应尽的义务,医生对警校的考核也不熟悉,顿时不疑有他。

    “原来是这样。”医生很快拿出张犹带余热的CT挂在开背光灯的白板上,神情凝重地指了指某处说,“看到这个细长型的物体了吗?这是嵌在黑泽警官脑子里的子弹。”

    降谷闻言,呼吸一滞。他下意识走近,即使强光刺眼也忍着不眨。

    他不仅知道这是枚子弹,还能把所匹配的枪.支口径和型号脱口而出。

    这样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黑泽脑子里?

    “能做手术吗?”

    医生瞥他一眼:“我不知道你对脑外了解多少,只能说脑外的手术是所有外科里难度最高的。大脑里的神经错综复杂,联结在一起,甚至小小的刮擦就能导致患者失去一部分机能,而且多数时候是不可逆的。”

    “黑泽警官头部中枪后还能活下来,本就是侥幸。如果子弹安安分分呆在它原本的位置还好,但现在发生了严重偏移。”医生说着,划拉了一下CT影像上子弹附近的区域,“这一部分神经是掌控四肢运动的,鉴于近期他的头痛发作越来越频繁,我们当然建议他尽快手术。”

    “你刚才说脑外的手术风险很大,如果失败了,他可能会……瘫痪对吗?”

    降谷虽然处于极度震惊,还是竭力保持冷静去理解医生的话。

    医生看他脸色很差,犹豫了几秒才点点头,又安慰道:“如果沼田教授,我是说沼田宇教授,不是那个死去的冒牌货。如果他在的话,手术的成功概率会高很多,毕竟他是日本脑外的第一人,可惜……”

    后面的话医生不说,降谷也懂了。

    自从沼田宇失踪,警方派了大量人力寻找,如今过去数月,还是杳无音讯。

    等等!

    降谷忽然想起当时被黑.客消去的沼田教授的病人名单,匆忙和医生道声谢就准备往外跑,一转身才发现门口站着的黑泽阵。

    他刚才身心俱震,因此没能发现对方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偷听了多久。

    黑泽沉着脸大步流星走进来,一把扯下白板上的CT,对医生似笑非笑说:

    “我相信你很清楚,随意泄露病患隐私是会被吊销执照的,对吗?”

    听到这话,医生立刻吓得语无伦次:“我,我只是在尽良好市民的义务帮忙查案啊?他都给我亮警官证了。”

    “哼。”黑泽面无表情地瞥降谷一眼,冷声道:“你跟我出来。”

    “……”

    *

    两人一言不发地在走廊穿梭,偶尔碰到些病人,会热情地和黑泽打招呼,说自己是当晚爆炸案的受害人,还好遇到警察才能安然无恙在这儿继续看病。

    至于降谷,因为他当时半边脸肿着,并没有被人认出。

    黑泽面对群众时,勉强压下了怒火,降谷在旁边看着,想到刚才没能直接对医生问出的话—

    教官脑子里的子弹为什么会发生严重偏移?

    就算按他贫瘠的医学常识也能明白,像黑泽这样的患者不该有任何剧烈运动。

    但在爆炸案后应对他和松田的双重攻击算不算剧烈运功?

    从远处飞奔过来拽起冲出隔离带,命悬一线的自己算不算剧烈运动?

    为了制止他们的群体斗殴,把他压在桌上用刀恐.吓算不算剧烈运动?

    降谷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黑泽的病情恶化中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所以,当对方用几乎让降谷脱臼的力气把他拖进厕所隔间,后背重重撞上瓷砖时,他一反常态地承受着,闭了闭眼等疼痛过去,才看进黑泽的眼睛,一字一顿问:“你为什么不说?”

    “这是我的私事,我为什么要说?”黑泽好笑地回望他,停顿几秒,“倒是你,之后打算怎么做?”

    “我觉得至少教官的工作不适合现在的你,你还是先离职休养比较好。”

    黑泽不置可否:“如果你那几个朋友问起来呢?”

    降谷想了想:“我或许会告诉他们吧。”

    话音未落,黑泽掏出枪直抵住降谷的太阳穴,恶狠狠道:“敢说一个字我就崩了你。”

    降谷面不改色:“我不怕死。而且我不说就有用吗?他们是你教出来的,你该清楚他们有多优秀。”

    黑泽飞快地勾唇笑了下:“就当这是你对我的称赞好了。”

    “嗯,我是在称赞你,教官。”降谷目光灼灼地盯着黑泽,看他低头把枪插回腰间,事不关己道,“如果你想让他们愧疚一辈子,尽管去告密。”

    诚如黑泽所说,降谷的好友也和他一样,是班里最不让教官们省心的,或多或少给黑泽的病情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他抿了抿唇,声音不自觉放轻:“那让我愧疚一辈子,就是你想要的吗?”

    在走到厕所的这段路上,降谷也想明白了,无论黑泽什么时候到的,都绝不可能是医生讲解完毕的前一秒。

    既然对方早就到了,却选择让医生和他结束对话后才进来兴师问罪,就说明他听到的,是黑泽想让他听的。

    为什么呢?

    因为讨厌他吗?

    黑泽的动作顿了下,重新抬头时,眼睛闪烁着不加掩饰的恶劣笑意。

    他俯身,出其不意地给降谷一个拥抱,又引导对方的手越过郁郁葱葱的金发,抚摸他后脑勺上子弹射入留下的疤。

    “我从没向任何人展示过这块疤,只有你知道。就像这件事,让它成为我们之间的秘密,不好吗?”

    “……”

    降谷没回答,强硬地从黑泽那里抽回自己的手,明明只是摸了摸疤,他掌心的皮肤却滚烫,几乎被灼伤了。

    黑泽不紧不慢又说:“你不是一直想得到我认可吗?只要你好好守护我们的秘密,我就认可你,怎么样?”

    降谷垂着手,清晰地感知耳畔的一字一句都透露出算计,但对方的气息有些弱,尽管极力掩饰,还是遮不住里面的疲惫。

    他浑身肌肉僵硬,闭上双眼:“你真残忍。”

    黑泽笑了,用一种他最讨厌的笃定语气说:“怪就怪你喜欢上我。”

    *

    降谷自始至终都倔强地没有回抱,黑泽主动松手,两人走出厕所,在门口遇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他的青梅竹马,诸伏景光。

    景光木着脸,看他们肩并肩走出来,冷声问:“你们刚才在里面干什么?”

    黑泽漫不经心地笑笑:“在接吻。”

    话毕,他发现景光还站在原地,不肯相信的模样,遂挑眉看向身旁的降谷:“需要我们演示给你看吗?”

    降谷怔了下,转头注视黑泽眼里自己的倒影。他跨前一步顺势搂住黑泽的腰,用自己滚烫的嘴唇贴上对方的。

    黑泽仿佛有些错愕,紧接着却配合地闭眼,遮去里面得逞的笑意。

    因为他知道,契约达成了。

    第48章

    《琴酒成为五人组的教官后》

    文/系田

    降谷心里清楚,自己和黑泽的吻并不纯粹,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

    他有些怨气,等真正吻上去,动作又轻柔得不可思议。

    现在的黑泽是失而复得的昂贵瓷器,表面完美无缺,内里早就伤痕累累。

    他因此想轻贴一下就完事,谁知道黑泽竟狠狠掐了下他的腰,力气之大,让降谷不禁痛呼。

    不过,还来不及发声,黑泽的舌头就顺着降谷的唇缝隙滑进来。

    傲慢的蛇开始巡视自己崭新的领地,开心的时候会翘起蛇尾在他的上面一下下轻点着跳舞,暴躁的时候会把他整个卷起,收紧到让他窒息。

    降谷为了在王蛇的攻击下苟且偷生,不得不把嘴张得更大,被轻易探到舌根,舌上隐藏的无数个味蕾被激发,把他的愉.悦.感调整到最大。

    作为回报,降谷的牙齿控制力度,一次次啮咬着黑泽,带给他尖锐又短暂的疼痛。

    起初,被降谷握着的腰肌肉很紧绷,然后慢慢松下来,直到完全软在他手里。

    明明黑泽也很享受,却警告地瞪他一眼,只是眼里的火焰和欲.望,完全袒露在降谷面前。

    比教官本人诚实,比教官本人可爱。

    最后,也不知是谁结束的吻,或许是不约而同的。

    因为他们都知道,再这样下去,需要更激烈的东西去满足。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黑泽的身体和他们的身份都不允许。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黑泽,表情很镇定,耳朵尖却滚烫、发红。

    黑泽的呼吸恢复得比降谷快,漫不经心瞥他一眼,就把视线投向一旁的诸伏景光。

    降谷也跟着看,和好友四目相对时意外地没感到任何羞耻。

    或许这就是“优秀毕业生代表”该有的沉稳。

    但景光的表现也值得关注,因为对方居然让他和黑泽完成了这个吻,没有阻拦。

    到底他的青梅竹马兼竞争对手发生了多大变化?

    降谷零暗自观察着。

    *

    诸伏景光的表情意外很平静,他径直走上前,掏出手帕时动作顿了下,降谷认出这块手帕是对方和他一起买的,用了很久。

    景光把手帕揉成团塞回口袋,重新拿了餐巾纸帮黑泽擦嘴。

    餐巾纸不如手帕的质地柔软,黑泽被他擦得直皱眉,也没喊停。

    景光见状,索性扔了餐巾纸,改用手。这样能更直观感受到黑泽嘴唇的滚烫和湿润,但这都不是因为他,而是别人。

    即使挚友,也是别人。

    想到这里,景光的眼神阴翳了一瞬,他很快掩饰住,抬起头平静地说:

    “我知道你想瞒着我身体不舒服,但我比Zero更会说谎,你忘了吗?会说谎的人,拆穿别人的谎言也轻而易举。”

    降谷怔了下,他不惊讶于景光发现了黑泽身体上的异状,毕竟两人近距离搏斗过,这也很正常。

    他惊讶的是景光居然会把这件事直白地说出来。

    听到这话,降谷脸上莫名滚烫,红晕一点点从黝黑的皮肤下透出来,仿佛刚才他和黑泽的事都成了无用功。

    但真的是这样吗?

    至少他们拥有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你情我愿的吻。

    被拆穿的黑泽表情没有变化,他挑了下眉,轻巧地把景光流连在自己唇上的大拇指拿开。

    “但你说谎的技术很烂,它们能成真是因为我让它们成真。而且—”黑泽勾唇笑笑,抬手揉了把景光细软的头发,“你也来晚了。”

    “……”

    如果说之前景光还能勉强保持冷静,现在他身体里的怒火几乎破皮而出。

    他冷冷地瞪着黑泽,看对方漂亮的脸蛋下藏着傲慢。

    “我不是故意来晚的,是因为鬼冢教官他……”

    “来晚了就是来晚了,诸伏景光。对于警察来说,时间就是生命,这个道理还需要我教吗?”

    “……”

    有那么一刻,景光真的很想直接揍上去,把他深深眷恋的脸揍扁,掐住他无数次想要亲吻的脖子。

    但一想到黑泽身体不舒服,难受到要频繁在医务室的床上躺着,他就下不去手。

    而且,Zero也一脸戒备地冲到他们中间挡着。

    他嘲讽地笑笑:“放心好了,我知道这里是医院。”

    Zero的语气很冷,显而易见压着怒火:“既然到了医院,不如去照个CT,免得下巴的骨头裂了或者折了。”

    景光又看降谷一眼,视线转到黑泽脸上说:“教官,不舒服的时候别强撑。”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降谷赶忙回头,发现黑泽的脸上渗出冷汗,脚步也有些踉跄。他扶了一把却被狠狠甩开。

    黑泽沉着脸质问:“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当着我面阳奉阴违?”

    降谷揉了揉被拍红的手背,没有否认而是说:“这不是你希望的吗?你花了很多心思培养Hiro,我只是在推波助澜。”

    因为传闻被教官们“审讯”的那天是这样,昨天可能也是这样。

    景光一点一滴的改变,都是黑泽精心雕琢的结果。

    降谷觉得嫉妒。

    但黑泽想做的,他也会尽力帮忙,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搞清楚,对方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

    景光到了CT室,看见负责的医生。

    他记性好,一眼就认出对方在很久之前的爆炸案中上过电视新闻。

    看来他猜的没错,Zero有意给他提示。

    但心里的嫉妒还在激荡,即使渐渐明白可能黑泽谁都没放在眼里,近距离看到他和自己的好友吻得那么深入,还是控制不住。

    这和他之前看监控,甚至昨晚被拽上车,哥哥的东西差点飞溅到脸上是完全不同的。

    因为哥哥比他年长,景光可以安慰自己,黑泽喜欢客观上年纪大的。但现在,Zero和他同龄,卑微的谎言再也无法为继,残酷的事实在眼前撕裂—

    就算不走心的玩乐,他都不会被纳入考虑范围。

    景光摊开手掌,望着刚才那两个人接吻时,他隐忍刻出的指甲印子,鬼使神差想起黑泽很久之前说过的话—

    【没什么,只是想让你经历些比你预想中更大的窘迫。】

    他抬起头,看着正忙碌收病人档案的医生若有所思,冷不丁问:“您就是之前和黑泽阵警官一起阻止医院爆炸案的那位医生吧?我看新闻上说,炸.弹的线路图就是您画的。非常厉害。”

    听到这话,医生没有欣喜,后背还肉眼可见地僵硬。他转过头,患PTSD般对景光说:“关于黑泽警官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

    景光诚恳地点点头,说明自己的来意。

    不知是否因为刚才的试探让对方产生戒心,他飞快地摸了摸景光的下巴说:“别拍片子了,浪费钱。”

    说完忙不迭要赶走景光。

    偏偏这时候有个护士来找他,对室内的景光友好地笑笑,拽着医生就往外走。

    微风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外面来了个车祸伤者,不肯做CT,说我们骗他钱。你也去帮忙劝劝吧,你是上过电视的英雄了,搞不好会听呢?”

    “!”

    既然确定了这里会有黑泽病情的线索,景光本来还打算实在不行就夜深人静潜进来看看,没想到现在天赐良机。

    他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把门掩得只剩一条缝,又用铁丝打开锁着的档案柜。

    他目光如炬,在厚厚的病人档案里一页页翻找。或许是经历过未遂的爆炸,被黑.客入侵,米中央又用起了最原始的纸质记录方案。档案本里夹着的不仅有病人的问诊记录,还有CT的复印件。

    景光按照罗马音顺序,眼看就要翻到属于黑泽的那一页。

    忽然,虚掩的门缝里传来愈发响亮的争执和纷乱的脚步声:

    “都了说我脑子没题问,你们不懂听吗?”

    “!”

    景光心跳一顿,匆忙用铁丝重新把档案柜锁好。他屏着呼吸悄悄藏在门后,等人和担架蜂拥着进来,才打时间差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他离开后还往回看了眼,那位CT医生发现他不在,很明显松了口气。

    *

    当晚,熄灯时间后,景光的房间还能看见亮。

    他和降谷一样,从鬼佬那里收到神秘信封,但他的信封是黑色,还熏了很重的香。

    景光已经尝试过很多方法—背光看,用铅笔涂,甚至用火烤,但都不能让空无一物的纸上显出字迹。

    那股香味却随着时间推移愈发浓重,让他的思绪都变成一团浆糊。

    过了会儿,敲门声响。

    景光反射性地关了灯。

    不知道为什么,经过下午的争执,他现在不是很想见到黑泽,而且在CT医的办公室也没能找到黑泽的就诊报告。他不认为是Zero虚晃一枪,看医生的模样,很可能是黑泽提前拿走了。

    房间里一片漆黑,景光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

    他知道,再过几秒,黑泽就会像往常一样离开,这是教官和学生间的约定俗成,只要敲门后熄了灯就不再追究,甚至不会进来。

    视力因为黑暗被削减的同时,听力变得加倍敏锐。

    他听见黑泽的呼吸声隔着门,不如平时那么有力,对方的脚步仿佛已经偏转了,向他右侧走去。

    在理智能够操控情感的前一刻,景光像支离弦的箭冲出去。

    椅子被猛地推后,发出刺耳的噪音。门外,黑泽的脚步一顿,等着景光焦急的面容出现在视野,静静地问:“干什么?”

    “……”

    “如果没话说,就回去睡觉。明天还要考试。”

    景光看着喜爱之人近在咫尺的脸,想要对方进来,却也不想直白地开口。

    这样会显得他很卑微。

    于是,他微微拔高嗓音说:“教官,我去医院查了你的……”

    他还是有分寸,最关键的部分没说。

    但黑泽如愿把他推进房间,单手锁上门。

    对方靠在门上,一只手不松不紧地掐着他的脖子问:“你敢威胁我?”

    景光被掌握住命门,没有一丝怯意,换了副严肃的神情问:“你身体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告诉Zero,不能告诉我?”

    “他是自己查出来的。”

    “那你连让我调查的机会都不给?你把自己的病例拿走了。”

    黑泽闻言笑笑,放在景光脖子上的手慢慢收紧:“是你自己来晚了,不能怪我。”

    “但我是因为鬼冢教……”

    景光蓦地噤声,因为他想起当时在会谈室离沙发不远处的饮水机旁看到一个被用过的空杯子。

    他睁大眼睛:“是你授意的吗?同样的事,鬼冢教官先找了降谷,才找的我。”

    “总算不太蠢。”

    黑泽笑笑,收手时指尖不经意擦过景光因情绪波动起伏明显的喉结。

    原来,他甚至不是自己去迟,而是被面前的男人设计的。

    “为什么?”他忍着怒气问。

    黑泽耸耸肩,随意扯掉搭配天蓝色衬衫的领带,又把最顶上的两颗扣子解开。

    “你这里的劣质香味很重,让我的头有点痛。”

    “请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黑泽这才抬眼看他,一副没把景光放在眼里的傲慢模样。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如降谷零,挺麻……”

    他话没说完,左肩被重重地咬住。

    诸伏景光用了浑身的力,痛得让黑泽倒吸口冷气。

    噢,原来对方的承受极限在这里。

    也还行吧,勉强符合他的心理预期。

    凌厉的痛感倒让黑泽的神智更清醒了些。

    他歇了口气说:“难道你能看着我和别人亲密而无动于衷吗?”

    景光松了嘴,指尖快速碰了下黑泽肩膀上新鲜的牙印又收回:“我就差看着你和别人在我面前做X了,黑泽教官。”

    黑泽毫无愧疚地笑了下:“那你能接受被我玩.腻之后,抛……不要舔。”

    他最后的话因为景光出乎意料的动作变了调。那调子尾音飞高,像是轻飘飘的烟圈,却一下把始作俑者的脖子缠紧了。

    黑泽肩膀上的伤沾着水,被弄得湿漉漉的。他强硬地拽起景光的脑袋,一字一句问:“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你成为卧底,身份被发现了,又该怎么办?去死吗?”

    景光听到这话,很诧异地瞥了黑泽一眼反问:“我为什么会选择死?虽然这样的处境是挺困难,但总有办法解决吧?我的家人、朋友、还有……”他顿了下,目光灼灼地问,“教官会等我回来吗?”

    “不会。”黑泽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警校我们就没关系了。”

    景光垂着头,肩膀耸动着低低发笑:“教官好像总是喜欢在这种时候说假话,是害怕和别人确定关系吗?”

    “……你话太多了,诸伏景光。”

    “好吧。”景光从地上捡起领带,帮黑泽系好,扣子扣好,然后趁对方不注意,捧着脸在唇上小啄一口。

    “我记得那个时候,在阴暗的巷子里,你也是这么亲我的,黑泽教官。”

    黑暗中,景光笑容温柔,眼睛亮得惊人。

    *

    黑泽走后,景光又争分夺秒地研究起信封。

    因为时间就是生命,这一次,无论被动还是主动,他都不想再落于人后。

    他在浓烈的香气里,抚摸自己的嘴唇,盯着指尖一点殷红的血迹,愣愣地出神。

    然后,他终于参透了信封的秘密。

    *

    黑泽巡视完毕,回到自己的住处。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接起一看,是来自Boss的信息:

    【听说你今天去医院检查了?明天请个假,我派人接你去见沼田宇。】

    *

    翌日,黑泽按照信息提示找到了负责接他的车,他打开门,驾驶座上居然是许久没见的赤井秀一。

    还来不及惊讶,后座传出了乌丸的声音:

    “赤井先生,现在是我的专属司机。”

    乌丸朝他招了招手:“坐我旁边吧,让赤井先生可以专心开车。”

    他瞥了眼赤井,对方像没听到他们的交谈,专心致志凝望前方。

    黑泽关了门,绕到后座。

    乌丸笑容和煦地看着他进来,等他坐定,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抱歉,昨天刚从美国回来,还在倒时差。”

    黑泽点点头:“其实我们可以换一天,还是您的休息比较重要。”

    乌丸转过头,从后视镜里审视前座的赤井,漫不经心对黑泽说:“明明检查结果不好,也不主动联系我,是因为不想帮.我.口吗?”

    第49章

    《琴酒成为五人组的教官后》

    文/系田

    乌丸的话让车内的气氛瞬间微妙。

    赤井透过后视镜窥探黑泽的反应,很快就被发现了。

    赤井的神情紧绷,黑泽的更冷。两人沉默地对峙着,谁也不让谁。

    接着乌丸也挤进来,像个刻意的搅局者,带着不怀好意的笑说:

    “赤井先生,阿琴说和我一样喜欢被口。如果我们间有人需要做出改变,你认为该是谁呢?”

    赤井捏紧了方向盘,他当然知道黑泽的喜好,甚至如果他没被乌丸抓的话,两人已经尝试过了。

    他的视线从拥挤的后视镜里退出来,脸上的怒意重新钻回皮肤底下,语气恭敬地说:

    “Boss,您和黑泽先生的事,不该由我来置喙。我只是您的司机。”

    黑泽还是头一回被赤井称为“先生”,这感觉有些新奇。

    更主要的是凶悍的狗被毒打了一顿,居然真的会变乖。

    这可能吗?

    思索间,乌丸转头看他,笑意纵容地问:

    “好啦,我已经通过和赤井先生的闲谈给你争取了时间。你考虑好了吗,阿琴?我希望能听到令我满意的答案。”

    黑泽长得高,即使坐着也要比乌丸高半个头。

    他垂眼看对方,语气淡然又不容辩驳:

    “抱歉,Boss。我不愿……”

    黑泽的话还没说完,脖子就被狠狠扼住了。

    乌丸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想死吗?”

    黑泽笑笑:“生、死、有、命。”

    他说得慢,是因为对面的乌丸收紧了手。

    黑泽能听到自己脖子里的软骨嘎吱乱响,发出求救的悲鸣。窒息感像烟雾不留缝隙地缠绕住他,让他总是苍白的皮肤染上漂亮的红晕。

    但即使死神拖着镰刀在后面追赶,黑泽还是面不改色地笑。

    乌丸太熟悉这样的眼光—居高临下,带着虚伪的慈悲或漠然。

    因为他就是这么看别人的,自从二十多岁靠聪明才智和毒辣的眼光积累起第一笔财富,而后建立庞大的关系网,一步步打造这座让全世界警察绞尽脑汁想要攻破的暗之帝国。

    大多数人对他而言就像蝼蚁,像能被随意捉弄的玩具。

    对蝼蚁、对玩具需要什么真挚的感情呢?

    只是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这么看着。

    怪不得,那些曾得到过他短暂垂怜的小玩意爬上他床时总格外惶恐,又格外虔诚。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懦弱的人会害怕,而强者—

    会更想征服!

    他掐着黑泽的脖子逼迫对方低头,然后重重地吻上去。

    彼此的舌头在口腔纠.缠时,乌丸居然感受到一种无法克制的躁动,就像一棵腐朽许久的梨树某天被耀眼的闪电击中,大雨倾盆下,顶上开出一朵小小的梨花。接着,一条手腕粗的黑蛇顺着树干攀上来,紧紧地缠住他,直到昂首和那朵花对视,张大了嘴,露出尖锐的獠牙。

    而他只想知道,这朵花会不会引起蛇的兴趣,被吞吃入腹。

    不知何时,乌丸原本掐着黑泽脖子的手游移到后颈,他用了点力,好让对方更紧地靠着自己。

    吻也顺势下滑,顺着黑泽微微侧过的头达到对方的颈。

    黑泽的脖颈纤长,皮肤又白,这会儿有点充血,透出可爱的粉来。

    没想到,他一手培养起来的Top Killer居然是这种容易被留下痕迹的体质。

    乌丸把黑泽的衬衫挑开了些,露出肩膀上还没完全消掉的那个牙印。

    他顿了下,语气低沉问:“这是,谁的杰作?”

    黑泽瞥了一眼,其实他脖子上的印记只剩很少一点,很难看出是被咬的。但乌丸经验丰富,还是发现了。

    眼前浮现出昨晚诸伏景光隐忍怒气的脸,黑泽漫不经心说:“我忘了,应该是哪个玩具吧。”

    乌丸听着,主动暂停了亲吻,摸着黑泽的侧脸问:“那我呢?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黑泽笑了,声音像夏末的梅雨,潮湿粘腻还带着些沙哑:“可以把您当玩具吗?”

    明明是很侮辱人的话,黑泽的语气还是很恭敬。

    乌丸正在把.玩他的喉结,闻言重重一捏,伴随短促的闷哼,眼神冰冷地说:”你觉得呢?”

    他们目光交汇,又垂下落在彼此唇上,明明距离这么近,滚烫的气息都喷在对方脸上,但你躲我藏,就是亲不上。

    “那在您找到新的对象前,我可以陪着消遣。”

    至于怎么消遣,黑泽也没明说。

    乌丸目光紧盯着他问:“如果我说不想再找新人呢?”

    黑泽怔了下,眼里掠过一丝讶异。

    乌丸见状,终于又有了种把控局面的感觉。他又想亲黑泽,嘴唇还没碰上,车忽然一个急转,后座的两人随惯性东倒西歪。乌丸下意识把黑泽护在怀里,自己的头却重重撞上车门。

    过了会儿,车重新恢复稳定。

    前座的赤井转过头,一脸抱歉地说:“对不起Boss,刚才窜出只黑猫。”

    至于是不是真的有黑猫,刚才的两人哪儿有空看?

    乌丸把怀里的黑泽扶起来,闭了闭眼等后脑勺的钝痛过去,这才似笑非笑说:“或许根本没什么黑猫,只不过赤井先生怕我们这样搞下去,等会儿很难清理。”

    他看着赤井,赤井看着黑泽,三个人的表情都耐人寻味。

    *

    等到了目的地,乌丸打发赤井先下车。他帮黑泽整理衬衫,抚平上面的褶皱,又摸了摸脖子。

    黑泽皮肤薄,这会儿已经能明显地看出五指印。

    乌丸虽然动作轻,但也不说抱歉,而是盯着黑泽的眼睛说:“我不后悔。”

    黑泽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他把自己的金色长发放下来,能稍微遮住点痕迹,开了车门,绕到乌丸那边,贴心地用手挡着车顶,弯腰对里面的人说:“先生,我们该走了。”

    乌丸抻了抻西装,长腿一迈跨下来。

    赤井在不远处的树下抽烟,表情阴沉得连最艳的阳光都照不亮。他猛吸了口,把烟扔在脚底碾灭,扔进垃圾桶,遂提步跟上。

    黑泽落后乌丸一步,赤井也是。

    只不过,他离黑泽太近,肩膀偶尔会撞上对方。

    黑泽警告地睨他一眼,没有说话。

    三人就这么心怀鬼胎地进入了陌生的大楼—组织的一处秘密基地。

    在这里,黑泽看到了让他意外的人。

    第50章

    《琴酒成为五人组的教官后》

    文/系田

    乌丸在海内外拥有许多不动产,偶尔有一处赤井和黑泽都没来过,很正常。

    一楼的大门采用虹膜加指纹的双重认证。乌丸操作完毕,又输入进门人数,大门开启的同时,射出一道绿色镭射光。

    每进一人,光芒消失后重现。

    三人全部入内,走到大堂。

    建筑内部的色调以银、黑为主,风格偏冷硬,颇像花重金打造的机械怪物。

    乘电梯到三楼,黑泽跟在乌丸身后,走一条幽长的走廊。大理石地面和黑曜石墙面一样光可鉴人。

    黑曜石铸就的墙就像冰冷的刀锋,清晰映照出黑泽紧绷的脸,让他看上去就像砧板上待人宰割的鱼肉。

    走廊尽头又一扇门,不过这次比之前容易,只要输入密码即可。

    同样是乌丸操作,确定之后,“轰隆隆”三声,金属质地的大门在三人面前缓缓打开。

    接着,一颗子弹裹挟狂风破空而来!

    黑泽下意识上前一步,用高大的身躯挡在乌丸面前。

    但子弹根本没伤他分毫。

    一秒之后,黑泽瞥了眼旁边如松柏一动不动的赤井,对方耸了耸肩,上前几步,曲指敲了敲面前的“空气”。

    “空气”被敲,发出“咚咚”两下掷地有声的响。

    “我刚才看出这里有一面透明的防弹墙。”他慢悠悠解释说,望向黑泽的眼神带着揶揄。

    乌丸也笑:“赤井先生好眼力。”

    黑泽顺势退后,恭敬地低头认错:“抱歉先生,是我眼拙。”

    乌丸怜爱地揉揉黑泽发顶:“没关系,你只是关心则乱。”

    “嗯。”

    黑泽闭眼,掩饰里面的不耐。

    他当然看见三人面前竖立的透明防弹墙,还看见角落里凝结的一滴水。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他们一来,子弹就跟着来了。

    黑泽注意到,大门打开时是非常清晰有力的三声“轰隆隆”。

    这意味着,子弹射出枪膛的时间完全可以被控制。

    如果,一切不是意外而是故意的呢?

    黑泽和自负的赤井不同,他在乌丸身边呆得久了,知道对方能容忍蠢货,否则伏特加、基安蒂之流都不会有进组织的机会,相反,他对背叛的容忍度很低,所以自己工作的一大部分就是清理叛徒和卧底。

    乌丸是……怀疑他会叛变吗?

    黑泽的思绪飞速运转,抬起的脸上丝毫不显。

    隔着道玻璃墙,对面射击那人戴着黑色眼罩,声音嘶哑地问:“是先生吗?”

    乌丸不回答,反而转过头盯着黑泽笑说:“还记得吗?他是斯汀格。”

    黑泽摇摇头,面无表情:“没印象。”

    乌丸笑得更欢畅,甚至毫无征兆和黑泽道歉:“啊,对不起。我忘了阿琴不会记死人的名字。”

    但其实黑泽清楚地记得对方,因为那是他这个习惯的起源。

    斯汀格是以白兰地为基底的调酒,也是—

    他最初进组织时教他射击,又被他亲手打死的“师傅”。

    黑泽说“没印象”,乌丸不知信了还是没信,反正对方没帮他解惑,而是笑容可掬说:

    “既然这样,我们就看看没遇到阿琴的斯汀格都会做些什么。”

    他右手的五指抻开,放在唇边,对玻璃墙里的男人喊:“现在就开始吧!”

    话音刚落,斯汀格脱下眼罩,露出的全脸格外阴郁—

    他的眼眸狭长无光,颧骨很高,皮肤又泛着青白,像长期营养不良或照不到太阳。

    这张脸和黑泽记忆里的大相径庭,那时的“师傅”虽然也瘦,不苟言笑,但给人的感觉是“健康”的。

    不像现在,怎么看怎么像行尸走肉。

    黑泽打量斯汀格时,对方也在看他,还莫名点了两下头。

    斯汀格走到角落,按了墙上的钮,房间中央塌陷一圆块,接着又“嘎哒嘎哒”升起舞台。

    不过,舞台上承载的不是万众瞩目的明星,而是手脚被捆,嘴里塞着布条的伏特加。

    斯汀格很轻柔地帮伏特加解去手铐、脚镣,又拿掉塞在嘴里的布条,方便伏特加自由地说话。

    准备完毕,乌丸举起事先准备好的话筒,用力拍了两下,刺耳的噪音在整个房间回荡:“和以前一样吧斯汀格,如果十枪之内,亲爱的伏特加先生还有气,我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让他继续留在组织里。”

    “……”

    乌丸又转向伏特加,亲切地安慰:“别害怕,斯汀格会蒙上眼睛,你的枪里也会有三发子弹。”他展开双臂,像是要拥抱整个房间,抑扬顿挫地继续说,“这里地方这么大,难道还不够你躲过十枪吗?”

    黑泽看到伏特加脸上肌肉瞬间的抽搐,不是出于恐慌,而是相信自己可以继续存活的信心,对方甚至几不可见地对他笑了笑。

    “……”

    这个蠢货!

    黑泽在心里暗骂。

    伏特加进组织时,斯汀格已经被处理掉了,自己也从没说过和对方的那场生死决斗。

    如果伏特加因为斯汀格虚弱的外表掉以轻心,那就大错特错了!

    尽管如此,当乌丸目光灼灼地观察他的反应,黑泽闭紧了嘴,什么都没说。

    *

    像黑泽预料的,这场比赛变成单方面的狩猎。

    即使斯汀格蒙着眼,还是能从伏特加的脚步声中迅速判断方位。

    有一次,伏特加短暂地暂停逃跑,想要射击。

    但他不是专业的狙击手,心里素质不够强。紊乱的呼吸声乘着风掠过斯汀格,对方的耳朵敏锐地动了动,一枪射中伏特加的手腕,把他的枪都震掉了。

    那时候,伏特加正好背对着玻璃墙,距离很近,从他手腕飙出的血溅到墙上,在黑泽面前一点点蜿蜒下来。

    射中四肢是一环,其他不重要的部分算脱靶,能瞬间致死的是十环。

    黑泽捏紧了拳,伏特加每被射中一次,他就忍不住在心里默念:

    “一环。”

    “一环。”

    “一环。”

    他的耳朵里仿佛寄居着数万只蜜蜂,嗡嗡发出鸣响,大脑极度膨胀,挤压着骨骼,让他的头痛得几乎爆炸。

    赤井发现异常,悄悄走到他身边问:“你没事吧。”

    黑泽置若罔闻,紧紧盯着玻璃墙后的空间。

    终于,伏特加四肢中枪,踉跄倒地。

    他的伤口不断有血涌出,呼吸变得急促、沉重,像垂死的老牛睁着绝望的眼睛。

    伏特加倒地时面向着黑泽,即使戴着墨镜,黑泽也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从很早开始,这个蠢货一旦碰到什么不确定或难以处理的事,都会习惯性向他求救。

    因为有他,伏特加不曾真正经历过要和死神一对一搏斗的时刻。

    这个、蠢货。

    斯汀格慢悠悠靠近,戴着眼罩,也凭伏特加的呼吸准确把他定位。

    他对着苟延残喘的伏特加举起枪。

    黑泽抿紧了唇,感到乌丸似有若无的打量。

    就在斯汀格打开保险栓,准备扣动扳机的前一秒,黑泽忍不住出声道:“先生!”

    黑泽话一出口,斯汀格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乌丸转过头看他,佯装疑惑问:“怎么了阿琴,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黑泽心里清楚,乌丸和他本质上是同类人,享受凌驾于别人之上的愉悦感,为此可以不择手段。

    如果他们井水不犯河水,或许还能相互欣赏,但现在,偏偏碰上了。

    黑泽虽然叫了停,却还不想轻易妥协。

    他紧盯乌丸藏着戏谑的眼睛,脸上的表情很冷峻。

    他们就这么对峙,安静、克制,又火花四溅,仿佛房间里的其他人都不存在。

    黑泽天生有这种本事,只要他想,就能让看着他的人感受到无限张力,一种压得人喘不过气,又不停渴望的张力。

    隔了好一会儿,乌丸叹了口气,主动退让:“好吧。”他说,“我可以再给伏特加一次活命的机会,只要黑泽警官能在自由射击中打败组织里枪法最好的斯汀格。”

    这是乌丸第一次称呼他为“警官”,黑泽知道对方之所以这么说,是想激起“师傅”的斗志。

    因为组织里的人最恨条.子,像他这种声名在外的“精英刑警”就更让人深恶痛绝。

    乌丸打开玻璃墙,让黑泽进入射击区域。

    赤井注视那个瘦削的背影,俊朗的眉宇皱得死紧,他能感觉到,对方现在的身体状况很不好。

    *

    黑泽进了场,摘下眼罩的斯汀格快走几步过来和他握手,嘴里说:

    “久仰大名了,黑泽警官。”

    黑泽瞥他一眼,轻易发觉对方眼里的轻蔑。

    斯汀格虽然曾经是黑泽的师傅,但在时光机里,情况变了,他们并不认识。

    所以黑泽任由对方的手悬在半空,径直走向一旁还在喘粗气的伏特加。

    他双手穿过伏特加腋下,拖麻袋似地把对方拖到角落。

    黑泽一边拖,伏特加一边仰头朝后看他,本来架在鼻梁上的墨镜不知什么时候掉了,露出那双睁也睁不大的绿豆眼,小心翼翼地叫:“大哥。”

    “闭上你的嘴。”

    从伏特加伤口淌下的血,在地上绵延了很长一条,歪歪扭扭的,看上去很丑。

    真特么的烦。

    因为地上到处都是血,很大程度会阻碍行动。斯汀格熟练地调出高压水枪清理。喷射的水柱让玻璃上的片片血迹晕开,稀释的同时,也使恐怖的猩红占据整个眼眶。

    黑泽隔着血帘和外面的赤井对上目光,对方眼里的担忧藏都没藏。

    他停留了几秒转过头,一旁的乌丸果然也在看他。

    过了约五分钟,场内重新恢复干净,黑泽的头上、身上都不免沾了些水。他并不在意,反而看着恢复如新的玻璃墙,那上面凝结的水珠正以很慢的速度滑下来。

    黑泽想起到这个房间之初,在玻璃墙上发现的那仅仅一颗水珠。

    原来,这甚至不是“师傅”一天内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取乐”。

    *

    乌丸口中的“自由射击”具体是指固定数量的靶位会随机出现在房间各个方位,持续时间五秒,是顶级抢手才会使用的一种训练方式。

    在这次黑泽和斯汀格的比赛中,每人各十个靶位,黑泽黑色,斯汀格深蓝,射错对方靶子的扣分规则是环数X10。

    比赛开始。

    第一个靶子出现在黑泽的正后方,深蓝色。

    “砰”的一声,从斯汀格枪膛射出的子弹从背后袭来,黑泽敏锐地偏头躲避,见那子弹正中靶心,靶子顺势倒下、隐藏。

    “反应力不错。”黑泽听背后的男人说,他转过头,举枪射击,子弹擦着对方的脸射穿斜后方的靶心。

    “抱歉。”他手插口袋,漫不经心说,“差点打到你。”

    斯汀格用手指揩去脸上的血,舔唇笑道:“有点意思。”同时眼里迸发出只有碰到想摧毁的猎物时才有的,病态的兴奋。

    第三个、第四个靶子接连出现。

    场内的两人如猎豹警惕地环顾四周,移动的步伐却很顺滑,像在跳一支华尔兹。

    但自由射击考验的不仅是技术,还是持之以恒的注意力。

    黑泽本就因为刚才乌丸的刺激头痛欲裂,这会儿强忍着,额头布满冷汗,注意力也随时间推移,渐渐无法高度集中。

    他赶忙死死咬牙,口腔里逐渐弥漫起血腥味,这也无济于事。他当机立断,利用两个靶子的间隙时间,唤出脑内的系统:“电我!”

    “啊?”

    装死了很久的系统猛地被叫到,还有些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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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泽恶狠狠地皱眉:我让你电我!”

    说话间,又一个靶子出现。

    黑泽下意识举枪射击,“砰”的一声,子弹射中九环,靶子立刻倒下,根本来不及补救。

    “该死的!”黑泽低声咒骂。

    一旁的斯汀格笑道:“确实该死,你看错颜色了,黑泽警官。”

    “……”

    约十分钟后,比赛结束。

    被射击的靶子一一复位,因为两人的子弹事先被染过色,很轻易就能算出比分。

    乌丸看着深蓝靶位上的黑色弹孔,遗憾地对黑泽摊手:“这下我真帮不了你了,阿琴。”

    黑泽把控制不住颤抖的左手塞进口袋,冷静地问:“你想让我怎么做?”

    “很简单。”乌丸从斯汀格手中接过把枪,递给黑泽,对着角落面色惨白的伏特加抬抬下巴,“亲手杀了他。”

    “!”

    “!”

    “……”

    黑泽认出乌丸手里的枪,是那把造价昂贵的“陨石M1911”,在这个时光机里,由赤井秀一转送给了他。

    虽然黑泽没怎么好好用过,但至少也应该放在他的公寓,而不是出现在此刻,他原主人的手上。

    乌丸用这种方式告诉黑泽,只要他想做,没有做不到的事。

    噢,或许确实有一件。

    黑泽看乌丸一眼,直接拿着枪越过赤井秀一,走到伏特加面前。

    对方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又没有得到及时处理,这会儿气若游丝,显出一种和壮硕体型极不相符的可怜。

    黑泽缓缓举枪,对准伏特加的胸口。

    他看过太多人死前的表情—恐慌的、求饶的、后悔的……

    唯独没有一个像伏特加现在这样,对他笑,还配合地闭上眼。

    因为伏特加的墨镜之前掉了,黑泽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眼里没有怨恨,而是很平静,像在他手上,死得其所一样。

    草!

    这个没脑子的傻X蠢货!

    黑泽在心里咒骂,左手抖得更厉害,几乎握不住枪。

    旁边的斯汀格见状笑道:“怎么了黑泽警官,愿赌服输,你下不了手吗?”

    黑泽没有说话,深深看了伏特加一眼,打开保险栓,改用双手持枪,手指勾着板机,慢慢用力,然后他猛地转身,对准近在咫尺的斯汀格!

    “砰!”

    子弹瞬间贯穿对方的太阳穴,在玻璃墙上留下一个很小的血印。

    斯汀格软绵绵地向后仰倒,定格在脸上的不是惶恐,而是扭曲的笑。大概他刚才在幸灾乐祸吧,但现在看起来,却像他对自己的死甘之如饴。

    枪.口的硝烟散去,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黑泽定定地看着乌丸,手里的枪绕着食指转半圈后,“砰”地砸在地上。

    大家如梦初醒。

    其中要属伏特加的反应最激烈,他在组织里的地位不算高,没怎么见过Boss本尊,但对Boss的狠辣手段颇有耳闻。

    大哥现在违背了Boss的意志,连死都是轻的,很可能被折磨得生不如死,而这都是为了他!

    一股难以克制的罪恶感涌上心头,伏特加像条狗拖着昏沉的身躯爬到黑泽脚边,捡起枪。

    他用最卑微的语气对乌丸祈求:“大哥一定是觉得杀我会脏了手,我会自行了断的Boss,求求您不要计较。”

    伏特加当然没得到乌丸的任何眼神,对方正专心致志地看着面前的黑泽。

    黑泽也没看他,让伏特加觉得自己像是个可笑的跳梁小丑。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死。

    自己死了,大哥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他咬了咬牙,用仅剩的力气举枪对准太阳穴,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呼—”

    预想中的鲜血淋漓并没有出现,拂过伏特加皮肤的只是一阵稍微有些凌厉的风。

    原来枪里有且仅有一颗子弹。

    “……”

    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时,乌丸语气低沉地发话:“赤井,趁我改变主意之前,把这个碍眼的家伙从我面前带走。”

    “是。”赤井低头,恭敬地应道。

    他目不斜视走到黑泽身边,连拖带拽把伏特加从地上扶起来,扛着半边肩,艰难地迈步走了。

    伏特加这个家伙一看就没谈过恋爱。

    但赤井明白,乌丸从头至尾都没有置黑泽于死地的想法。

    哪怕对方把组织里现任枪法最好的男人杀了。

    只是,想到两人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赤井秀一不禁握紧了拳。

    *

    赤井和伏特加走后,乌丸踩着一地血朝黑泽走。

    黑泽见状,迎上去,双膝跪地,用自己的袖子帮忙擦拭对方鞋面上的污秽。

    乌丸的皮鞋本来是一尘不染的白,经过刚才的洗礼,沾了不少血,甚至还有粘稠的脑部液体。

    他居高临下,盯着黑泽金色的发旋,微敛的眼眸闪烁危险的光。

    “没想到你最在乎的,居然是伏特加那个蠢货。”

    黑泽的动作没有停顿,边擦边说:“以前在‘外面’,藏本总是炫耀男朋友对他很好。既然先生对他好,对我为什么总是故意折磨呢?”

    明明是极易被误解成“嫉妒”的话,但因为黑泽的语气实在太平了,听上去倒像是在指责乌丸无理取闹。

    乌丸当然也察觉了他的这层意思,当即弯腰狠狠捏住对方的下巴。

    黑泽没有反抗地抬起头,四目相对时,乌丸不屑地说:“对猫和狗,我向来都很纵容。”

    “但您还是杀了他。”

    听到这话,乌丸的眼里跃动起火焰,灼灼地盯了黑泽会儿,才凑到耳边,深沉地说:“我是替你杀的,不是吗?你痛恨他在‘外面’的时候出卖了你和诸伏高明。如果不是他,你根本不用进组织。”

    乌丸说得没错,在外面的世界里,原本黑泽和诸伏高明是很普通的大学生。

    只是因为高明在某次解剖课上发现被用作练习的流浪汉遗体头部都有细小的圆孔。

    高明把这件事告诉黑泽,想邀请他一起调查,没想到黑泽却劝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借着酒精发生过关系,高明对黑泽的道德要求也从“朋友”不自觉上升到“伴侣”—

    对,他就是那种和人睡过一次就想着负责的老古板。

    因为这件事,两人大吵一架,冷战数日。

    黑泽本打算置之不理,后来才发现高明已经独自去和保管遗体的老师说明情况。两人约定在某天夜里见面,好好进行调查。

    为此,黑泽不得不找到高明,假意和他和好,又趁他不备,一棍子把人敲晕。

    黑泽直觉这件事不简单,也隐约猜到,如果不是个例,高明很可能已经被事件的筹划者盯上了。

    逃避不是办法,只能正面应对。

    到了约定时间,黑泽穿着高明的衣服赴约。如他所料,那位总是慈眉善目的保管老师并未出现,等待他的是不知从何处来的数枚子弹。

    当时的黑泽还不像现在这么敏锐,只能勉强躲避子弹射中致命部位。

    短短几分钟,他身上就多了好几个伤口,血如泉涌。

    就当他以为要命丧在此时,藏本真知—他和高明共同的“新朋友”笑容怜悯地从暗处走出,拿着正在通话的手机对里面说:“麻烦先暂停一下~”

    藏本端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到黑泽面前,用鞋尖踢踢他的下巴,故作惊讶:“怎么是你呀?高明人呢?”

    黑泽吃力地抬头看着他笑,语气里不掩嘲讽:“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演技真的很烂。”

    所以在脱离童星的年纪后,才会沉寂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那个时候,藏本是什么反应呢?

    好像气急败坏,踩着他的头,语气也变得阴毒:“说什么做朋友,其实你和高明一直都在心里看不起我吧?”

    后来,电话里的声音阻止了藏本对他无休止的折磨。

    那人说:“你忘了先生的话吗?如果今夜来的不是诸伏高明,就把人带回组织好好培养。”

    “……”

    这就是黑泽阵进入组织的全部过程。

    当时命悬一线的他为了活下去,没有任何多余的选择。

    从某种意义上,通知狙击手暂停射击的藏本确实救过他的命,但从另一种意义上,也是藏本的告密,让他完全失去了寻常生活的资格。

    “寻常”在身边的时候,总是感觉很轻微,等到失去,却发现多么难能可贵。

    黑泽沉浸在回忆里,怔忡的目光望到乌丸旁边的尸体时,才恍然想起,那个诚实传达Boss命令,在藏本手里救了自己的人,正是他之前组织里最好的狙击手,他的师傅—斯汀格。

    “……”

    下巴上愈演愈烈的疼痛迫使黑泽回神。他对上乌丸不满的脸,期待地问:“那在外面的世界,您也是为了我才杀了藏本吗?”

    乌丸眼里掠过一丝讶异。

    他没想到黑泽完全不掩饰对藏本的憎恨,同时也对面前的男人失去了些兴趣。

    如果黑泽也像藏本,或者他之前的那些小玩意儿,一点恩惠就迫不及待爬上.床,那还有什么乐趣?

    但毕竟,他还没真正上过对方,于是耐着性子点点头说:“当然,我的阿琴和藏本孰轻孰重,根本不用考虑。”

    显而易见的谎言,黑泽也没拆穿,反而更虔诚地凝视乌丸。

    乌丸闭了闭眼,敛去里面的轻蔑,从西装内侧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蓝色丝绒盒。

    他打开盒子,取出一根Choker。

    Choker是纯黑的,高级皮革质地,周围零星打着几个银色铆钉,靠近喉结的位置镶嵌一颗鹅蛋大的祖母绿宝石。

    乌丸看着黑泽的眼睛,动.情地说:“我在美国的珠宝拍卖会上一看到它,就想起你,特地买了下来。喜欢吗,阿琴?”

    黑泽虽然没说话,但主动仰起脖子,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乌丸了然地笑笑,轻手轻脚替他戴上,正好遮住之前的掐痕。

    黑泽的皮肤白又薄,被截然相反的颜色衬着,就无端生出想要虐的欲.望。

    对乌丸这种喜欢掌控一切的人来说,更是如此。所以,他故意把搭扣嵌进最里面的位置。

    黑泽的脖子虽然纤细,但被这么紧紧束着,还是难受地喘不过气。

    乌丸趁他张大嘴时,重重地亲上去。

    几乎立刻,他们就找到了车上那种要和彼此缠绕到死的感觉。

    不得不说,哪怕黑泽刚才的表现让乌丸很失望,吻技还是一等一的好。

    在乌丸的观念里,接吻和做X就该这样,是你死我活的掠夺,是释放野性的活动。

    为了永远保持这种热烈,他才花重金研发能让人返老还童的药。

    他们越吻越深,身体更加滚烫,偶尔为了变化角度停下对视时,彼此眼里也燃烧着亟待被填饱的欲望。

    两人的吻渐渐往下绵延,身上的衣服不知不觉脱了。

    乌丸用足以掐断黑泽腰的力气紧紧搂着他,像是要把对方融入自己的骨髓。

    正当他沉迷到忘我时,忽然“砰”的一声,右肩传来剧痛。

    从伤口飙出的鲜血溅了两人一脸。

    乌丸不可置信地捂着肩膀,朝黑泽望去,只见他握着枪,眼里原本的潮湿粘腻褪去,恢复成平日波澜不惊的模样。

    “你……是故意的?”

    黑泽笑笑,顺势解开脖子上造价昂贵的Choker,露出一大片因为勒得太紧而泛红的皮肤。

    “对啊,我这人最讨厌被威胁,就算是先生您也不可以。”

    他说着,强势地挪开乌丸捂着肩膀的手,在伤口用力戳戳沾了许多血。他一边侵.略性极强地盯着乌丸,一边伸出舌头把血都抹在上面,在乌丸忍痛抽气时,握着对方紧绷的脖子送上深吻,然后抵着男人高挺的鼻子,笑意慵懒问:

    “先生,请问您现在还想和我继续吗?”

    第51章

    《琴酒成为五人组的教官后》

    文/系田

    “继续不继续”对其他人或许很好回答,对乌丸却涉及掌控权的归属。

    自从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只有他给别人选择的份儿。

    因此听到琴酒提问的第一时间,乌丸觉得新奇,进而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想在这段关系中占据“上位”。

    这个所谓“上位”是心理上的,而不是生理上的。

    有点意思。

    他揉搓了下手指,不动声色瞥了眼琴酒的那个地方。

    明明也很昂扬,年纪又比自己小,他不相信对方比他能忍。

    思索间,他宽厚的手掌抚上琴酒的脸,和微凉的肌肤相反的,是对方那双红得不像话又湿润的唇。

    他们接吻的时间太长又太激烈,琴酒的嘴唇甚至有些肿了,看上去比平时更饱满。

    从那无意识微张的唇缝,乌丸看见舌尖上殷红的血。

    舌头是和他抵死纠.缠过的舌头,血也是从他伤口涌出的血。

    琴酒身上的一切都该是属于他的。

    这么想着,乌丸咽了口唾沫,喉结连带着一滚,好不容易和琴酒的视线对上,乌丸漫不经心笑道:“如果我说不继续,你怎么办呢?”

    一瞬间,乌丸就捕捉到琴酒停滞的呼吸。

    对方的脸冷下来,快速说:“无所谓,反正我只是没在这种地方做过,想尝试一下。”

    乌丸忍不住笑了,说得好像和谁都可以。但通过刚才的吻,他们应该知道,只有彼此是最契合的。

    他观察着琴酒平静假面下,因为失算的焦躁,心里升起古怪的胜利感。

    到底年纪小,想在感情中占主导也很正常。

    是的,此时此刻乌丸想和琴酒谈的不仅是兴之所至的“性”,还有劳心费力的“感情”。

    不过让他承认这件事,或者承认“想继续”都是痴人做梦。

    乌丸的手指在琴酒的唇边徘徊,对方眼里掠过讶异,又配合地张开了嘴。

    两根手指得以探进去,时而夹着琴酒的舌头嬉戏,时而在口腔用力地翻搅,时而又模仿口X的频率,一下直达咽喉部位。

    琴酒垂眼睨他,眼里雾蒙蒙的,夹杂着要散不散的欲望,看起来十分勾人。

    对方的控制力也很强,好几次感觉唾液要从嘴边滑落,都被及时地收了回去。脸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留下。

    乌丸喜欢“干净”,穿着打扮要“干净”,完成任务更要“干净”。

    不能留下任何把柄或者给人反扑的机会。

    因此他捐了许多学校、医院和老年设施,在世人面前留下个“干净”的名声。

    其实,他最讨厌之前那些“小玩意儿”的就是爬上他床后变得很脏。

    想要对他索取的“脏”,争风吃醋的“脏”,连高X不能自控的样子也很肮脏。

    看着琴酒近在咫尺的脸,乌丸突然想知道对方高X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会很脏吗?还是依旧那么干净。

    无论内里多么污秽,外表总是风光霁月。

    乌丸把手指从琴酒嘴里退出来,晶莹的液体抹在对方纤细的腰上,又顺势搂住。

    乌丸想和琴酒接吻,明显琴酒也想。

    他们心照不宣地靠近,滚烫的呼吸交错着,眼看四片嘴唇就要紧紧地贴在一起,忽然—

    琴酒扯开他握在腰间的手,敏捷地退出去,站起来说:“算了,我突然没兴趣了,还是下次吧Boss。”

    他说完,看都没看乌丸一眼,转身捡起自己的衬衫。

    那件衬衫被扔在血水里,浸泡久了,不但皱还带着腥臭。

    琴酒也不在意,脚下如风边走边套,紧接着,从背后猛地窜来一股力,反剪他的手臂就往玻璃墙上压。

    “砰!”

    琴酒的侧脸和胸口重重地撞在玻璃上,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看来你应对上司的礼仪需要重新培训。阿琴,我不记得有允许你离开。”乌丸贴着琴酒的耳朵,恶狠狠说。

    正在这时,他右肩的伤口因为过于用力而崩裂,血飙了出来,一些溅到两人面前的玻璃墙上,更多的则让琴酒的后背遭了殃。

    粘稠的鲜红色液体从琴酒苍白的背上缓缓滑落,衬着他耀眼的金发,让一切美得像幅浓墨重彩又凄艳的画。

    即使乌丸,也看得呆了,一时间忘了呼吸或生气。

    等反应过来,他才发现琴酒的身体微微震颤着,发出几不可闻的低沉笑声。

    “你在笑什么?”他难得像个好奇心爆棚的学生问。

    “没什么,只是我刚才觉得被压在这上面后X应该很爽。”

    听到这话,乌丸的呼吸声骤然急促。

    他经历过很多人的勾.引,男的、女的,年轻的,年老的。但惟独没有一个像琴酒,那么热烈又富有心计。

    仿佛不经意间,你的呼吸、心跳就要跟随他的频率。

    他是故意的吗?

    故意激怒自己,好让他们间的第一次变得格外令人印象深刻?

    乌丸不用问就已经猜到了答案,否则的话他哪儿能这么轻易擒住琴酒呢?

    就算自己再怎么摄入昂贵的保养品、坚持锻炼,在组织的Top Killer面前还是不值一提。

    他因此松开些对琴酒的桎梏,凑近了,声音愉悦地问:“真那么想和我做吗?”

    琴酒斜着眼看他:“本来挺想的,但现在后背都是血,没兴趣了。”

    “……”乌丸噎了下,从琴酒嘴里听到他对自己没兴趣,不知为何胸口闷闷的,有些久违的烦躁。

    上次经历这样的烦躁,还是在几十年前第一次不眠不休好几天,却和数额上亿的大单失之交臂的时候。

    “没有哪个男人会高兴听到这种话的,阿琴。”

    乌丸说着,语气莫名软了下来。

    琴酒没有回答,过一会儿,后背传来湿润的触感。

    他瑟缩了下脖子想逃,乌丸却先一步扣住他的手,十指无缝隙地相连。

    琴酒低低笑了声:“先生,洒在我身上的不是酒,正常人不会这么舔的。”

    乌丸在他的后背留下一连串湿漉漉的吻,含糊不清地笑说:“正常人也不会想在这种地方和上司做X。”

    于是,琴酒一度紧绷的肌肉缓缓舒展,他眯着眼,尽情享受BOSS对他的额外服务。

    过了很久,等琴酒身上的血迹都被清理干净,爱还是没能做成。

    因为他轻易逃脱了乌丸的掌控,看着对方的眼不苟言笑说:

    “我们还是先去包扎伤口吧,先生。血再这么流下去,你说不定会死。”

    这次,乌丸一反常态没有气恼或驳斥,只是盯着琴酒的眼睛,笑得很无奈:

    “你一定要用这么残酷的方式报复我吗?”

    琴酒揉着手腕,漫不经心地笑笑:“对,因为看着掌控欲强的人失算很有意思。”

    他这么说着,径直走过乌丸,重新捡起刚才被对方拽下来,扔在地上的衬衫,拍了拍:“这是我对您最高规格的礼仪。”

    不过后来琴酒也没能穿上这件衣服,因为乌丸嫌太脏了,把黑色丝绸衬衫给了他,自己真空穿了件西装,两人肩并肩一起走去建筑的顶层。

    琴酒在那里,终于见到了寻觅许久的日本脑外科专家Top 1—沼田宇。

    第52章

    《琴酒成为五人组的教官后》

    文/系田

    建筑的顶层是露天花园,约200平,周围铺着碧绿的人工草坪,角落摆放几株猪笼草。

    距离琴酒最近的这株,细长的笼颈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他低头一看,原来是只苍蝇误入歧途,这会儿正拼了命地往外跑。

    但笼壁光滑,它尝试多次都原封不动地摔回去,久而久之失去力气,反倒被植物分泌的消化液慢慢裹紧。

    “沼田就喜欢弄这些。”乌丸在旁边漫不经心说,“他小时候第一次解剖的动物好像是甲壳虫。”

    原来是这样。

    琴酒收回的目光投向花园中央,那里矗立着只巨大的银质甲壳虫,薄翼微展,像是要翱翔于天空。

    一只甲壳虫又能飞多高呢?所幸将它解剖的沼田走得够远。

    “没想到您对他还挺好的。”琴酒笑说,换来乌丸冷冰冰一瞥,“如果他有你一半的人情世故,我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拿不下。”

    听到这话,琴酒眼里划过一丝诧异。

    乌丸这人,最擅长威逼利诱。送钱送色,恐吓奉承,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居然有他啃不下的硬骨头?

    琴酒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有点意思。

    “您还没摸清他的喜好吗?”

    乌丸冷嗤一声:“老家伙,只对医学感兴趣。”

    说话间,两人走到甲壳虫前,安装在虫体腹部的红色感应灯亮起,警报随之大作。

    “呜呜,呜呜—”

    乌丸并不在意,探头看向微型监控:“沼田教授,乌丸莲耶前来拜访。”

    他等了会儿,见里面没有任何动静,遂熟练地输入密码。

    “轰隆”一声,甲壳虫被一分为二,薄翼各居一边,颇有被解剖后的惨状。

    琴酒因此得以观赏昆虫的五脏六腑—在宽敞的空间中遍布着人体模型和科技最前沿的精密仪器。

    走廊尽头的房间反锁着,透出幽暗的光。

    乌丸和琴酒走到门口,通过小窗看见个穿白大褂的中年人背对他们,头戴最新的VR装置,正专心致志地给手术台上的“病患”开颅。

    投影屏幕同步直播着这场惊险的手术。

    只见他像个老练的清道夫,用血管钳、拉钩等工具小心翼翼绕开可能的陷阱,在复杂的大脑里摸索一阵,总算找到埋藏在深处的那枚异物—

    一颗银色子弹。

    琴酒看清异物的瞬间,不由屏住呼吸。

    他紧盯屏幕,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大脑神经被牵开,镊子探进去,稳稳地夹起子弹,过了好一会儿,才悬在半空,伴随“啪”的一声脆响,子弹被随手扔进托盘里。

    经历了缝合等一系列善后工作,手术结束。

    同时,屏幕里传出冰冷的机械音:【恭喜您沼田教授,您又一次成功完成了手术。接下来为您重新计算该项手术的相关数据,请稍等。

    ……

    ……

    您好,尊敬的沼田教授。经计算,您对第007号病人的手术数据如下:

    进行次数:25次,成功次数:23次,失败次数:2次,综合成功率:92%,失败原因:(详见后页报告)。

    结论:您在该项手术中的成功率已经达到世界领先水平,如需继续练习,请按返回键。】

    播报完毕,AI的声音还长久地在琴酒耳边回荡。

    那声音敲击着鼓膜,让他的心情也跟着激昂。

    琴酒知道,手术总有风险,92%的成功率已经远高于他曾经被告知的,或者自己的想象。

    他深吸口气,眸光变得闪亮。

    一旁的乌丸发现他的异常,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琴酒转头去看,房间里的灯也亮了,刺眼的光让他不自觉闭眼,重新睁开时,已经回到现实世界。

    沼田像是才发现外面的闯入者,摘下口罩不悦地走过来开门:”乌丸莲耶,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休想让我和你们沆瀣一……”他话到一半,猛地扯下乌丸真空穿着的西装,看着血迹斑驳的肩膀问,“你中枪了?”

    毕竟是个仁心仁德的医生,不可能对患者无动于衷,语气里也不自觉带了担忧。

    乌丸却随手又把西装披上:“对,但这不是我今天来找您的目的。沼田教授,我是想让您见一个人。”

    乌丸的目光看向琴酒,沼田也一同望过来,眸光接触到琴酒的瞬间,不由愣了愣。

    “是你,黑泽警官。”

    其实琴酒并没有任何去找对方看病的记忆,不过在“外面”的世界,沼田也是享誉世界的脑外医生,还在一档养生节目里常任嘉宾。

    琴酒对这类东西不感兴趣,架不住伏特加天天都追。

    这蠢货觉得自己烟酒都来,体重也很是超标,总担心某天会在工作岗位猝死。琴酒因此也跟着瞄过几眼,电视上的沼田不苟言笑,说话气息也稳,不急不躁的,一看就是块硬骨头。

    乌丸善于观察,发现沼田已经动心,遂继续说道:“沼田教授,我希望您能帮他做手术。您对着虚拟的道具这么久,手也应该痒了吧?”

    被戳穿心思的沼田脸色骤变,闭了闭眼艰难地拒绝:“我不知道你们抓我来是为了给‘他’还是‘他们’做手术。我只想说,生命面前,人人平等。我不可能为了你们的利益,只给一个阶层服务。如果你实在看不惯,就请杀了我。”

    沼田出生于一个小山村,凭努力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途中当然少不了许多人的帮助。他不会忘记普通群众看病时遭遇的窘迫,也经常自掏腰包为他们动刀。

    乌丸像听到什么好笑的话,神情愉悦地拍拍手:“想死?没那么容易。我知道死亡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不如这样,我把你的手毁了,然后每天派人把世界各地的脑部疑难杂症送到你面前,让你看得着,做不了。怎么样?”

    “你!”

    沼田向来斯文,没受过这么重的威胁,而且还直击他的软肋。

    他当即浑身颤抖,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乌丸见状微笑,从琴酒腰间取了枪,并示意对方控制住沼田。

    琴酒的观感却难得微妙,按理说他已经执行过无数次任务,这一回又事关自己的性命,应该很容易照做。

    但或许是他在警校,受到那群热血无脑的小兔崽子影响,竟一时半会儿没有动。

    枪还是被拿走了,只是他本人不曾按照乌丸的指示,给沼田多加一层束缚。

    乌丸不满地瞪他一眼,随即开枪射击。

    “砰砰”的枪声伴着子弹在房间里乱窜,把这个静谧的虚拟手术室变成了活生生的战场。

    沼田宇毕竟不是专业的组织成员,不一会儿白大褂上染上些许血迹,抱头躲避的模样丝毫没有脑外专家平时的淡然。

    说是不怕死,但死亡将至时,大家还是会本能地求生……吗?

    琴酒看着狼藉的现场,若有所思。

    又过了会儿,琴酒估摸沼田的精神应该快到极限,趁着乌丸开枪的间隙,大跨步上前握住枪.管。

    “够了。”他对上乌丸冰冷的视线面无表情说。

    “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阿琴。”

    琴酒叹了口气,语气顺势放缓:“再这样下去,您肩膀的伤口又要崩了,先生。”

    他们在充斥弹孔、血迹和翻倒工具的房间里静默地对视,瞳孔中倒映彼此模样的场景,像极了在战场上厮杀的爱侣。

    “看在你的面子上。”乌丸飞快地说了句,放下枪时用了很大力气,还冒着烟的枪.口擦过琴酒的手掌,烫得让他不禁皱眉:“多谢。”

    沼田靠在墙上,满脸惨白不敢靠近。

    琴酒瞥了眼,对方身上的伤被刻意避开了四肢和关键部位,都是些微不足道的。

    他猜得没错,乌丸开枪的目的是为了震慑,这人在对方心里还有大用。

    乌丸没把枪还给琴酒,而是顺手放进自己口袋,他慢吞吞踱步到沼田面前,拎起对方白大褂的领子笑眯眯说:“沼田教授,请问我让您改变心意了吗?”

    经历过一场生死,人的很多想法都会发生变化。

    沼田难堪地躲避乌丸的视线,几不可见点了点头:“我做。”

    听到这话,乌丸转头对不远处的琴酒露出个自得的笑来。

    *

    三人走到沼田平时居住的房间,靠窗的书桌上又摆了一盆猪笼草。

    琴酒走近一瞧,里面和外面那株不同,只剩些辨不清本来面目的翅片。沼田虽然被迫同意,脸色还是相当难看。

    “您好像很喜欢这种植物。”

    “不。”沼田当即否认,“我是喜欢被消化液溶解的昆虫,因为它们就像我一样,被困在这里逃也逃不出……”

    沼田话音没落,眼尖地瞅到乌丸口袋里若隐若现的枪,他噎了下,迎上对方望过来的视线,不情愿地闭了嘴。

    乌丸拿出房卡递给琴酒,嘱咐道:“阿琴,你先去我房里洗澡。我‘麻烦’沼田教授帮忙取出子弹后,再来找你。”

    琴酒会意,转身欲走。刚要提步又被乌丸出其不意地叫住:“等等阿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他闻言回头,发现乌丸的脸色阴沉得不可思议,歪头略一思索,走回去在对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乌丸显然不满足于此,拽着他的胳臂把吻加深。

    两人在沼田面前纠.缠一番,这才意犹未尽地松开彼此。

    “我在房间等您。”琴酒恭敬地说。

    “狼狈为奸。”耳边传来沼田愤愤的评价。

    他也没在意,只是转身离去时冷漠地看了对方一眼,果然,沼田像被针扎了,仓皇避开他的目光。

    *

    片刻后,在下降的直达电梯里,琴酒戴上了微型耳机,里面传出乌丸和沼田谈话的声音:

    “你背着我,把之前手术失败的数据删了?”

    “对。你说‘他’生性多疑,不这么做,‘他’怎么肯让我动手术?”

    原来刚才的这场争执是乌丸和沼田故意演给他看的。

    琴酒冷冷地勾唇,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耳机里的乌丸忽然暴喝:

    “你好大的胆子,我的人也想拿来练手?”

    接着,是一阵拳打脚踢。

    许久,沼田才气若游丝地说:“我已经、厌倦了、靠你人为制造的、‘病患’来提高、技术。‘他’脑部中弹却、不死,本来就该为、‘医学’献身。而且,我当时提出这个、建议,你也没有、反对。”

    听到这里时,电梯到达乌丸房间所属楼层。

    琴酒摘了耳机,面无表情行于走廊,黑曜石铸就的墙壁光可鉴人,毫无保留映照出他冰冷的脸。

    说起来,沼田宇/宙不愧是孪生兄弟,一个追求名利,一个追求“医学”本身,做出的事却大同小异。

    而他琴酒,又何尝不是误入猪笼草的昆虫,在里面挣扎着,享受着,怎么也逃不出去。

    *

    虽然沼田宇德行有亏,医术却是实打实的。区区的取出子弹,对他而言小菜一碟。

    乌丸回到房间时,浴室里水声哗啦。他想都没想拧动门把。门开了,氤氲的雾气里,琴酒赤.身.果.体,滴滴水珠顺着他曾舔.吻过的背脊下滑,到达窄腰,然后顺着缝隙和笔直的腿流到地上。

    他正在往头上抹洗发膏,听见声响,关了花洒转头,顶着少许洁白的泡沫和乌丸安静地对视了会儿问:“你要进来吗?”

    直白的邀请让乌丸心惊,一瞬间仿佛获得了真正年轻时那种无法压制的悸动。

    他还注意到,琴酒没有对他使用“尊称”。

    是忘了吗?还是在对方心里,彼此就是平等的。

    乌丸低头笑笑,看着自己拧着门把的手过分用力,手背上甚至隐约暴起青筋。

    “饶了我吧。”他说,“我可是刚做完手术的人啊。”

    他贴心地关上门,走到沙发落座的同时也不忘审视四周。

    房间里好像没有被翻找过的痕迹,即使有,以琴酒的谨慎也不会让他发现。

    不过,乌丸并无所谓。反正真正重要的实验数据都没藏在这里。

    又过了会儿,浴室里的水声停了,琴酒从里面探出头,脖颈白皙纤长,让人忍不住想要拧断试试。

    “能帮忙拿套衣服吗?先生。”他语气和善地商量道。

    乌丸瞥着他,眼里笑得不怀好意:“可我怎么知道你喜欢穿什么样的?”

    乌丸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么做是为了让琴酒露出窘迫。

    琴酒也发现对方的意图,面色冷淡,重重砰上了门。

    又过了会儿,琴酒走出浴室,上半身光果,下半身围了条毛巾。他没有穿鞋,赤脚踩在原木地板上,嘎吱嘎吱地,留下一连串水渍。

    乌丸想,琴酒没道理不知道他喜欢“干净”,看来是故意的。

    他注视对方打开自己的衣柜,在里面挑挑拣拣,偶尔俯身还会露出大.好.春.光。

    实在太刺激了,他不得不拿起遥控板让窗帘全都合上。

    只是这窗帘一合,房间就显得幽暗,酝酿出些欲盖弥彰的氛围。

    琴酒可能光脚踩着地板久了,掩唇咳嗽两声,然后径直朝乌丸走过来说:

    “还是你帮我选吧,先生。”

    乌丸抬眼睨他,眼神轻慢地划过他全身。

    如果要用什么意象来形容眼前的琴酒,乌丸第一个想到的是希腊之神,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喜欢琴酒的银发,现在看看,金发也不错。

    金发是太阳,银发是月光。

    无论如何,都特别神圣和漂亮。

    他还是那句老话:“我不知道你喜欢穿什么。”

    “那就选你想看我穿的。”

    这句话让乌丸很是受用,总算肯挪动尊步为琴酒提供帮助。

    他很快选好了衣服,或者说自打“无意”看见琴酒的果体就已经在脑海里描绘了千万遍。

    乌丸把选好的衬衫和裤子递给琴酒,见对方转身要走,不由出声拦住:

    “你要去哪儿?我认为这里的空间已经够隐蔽了。”

    确实如此,毕竟窗帘都被拉得不留缝隙,只是眼前还有个等待观赏的人。

    “我不知道先生还有看人换衣服的爱好。”

    “对别人没有。”乌丸不假思索说。

    琴酒闻言笑笑,顺势解开身上唯一的遮蔽物,毛巾落地的同时,他开始镇定自若地穿衣服。

    伴随他弯腰的动作,背脊上的最后几节骨骼微微上突,让人很想摸一摸或者索性一把搂住。

    但乌丸只是看,哪怕眼里的火焰和室温一样变得滚烫,也没有任何逾越的举动。

    等琴酒穿戴整齐,他才施施然从沙发起身,走到对方面前,帮忙把衬衫最顶上的纽扣也苛刻地扣好。

    “喜欢我为你挑的吗?”

    琴酒低头飞快地打量了下,他的衬衫和裤子都是极好的丝绸料子,统一为“黑”。

    “嗯。”

    乌丸又问:“你是自己喜欢这个颜色吗?”

    琴酒看他一眼:“或许吧,也可能是受了先生影响。”

    对于这个答案,乌丸没有做出评价,而是自告奋勇帮琴酒吹头。但他没有经验,过不了多久就把琴酒烫到了。

    琴酒的皮肤白而薄,被短暂地一烫就泛起粉红,他因此偏头让了让。

    “抱歉,我第一次做,不如你男朋友有经验。”

    琴酒听到这话,透过镜子观察身后的乌丸,见对方表情并无异色,反而了然地笑笑:

    “无所谓,我自己也能吹。”

    他既没否认乌丸对诸伏高明的称谓,也没问对方到底偷偷窥视过他几次。

    他摊开手,任由乌丸把吹风机送到掌心,准备打开开关时,发现对方脸上转瞬即逝的恼怒,接着在“轰轰”的噪音里,等来男人问:

    “你刚才听到我和沼田的谈话了,对吗?”

    第53章

    《琴酒成为五人组的教官后》

    文/系田

    琴酒听到这话,立刻关了吹风机。他头发长,这会儿还湿漉漉的。

    乌丸见状说:“你先弄完吧。”

    琴酒瞥他一眼,又默不作声地重新把吹风机打开,在“轰轰”的噪音里,他神色淡然地处理自己的头发。

    乌丸站在背后倚着墙看,时而直接注视琴酒挺直的背脊,时而通过镜子和对方目光相遇。

    即使两人视线交汇,分开时还是很平静。

    很平静地心怀鬼胎。

    *

    过了好一会儿,琴酒才把头发吹得差不多干。他把电线一圈圈仔细地绕好,吹风机放在桌上。

    “对,我是窃听了您和沼田的谈话。”琴酒抬头,看着镜子里的乌丸冷不丁说。

    乌丸闻言一笑:“你倒是诚实,不怕我生气吗?”

    “难道您不知道我会窃听?”

    他们相处久了,对彼此的习惯都很熟悉。

    既然他能听到,就代表是乌丸默许的。

    乌丸怔了下,飞快弯了弯唇,好像被琴酒的歪理打败了。

    他缓缓踱步上前。

    “我手术的成功率到底是多少?”

    乌丸脚步微顿,脸上闪过思索。

    他把双手放在琴酒的肩膀上说:“很低。”

    “有多低?”

    琴酒右边的肩膀耸了下,乌丸低头一看,原来是压到了对方的头发。他手放松,让琴酒能把头发脱出来,可对方太用力,竟直接把头发拽断了。

    那根耀眼的金色长发当着两人的面悠悠飘在地上,几乎和原木地板融为一体。

    乌丸凝视几秒,直到琴酒说“别去管它”,才抬头给出一个数字:“48%。”

    琴酒肉眼可见怔了下,旋即嘲讽地勾唇:“那是挺低的,别说及格线,连一半都没到。”

    话音落下,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

    好半会儿,琴酒才说:“其实您不应该告诉我真正的成功率。”

    “为什么?”乌丸一边问一边收紧在琴酒肩膀上的手,从“放”改为“攥”。

    “因为这样,我就能顺理成章死在手术台上,也不需要您亲自动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阿琴。”

    握着他肩膀的手更紧了,到让他感觉痛的地步,仿佛在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琴酒视而不见:“因为您怀疑我叛变了,不是吗?”

    在玻璃房里命令他杀伏特加是因为此,让他在面前光着身体一点点套上“黑”也是因为此。

    黑色是组织成员最喜欢也最习惯的颜色。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乌丸脸上显露出恼意。

    “如果我说‘是’呢?”

    琴酒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有时喜欢用问题来回答问题。因为这样能观察别人的反应,也给自己留下更多思考时间。

    “您经常说对于叛徒要斩草除根,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琴酒说着,从乌丸口袋里拔.出那把枪—陨石M1911。

    乌丸眼疾手快拦了拦,嘴里说:“已经没子弹了。”

    “我知道,我带了。”

    对于这把枪,琴酒自认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那天他亲手杀了师傅后得到,今天师傅又在他枪下死了一次,这把枪也回到他手里。

    多么迷人的巧合啊!简直可以称得上“命运”了。

    他一手握枪,一手在口袋里摸索子弹。从乌丸的角度,正好能俯视琴酒纤长的脖子,上面被烫出的粉红慢慢在褪,由Choker制造出的勒痕却还是很明显。

    很快,琴酒就装弹完毕。他没有直接把枪给乌丸,而是像之前问对方要电吹风那样,把枪托在掌心。

    拿或不拿是乌丸的选择。

    而给予选择是琴酒的权力。

    乌丸也明白他的意图,语气因此变得可怖:“你竟敢威胁我?”

    琴酒置若罔闻继续说:“我已经射伤过您两次,一次是宴会,一次是今天在玻璃房。这里面的两颗子弹,一颗可以用来击中我的要害,一颗补枪。”

    作为顶尖杀手,琴酒从来都知道补枪的重要性。

    乌丸在背后死死地盯着他,原本深邃的五官因为滔天怒火扭曲变形。

    他直接拿起枪紧紧贴着琴酒的后脑,恶狠狠说:“你的辩解呢?就算是叛徒也该有这个权利,我给你这个权利。”

    琴酒撩起眼皮,漫不经心地透过镜子打量身后的男人,看对方因为他的行为,总是死水一样的情绪产生剧烈波动。一股古怪的胜利感从他胸口油然升起。

    “没必要浪费您的时间听我说些废话。您和我一样多疑,无论我说什么,您都不会信的。”

    那索性就不说了。

    乌丸也垂眼,用淬火的目光一寸寸描摹琴酒苍白的脸庞。那灼热的温度不仅琴酒,连他自己都要被烧伤了。

    隔了几秒,他连说两声“很好”,攥紧枪,推子弹上膛。他勾着扳机的手指因为过分用力而泛红,但直到此刻,镜子里琴酒的目光依旧波澜不惊。

    就好像生死和他无关,抑或是他本来就想死。

    他们对峙着,在干净敞亮的房间,冰冷而炽热。一个不肯说“抱歉,我不该怀疑你”,另一个也不肯给对方想要的解释。

    或许,也没必要解释。因为琴酒,哦不对,黑泽阵一开始就不是自愿进入组织的。

    怀疑的种子一旦被埋下,无论时间如何推移,都会悄悄生长。

    但为什么偏偏是今天,是现在呢?

    其实乌丸心里知道答案。

    是时候让一切都结束了,免得夜长梦多。

    他最后一次从镜子里端详琴酒,想象枪里的子弹穿过对方的后脑勺,在前额留下小小的弹孔,滚烫的血会像涓涓细流淌下来,给那高挺的鼻梁和很会接吻的嘴唇染上最艳丽的颜色。

    肯定会美不胜收吧!

    这么想着,乌丸扣动扳机,连续的“砰砰”两枪越过琴酒的肩膀,径直射向面前的镜子。

    玻璃像加了特效四散飞溅时,他本能地用手护住琴酒的脸。

    乌丸一直注重保养,皮肤是远超同龄人的细腻,这些化为利刃的玻璃碎片顷刻间就在他的手背,套着袖子的小臂割出许多细小的伤口,血丝争先恐后从里面渗出,显露一种诡异的美感。

    他宽大的手掌盖在琴酒脸上,感受对方有条不紊的呼吸和略微上翘的唇角。

    乌丸似有所料,等玻璃飞溅完毕,挪开手,琴酒果然还在笑。

    他用他们都知道没了子弹的枪口重新抵住琴酒的后脑勺,力气大得让琴酒的脖子往前微微倾了下。

    “证明给我看,你不是叛徒。”

    琴酒朝后仰起头,刚才被乌丸摩.挲的唇擦过枪.口,男性喉结也随着动作格外突出。

    “知道了。”他说。

    乌丸冷冷地审视了会儿,低下头,把人抱在怀里,手里把玩着琴酒颈部的凸起,和他接了个绵长的吻。

    *

    又过了会儿,乌丸饶有兴致地帮琴酒选外套。

    琴酒本来认为天没那么冷,一件衬衫足够了,但乌丸觉得他现在的身体情况更需要照看。

    于是,找出一件白色西装。琴酒认出眼前这件和乌丸那天在杀了藏本的宴会上穿的别无二致。

    他挑挑眉:“不选黑色了吗?”

    乌丸不悦地瞪他一眼,帮忙把衣服妥帖地穿好,纽扣扣了几颗,最上面的两个敞开着,露出里面质地极好的黑色丝绸衬衫。

    他满意地点点头说:“你这样看起来还有点像新郎。”

    琴酒低头瞥了眼回答:“难以想象我会专一地和谁谈恋爱。”

    乌丸闻言皱了下眉,很快恢复如常:“是吗?那你男朋友的案子需不需要我帮忙打点?”

    证人、对方律师,甚至是法官,只要他想就没有做不到的。

    “第一,他不是我男朋友,只能算还过得去的炮.友。第二,他最相信法律,既然这样,无论什么结果都是他应得的。”

    *

    琴酒说完,带着乌丸给的任务和口袋里沉甸甸的Choker走了。

    经过走廊时,光可鉴人的黑曜石墙又映照出他的脸,这一次他微微笑着,像是凯旋而归的胜利者,只不过脚步控制不住地踉跄。

    *

    不远处的金属大门缓缓打开,赤井一眼就看见步履蹒跚的琴酒,他赶忙迎上去,也发现对方从头到尾换过的装束。

    这样,连傻子都知道他和乌丸莲耶刚才发生过什么。

    该死的。

    第54章

    《琴酒成为五人组的教官后》

    文/系田

    赤井离得近了,也看清琴酒脖子上的勒痕。结合另一些蛛丝马迹,他敏锐地推断出发生在琴酒和Boss之间的事,捏了捏拳忍不住嘲讽道:

    “就算再怎么想做,也得考虑下自己的身体吧?”

    听到这话,琴酒立刻意识到对方误解了。他冷冷地睨着赤井:“你在想什么?我是因为头痛。”

    琴酒之前和乌丸对峙,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他倒不是怕死,只是不想输给对方。

    现在他在两人的战役中大获全胜,只除了把口袋里的Choker原封不动戴回到乌丸脖子上。

    但一度疯狂分泌的肾上腺素褪去,头痛重新涌上来,甚至比之前更剧烈。人的心理暗示能力也很强,知道了自己的手术成功率低得离谱,即使表意识不当回事,潜意识还是恐慌。

    所以连走路都蹒跚了起来。

    赤井这才明白自己想错了,亡羊补牢地想扶琴酒,却被对方积着力气一把甩开:

    “你给我滚。”

    “……”

    赤井当然没滚,反而亦步亦趋在琴酒身后跟着,双臂也时刻准备,免得对方突然倒下来。

    说实话,这可能性还不低。

    只是琴酒背对着,看不到赤井眼里几乎满溢的担忧。

    两人上了车,琴酒本来想坐后座,被赤井软磨硬泡实在烦了,才坐到副驾驶。

    车里有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同样的气息赤井身上也有。

    琴酒眉头一挑:“你抽了很多烟?”

    赤井的神情顿时尴尬,他没想到琴酒即使身体不适,还是能察觉这种细枝末节。不愧是人人赞颂的精英刑警。

    赤井若无其事耸耸肩:“等了你几个小时很无聊的。”

    琴酒不置可否,赤井把买的柠檬红茶开了封递过来。

    红茶刚买时是热的,隔了这么久已经只剩余温。

    赤井等琴酒的时候,自己的烟抽完了,跑去附近的便利店买,店的对面是咖啡馆。赤井鬼使神差走进去,到了柜台才发现其实不清楚琴酒的喜好。

    所幸他记性好,记得对方当天和那个叫诸伏高明的家伙接吻,喝的是柠檬红茶。

    琴酒接了饮料,眼里掠过诧异,但又转念一想,赤井好歹是个FBI,细节观察力强点,根本不足为奇。

    他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来。

    赤井在一旁观察,发现琴酒仰头喝茶时,狭长的眼眸不自觉闭起,就像午后阳台,被阳光晒得慵慵懒懒的猫那般可爱。

    等等!

    琴酒、可爱?

    这两个关键词是可以联系在一起的吗?

    赤井觉得自己疯了,但对上琴酒的侧脸,又觉得有理有据。

    反正在建筑外苦等几个小时的愤懑被一扫而空。

    他憋着笑问:“好喝吗?”

    已经喝了1/3红茶的琴酒放下纸杯,声音很冷:“伏特加怎么样了?”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赤井虽然有些遗憾,但也知道旁边的男人就是这样,一点儿也不诚恳。

    好吧,算了。

    他直接给伏特加打了个视频电话,只过了大概一秒,对方就接了,劈头盖脸问:“我大哥呢!”

    赤井闻言,想用手机靠近琴酒一点。好让伏特加把他心爱的“大哥”端详清楚。

    和伏特加的迫切不同,琴酒全身心都在抗拒。他眉头紧皱,用眼神警告赤井。

    其实要是琴酒表现得不那么抵触,赤井很可能照做。但现在,他只想小小地捉弄对方一把。

    赤井一本正经地把手机举过去,旁边的琴酒才在屏幕里露了半边发,伏特加就激动地大叫起来:“大哥!你还活着!”

    过高的分贝从伏特加圆滚滚的身体里发出,有一种和现实割裂的荒诞感,加上对方因为受伤,被绑得像个木乃伊,画面就更加可笑。

    琴酒不耐烦地揉揉耳朵,瞥一眼赤井的手机屏幕:

    “你在叫魂吗?伏特加。另外,下一次自裁之前先搞清楚枪里有没有子弹,这么简单的重量差,感觉不出来吗?”

    “……对不起我知错了,大哥。”

    琴酒板着脸训斥伏特加一番,就挂断了电话。

    伏特加虽然脸上蔫儿了吧唧,像根苦菜花,看到琴酒好端端活着,还是由衷松一口气。

    琴酒也是一样。

    没有人比赤井秀一更清楚,对方对伏特加的重视程度—能争分夺秒跑上天台,不畏惧炸.弹把人救下来,也能公然违抗Boss的命令,用子弹射穿另一个人的脑子。

    他发现挂了电话的琴酒脸色又开始苍白,并且一小口一小口啜饮着红茶,来掩饰自己的不适。

    两人不约而同沉默着,好几秒,赤井还是忍不住问了那个足以把虚伪平静打破的问题:

    “你的治疗怎么说?”

    琴酒握着纸杯的手顿了下,生硬地回答:“这不关你什么事。”

    赤井的心由此沉下去,不是因为被琴酒冰冷地对待,而是猜到了结果一定不如人意。

    他朝旁边俯身,手指强势地捏住琴酒的下巴,等两人的视线对上,又温柔地问:“告诉我,沼田教授到底怎么说?”

    赤井话音未落,车里突然传来潺潺水声,他裤子那个部位的湿润感越来越重,低头一看,原来琴酒正把没喝完的柠檬红茶倒在上面。

    他一边倒,一边像蛇冷冰冰地盯着赤井的眼睛说:“少特么多管闲事。”

    赤井怔了下,没有阻止,反而很无奈地笑开。等最后一滴粘稠的液体倾斜着从纸杯里出来,落到他的裤子上,才握住琴酒那只作祟的手说:“好了。再下去我要‘立’起来了。”

    他发现琴酒的手很冰,还有些微微颤抖,眼里掠过担忧的同时,迎上对方警告的目光。

    那是一种很怕想隐瞒的事暴露的欲盖弥彰。

    可能琴酒也不是怕事情暴露,只是懒得和他说。

    他和他,“他们”算哪门子关系呢?

    赤井敛去思绪,故作烦恼地笑笑:“啊~啊,这些茶把Boss的车都弄脏了,要是他怪罪,我可赔不起。”

    “那就让他来找我。”琴酒把手里的纸杯捏扁,不苟言笑地接口。

    “……”

    赤井必须承认,刚才琴酒所有的行为他都能接受,并且甘之如饴。

    唯独这句不行。

    话里隐藏的有恃无恐太明显,让他感觉嫉妒。

    该死的琴酒。噢不,赤井不想让他死—

    根本舍不得。

    *

    琴酒在车里教训赤井时,降谷也从警校溜了出来。

    更确切地说,是光明正大走出来。

    虽然眼下毕业考核,但对降谷这种平时就一百二十分努力的优等生,反而是种假期。

    他顶着太阳在警视厅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总算等到想等的人。快走几步迎上那个干练的身影:“佐藤警官。”

    美和子今天穿着身酒红色套装,看起来精神很好。

    她也确实过得不错,因为协助“里面”的同事把本来要发生的恶性案件防范于未然。

    美和子听见叫声抬头:“……降谷同学,你怎么在这儿?”

    “有些事想找您了解。”

    *

    现在是美和子的工作间隙,有大约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她和降谷来到警视厅附近的咖啡馆,临近中午,店里人不算太多,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他们背后。

    两人坐定,她还寒暄了下:“最近不是毕业考吗?你不用复习?”

    降谷闻言笑笑:“这种事,我功夫都花在平时了,否则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吧。”

    美和子感到佩服,虽然她念警校的时候也很用功,但毕业考那会儿还是焦头烂额,一下子要考的科目太多了,她总担心少复习一点就影响发挥。

    “不愧是今年的综合Top。”美和子转着冰红茶的吸管笑说,“优秀毕业生的头衔非你莫属吧。”

    “嗯,我志在必得。”

    两人沉默了会儿。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降谷报了一连串名字,里面有她、高木、沼田、黑泽,还有些她之前在“外面”听过名字的上流阶层。报到末尾,降谷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问:“请告诉我佐藤警官,这些人之间有什么联系?”

    佐藤怔了下,她当然知道所有人的关系—

    除了黑泽,大家都是从“外面”被抽选进入时光机的体验者。

    而负责对体验者的身体机能进行实时观测的,正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沼田宇教授。

    所以在“里面”听闻他的死讯时,美和子感觉很不可思议。后来果然证实,死的另有其人。

    面对降谷的质问,她敛了敛神:“抱歉,这件事我们还在查证。”

    降谷并不意外她的掩饰,否则当时也不会有位匿名者用黑客手段迅速消除了沼田的“病患名单”。

    他挑了挑眉,抱着胳膊靠在沙发后背上笑问:“噢,是吗?那我下一个问题佐藤警官总不用查证了吧?请问—”

    【你怎么会认识松田阵平?】

    “!”

    面对降谷零第一个问题,美和子还能保持镇定。但当听到对方嘴里冒出“松田阵平”四个字,她不禁脸色微变。

    她知道这个细小的变化躲不过优等生的眼睛,果然下一秒,降谷就手搁在桌上,身体前倾构成一种极经典的压迫姿势:

    “佐藤警官,我们都是警察。请你不要试图狡辩,浪费大家的时间。我也问过松田了,他之前完全不认识你,但你第一次和他见面,就流露出了一种莫名的……怀念?”

    降谷斟酌着用词,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那天佐藤看松田的眼神让他记忆犹新,就像是失而复得的宝物,连直视都觉得困难。

    他观察到,佐藤的心理防线正随着他的话被渐渐击溃。

    就差最后一点了。降谷对自己说。

    而后亲手引发了这幕戏剧的高.潮部分,他慢条斯理地问:

    “还是您见到本尊,更愿意坦白呢?松田!”

    随着降谷的呼唤,原本那个坐在两人背后的老人缓缓起身,摘掉用以掩饰的假发,露出一头标志性的卷毛,转过头笑着对一脸错愕的女人招呼道:

    “好久不见了,佐藤警官。”

    这一秒,降谷看着佐藤眼里最后的防备卸下去。

    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

    三人重新坐在一张桌上,佐藤犹豫了会儿,从光怪陆离的时光机开始说起。

    她说到会造成松田死亡的那场爆炸,视线不自觉回避了当事人。

    降谷对接收到的信息有些惊讶,但看对方严肃的神情,又不得不信。他悄悄地打量身旁的松田,只见友人抿着唇神色紧绷,好半会儿问出的问题却是:

    “等等,也就是说是你让教官在拆弹比赛的时候卡我名额吗?”

    佐藤愣了下,倒不是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尴尬,而是没想到黑泽警官会一力承担。

    她不可置信地问:“黑泽警官没说是我做的吗?”

    松田没有回答,但从对方后悔的表情,佐藤明白了一切。

    原来黑泽警官是那么面冷心热的人啊。

    这段话结束没多久,三人座位旁的窗户被敲响。他们定睛一看,穿蓝西装的柯南正兴高采烈地朝里面招手,身边还有毛利兰。

    没等三人反应,这一大一小就自顾自跑了进来,柯南在他们面前好奇地背手,仰着头问:“你们在干什么呢?”

    小兰见状,面含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柯南在路上看到你们,觉得应该进来打个招呼。”

    佐藤安抚地笑笑:“没关系。毛利先生已经先一步回去了吗?”

    “对,父亲说等酒醒了之后,会再仔细思考这个案子。”

    降谷一下抓住了两人谈话的重点:“最近发生什么案子了吗?”

    考虑到现场的人不是警察,就是帮忙查案的,佐藤压低声音道:“是失踪,最近已经接报好几起了。”

    虽然东京这地界失踪并不罕见,有些职场人士受不了重压,甚至会主动跑去做流浪汉。

    但事关人民安全,还是调查清楚为好。

    “佐藤警官还没回答我,你们在讨论什么呢?刚才看起来表情很严肃的样子。”

    降谷又听到柯南问话。

    实际上,他对眼前的孩子观感有些微妙,总觉得对方小小的身体里藏着远超年龄的成熟和能量。

    但时光机的事,降谷并不想让“外人”知道。

    他刚要搪塞,佐藤就出乎意料地摇摇头对他说:“别紧张,柯南和小兰也是‘外面’来的。”

    降谷闻言,眼里划过一丝讶异。

    好吧,这下真的是“外人”了。

    *

    原本属于三人的桌子又加了两人,好在柯南身体小,也不显得拥挤。

    关于时光机的话题继续,降谷接下来问了两个问题。

    第一,沼田宇的下落。

    他始终记得米中央的CT医生说,纵观整个日本,只有沼田出马,黑泽手术的成功率才会高。

    第二,是降谷在得知时光机的存在后想知道的—

    关于黑泽的真实身份。

    现在仔细想来,对方的很多操作都不符合一名警察该有的规范,如果他在“外面”有其他职业,倒是能解释很多。

    可偏偏这两个问题,佐藤都爱莫能助。

    讨论如被置入大量冰块的沸水,一下子变得沉寂。

    降谷看左右出不了结果,索性主动结束讨论。

    他买了单准备去趟厕所,临走时发现那个叫柯南的小不点频频望向自己,欲言又止。他莫名觉得对方有话要说,遂若无其事朝对面的小兰提议:“我带他一起去洗手间吧,免得回去的路上憋不住。”

    小兰闻言,连声道谢,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又若有所思。

    “怎么了?”佐藤关怀地问。

    “噢没什么,只是觉得他们关系挺好的。”

    但其实,小兰隐约有种感觉,柯南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天真,有的时候甚至让她想起,那个总是不在身边只能靠电话联系的恋人。

    小兰没什么依据,只是一种直觉。

    一种女性特有的直觉。

    *

    降谷和柯南进了男厕,发现对方谨慎地观察隔间有没有人。

    他倚在墙上抱着臂问:“你是有什么想单独和我说吗?”

    柯南转过头,透亮的镜片遮不住眼睛里智慧的光芒。

    对方的声音还是奶声奶气,但说出的话让降谷眉头紧皱:

    “大哥哥,从黑泽警官的一些操作手段来看,你有没有想过,他在外面可能是坏的一方?”

    ……

    *

    降谷从厕所出来,脸色不太好看。

    这会儿,柯南在和佐藤道别,佐藤对松田千叮万嘱要当心,小兰落了单,敏锐发现降谷的异常,犹豫了会儿走上前:

    “抱歉,降谷先生。我不确定是不是刚才柯南和你说了什么。说实话,有的时候我都佩服他的智慧。但—”

    “但?”降谷察觉小兰脸上明显的局促,语气放柔问。

    小兰深吸口气:“但我觉得,更多时候这里会告诉我们答案。”

    她说着,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降谷愣住了。他没想到堂堂名侦探毛利小五郎的女儿居然是个“直觉”派。

    但直觉一定不可信吗?证据一定就可信吗?

    谁也说不清。

    小兰看降谷长时间不说话,小心翼翼地问“自己这么说,是不是很冒昧”。

    这时,窗边的阳光照耀降谷的脸庞,把上面曾经的阴霾一扫而空。他笑着对少女摇了摇头:

    “不会。还有,谢谢你。”

    第55章

    《琴酒成为五人组的教官后》

    文/系田

    回警校的路上,松田突然问:“你为什么对沼田的事这么感兴趣?是不是黑泽他……”

    降谷眸光微闪。他没想到松田得知自己会以这么惨烈的方式死去,还有心思关注别的事。

    但他又转念一想,如果不是心里素质过硬,分析能力也强,松田不会被爆处组破格录取。

    降谷若无其事说:“噢没什么,毕竟一个活生生的人失踪了,而且还是日本第一的脑外专家,如果找不到,绝望的患者该有多少。”

    松田“嗯”了声,狐疑地盯了他好几秒,所幸降谷表现镇定,最终松田转过头,重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等到了校门口,松田猛地加快步伐,头也不回地对降谷说:“你先去复习吧,我还有事。”

    说完,他走了。

    降谷看着好友急匆匆的背影,当然知道对方去找谁。

    其实,他也想去找。

    *

    到了教官办公室,松田连喊两声“报告”都没人应。

    他蹑手蹑脚走进去,发现黑泽正趴在桌上睡觉,脸色苍白很不好看。

    他的心一下被揪紧,呼吸也略微混乱。

    察觉异常的黑泽睁开眼,警惕的目光像老鹰,吓了松田一跳。

    “你来干什么?”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黑泽皱下眉:“还行,就是头有点痛。”

    听到这话,松田自动自发走到黑泽身后,双手力道适中地开始揉压他的太阳穴。

    黑泽仰头看松田,飞快地挑了下眉。

    松田感觉自己被质疑了,语气不善说:“怎么了?别看我这样,按摩很在行的。以前……那家伙比赛结束要放松肌肉,都是我和我妈轮着帮忙。”

    他竹筒倒豆说了一堆,就是想让黑泽相信他的技术,对方却只是轻笑了声:“我刚才都没开口。”

    “……”

    松田感觉泄气,但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他的一颦一笑,都让你忍不住猜测深意。

    “那你准备让爸妈参加毕业典礼吗?”黑泽冷不丁问。

    考核只剩一周,毕业典礼也提上日程。

    在毕业典礼上,学生们不仅会被颁发毕业证书,还要在家长面前表演方阵,让家长们共同见证成长和荣耀的时刻。

    松田肯定想让妈妈来,至于那家伙……

    “我还没想过。”

    “那就快点想,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松田顿了会儿又问:“教官怎么觉得呢?”

    他故意这么称呼对方,是因为“教官”必须给“学生”建议。

    没想到黑泽却说:“我不知道,这是你自己的事。”

    “……”

    松田知道黑泽说的有道理,但要想邀请那家伙不是那么容易,还涉及父子关系,彼此的梦想—

    那家伙因为警察被中断的拳击梦,自己作为爆处组警察的梦。

    想想就知道会引发多激烈的矛盾!

    这些都需要好好考虑。

    黑泽像是察觉了他的纠结,语气淡然说:“没有勇气的人是不配进爆处的,就算进了,我也可以找人踢出去。”

    松田气鼓鼓地说:“你能不能别威胁我?”

    他手里下意识重了,黑泽倒吸口冷气,他又赶忙道歉,动作比之前都轻。

    来来回回,松田通过观察,总算找到让黑泽舒服的力度。黑泽原本紧皱的眉舒展开,还发出声似有若无的气音。

    这声音的出现和消失都很快,要不是松田听觉灵敏,很可能就错过了。

    “你还没说来找我什么事?”

    黑泽突兀的提问打破了两人间的宁静。

    松田暗自觉得,对方是为了掩饰刚才的“失态”,他纵容地勾唇笑笑,顺着话题说下去:

    “我今天见了佐藤警官,她说当初拆弹比赛卡我名额,是她的主意。”

    松田说到这里蓦地顿住,他在等黑泽的反应。

    黑泽也确实给了他反应。

    “所以,你听说自己以后会死得这么惨,后悔进爆处了,想找我帮忙?”

    “……”

    松田没想到,都这时候了,黑泽还有心情跟他玩call back,他恨得牙根都痒,深呼吸两次才说:“我是想问,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不怕我讨厌你吗?”

    黑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话,轻哧一声:“无所谓,正好喜欢我的人太多了。”

    “!”

    松田心跳一顿,火气不受控地涌上来。

    他嫉妒黑泽被这么多人喜欢,自己珍贵的感情交出去,对方都不屑一顾,好像随时都能扔进垃圾桶。

    他因此想和黑泽接吻,狠咬对方的舌尖和嘴唇,用这种激烈的方式证明对方对自己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但当松田强硬地抬起黑泽的下巴,却发现那缠绕在对方白皙脖颈上的勒痕,他眼里闪过错愕:“你这里怎么……”

    黑泽淡漠地和他对视:“你可以走了。”

    “不是,你脖子上被谁……”

    “我让你滚!”

    *

    不得不说,松田技术不错。按摩过后,黑泽的头没那么痛。

    但为了保证后续的监考顺利进行,他还是去医务室要了些止痛药。

    校医忧心忡忡地盯着他,劝他再找别的医院看看。

    黑泽一笑置之。

    他回到办公室,瞥见墙角的晾衣架。上面挂着乌丸的白西装,他想起的却是属于赤井的那件黑外套。

    还是夏日祭的时候两人互换穿的,现在夏天都过去这么久了,也该物归原主—

    也该做个了结了。

    黑泽把止痛药放进抽屉,又从最后那层拿出相框。

    相框本来放在第二层,和厚重的学生档案在一起。

    他把相框翻过来,端详上面的两个人—

    穿白大褂的是他,蓝西装脸被涂黑的是诸伏高明。

    他和高明都不爱拍照,还是被藏本拉着拍的。

    后来黑泽误打误撞进了组织,想和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亲手把两人这张唯一的合照毁了。

    现在藏本死了,而他……

    黑泽收回思绪,掏出手机,调到和高明的聊天界面。上面的内容停留在很久以前,自从那次在车上做X被诸伏景光撞见,两人就再没联系。

    他和高明不是没吵过架,高明是个很能控制情绪的人,最多隔一天就会和好。但这次冷战的时间格外长,仿佛永远都好不了了。

    黑泽想了想,发出两条信息:

    —我记得外守一的最终宣判时间在下周。

    —进展怎么样了?

    发完这两条,黑泽就关了机准备监考去了。

    ……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下午的考试全部结束。

    黑泽开了手机,给高明的信息显示“已读”,却没有收到回复。

    他不是个喜欢用热脸贴冷屁股的人,但这次情况特殊,于是又皱着眉发送一条:

    —你到底要和我冷战到什么时候?

    同样这条也没被回复。

    *

    当晚,黑泽刚洗完澡,公寓的门就被敲响了。

    他打开门,毫不意外地发现站在外面的诸伏高明。

    “你怎么来了?”他擦着头发漫不经心问。

    高明脸上的愠怒藏也藏不住:“你上次主动求和的第二天就失踪了,这次你又想背着我跑到哪里去?”

    黑泽闻言笑笑,他下午发的那条也能算“求和”?看来高明对他的底线确实很低。

    “进来吧。”他把门敞开着,边往里走边说。

    高明进了门,发现黑泽晚饭吃的泡面,当即又想去超市买点菜做顿好的。黑泽意兴阑珊地拦住他:“别去了,最近毕业考事情太多,没什么胃口。”

    “……”

    高明一听这话,眉头皱得死紧,心也跟着疼。

    他平时的情绪说好听点是“稳定”,说实在点就是“淡漠”,除了自己真正关心的,很难激起波澜。

    但他真正关心的人和事里,偏偏有黑泽。

    黑泽这人看上去冷冰冰的,却总有本事在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把他渴求的“秩序”打破,变得混乱不堪。

    高明时常觉得只要碰上黑泽,就像被卷入漩涡,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去,久而久之也就放任了。

    他本来对黑泽就不怎么生得起气,现在看到对方这样,之前发生的事就更被当作一阵风抛之脑后。

    他贴心地帮黑泽吹头发,按摩。只是按着按着,事态就愈发朝不可控的地方发展。

    黑泽想和他做,他又何尝不想?但考虑到黑泽现在的身体,硬是忍住,握着对方的手语重心长说:“还是等下次吧,不急于一时。”

    没想到黑泽一听这话,脸当即冷下来:“要么做,要么滚。”

    “……”

    高明不想因为这事和对方起争执,毕竟两人刚和好没多久,于是配合地做了,做的时候格外温柔。

    黑泽却不喜欢“温柔”,他喜欢更为激烈的,略用了点手段引诱高明失控。等两人做完一轮,他大汗淋漓,在皎洁月光的映照下浑身赤.裸,像是一尾脱了水的美人鱼,让人移不开眼。

    高明痴迷地凝望着,发现黑泽脖子上那圈浅浅的痕迹。

    “这是什么?”

    黑泽躺在床上任他摸了阵:“朋友送的饰品太紧了,戴了一会儿之后留下的。”

    “真的吗?”高明拧着眉,锐利的眼中透出质疑。

    黑泽不说话,直接翻身下床,从抽屉里拿了那条Choker又回来。

    他把Choker在高明眼前甩了甩,高明一看就知道中间镶嵌的祖母绿宝石价格不菲,少说也要几百万。

    什么样的“朋友”会出手这么阔绰?黑泽难道不知道这东西真正的价值,就随意地丢在甚至没上锁的抽屉里?

    他思考着,回过神,黑泽已经拿着Choker重新往脖子上套。

    高明不得不承认,黑泽的这位“朋友”眼光很好。他的皮肤本来白,被皮质的纯黑一衬托就更像上好的羊脂白玉,让人忍不住想握一握。

    但对方无论是男是女,对黑泽的心思都昭然若揭。

    高明一度也有类似的想法,在感情关系里越是处于劣势,越是想用某些实质的东西进行掌控。

    这时候的Choker就不是单纯的饰品,而是一条无形的锁链把对方牢牢束缚。

    眼见黑泽要把搭扣扣进最里面那个洞,高明赶忙制止:“别弄了,一会儿喘不过气。”

    他说着,亲手把Choker从黑泽的脖子上摘下来,在这个短暂的过程里,黑泽一声不吭仰着脖子,视线却一直下垂紧紧地盯着高明。

    过了会儿,高明把取下的Choker还给黑泽,黑泽看都没看,随手扔在地上。高明见状笑了,倾身去吻黑泽脖子上又明显起来的勒痕。

    黑泽被亲得很舒服,想压着高明再来一次,高明却在这时候停住,目光灼灼地盯着黑泽的眼睛说:

    “阿阵,等外守的案子了结,我想和你认真谈谈我们的关系。”

    高明本以为黑泽会拒绝,因为隐约感觉对方是不想对感情“负责”的类型,没想到黑泽一口答应:

    “知道了。”他说。

    听到这话,高明不禁欣喜若狂。他们都是聪明人,又是知己,很明白这次谈话会涉及什么,既然黑泽同意了,就证明他成功的机会很大。

    高明紧紧地搂住黑泽,哪怕腰被用力掐了下也舍不得放开。

    不过这夜也没再做,而是纯情地相拥而眠。高明主动让黑泽枕在自己手臂上,黑泽每次想躲就会被强硬地抱回来。

    “……”

    高明这一晚都没怎么睡,迷迷糊糊的,总是怕黑泽会像上一次那样悄然离开。

    直到晨光熹微,睁开眼,发现对方还好好待在身边,才暗自松了口气。

    他俯身亲吻黑泽单薄的眼皮,嘴唇离开的瞬间,对方立刻醒了,语气不耐地低吼:“诸伏高明,你到底有完没完?”

    于是一个低声下气地道歉,一个脸冷得像冰块。

    高明出了门,心情是自和黑泽冷战以来前所未有的轻松,他期待着两人都坐下来好好讨论未来关系的那天。

    巧合的是,那天也是景光从警校毕业的日子。

    *

    转眼到了毕业考的最后一项—实景考核。

    鬼冢班抽中的是“野外射击”,松田在走廊里大声和好友萩原吐槽:“不是我说,鬼佬这手气真够霉的,而且射击哪儿有拆弹有意思,你说是吧Hagi?”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压迫感,转头一看果然是阴沉着脸的黑泽阵。

    人是擅长习惯的动物,不知不觉中,松田已经从第一次说对方坏话被逮住时的心惊胆战变得淡然。

    他耸耸肩,嬉皮笑脸地和黑泽打招呼:“教官,你今天身体好些了吗?千万不要在射击场上被我逮住啊,否则也太丢脸了。”

    实景的野外射击班级的正副教官也会参与,一是确保学生的安全,二也是平等的较量,因为到了快毕业的时候,有些卓越的学生能力往往会和教官不相伯仲,甚至超过他们。

    黑泽还没说话,一旁的萩原就帮着道歉:“不好意思教官,你别把小阵平的混话放在心上,他不是故意的。”

    黑泽瞥萩原一眼,似笑非笑:“不想当将领的兵不是好兵,如果你没有战胜所有人的信念,还是趁早退出好了。”

    萩原怔了下,英俊的脸微微泛红,他不是没有和阵平相同的想法,只不过黑泽是教官,不能不给对方留面子。

    他试探地问:“真的抓住教官也可以?”

    “无所谓,成王败寇。”

    黑泽说完又把目光转到一旁梗着脖子的松田脸上:“你也一样。”

    他一马当先,像把锋利的刀穿过两人身体间的缝隙走了,直到很远,灼热的目光还执拗地黏在背上。

    *

    前往郊区的大巴上满满当当都是人,通常学生们都会忍不住叽叽喳喳,但这次他们学乖了,长途跋涉本来就是耗费体力的活动,为了待会儿的实景考核能发挥出水平,趁机养精蓄锐才是关键。

    鬼冢看到小兔崽子们的成长很欣慰,眼角余光瞥见身旁的黑泽却又不禁皱眉。

    其实他认为以黑泽现在的情况不宜剧烈运动,但对方执意参加,他没办法,上报给校长,得到的回复也是“随他去吧!”

    鬼冢知道同事里一直有人背地里说他训练学生时胡来,不过现在和黑泽还有校长相比,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太克制了。

    鬼冢忍了几秒,第N次凑近黑泽确认:“老弟,你身体真吃得消?”

    黑泽起初还耐心回答,现在索性闭上眼充耳不闻。

    “……”

    *

    众人经过一番颠簸到达野外射击的目的地—镜湖。

    这片区视野宽阔,不同种类的树木林立,中央的湖在夜晚月光的照射下像碎裂的镜子波光粼粼,呈现一种摄人心魄的美感,因此得名。

    大家下了车稍作休整,就开始至关重要的分队。

    队伍共分两个,一红一黑,抽签决定。

    分队完毕,每个人会得到一只手环,手环能通话、帮助锁定“敌人”的位置,要是不小心被击中,也会引导被淘汰的学生正确进入“休息区”。

    射击考核中使用的“子弹”经过特殊处理,不会让人受伤,顶多制服上沾染对方队伍代表的颜色。

    这既是个人战也是团体战,直到某个队伍只剩一人才会宣告结束。留到最后的人得到高达十分的额外加分,所属队伍也每人各加一分。

    同时,参加的正副教官也会进入队伍,不过他们的位置不会实时通过手环传达,如果最后剩下的是鬼冢或黑泽,队伍中的其他人也不会获得加分,算是对学生们加强难度的考核。

    过了约十分钟,大家组队完毕,降谷、松田、景光和萩原幸运地分到一队,由鬼冢带领,班长伊达被单独分出去,和黑泽一队。

    过了会儿,总部蹲守的教官输入完资料,大家的手环屏幕蓦地亮起,同时出现代表自己队伍的颜色。

    鬼冢队是红,黑泽队是黑。

    学生们新奇地打量了会儿手环,议论纷纷:“没想到学校还有这么高科技的东西,市面上都没怎么见过啊?”

    “听说是警视总监组织下发的,可能和哪家企业有合作吧!毕竟业绩越突出就越可能被不法分子当成目标,警校生毕业后也能保护他们嘛。”

    黑泽听着学生们七嘴八舌,脑子里不意外地出现一个人的身影,更确定百田和乌丸有勾结。

    终于,属于鬼冢班的实景考核开始了。

    *

    降谷等人的默契不必多说,没到半小时,他们就接连淘汰黑方四人,想象着黑泽难看的脸色,降谷控制不住地心情愉悦。

    正在这时,面前的草丛晃动,他立刻警惕地靠近,拨开一看,原来只是阵风。降谷失笑,在这种紧绷的环境中,人难免草木皆兵,正要松一口气,忽然从背后极近的距离射来一发子弹。

    他敏捷躲避的同时,以附近的树木为遮蔽,快递靠近目标,只是还没到达,数发子弹接踵而至,就好像对方铁了心要把他拿下,距离实在太近了,降谷躲闪不及,被其中一发射中手臂。

    但出乎意料的是,迎接降谷的并不是黑色颜料而是争先恐后涌出的血液,他痛得倒吸口冷气,急忙追过去,袭击者却先他一步,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不是规定范围内的彩弹,手环无法识别。

    降谷捂着伤口原路返回,在茂密的草丛中寻找那些掉落在地上的子弹。

    他脸色阴沉,不是因为自己被淘汰,而是真枪的出现意味着大家都陷入危险。

    到底是谁违规把枪藏在身上带进射击区?TA的目标又是什么?

    降谷立刻用手环通知红方众人,返回位于镜湖的据点木屋。

    眼下这种情况,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落单。

    *

    萩原也在四处穿梭,寻找敌方。忽然他眼尖地在苍绿的草丛中发现一抹耀眼的金色。

    “!”

    会是黑泽教官吗?

    萩原想到临行前对方跟自己说的话,按捺住狂跳的心脏,小心翼翼靠近,直到用枪.口抵住对方的后脑勺,才松口气,声音雀跃地喊道:“你被捕了,教官。”

    他并不想让黑泽的警服沾染红色,因为这样,对方就必须径直前往“休息区”。取而代之,萩原迅速掏出随身携带的手铐铐住黑泽,枪.口虚虚地抵在对方腰间说:“教官,你现在成为我的俘虏了,请听从指挥,不要反抗噢。”

    整个过程黑泽都没有抗争,而是乖乖配合。做完这一切,萩原才有空端详对方,黑泽额头上有很多汗,这也正常,毕竟追击是个体力活,他自己也像被水里捞出来,警服早就湿透了。

    萩原贴心地用袖子帮黑泽擦了汗,这才打开手环的通话功能。

    其实萩原内心的一部分不想把抓住教官的事公布于众,而是独占对方到考核结束。

    但他理智犹存,知道该以团队为重,还没来得及说话,手环里却传出景光焦急的喊声:“Zero中枪了,是实弹,你快回我们据点的木屋!”

    “!”

    *

    萩原急匆匆压着黑泽赶到木屋,以摩斯电码为暗号得到了进入的资格。

    门一开,松田看见他身旁的的黑泽,眼里划过一丝诧异:“你抓到的?”

    “对。”萩原言简意赅说,这本该是个值得炫耀的场合,但因为降谷身上的突发状况,他也没了心情。

    萩原带着黑泽进入小屋,经过阵平时,听见对方低低说了声“可恶!”

    屋子里,景光还在帮降谷包扎。事发突然,他们没有现成的工具,只好各自撕了点布料应急。这会儿,降谷脱了袖子,露出精瘦的上半身,腹部的肌肉线条如雕塑,配合黝黑的皮肤,十分富有力量的美感。

    萩原用手铐把黑泽铐在椅子上,走近降谷,发现对方肩膀上还有一处没完全愈合的伤。

    “怎么回事?”

    松田关了门走过来说:“不知道,Zero没看清对方的脸,只知道这片区有人违规带了真枪。”

    “这太危险了!我们得赶快通知黑方的同学注意安全。”

    但考核过程中,红黑双方不能互相通信,在休息区的同学手环也会被顺势回收。

    如今之计,除非冒险出去,找到尚未被淘汰的黑方对手,否则根本无法破局。

    问题的关键在于,敌在暗,他们在明,对方手里的是真枪,他们却只有染了颜色,不会造成致命伤的软弹。

    思索间,降谷在景光帮助下草草处理完伤口,冷不丁看着黑泽问:“Hagi,你缴他枪了吗?”

    萩原闻言一愣,旋即拿出揣在怀里,属于黑泽的彩弹枪:“当然。”

    他看着降谷不苟言笑的脸,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对方又说:“那搜他身了吗?”

    “!”

    此话一出,在木屋内掀起轩然大波。

    松田第一个跳出来反对:“Zero你什么意思?怀疑教官是袭击你的人吗?”

    降谷脸色不变:“你刚才进屋的时候不是也被搜过了吗?这是保证大家安全的必要措施。”

    话是如此,降谷的行为落在自己身上时,松田表示了理解和认可,但针对上黑泽,却下意识为对方抱不平。

    在两人争执时,萩原一直默不作声地观察黑泽,见他进屋后对降谷的伤没有一句关怀或惊讶,脸上甚至带着浅浅的笑容。

    “……不会吧?”他喃喃自语。

    为了推翻自己的猜测,萩原主动上前对黑泽说了声“抱歉”,对方像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没有抗争,反而主动站了起来。

    萩原见状,内心稍安,如果真是袭击者,不应该这么坦然才对。

    他从上到下,仔细地开始搜索每个黑泽可能藏枪的角落,每次手上落空,心就镇定一分。

    不知不觉,木屋里的喧嚣声停了,大家心照不宣地紧盯黑泽和渐渐下蹲的萩原。

    或许房间里也不是真正的安静,因为他们的心跳声在鼓膜里回荡,每一下都激烈得好像要了他们的命。

    终于,萩原的搜索只差一步,他摸到黑泽袜子里的坚硬物,蓦地顿住。

    不应该的。

    鬼冢教官和黑泽教官是在考核开始前,当着他们的面缴了配枪的。

    他正犹豫,黑泽淡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怎么了?”

    景光闻言,似乎意识到什么,推开萩原,从黑泽的袜子里拔.出那样坚硬物—因为距离降谷受伤的时间还短,枪.口甚至还带着余温。

    他脸色骤变,拆了枪把子弹倒在手上,又和降谷在草丛中找到的做对比,数量和样式竟真的都对得上。

    倾刻间,木屋里的四人齐齐抬头望向黑泽。目光带着惊惧、怀疑,像是头一回认识面前的男人。

    而黑泽看着这幕,嘴唇微勾,愉悦地笑了。

    第56章

    《琴酒成为五人组的教官后》

    文/系田

    作为袭击的直接受害人,降谷零率先回神:

    “我想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是在指望一个故意伤人的嫌犯主动坦白吗?”黑泽哂笑。

    众人脸色微变。降谷盯着黑泽淡漠的脸,一瞬间脑海里涌现许多画面—

    他受伤未愈的肩膀、柯南厕所的问话,甚至是很久以前,医院爆炸案中被黑泽隐而不报的逃生窗。

    不过一切都定格成那天耀眼的阳光下,毛利兰指着胸口对他说“这里会给我们答案”。

    降谷忍耐地握了握拳:“是有什么隐情吗?因为你的脑……”

    黑泽的脸色骤然阴沉,还没说话,松田抢先道:“啊对,我也见过教官脖子上的勒痕。”

    这次,松田也是故意称呼黑泽为“教官”,因为这样能提醒好友,对方曾教会他们多少有用的东西,对他们的人生有不可磨灭的影响。

    萩原由此思考起“抓捕”黑泽的过程。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简直像是黑泽故意等在那里被抓。

    景光听了大家的话,缓步上前:“你是又想教我们什么吗?但这次的方式有些过火了。”

    他笃定的语气里藏着和哥哥高明类似,克制的怒意。

    黑泽闻言笑了,眼帘下垂,掩饰一闪而过的烦躁。

    一群蠢货。

    又或者说,太聪明了,居然不按他的预想出牌。

    黑泽知道,在被萩原“抓捕”时应该再多挣扎两下,开枪射击降谷,也该瞄得更准。

    可他的体力不允许。

    再抬起头,脸上酝酿些挫败的笑:“啊~总算你们不太蠢。”

    话音落,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松田还轻声嘟囔:“就知道是这样。”

    黑泽倨傲地扬扬下巴,示意景光解开手铐。

    景光上前,还没动作,背后的降谷忽然说:“等等!”

    大家的视线一下望过去。黑泽挑眉:“怎么?你还怀疑我吗?”

    降谷表情冷静,语气也不容置疑:“不可以吗?反正考核马上就结束了,到时候再解也可以吧。”

    景光沉默了会儿,不看降谷,而是目光灼灼地打量黑泽几秒:“但我想相信你。”

    黑泽耸耸肩:“那就相信吧。”

    其他人只是沉默没有提出异议。

    少数服从多数的约定俗成其实很冒险,成功的前提是“多数人不是傻瓜”—

    这可能吗?

    黑泽也无所谓。景光解手铐时,他的视线越过对方肩膀,一直看着降谷,看降谷的脸色随时间推移愈发紧绷。

    怪不得会被选成潜伏进组织的卧底,同时还干得不错。

    景光也在看,不过是在看黑泽手腕上的伤。

    他的皮肤实在太白,又是留痕体质,才一会儿,手腕上就多了一圈红痕。

    类似的事之前也发生过,黑泽不知被谁铐在办公室的座位上,拿了钥匙命令他解。解开手铐的同时,也让景光从多年的自缚中成功逃离。

    原来都过去那么久,他都快从警校毕业了。

    景光一时间有些恍惚,直到耳边响起熟悉的“咔哒”声。他本能地抬头,一道刺眼冷光闪过,左手臂蓦地一紧。

    “当心!”

    身后的降谷声嘶力竭道,在黑泽用手铐甩他脸时,敏捷地拉了一把。

    等反应过来,景光手里的枪不见了,只有子弹还在。

    黑泽拿了真枪,又掏出随身携带的子弹,在这群警校生面前展示了什么叫“真正的速度”。

    属于教官的速度,同时也属于Top Killer。

    一眨眼功夫,子弹和能致人于死地的枪再次合二为一。

    黑洞洞的枪.口对上景光不可置信的眼。他手指勾着板机,刚要开枪,稍远的松田吼道:“突然这是怎么了,黑泽教官!”

    黑泽,噢不对,是琴酒扭扭脖子,枪.口一下偏转,迎上松田的脑门:

    “你们啊,都是警察。难道没想过身边的人某天会反水吗?”

    说话间,他毫不犹豫开枪。

    “砰”的一声巨响。

    弥漫的硝烟里,萩原抱着松田就地一滚。

    子弹没射中,琴酒不耐烦地啧了记嘴。

    这几秒时间,降谷和景光也找到了遮蔽物。

    他们躲在木质的书桌后,把刚才这幕看得比谁都清楚—

    黑泽狭长的眼眸里没有笑,有的只是冰冷、决绝的杀意。

    黑泽想杀了他们!

    得知这一信息的降谷心神俱震,转头去看身旁的景光,对方也是这样,脸色白得比他更过分。

    降谷能够理解。毕竟刚才有一瞬,他问黑泽“是不是有隐情”时也动过恻隐之心。

    毛利兰说“心会给我们答案”,但警察不比其他职业,不是应该时刻保持警惕才对吗?

    降谷和景光对上眼神。两人是多年挚友,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毋需多言,就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黑泽开枪的间隙,降谷冒险探头,对不远处的另两人喊道:“松田、Hagi!”

    没有人回答,又或是砰砰乱飞的子弹掩盖了他们的声音。

    短短几分钟,房间里就一片狼藉—千疮百孔的书桌,碎了一地的窗户玻璃,飞扬的尘土等等。

    黑泽站在中间,犹如地狱归来的恶鬼,一步步靠近景光和降谷的位置。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主要是这两个。

    因为—

    又是几发子弹,木质的书桌已经被透成了马蜂窝,再支撑不了多久。

    “滚出来!”他气急败坏吼道。

    接着下个瞬间,躲在后面的景光和降谷奋力把桌子往前一推,“砰”的一声,狠狠撞上他的腹部。另一边,松田和萩原也争分夺秒把原本反锁的房间门打开。

    黑泽强忍身上的痛,抬手又开一枪。炽热的子弹擦着松田的头顶经过,把他翘起的卷毛都烧焦了,对方回头,飙给他一个愤恨的眼神。

    黑泽漫不经心笑了,趁此机会殿后逃出去的是诸伏景光。

    虽然明白自己可能从未识破黑泽的真面目,跑了一段路,他还是忍不住回头望:

    黑泽从漫天飞舞的尘土里走出,脸色冷峻得仿佛不夺他们性命,誓不罢休。

    但也是对方,冒着生命危险把他从火场救出。

    那副他昏迷在黑泽背上,没机会亲眼见到的景象,景光猜想,或许就和现在一样。

    *

    黑泽走得慢,等从房间出来,狼崽子们已经跑没影了。

    不过没关系。他悠哉地走在树林里,过了会儿果然听见草丛晃动的声音。

    景光躲在后面,观察黑泽的一举一动。

    他出来得最晚,见证了好友们各自躲藏的地方。

    但光躲不行,考核还在开展,其他无辜的同学随时都会闯进来。而且黑泽警惕性高,必须有个诱饵分散注意力。

    这个诱饵—就让他来当。

    自己犯下的罪孽,也要自己承担。

    景光想着,故意弄出些噪音,等把黑泽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又猛地像豹子从草丛里跑出去。

    一发发子弹犹如索命的死神,拖着镰刀追赶而至。很多次都差点击中了他—手、脚、腰甚至胸口。

    得亏他平时训练刻苦,有时脑子还没反应,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

    他跑得大汗淋漓,冒险往身后瞥了眼,越过黑泽紧绷的肩膀,身后的几处草丛也蓄势待发。

    正当几人心照不宣要发动进攻时,班长伊达航不期而至:

    “哟!战况这么激烈啊?”

    跑在前头的景光心跳一顿:“站住阿航!黑泽手里的是真枪!”

    “什么?”伊达航脸色骤变。

    黑泽落在后头,听到景光的叫喊,先一步收了枪,若无其事走过来:“你相信他们的话吗?只是迷惑你,想把你淘汰而已。”

    和景光的狼狈相比,黑泽可谓干净整洁。或者说,是乌丸莲耶最喜欢的那种“哪怕做坏事,表面也要风光霁月”。

    阿航狐疑的目光在两人间梭巡。

    他知道红方最危险的就是自己的四个朋友,只要除了他们。

    看出伊达的思考,黑泽不紧不慢说:“给你透个底,除了实景考,你其他成绩的总分只比第一的降谷差5分。在这儿除掉他们,然后我保送你做黑方第一。把10分的额外加分收入囊中,不是很好吗?”

    黑泽向来会蛊惑人心,对于常年屈居第二的伊达,没有比在毕业考一举超过降谷更大的诱.惑。

    听到这话的瞬间,伊达眼里确实闪过犹豫。

    但这不是因为成绩,而是怀疑一位好教官,是很难的事。

    黑泽作为鬼冢班的副教官加入后,大家的进步有目共睹。虽然也有和学生的暧.昧传闻,不过几个人都成年了,有自己的判断,只要不是被胁迫的就好。

    伊达并不在乎这种小事。

    当他必须在教官和朋友间选一,答案几乎毋庸置疑。

    毕竟是一起同吃同住半年,又多次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伊达坚定地抬头,不发一言,像头猛虎扑出去和黑泽扭打起来。

    身旁的景光怔了下,旋即加入。

    然后是降谷、松田和萩原,五对一,就算黑泽再怎么强悍,过了会儿还是被按倒在地。

    大家心里都掠过犹疑。黑泽折戟得太快,明明有枪,为什么对抗的时候不见使用?这种不安在降谷对上他波澜不惊的眼时,达到顶峰。

    被降谷一度抛弃的直觉告诉他—

    他们落入了黑泽精心设计的陷阱。

    *

    黑泽被抓后不久昏了过去。

    几人大骇,赶忙用手环通知鬼冢。鬼冢赶来,见景光身上的警服破破烂烂,不免多问几句,景光说自己是在和黑泽教官的追击中摔了一跤,被树枝和尖石刮到。

    降谷、松田和萩原对真正发生的事三缄其口,伊达见状,也选择沉默。

    他相信大家这么做总有理由。

    鬼冢打量他们几秒,不知信了没信,当机立断提前结束了考核,让四人带着黑泽拦车,先一步赶往附近的医院,自己则和伊达一起规整队伍,维持纪律。

    过了会儿,他在路边目送几人乘上出租离去,不由叹了口气。

    该说不说,他对坏事的预感总是很准,这也是他为什么坚持不让黑泽负责实景考的原因。

    希望他这位从没有机会交心的老弟安然无恙。

    *

    四人加一个病患分了两辆车。

    景光、降谷和黑泽一辆,萩原和松田紧随其后另一辆。

    黑泽的真枪已经被缴了,现在在降谷手上。他倒出弹夹一看,里面空无一物。黑泽浑身上下也没有其他的备用子弹了。

    降谷心里被对方设计的预感越来越强。

    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他抿紧了唇,后座的景光冷不丁问:“Zero,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隐情?”

    降谷沉默了会儿:“等到医院再说吧。”

    确实是这样。事到如今,再去追究谁隐瞒了什么也没有任何意义。

    景光又低头注视黑泽,成股的冷汗从对方额头流下,他时而痉挛,即使闭着眼,眉头还是紧锁,看起来相当痛苦。

    景光不禁去握黑泽的手,却发现他时常持枪的左手,温度高得惊人,腕部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

    “师傅,麻烦您再快点!”景光又开口,不知第几次催促。

    他一直是个有耐心的人,但面对此情此景,心里也像关着个暴躁的巨兽,随时都可能破笼而出。

    这种明知不幸的事要发生,却没法阻止的无力感,和他父母被杀那晚多像啊!

    *

    过了大概一刻钟,司机载他们到最近的医院。

    萩原和降谷直接扔了几张大额钞票,找零都没要。几个人扛着黑泽冲进医院,干架的气势把当值的医生和护士吓了一跳:

    “病人什么情况?”一个急救科医生边组织搬人边问。

    景光、萩原和松田都答不上,只知道黑泽被压倒在地后突然昏了过去。

    这时,落在最后的降谷毫无征兆说:“医生,麻烦给他做个CT,他脑子里有颗子弹。

    “你说什么?”

    “!”

    “?”

    “……”

    负责转运的护士和医生集体安静了一瞬。他们不可置信地望向降谷,确定他没在开玩笑,神色一凛,脚像踩了滑轮,一溜烟带着黑泽跑没影了。

    降谷等人被挡在CT室外。

    刚开始的几秒,谁都没有说话。大家脑海里回想的,是片刻前为了制服黑泽,多么用力地束缚住对方的四肢,甚至把脖子和头往地上压。

    压黑泽脖子和头的正是松田阵平。

    他死死盯着降谷,垂在裤缝的手紧了又松,终于还是没忍住,狠狠一拳砸在对方的左侧颧骨。

    “砰”的一声,降谷连退两步,嘴里直接啐了口血沫。

    松田对降谷出拳时,萩原就在旁边。他明知好友控制不住了,也没拦。

    同样壁上观的,还有景光。

    他包着怒火的视线和降谷对上,压着嗓子愤愤地问:“既然早就知道,你为什么不说!”

    降谷擦了把血,飞快地嗤笑一声:“换成你也不会说的,而且现在追究这种事还有意义吗?”

    “……”

    这句话让现场的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他们扪心自问,如果换做自己,会不会有对抗黑泽的勇气?

    恐怕没人比他们更了解,黑泽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多么不择手段。

    *

    过了会儿,医生从CT室出来,看见降谷破碎的嘴角,眼里掠过一丝诧异。他敏感地察觉面前这四个人的氛围很差,但情况紧急,他也懒得细究,而是问了更多关于黑泽的情况。

    当听到黑泽刚才还在为警校的毕业考核东奔西跑,他忍不住打断:“这不可能。CT结果显示,子弹已经压迫患者神经了,应该会影响到平时的行动才对。”

    看着众人骤然泛白的脸色,又考虑到对方本身是个刑警,他不是很肯定地补充:“除非患者的意志力远超常人,平时又用大剂量的止痛药压着。”

    “……”

    *

    又过了半小时,被打了镇静剂的黑泽才缓缓转醒。

    他一发现头顶惨白的天花板和弥漫在鼻腔的消毒水味,就明白自己暴露了。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这一步棋已经走完。

    前来检查的护士叮嘱他好好休息,他趁机问:“那几个人还在外面吗?”

    “对啊,感觉像热锅上的蚂蚁。不过你最好现在别见。”

    护士提出这个建议也是为了黑泽。

    她刚才在走廊里听到一点,好像是面前这个男人隐瞒了病情,害外面几个大打出手。

    想都知道,要是见了会多血雨腥风,而黑泽这会儿应该尽量避免情绪波动。

    “麻烦你让那个叫诸伏景光的人进来,我有些事要交代。”

    护士瞥黑泽一眼刚要拒绝,却被对方古井般深不见底的眼神吓到。

    她自问从业十几年,见的病人也够多了,但仅靠一个眼神就让人不禁想举手投降的还是少数。

    警校教官都……这样吗?

    过了会儿,获得殊荣的景光开了门进来,一眼看见躺在床上,换了病号服的黑泽。

    或许是得知对方病情后的心理暗示,他总觉得病号服在黑泽身上格外空,一阵稍强的风就能把人吹走。

    他刚走近,还没来得及开口,黑泽劈头盖脸问:“把我的事告诉你哥了吗?”

    景光脚步一顿。

    刚才身体和心理都兵荒马乱的,根本顾不上。

    黑泽从他的反应猜到结果,飞快地勾唇笑笑:“正好,那就别说了。”

    “但是……”

    经过几次接触,景光也看出黑泽对哥哥是不一样的。

    话音未落,黑泽冷冰冰地转过头:“你知道我的情况,还想惹我生气吗?”

    “……”

    景光望着黑泽惨白的脸,心脏像被狠狠揪住一样痛。

    他想到在CT室外对降谷的质问。

    确实,黑泽这家伙惯会用感情做拿捏的手段,擅长到令人厌恶的地步。

    景光喉结一滚,低低地说:“知道了。”

    明明两人间的气氛很糟糕,黑泽还是若无其事表示想吃苹果。

    郊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儿那么快给他弄苹果?

    景光只好发动其他几人,挨个在病房里找,好不容易找到病人床头柜上探望的果篮,又花了几倍的价钱买过来。

    这下四个人都在护士欲言又止的视线下进入黑泽的单人病房。

    他们在病床前一字排开,看黑泽慢条斯理地拿着刀削苹果。本该是赏心悦目的场景,但他的左手抖得太厉害,整个苹果表面都坑坑洼洼的。萩原实在看不过眼,自告奋勇上了。

    黑泽不满地“切”了声。

    他的左手倒不是“子弹压迫神经”之类狗屁的原因,而是刚才一边拿枪对狼崽子们射,一边脑子里的傻X系统也在对他放电。

    黑泽直到此刻才搞明白,这个傻X系统不是完全靠主观控制,而是一检测到他对警察的杀意就会自动发出。

    所以在树林里的追击,他一枪都没能射中。

    这也符合黑泽的预料,倒不如说,他正是利用了这点。

    只不过,现在系统在他脑子里不停道歉,还带着哭腔,让他烦得头都快炸了。

    “闭嘴!”他忍无可忍吼道。

    一瞬间,大家关怀的目光都聚集在黑泽身上。

    几人面面相觑一阵,松田不禁问:“为什么?”

    为什么病情这么重了还要隐瞒?为什么突然拿枪对准他们?

    其实今天之前,松田以为自己已经对黑泽足够了解,此刻才发现,对方身上的谜团数不胜数。

    松田问的也是其他人想问的,大家屏息凝神等待着,过了许久,黑泽转过头面无表情说:“等毕业典礼那天,你们就知道了。”

    *

    当晚,黑泽被转回米中院。因为他的手术难度太高,不是一个郊区的小医院能处理的。

    安顿好后不久,乌丸打来电话:

    “听说你今天晕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黑泽并不意外对方消息灵通,毕竟不做到这样,也没可能建立庞大的暗之帝国。

    他避而不答,反而说:“抱歉Boss,任务失败了,按照组织规定,我应该……”

    “我在问你身体情况!”

    乌丸的声音里不仅有克制的怒意,还有疲惫。

    两人不约而同沉默,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不符合常规操作。

    不是每个被怀疑的组织成员都有自证机会,而自证任务失败,就只有一个下场—死。

    隔了好一会儿,听筒里的乌丸无奈叹口气:“算了,你的手术定在后天是吗?我到时候会让沼田乔装,取代你现在的主治医生。成功率已经提升到70%了,要不是情况紧急,应该还能更高。这次成功率是真的,你不必担心。”

    其实黑泽也没担心,但就像乌丸说的,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

    鬼冢班的学生们结束了实景考,都不知道实际发生了什么,只听说黑泽教官突发疾病,需要休养。

    大家忧心忡忡,想组团探望。但考核成绩陆续出来,他们又忙着训练方阵,根本抽不开身。

    就像黑泽之前泄露的,阿航和降谷的其他科成绩只差5分,至于实景考,后来按照黑方人数总体多于红方,给每个黑方学生又多加1分。

    要是加上那额外的10分,他是这届妥妥的第一。

    他并不后悔,只是那天真实发生的枪击,几个人都默契地不再提。

    其实鬼冢对黑泽的情况也很担心,突然少了个得力帮手,他忙得焦头烂额。校长倒是抽空去看了,还和黑泽单独聊了很久。具体聊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

    转眼到了后天,警校毕业典礼、外守一案最终宣判,以及黑泽脑部手术的日子。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是倒黄梅后难得的晴天。

    学生们顶着太阳走方阵,飒爽的身姿,整齐划一的步伐,锃亮的黑皮鞋踩在地上,空旷的操场回声“哒哒”,让观众席的家属们也跟着心情激荡。

    有些共情力强的,忍不住偷偷哭了。

    和大部分人的欣慰不同,松田父亲坐在椅子上不苟言笑。

    他穿着短袖,胳膊上的肌肉块块分明。

    眼看儿子所在的队列要掉头经过他们,松田妈妈赶忙拍了拍身旁的爱人。

    爸爸声如洪钟“嗯”了下,视线正好和阵平对上,才一秒就面无表情地转开—

    老的是,小的也是。

    松田妈妈既好笑又无奈,明明是脾气和性格都最相似的两人,偏偏像打火机遇见炮仗,一点就炸。

    *

    方阵展示结束,观众席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在重头戏毕业典礼上演之前,学生和家属有短暂的交谈时间。

    有几个喜欢撒娇的,这会儿已经扑到父母怀里了,还是教官在旁边咳嗽提醒,才想起来自己穿着警服。

    松田磨磨蹭蹭地走到父母面前,和妈妈打招呼时还算自然,等对上老爸,不自觉冷下了脸。

    爸爸嗤道:“你就没什么话跟我说吗?”

    松田梗着脖子反问:“有什么好说的?”

    “你!你背着我被拆弹组选中。要不是你妈觉得瞒着我不好,你是不是准备被炸死那天,让你妈一个人去替你收尸?”

    松田父亲本来中气就足,这会儿怒意上头更震耳欲聋。一时间附近的学生和家属都停下交谈,愣愣地看着他们。

    山下想上前帮忙,被外公眼疾手快拦住:“别人家的事自己会处理,你别上去添乱。”

    “但是……”

    “嗯?爆处组不需要喜欢违抗命令的个性派。”

    “……”

    即使沐浴在众人好奇的注视里,松田也没有失态,而是深吸了口气:“那你又怎么样呢?你和你的父亲说要成为职业拳击手的时候,他又说了什么?”

    丈太郎怔了下,恍惚想起几十年前的事。

    那时的他和面前的臭小子差不多大,某天突然决定以职业拳击手为志向,兴冲冲告诉父母时,却遭到了激烈反对。

    一向严厉的父亲把他锁在房间里,不准母亲给他送饭,直到他“清醒”为止。

    但年少时的丈太郎很倔,半夜三更顺着水管从三楼爬下去,带着仅有的压岁钱离家出走了。

    他想,如果父母理解不了他,就找个能理解的人好了。

    世界这么大,总能找到吧?

    后来,他的雄心壮志没能实现,而是被半夜兢兢业业巡逻的警察找到了,打电话给当时已经发现儿子不在,急疯了的父母。

    丈太郎还记得,父亲找到他时,总是用发蜡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乱得像鸟窝,妈妈的裙子也皱巴巴的,膝盖上还沾了血。

    爸爸冲上来想揍他,被警察死死拽住,于是戴着歪七扭八的眼镜,气急败坏对他说:“好,有种做拳击手,有种你就死在擂台上。”

    后来,他高中退学,专心练拳击,父亲都不闻不问。两人关系因此搞得很差。

    直到老家伙癌症去世,他匆匆赶回家才知道,原来自己每次比赛,对方都会悄悄录下来,要是看到他被揍了,还会独自骂对手很久。

    有时好友三五成群出去喝酒,老家伙一醉,又开始炫耀,对他获得的成果如数家珍。

    久而久之,他的朋友都知道丈太郎是个很厉害的职业拳击选手。

    如果这些,是在老家伙死之前听说的就好了。

    如果他们父子有机会平心静气地聊聊就好了。

    丈太郎回过神,看着儿子近在咫尺,倔强的脸。

    这张脸和当时的自己多像啊!连那头拉也拉不直的卷毛都像。

    难道他们父子也要闹成自己和老家伙那样才好吗?

    丈太郎猛地一拳挥向阵平,明明快到脸上了,阵平还是不躲不闪,只是执拗地盯着他。

    丈太郎飞快地笑了下,又把唇抿成一条直线,语气生硬地说:“如果死了,我是不会帮你收尸的。”

    “但这样的话,我妈会害怕。”

    “……”

    两人看着对方,沉默许久,直到广播里传来教官的催促声:“毕业典礼五分钟后将在大礼堂举行,请各位学生和家属及时前往。再通知一遍……”

    松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一旁等候多时的好友们围上来,鼓劲儿似地拍拍他的肩膀,或直接在胸口捶一拳。

    松田妈妈看到这幕,欣慰地笑了,嘴里却说:“真受不了你啊,坦白说一句‘注意安全’不就好了?偏要呛你儿子。”

    丈太郎背着手目视远方,用轻得近乎呢喃的声音说:“他会理解的。”

    因为太像了,所以他会理解的。

    “但我也慢慢改。就是我年纪这么大了,你总得给我点时间,对吧?”

    他低下头,妻子眼里的惊讶转瞬即逝,而后笑开:“是啊,有些话不说出来,对方是不会懂的。”

    毕业典礼快开始了,学生们在教官的引导下,重新规整队伍,整齐地往礼堂走,家属们紧随其后。

    松田借抬臂的动作瞥了眼表,压低声音对萩原说:“黑泽快手术了吧?”

    “嗯。”

    他们前后的降谷、景光、伊达包括鬼冢都听到了对话,却没人出来阻止,毕竟大家都关心着黑泽手术的进展。

    好半会儿,鬼冢见队伍里的气氛有点低,拍了两下手,嗓音高亢道:“好了,你们这群小兔崽子,黑泽教官不在就偷懒,给他丢脸是吧?都给我走齐喽!”

    *

    另一边,黑泽本该在医院等待手术,却长途跋涉跑来镜湖。

    他赶到约定的小屋,赤井已经等候多时,听见动静转头,看清他身上的黑外套,挑了挑眉道:“我以为你早扔了。”

    赤井环顾四周,又瞥了眼之前发呆,注视过将近半小时的所谓“镜湖”。

    “你不是要做手术吗?跑来这里干什么?”

    还用陌生的号码给他打电话,他也是鬼使神差才接起来,否则就错过了。

    黑泽皱了皱眉:“你倒是知道的挺多,Boss放你出来了?”

    “就是当了Boss的看门狗才知道的多。他最近一直呆在沼田的实验室,是为了你吧?”

    黑泽闻言一怔,很快反应过来。

    所以才说“这次的成功率没造假”啊。

    乌丸的上心程度倒是超乎他的想象。

    不过,70%的成功率就算是真的,还有30%瘫痪的概率。

    黑泽不怕死,但是瘫痪坐在轮椅上,甚至只能躺在床上,失去自由是他不能承受的。

    他紧盯赤井的眼睛,头一回语气诚恳地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

    片刻后,赤井听完黑泽的计划,怒气一下子涌上来。

    “你开玩笑的吧?千里迢迢让我避过他的耳目过来,就为了让我干这事儿?”

    黑泽不紧不慢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张自己的偷拍照。

    他边把照片给赤井看,边打伏特加的电话。

    伏特加很快接了,语气还很兴奋:“大哥,有什么事吩咐吗?”

    看来伏特加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黑泽心下稍安,示意赤井噤声,故意严苛地问:“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伏特加。”

    伏特加不假思索:“我有什么事能瞒着大哥?”

    听他果断的语气,该是没反应过来。

    黑泽顿了顿又说:“你之前给我的那张照片,不是组织要抹杀我,是赤井秀一在时光机里的‘任务’,对吗?”

    黑泽也是昨天和乌丸通话后才确定的,在那种情况下对方都没准备对自己动手,那就是伏特加的个人行为了。

    伏特加听到这话,沉默数秒,顾左右而言他:“大哥,我们管那种人干什么?老鼠就让他死在这里好了。”

    “……”

    问题的答案昭然若揭。

    黑泽挂断电话,朝赤井耸了耸肩:“看到了吗?你要想从这鬼地方出去,就得把我杀了。”

    饶是赤井见多识广,听到这话也不禁怔愣当场。他猛吸口烟,却被呛到,连咳两声才说:“你确定‘里面’的你死了,‘外面’的还能活吗?”

    理论上说,他们现在处于七年前,没有“过去的自己不存在,未来还照旧”的道理。

    黑泽隐约猜到了结果,却面不改色回答:“当然,难道我看上去很想死吗?”

    他之所以能轻易看穿别人的谎言,是因为自己就很擅长说谎。

    他的眼神、语调,甚至呼吸,都和说真话时别无二致。

    赤井打量了他好久,直到烟上的火星烫到手,才蜷缩了下手指说:“行啊,但我还是那句老话,你得和我睡一次。”

    其实,赤井从刚才伏特加和黑泽的交谈中发现,自己可能在外面是个“叛徒”,所以黑泽一直不待见他。

    既然不待见他,就不可能和他睡,也从根源上杜绝了要“亲手杀死自己喜欢的人”这种狗血的悲剧。

    但他没想到,黑泽垂下眼帘思考了会儿,说的却是“你会后悔的。”

    赤井不明所以:“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会后悔?”

    *

    两人来到破损的小木屋,跨过一地的尘土、木屑和碎玻璃。

    “战况真激烈。”赤井喟叹。

    黑泽走在前面,理都没理他。

    “……”

    黑泽在屋里唯一一把还算完整的椅子上坐下,几天前,他就是被用手铐铐在这里的。

    说是要做X,黑泽一声不吭准备把衣服脱了,赤井却阻止他说:“别着急,慢慢来。”

    说完,赤井径直蹲下来,拉开黑泽的裤链。

    他温柔地把那东西拿出来,抬头对上黑泽错愕的眼神,笑得一脸痞气:“怎么了?不是说你很喜欢吗?”

    ……

    赤井之前从没帮别人做过类似的事,不知道自己的技术如何,但看黑泽的表情,应该还挺享受。

    他本来以为,黑泽是那种不顾别人死活,喜欢在嘴里胡来的类型,没想到还很克制,只是揉乱他头发的手指,透露出满满的欲.望。

    “嗯……”

    黑泽朝后仰头的同时,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声音,他的脖子白皙而纤长,微微向上弯曲,让人很想攀上去亲一亲。

    又过了会儿,黑泽宣告结束,赤井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尝到的除了腥味还有苦涩,一如此时此刻,他的心境。

    他两手攀在黑泽的腰上,想和对方接吻。

    黑泽扭头躲避,又被强硬地掰回来。两人湿润的舌头缠绕在一起,苦涩的味道也变成共享。

    好半会儿,赤井意犹未尽地舔舔唇放开对方。

    “脏死了。”黑泽嫌弃地皱着眉说。

    “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觉得脏?我都不觉得脏。”

    黑泽看赤井语气淡然地问他,很少见地无言以对。

    虽然和高明做过几次,黑泽对高明从没有这种要求。因为他惯会看人下菜,总的来说,高明像是没法接受这种步骤,也不会让他因此很爽的人。

    “无聊。”他干巴巴说。

    赤井盯着黑泽泛红的耳垂,感觉对方的良心简直被狗吃了。

    他从黑泽身上起来,再没有其他过分的举动。

    黑泽挑眉看他,听他漫不经心地说:“这次算了,等出去再说吧。怕你被我弄死。”

    黑泽身体不好,做这种事也不会尽兴,反而显得他很禽.兽。

    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只是想让对方舒服一下。

    黑泽却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赤井秀一的。于是提出用手帮忙。但他确实没什么精力,弄了两下就累得不行,赤井无奈笑笑,接过自己处理,只是要求黑泽得一眨不眨紧盯着他。

    对黑泽来说,这个要求比用手帮忙更过分。

    因为他能清晰看到,赤井为他动.情的样子,听到对方用嘶哑的声音变着法儿叫他。

    一会儿是“阿阵”,一会儿是“阿琴”,一会儿又轻挑地称呼他为“黑泽警官”。

    被叫“警官”时,黑泽的反应最大。因为道.德.沦.丧.感很强,让他意外地无所适从。

    他什么时候底线这么高了?连黑泽自己都不知道。

    赤井发现他的软肋,不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几乎凑到他的耳边。

    黑泽忍无可忍狠踹赤井一脚,差点害得对方提前缴械。

    又过了一会儿,赤井才交待在套子里,还有少数的液体不免溅到地上。

    黑泽对他随身带套的行为嗤之以鼻,赤井却说:“我只是有这种预感,你差不多该和我做了。”

    “……滚。”

    赤井又嘴贱了会儿,等黑泽喘匀气,气氛一下子凝滞。

    “走吧。”黑泽起身打破沉默,“到时间了。”

    赤井脸色冷峻,手插裤兜跟在后面:“从没见过哪个人这么着急去死。”

    黑泽转过头,苍白的脸沐浴在阳光里:“那你现在见到了。”

    *

    毕业典礼如火如荼地进行,校长讲话过后本该是优秀学生代表讲话,今天不知怎么的,竟直接跳过了。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降谷身上,降谷面不改色。毕竟他之前就没接到类似通知,说明这件事不是临时决定的。

    小小的插曲后,开始颁发各班学生的毕业证书,被叫到名字的学生上台,拿过证书的同时,后方的摄影师会拍照留念。

    这个过程漫长而琐碎,耐不住是警校最后的活动,好几个同学上台时都眼角晶莹,坐在后排的家属们也隐隐传出啜泣声。

    过了一个多小时,总算轮到鬼冢班。名字是一个个按学号叫的,松田默默数着,感觉离自己解放,飞奔去医院见黑泽的时间越来越近。

    下一个就是我了!他在心里道。

    谁知道,他的名字被直接跳过,而后诸伏景光、降谷零、萩原研二和伊达航也是相同的命运。

    其他人倒是都很正常。

    因为几人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同学们很快开始窃窃私语。尽管讨论声很大,校长还是像没事人,继续主持着典礼。

    降谷等人如坐针毡,连不习惯在脸上表露情绪的松田父亲也明显担忧。

    又过了好一阵,终于熬到典礼结束,他们迫不及待地去找鬼冢,鬼冢同样迷惑。这时,校长背着手,缓缓上前,瞥了眼松田说:“不是觉得之前的实景考核无聊吗?黑泽副教官特意为你们准备了一场新的。只有通过,才能拿到毕业证。有信心吗?”

    “黑泽教官?”众人异口同声问。

    “对,他为了这场最后的考核已经谋划很久了。如果要接受挑战,就跟我来吧。”

    *

    几人当然接受挑战,为了拿到珍贵的毕业证,也为了得到心目中“最强教官”的认可。

    他们告别了家人,随校长和硬要一起前来的鬼冢乘上巴士。

    一路上,大家都默默无言,等景色变得熟悉,心里不详的预感也越来越强。

    *

    外守案的最终审判刚刚下来,罪犯由于情节严重,数罪并罚被判了死刑。

    这在某种程度上出乎高明的预料。因为在日本,保死派和废死派争端不断,为了仕途,很少有法官会直截了当判处死刑,以无期居多。

    这次案件能如此顺利,和临时修好的录音机脱不开关系。

    谁会想到外守一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最终成为审判他罪行至关重要的证据?

    这实在是一种讽刺。

    高明走出法院,缓缓吐出口浊气,因为父母惨死藏在心里的郁结似乎终于能散了。他抬起头,天空碧蓝如洗,美好得让一向克制的高明也不由带笑。

    坏的结束了,好的也即将开始。

    他迫不及待掏出手机,拨了黑泽的号码,电话响了几声,就是没人接。

    高明抬手看表,按理说警校的毕业典礼应该已经完了,是又有什么事耽搁了吗?

    *

    众人紧赶慢赶到了镜湖,远远在静谧的湖水上看到一叶扁舟。

    为首的校长止住脚步,指了指湖面:“黑泽给你们的考验就在那里。”

    几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不安。

    鬼冢像是猜到什么,错愕地盯着校长,校长沉默地点头示意。

    片刻之后,降谷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工具,把木船牵到岸边。

    黑泽双手交叠放在胸前,静静地躺在上面,他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但手机的主人再也没机会接听。

    因为,黑泽阵他—

    死了。

    第57章

    《琴酒成为五人组的教官后》

    文/系田

    大家见到黑泽的那刻,内心已经有了判断。

    他们在法医学课上见过太多尸体的照片—紧闭的双眼、青白的脸庞、失去血色的嘴唇,所有都和现在的黑泽一模一样。

    但他们不愿相信。松田勉强扬起嘴角,叫黑泽“教官”。

    “教官,不就是个考核吗?没必要弄这么逼真吧!”

    回应松田的是一阵拂面的微风,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

    松田像是被冷到了,不自觉打个哆嗦。萩原见状,默默走过去握住他的肩膀,手指隔着警服衬衫,深深陷进肉里。

    实在太痛了,所以感觉不到痛。

    松田呆呆地站在那里。

    景光盯着黑泽,握拳的手紧了又松,他甚至在笑:

    “不愧是你啊黑泽教官,到最后还留给我们这种‘惊喜’。”

    他咳嗽了声,似乎能在嘴里尝到血腥的味道。

    降谷和他们相比,表情还算冷静。他明白,就算大家已经知道结果,还是要有人去“验证”。

    他跨前一步,被一个高大的身躯挡住。

    “我去吧。”伊达航头也不回地说。

    阿航和他们不同,对黑泽只有尊敬。

    从过往的蛛丝马迹,他知道了好友们对黑泽抱着禁忌的感情,孰对孰错,他没资格评价,唯一能做的,就是代替好友中的任何一个,去证明黑泽死了,否则对他们过于残忍。

    “谢……谢。”他听见降谷艰难地说。

    阿航上了船,船体随之晃动,连带附近的湖面也产生波纹,一圈又一圈,像黑泽之死带给他们的余韵,短时间内不会消散。

    他摸了摸黑泽的颈部动脉,那里毫无起伏,入手的肌肤冰凉,甚至让他不禁蜷缩了下手指。

    仔细一看,关节也有些僵硬,应该死了一段时间。

    阿航对上黑泽死气沉沉的脸,想起几天前对方还像恶狼,缠斗时需要五个人才能制服。

    这么强大,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他的喉咙哽了下,似乎要冒出些哭音,被及时止住了:“死亡时间是距今的一个半小时前。”

    一个半小时前?那时他们在干什么?

    松田到了,他应该还在和父亲谈话。一个说“你死了,我不会帮你收尸。”

    另一个说“这样的话,我妈妈会害怕。”

    结果他还没死,有人先死了,还是对他很重要、很重要,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人。

    死啊死的,放在嘴上说的时候太轻易了,真正碰到了原来这么沉重。

    沉重得他都呼吸不过来了。

    “可恶!”

    松田对着空气恶狠狠咒骂,在骂谁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暗藏懊悔和暴戾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里格外突兀。

    萩原把他的肩膀搂得更紧些,松田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站着的校长和鬼冢。他甩开萩原,气势汹汹地走过去: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吗?”

    松田直勾勾盯着校长,话语里既没有称谓,也没有敬语,在上下级分明的警校,算非常冒犯了。

    鬼冢由此挡在校长身前,眉头紧蹙:“注意你说话的口气,松田阵平。”

    校长拍了拍鬼冢,示意他推后,神情哀伤地回答:“我也希望我能提前知道,这样就可以阻止。但实际上,黑泽只是通知我按时带你们还有检测工具来这儿。他说会把这布置成事件现场。”

    确实像黑泽的作风,话说一半留一半,出人意表。

    松田的眼睛一眨不眨,想从校长苍老的脸上找到说谎的痕迹,但他看见的,只是对方愈发泛红的眼眶。

    无力感油然而生,和年幼时,看见父亲因为被诬陷坐了牢,出来后整日无所事事,只会酗酒是一样的。

    原来,即使他长大了,成了警校里当之无愧的拆弹Top,还是会有事让他束手无策。

    “检测的工具呢?”松田抿了抿唇说。

    刚才还在剑拔弩张,感觉要揍校长,这会儿却说起了别的话题。

    他转变的速度让鬼冢瞠目结舌。

    松田见状,深吸口气,改用种更恭敬的态度:“校长先生,您说的检测工具能……借我们用一下吗?”

    校长倒不意外,毕竟是那个眼高于顶的黑泽也看好的学生。他拿出事先准备的检测工具递过去,慈祥地问:“能找到你们黑泽教官真正的死因吗?”

    “黑泽“和“死亡”联系在一起的表达方法还是让松田有些怔忡,他愣了下才点头:“这是……我们必须做的事。”

    话音刚落,天就下雨了。

    不是那种淅淅沥沥,而是天空像被冰冷的匕首划开个口,豆大的雨滴争先恐后,把湖面砸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众人脸色骤变。

    突如其来的豪雨是室外案件最头疼的,雨水能倾刻间冲刷掉所有可能的证据。

    五个人以最快速度穿了手套、鞋套,自然地分了两组。

    一组是萩原、阿航和松田,负责留在原地,勘察这里是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另一组是降谷和景光,负责把黑泽抬到有遮蔽的地方,再细细调查。

    无论哪组都是和时间赛跑。

    迫于雨水,降谷和景光的搬运不可能慢条斯理,忽然一个小型的柱状物从黑泽的裤袋滑落,咕噜咕噜滚到萩原脚边,他低头定睛一看,顿时愣住—

    是那支才用了几次的橘红色唇膏,因为他们斗殴,被黑泽借机收了回去。

    居然一直都随身携带吗?

    大家都很忙,除了萩原,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小的插曲。

    按理说,就算他悄悄把东西据为己有,也不会被发现,而且这代表了他和黑泽之间为数不多的甜蜜回忆,弥足珍贵。

    但萩原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证物就是证物,而自己是个警察。

    他捡起唇膏,隔着塑胶手套紧紧攥住,很短暂地放在自己胸口,闭上眼睛。然后对着前方大喊:“你们有东西掉了!”

    率先回过头的是诸伏景光。对方三两步跑过来:“谢谢你提醒我们。”

    萩原把淋了雨的真空袋递过去,那支唇膏在里面晃晃悠悠,一瞬间,他们想起了那场不堪的打斗。

    萩原和景光之所以大打出手,就是因为景光发现了这支唇膏,和它背后代表的含义。

    双方不约而同地沉默,过了好几秒,景光又郑重说了句“谢谢”,他好像没有变化,只是那个真空袋被捏得皱了起来。

    景光和萩原交谈时,松田都没有看他们,而是目光灼灼盯着黑泽。

    他发现黑泽只穿了一只袜子,破破烂烂的,恰好是曾经被他封存于衣柜深处的那只,连穿的脚都和那天脱下来的一样。

    松田有些恍惚,仿佛两个偷情的人,原先保密工作做得好,就算袒露于人前,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分外脸红心跳。

    但现在其中一个突然死了,于是之前的刺激就变成折磨,变成无尽的空虚跟另一个如影随形。

    松田几乎能预知自己未来的命运,恐怕只有拆弹,不断地游走在危险边缘,才能短暂弥补这种空虚,直到死的那天。

    他仰起头,飞快地笑了下,细密的雨丝顺着眼眶滑落。

    不愧是黑泽啊,就算死了,依旧有办法掌控—他的灵魂。

    *

    降谷和景光把黑泽搬进木屋,虽然窗户之前被射爆了,但聊胜于无。

    屋里的地上还是一片狼藉—尘土、碎玻璃、木屑,还有从他们衣服上滴落的雨水,正绽放成一朵朵模糊不清的花。

    他们环顾四周,神色同时一凛:“有人来过。”

    “对,我也感觉。”

    虽然内部的布局乍看和他们离开时一样,但有细微的差别,椅子离残破的木桌更远,离墙面更近。

    这会和黑泽的死有关系吗?

    两人又默契地分组,降谷检查黑泽的尸体本身,景光巡视屋内。

    他低头,锐利的目光掠过一寸寸土地,忽然定格在一处水渍,轻轻地用脚尖踩了上去。

    鞋套底部传来黏腻的触感,景光弯腰,沾了点液体在鼻尖一闻,熟悉的腥味让他头皮发麻,瞬间想起自己撞破哥哥和黑泽在车里做X那天,被对方踩爆的套子,之后逼仄的空间内弥漫的就是这种味道。

    “……”

    这是黑泽的吗?还是相关的另一个人?

    景光面无表情地用棉签保存液体,封入证据袋,返身走回降谷身边说:“需要看看黑泽有没有发生过X关系。”

    降谷闻言怔了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先前封存在真空袋里,黑泽的手机响了。

    黑泽的手机不能通过指纹或面部解锁,屏幕上是八个空格,显示密码输错三次,所有资料都会被自动销毁。

    说起八这个数字设定,很容易让人想到具体日期,就像真假沼田案里,双胞胎兄弟用出生时间来锁定电脑。

    如果是这样,对黑泽而言重要的日子是什么?

    降谷毫无头绪,他只知道“生日”这种常规设置不在他或者对方的考虑范围。

    手机“嗡嗡”振动两下,景光拿起一看,虽然屏幕上显示“未知来电”,但号码属于自己的哥哥诸伏高明。

    他胸口有些堵,哪怕发生过关系,对黑泽而言还是不值得被记录的路人甲吗?

    景光等了很久,哥哥才恋恋不舍地挂断电话。他犹豫几秒,又用自己的手机回拨,几乎立刻,听筒里就传来高明暗藏焦急的声音:

    “喂景光,毕业典礼已经结束了吗?外守的案子宣判了,死刑。”

    景光从没想过外守会得到死刑裁决,顶多无期。明明应该是喜悦的事,当目光接触到黑泽的尸体,他却异常平静。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景光听见自己说,莫名有种游离在外的感觉。

    高明也听出他不对劲,顿了一会儿问:“既然毕业典礼结束了,你有没有见过你们黑泽教官?”

    黑泽连自己动手术这么危险的事都要对高明哥隐瞒,怕他担心,应该更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死讯吧?

    景光垂下眼帘,看着黑泽尸体的同时也捏紧了手机,一字一顿说:“高明哥,教官他……”

    这是景光第一次敢于违背黑泽的意志,在—

    他死了之后。

    *

    片刻后,景光和高明的通话结束,确切来说,是高明听闻黑泽的死讯,迫不及待挂断了电话。

    这种不礼貌的行为很少出现在高明身上,哥哥仅有的几次失态,似乎都是因为黑泽。

    景光想到这里,心又隐隐作痛。

    降谷瞥他一眼:“你没事吧?”

    “你呢?你又没事吗?”

    两人同时沉默,过了好一会儿,降谷才说:“你刚才让我检查他有没有在死前发生过关系,还是等法医来做吧。”

    在景光和高明通话时,降谷已经看完黑泽胸口的贯穿伤,周围还凝着些血,毫无疑问是枪造成的。

    景光听出了好友的话外音,心跳一顿,也俯身查看:“你怀疑枪伤不是致命伤?”

    “这一处枪伤靠近心脏,又没有其他外伤,真的有解剖的必要吗?”

    日本在发达国家的尸体解剖率偏低,就算刑事案件,也做不到具具解剖,只有不明死因的需要。

    而且这个国度对待死亡还是传统,不少人相信轮回,讲究完整地来,完整地走。

    降谷抬起黑泽的手时稍微用了点力,因为在一个区间内,死亡时间愈久,僵硬程度愈明显。

    小木屋里响起转瞬即逝的“咔哒”声,是黑泽手腕的骨骼发出的。降谷的动作顿了下,景光也不忍地别开视线。

    好半会儿,降谷才整理完思绪说:”你看这里,是他之前烧伤留下的疤痕。这个伤口的底色你应该最清楚,和子弹瞬间造成的灼伤有些微的色差。”

    景光盯着那块变成焦黄色的疤,脑子里一下浮现出它最严重时的模样。

    他眨了下眼,睫毛有些湿润润的,重新睁开时,又恢复如常。

    “你的意思是,有人用子弹的贯穿伤来掩饰真正的致命伤?”

    “对,所以稳妥起见,我希望能解剖。”

    *

    解剖毕竟不是小事,还不可逆。

    降谷和景光找来同伴和两位师长商量。

    萩原浑身湿透地进来,即使对于淋雨,程度也太夸张了。

    “Hagi怎么了?”降谷和景光异口同声问。

    阿航拿着真空袋在两人面前晃一晃:“他在湖里找到了这个。”

    袋子里的正是一颗染血的子弹。

    说来凑巧,要不是发生暴雨,把湖面卷起波浪,萩原也不会瞥见残影,奋不顾身地跳下去。

    校长在一旁担忧地说:“你确定要继续穿着湿衣服吗?这样迟早会感冒的。”

    天气已经入秋,冷热交替,是最容易生病的时候。

    萩原闻言笑笑,目光却很怅然,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就是想生病啊。”

    降谷和景光提起把众人召集到小屋的原因,说到要解剖,大家都沉默了。

    松田也检查过伤口,外缘皮肉翻卷,微微发黑,很难肯定是不是像降谷所说“由子弹之外的方式造成”。

    他看向鬼佬:“教官觉得呢?”

    鬼冢刚要说话,校长暗自拍了下他的手背。

    尽管如此,鬼冢还是说了:“你们已经是真正的警察了,是否解剖应该由自己决定。别忘了,就算家属不同意,只要案情存疑,警方依旧有强制要求解剖的权力。”

    校长撤回阻拦鬼冢的手,肯定地瞥他一眼。

    鬼冢知道,他说的,也是校长本来想说的。

    就像校长之前对松田撒谎,说事先不知道黑泽会死,也是想考核他们真正调查案件的能力。

    那么黑泽呢?

    这位广受赞誉的精英刑警,究竟是主动还是被动成为了考核至关重要的部分?

    *

    一个小时后,高明穿着防护服久违地站在东都大学的解剖室内。

    他当初的法医学只是辅修,自然没资格亲自动手。黑泽赤条条地躺在铁制解剖台上,由教这科的女教授操刀。

    教授得知黑泽的死讯,向来不苟言笑的脸流露出悲戚。

    她从业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要给自己的学生解剖,刚下刀时手都忍不住颤抖,但很快找回了状态。

    法医学是聆听逝者的语言,很多时候,只有解剖才能找到真正的死因。

    高明站在解剖台旁,看刀一下下在黑泽的身上划拉,很轻的声音在他耳中也被无限放大。

    “兹啦—”

    “兹啦—”

    他握紧了拳,死死盯着黑泽的脸。

    那双狭长的眼眸紧闭着,再也不会对他流露出嘲讽;

    那对很会接吻的嘴唇失去了弹性,再也不会让他窒息的同时倍感愉悦;

    还有那苍白却也容易泛红的肌肤,再怎么努力捂都不会热了。

    “……”

    过了很久,高明才在教授的呼唤中惊醒。

    教授担忧地看着他,语气放缓:“我从黑泽的心脏取了一部分组织去做切片,出了结果会尽快通知你们。他的其他脏器我都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知道了,谢谢教授。”

    既然检查完了,就到了最后的步骤。

    高明在背后看着,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教授,阿阵的缝合能不能……让我来?”

    教授眼里掠过一丝了然,点点头说:“好,你之前在解剖课上的表现最出挑。我把我的助手留下,如果有搞不定的,你就问她。”

    “多谢。”高明轻声说。

    教授临出门时,又回头看了眼,高明已经转过身,专心致志地面对黑泽了。

    “哎……”

    可惜啊。

    教授教过许多学生,对高明和黑泽的印象还很深刻。

    他们一个是课上的优等生,任务总是不争不抢,默默完成到最好。

    另一个只在开放试听时来过,但握刀很稳,下手又快又准,假以时日一定会在法医界打响名号。

    可惜啊。

    谁也没想到她曾经心心念念想拐来做法医的黑泽,有朝一日,居然自己躺在了解剖台上。

    *

    虽然高明很久没握手术刀,肌肉记忆还在。

    再说是黑泽的身体,哪儿用得着别人帮忙?

    他小心翼翼地把黑泽拼好,选择最合适的缝合线,把伤口处理得干净又整齐,速度快得让对面的助手都目瞪口呆。

    “你真不是专业的法医吗?”年轻的女孩不可置信问。

    “对,只不过他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如果弄得不好,他又会生气,和我冷战好久了。”

    高明说话的时候带笑,手还自然地抚摸黑泽的侧脸。明明黑泽的皮肤已经冷得像冰,他却没有感觉,爱不释手的模样,仿佛对方还好好活着。

    女孩看得毛骨悚然,又不敢明着问,只好干巴巴说:“教授告诉我,你们是很好的朋友,你……节哀顺变。”

    高明的手顿了下,抬头波澜不惊地盯着女孩。

    “教授是这么和你说的?”

    “……对。”

    高明眼里极快地掠过一抹愠色,他没反驳,而是俯身在黑泽灰白的嘴唇轻轻落下一个吻。

    “那应该是教授搞错了,我和他是恋人的关系。”

    第58章

    《琴酒成为五人组的教官后》

    文/系田

    黑泽的尸体还在解剖,目暮闻讯,率一众搜一人员赶来。校长和鬼冢交接现有证据,尤其是那部被封存在真空袋里的手机。

    高木郑重其事地接过,脸上的悲怆遮也遮不住。

    他和黑泽交集不多,只在医院爆.炸案中打过照面,其余事迹都是从新闻或者佐藤那里听说的。

    佐藤因为松田的事把黑泽当榜样,高木起初是嫉妒,而后两人凭借“外面”的记忆,致力于把案件防范于未然。

    高木头一回得到上级的重视和身边人称赞。虽然做警察不是为了虚名,但不得不承认,他的干劲比以前更足了。

    高木对黑泽的感情也在默默发生变化,想着哪天有空,一定要好好请对方吃顿饭,表达感谢。

    想不到,“哪天”还没来,噩耗先来了。

    原来很多事是不能等的,想到就去做,就算大雨倾盆,也要赶着出门。

    他握了握拳说:“放心吧,我们会把手机里的内容,连同这起案件都调查清楚的。”

    目暮在一旁夸赞:“高木,真是越来越可靠了啊。”

    佐藤听见了,眼睛却一直注视着解剖室外的那群年轻人。

    她听闻黑泽的死讯,忍不住哭了,现在眼眶还红,特地换了套备在办公室的黑色套装赶过来。

    那今天刚毕业的警校生们呢?

    本该是值得纪念的日子,阳光也很灿烂,得到这种消息,心里怎么想?

    他们中应该有人和自己一样,把黑泽当目标吧!

    *

    自由调查期间,佐藤和高木去了趟附近的超市。

    他们买了面包、饼干之类的简易食物,拎着塑料袋走到警校,噢不,新鲜出炉的年轻警察们面前。

    佐藤把东西递给班长:“肚子饿了吧,赶快吃点。”

    伊达说“谢谢”,话音未落,旁边的松田问“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说‘节哀顺变’”。

    佐藤愣了下,循声望过去。

    松田的眼神执拗,好像头黄牛,恍惚间,有几年后“讨人厌”的影子。

    佐藤知道的,“节哀顺变”没有用。那时松田在摩天轮爆.炸案里殉职,大家也都相互安慰说“节哀”。她节哀了,可真正清创好起来,还是很久以后。

    佐藤由此瞥了眼身旁的高木,高木也在看她。

    她想了想,指指自己还泛红的眼眶:“刚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哭了。所以我说不出‘节哀顺变’,因为我都控制不住,更何况是和黑泽警官朝夕相处的你们。”

    松田闻言,喉咙哽了下。

    他本来只是因为路过的人一直说“节哀顺变”,听得烦了,情绪压着,想找个宣泄口,没想到佐藤会这么说。

    佐藤见状,平静地笑笑。

    她和高木走了,其实大家都没什么胃口,还是拿出塑料袋里的东西来吃。

    率先行动的是松田,他翻了翻,东西都是一模一样的。

    一模一样的面包、饼干和白色罐装玉米浓汤。

    “真简单啊。”他呢喃。

    不远处的佐藤似乎听见这话,转过头,又很快转了回去。

    佐藤虽然和松田共事的时间短,却还记得对方每次熬夜查案,总喜欢来罐煎焙咖啡。

    但他们在“里面”没有接触,就算出去了也只可能是同事,所以佐藤没有特殊照顾。

    人啊,某种程度上是靠记忆组成的。

    记忆不同了,也就成了不同的人。

    啃着面包,味同嚼蜡,几人间的气氛倒是活跃了些。

    降谷开口,隔着景光问松田:“黑泽脚上的烂袜子和你有关吗?”

    松田噎了下,面色不虞:“这和你没关系吧?”

    他果然还是年轻,脸皮薄,“偷情”的证据公之于众了,觉得受不了。

    降谷把头转过去,假装没看见松田的难堪:“没什么,我只是在调查,否则不奇怪吗?只穿了一只烂的袜子。”

    松田这才明白是自己反应过度了,但降谷这么敏锐,真的没发现吗?

    就算没有,自己的反应也说明了一切。

    他有些愤愤。

    降谷也是。他已经猜到唇膏、袜子还有手背上救景光留下的疤,都是黑泽故意展示出来,表明自己和几人联系的。

    唯独对他,没留下任何东西。

    那把刺伤了他,在教官们问讯时不翼而飞的刀呢?

    明明也可以随身带,却没有。

    黑泽对他的严苛还真是自始至终。

    那为什么要吻他?如果想让他听话,隐瞒病情,应该有很多其他方法。

    降谷又想,这世界上真有比“用感情裹挟”更简便、高效,一本万利的手段吗?

    说不定黑泽阵真是个坏人。

    思索间,解剖室的门打开,女教授身穿白大褂,英姿飒爽地走出来。

    众人赶忙围上去,她把刚才和高明说的话原封不动重复一遍:“我切了一部分你们教官心脏的组织去化验,结果出了会尽快告知。”

    他们点点头,说“感谢”,透过铁门的缝隙,看见高明挺拔的背影。

    “教授,我哥怎么还在里面?”

    教授顿了下,锐利的眼眸染上哀凄:“他说要自己帮黑泽缝合。”

    大家沉默。又隔了十五分钟,高明和助手推了滑轮车出来,黑泽躺在上面,被白布罩着,无声无息。

    按照规定,在案件调查结束前,黑泽的尸体要被暂时保存在冰柜。

    高明和目暮打了招呼,对方派个警员,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太平间。

    白布掀开,他们这才见到现在的黑泽—脸和身上的皮肤都很青白,甚至微微泛紫,腹部有一条很长的缝合线,黑色的,干净整齐,不难看出,负责缝合的人对黑泽抱着多深厚的情感,才会这么珍之、重之,小心翼翼。

    一时间没人说话,大家或双手合十,或低垂着头,为往生的黑泽哀悼。

    过了会儿,简单的仪式结束。

    黑泽被送进冰柜,阴暗而逼仄的空间,铁门关闭,上面贴了标签。

    从太平间出来的路上,大家都踩到水渍,可能是里面实在太冷了,凝结的雾,也可能是有人终于忍不住哭了。

    就像佐藤说的,负面情绪不该压着,要发泄出来才好,但现在不是时候,他们的考核还没结束。

    *

    高明在厕所隔间的马桶呕吐,声音却还很克制。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真实的人体器官,但帮黑泽缝合完毕,又接受搜一的问讯,那口强撑的气仿佛散了。

    他也没吃什么东西,一早赶去法庭,等外守的审判结果,得知黑泽的死讯,又急匆匆来到东都。

    高明没能吐出什么,却感觉把心、肝、肺都咳出来了。

    教授在黑泽的心脏切了片,拿去化验,他自己的胸口好像也空了一块。

    真是造孽,他的阿阵啊,就算死了也不让人安生。

    高明在隔间呆了很久,直到反胃的感觉渐渐褪去,才深吸口气,准备出去洗把脸。

    他打开隔间的门,刚跨出去一步,脸就僵住了—

    景光等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他居然连声音都没听见,实在很松懈。

    高明绷着身体,若无其事地弯腰洗脸,掬了捧水洒在脸上,冷得不禁打个哆嗦。

    他下意识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帕,没想到居然是那块和黑泽接吻后,对方用来擦嘴的,上面的血迹凝固了,暗红色,清晰可见。

    怎么会这么巧呢?

    高明想起来了,本来他该和黑泽谈谈“他们的关系”,所以故意带了条和对方有关的,以求“好运”。

    “……”

    景光看哥哥顿在那里,犹豫了会儿,递了张餐巾纸过去。

    高明瞥他一眼,没接,而是随手在脸上抹了把,语气低沉地说:“这样正好,蒸发散热的时候,可以让神智更清醒。”

    清醒地认识到,“黑泽已经不在了”这件事。

    *

    一行人回到警校,后勤的阿姨和大叔打扫完礼堂,正坐着和门房闲聊。

    他们乍一见这么多人,很吓了一跳:

    “这是咋啦?”

    鬼冢刚想说实话,被校长笑眯眯拦住:

    “没啥事儿,就是路上大家遇见了,顺道来看看。”

    位于东京的这所警校给整个警界输送了很多人才,现在活跃在一线的中坚力量,不少都是从这儿出去的。

    比如目暮和佐藤。

    说话的阿姨快六十了,是退休后返聘回来的,一眼就认出了目暮,嘴里道:“你倒是比以前圆润了不少,刚来的时候明明瘦得像根竹竿。”

    高木和佐藤不可思议,难以想象目暮还有瘦的时候。可关键是警校这么高强度的训练,谁能胖起来呢?

    那些胖的,多数都在半途被淘汰了。

    “我这也是中年发福。”

    大家默契地把黑泽的死讯瞒过去,倒也不指望能瞒多久,至少是今天。

    因为他们能忙里偷闲的日子,也只有毕业典礼后很短的一段。

    可阿姨、大叔也不是傻的,在警校耳濡目染几十年,养成了敏锐的直觉。

    他们看着众人绷直的背影,互相确认:“希望别是什么太大的坏事啊!”

    “啊,说起来黑泽那小子手术该做完了吧?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今天还特地给他烧香了呢。”

    “我也是,我也是。”

    他们想着,打了黑泽之前留的号码。

    不远处,放在真空袋里的手机响了。

    *

    教官办公室空无一人,忙活了大半年都各自放松去了。譬如副教官服部,这会儿应该就在为晚上的联谊做准备。

    这倒省了搜一解释的功夫。大家翻箱倒柜找证物,动作更添了分轻柔。

    萩原从黑泽抽屉的第二层找到那本厚厚的学生档案,翻开一看,每张照片下都有备注。

    【XXX:志向交警,听觉灵敏,能闭眼识别车辆和车速,缺点:易怒。】

    【XXXX:没有明确的职业规划,和善,沟通能力较好,可以尝试生活安全课。】

    “……”

    萩原抿了抿唇,迫不及待翻到属于自己那页,映入眼帘的是曾经青涩的笑脸。

    同样地,他的照片底下也有字,之前的那行被人用笔划掉了,写上新的。

    萩原举着档案对准光,依稀可以看见:

    【拆弹和细节观察强,过于注重他人感受,容易掉以轻心。待观察。】

    而被涂黑的那行字旁边,新的备注更加简练,只有三个字:

    【磨好了。】

    萩原苦笑,他真的被打磨好了吗?

    明明说要追求黑泽,也没真的做什么出格的事,到头来还是【太注重其他人的感受】,显得自己无足轻重。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没这个机会了。

    虽然刚才在寝室里换了衣服,萩原的头却开始晕乎乎的,叫来了同伴,把档案给他们看。果然他们也和自己一样,对黑泽的评价格外上心。

    都是被牢笼困住的人呵。

    几个年轻人围着翻阅档案时,高明没凑热闹。他对黑泽的严谨有更深刻的了解,弯腰继续检查剩下的抽屉,翻到最后一层时,手突然顿住。

    他看见个被倒扣的相框,似有所感,翻过来时不自觉屏住呼吸。

    上面果然是他和黑泽的合照,是黑泽那天去法医学课试听,被藏本拖着拍的。

    黑泽的脸和白大褂一样干净,自己的却被涂黑了。

    为什么?

    高明在之前侦办的案件中也遇到过类似情况,通常都是嫌犯对受害人深恶痛绝。

    原来黑泽对他那么恨吗?所以绕一大圈来惩罚他?

    如果是这样,高明只能说,对方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

    搜一的人拿走了照片和相框,临放进真空袋时,他还是忍不住请求:“能让我拍一张留念吗?”

    这其实不太符合规定,但高明也是同事,还是和黑泽关系很近的人,对方默许了。

    闪光灯亮了下,耀眼得让高明几乎落泪。

    几秒后,他的手机里总算有了张和黑泽的“合照”。

    *

    当晚,高明强迫自己睡觉,因为黑泽的案件没出结果,还有很多事要忙。

    到了后半夜,他迷迷糊糊地做梦,一会儿是和黑泽的那些耳.鬓.厮.磨,一会儿对方拿着木棍,恶狠狠敲他的后脑勺。

    高明被真实的疼痛感惊醒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

    他确实被黑泽用木棍打过,还是对方失踪的前一天。

    回想起来,他从没问过黑泽“为什么失踪,失踪后又去了哪里”,他隐约感觉这话题是个禁忌,一旦问了,黑泽又会一去不复返。

    就这样,高明睁眼到天亮。

    五点多的时候,手机震动。高明接起一听,是负责解剖的教授打来的。

    “切片的检测结果出了,黑泽生前遭受了……”

    *

    上午九点,除了搜一,大家重新聚集在警校礼堂。

    校长把最新的检测结果一一告知,包括尸检、小木屋地上残留的J液检,弹道分析等等。

    降谷、景光、松田、萩原和阿航需要在二十分钟内,结合这些证据还原黑泽死亡的真相。

    他们到了走廊,即使隔着门,也能清晰听见争执声。

    高明没有参与,直愣愣地坐在位置上。就在片刻前,他得知黑泽的手机密码是一串日期—即对方从学校失踪的后一天。

    他没想到,自己从不敢深究的,居然才是问题的关键。

    到底那时候,黑泽代替他经历了什么?

    *

    二十分钟后,伊达把写了分析结果的纸对折,交给校长。

    校长严肃地接过:“你们确定了吗?如果答案出错,拿不到毕业证,这半年的功夫就白费了。”

    五人没有说话,而是沉默地点点头。

    校长上台,把铺平的纸通过投影投到大屏幕上。

    他朗声读出白纸上的那行字:

    【黑泽死于:有同伙协助的自沙。】

    字的下方是降谷手绘的肖像,模样正是他在夏日祭和医院监控室见过两次的那个男人—

    赤井秀一。

    校长笑了笑:“有人能详细地跟我分析下吗?”

    于是几人挨个还原事件真相:

    黑泽外套上沾染的香烟是“万宝路”;

    木屋地板上没能检测出的J液,属于黑泽或那个肖像画上的男人。因为没有前科,比对库里找不到;

    黑泽身上的唇膏、袜子都是提示;

    最后,枪伤虽然可以致命,但在黑泽因此死之前,心脏早就被大量电流短时间通过,无法支撑了。

    是的,尸检报告上黑泽真正的死因是“触电导致的心脏麻痹”。

    如果不解剖,很难发现。

    但他们还是不知道,黑泽是怎么被电击的。他死亡的那个时间,树林里没有下雨,周围也不存在能提供这么大量电流的设施。

    这也是他们经过激烈讨论后,悬而未决的问题之一。

    校长点头,卸下之前对案件毫不知情的伪装,对他们的推断表示认可。

    大家怔愣。分析是一方面,得知黑泽真正的死因,产生的震惊是无法消弭的。这也是几人在走廊里激烈争吵的原因。

    那个黑泽……怎么会这么做呢?

    景光低着头,肩膀耸动:“你为什么不阻止?”

    起先他的声音很低,校长走近了俯身去听,像是种鼓励:“你说什么?”

    “既然你早知道,为什么不阻止!”

    景光泪流满面,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他的声量太大,在空荡的礼堂盘旋,形成骇人的效果。

    人们纷纷露出惊诧,好半会儿,校长才盯着他,冷静地说:

    “他想做的事,没人能阻止,就算是我,也不能。”

    “……”

    景光知道校长说的是真话,但多么讽刺啊!黑泽不是一直告诫自己要活下去吗?

    又过了一会儿,校长才继续推着流程往下走。

    “黑泽还建议我,把这届‘优秀毕业生’的名额给最先提出要对他进行解剖的学生。”

    话音落,大家的目光聚集到降谷身上。

    降谷呆住了,不是因为这个称号的归属,而是他获得的方式及场合。

    “不,校长。这件事存在偶然,我只是正好被分去检查黑泽的……”

    “你们怎么想?”

    没等降谷说完,校长锐利的目光梭巡其他几人。

    松田耸耸肩:“我检查过伤口,没分辨出黑泽想用枪伤来遮盖真正的伤。”

    萩原:“说实话,刚开始听说要解剖,我是反对的。”

    其他两人也没表达异议。

    景光是魂不守舍,伊达是甘愿认输。

    校长看向降谷:“你还想拒绝吗?奖状是黑泽亲手写的。”

    降谷听到这话,长腿一迈跨上台。他接过奖状,仔细端详,就连他的名字都是提前写好的。

    那时,黑泽的脑子里的子弹已经开始压迫神经,字迹不复之前的苍劲有力,反而有些歪扭,一下就能看出。

    黑泽是一直觉得他能成为唯一的“优秀毕业生”吗?还是准备了很多张,让校长看情况拿呢?

    降谷想到这里,不由瞥了眼身后的桌子,上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他决定不追究了,人都已经不在,有些事就留个悬念,当作黑泽对自己也有过片刻真心和期许。

    见气氛有些沉闷,鬼冢从观众席起身鼓掌。

    孤单的掌声在礼堂里有些突兀,高明和教授也随之跟上。

    毕竟是五个人的毕业典礼,要热热闹闹才行。

    而后,鬼冢上了台,和校长一起,一人手拿证书,一人捧着鲜花,按照常规流程一步步走下去。

    等到最后一个人发完,他终于忍不住胡乱擦了把眼泪说:“恭喜毕业啊,臭小子们!”

    五个人在舞台上站成一排,面对空置的观众席,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想,就像那面镜湖被风吹过时泛起的涟漪,黑泽之死对他们的影响还会持续很长时间。

    他们强大的黑泽教官为什么用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真是因为手术的成功率太低,无法承受瘫痪的后果吗?

    作为这场典礼的最后一个议题,大家不可避免提到要怎么处理黑泽的遗体。

    “关于这件事,也已经决定好了。”

    校长说着,下台走到教授旁边,拿出事先被签好的协议:

    “黑泽希望把自己的遗体捐献给东都大,方便法医学的学生们研究、练习。”

    这对看重“死后生活”的日本来说,无疑又是个重磅炸.弹。

    但结合他一系列做的事,又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大家的嘴角不由带上苦笑,从对方出现在警校的第一天,就注定了自己会变成蜘蛛网里的猎物,瓮中的鳖,被毫无反抗之力地拿捏。

    “真不愧是黑泽啊。”他们不约而同说。

    这是这一届的警校生们留在礼堂里,最后的话。

    *

    典礼结束,几人的心情还没有平复。

    松田提出去酒馆大醉一场,萩原和伊达同意,降谷还有景光婉拒,因为他们明天还有别的任务,至于高明,早早地就离席回家了。

    *

    次日,降谷和景光通过破解神秘信封上的谜题,找到了约定地点。

    面前是一栋气派的建筑,门口的石碑上篆刻着四个大字—公.安总部。

    他们见到了负责接待的人,马不停蹄进入状态,两人总算知道,要面对的是多艰险的未来。

    在训练正式开始前,负责人板着脸,着重说了三点:

    “第一,如果要成为卧底,手机和其他设备中不能保存任何重要之人的号码。”

    “第二,随时保持警惕,找到‘信任’和‘怀疑’的平衡。记住越是亲近的人越可能反水。”

    “第三,如果身份暴.露,且无法挽回……”

    负责人顿了下,冷冷地盯着他们说:“请做好牺牲的准备。”

    这三句简短的话在两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直到夜深人静,结束了魔鬼训练,拖着沉重身躯回家的路上,景光忍不住问:

    “你觉得‘他’有可能是暴.露的卧底吗?”

    第59章

    《琴酒成为五人组的教官后》

    文/系田

    【里世界】

    几天后,大家重聚在郊区的墓园。

    来的人包括负责解剖的教授和助手、黑泽警校的同事们、搜一代表、闻讯自发参与的群众,以及—

    百田陆朗。

    黑泽的遗体已经捐献,高明带头出资给他建了座衣冠冢,校长特许把黑泽的警服和铭牌埋进去。

    墓碑是灰黑的花岗岩,质地坚硬,耐风吹日晒,上面镌刻着黑泽的出生、死亡日期,被一点点放进事先挖好的坑里,有种时间倒错的荒谬感。

    他明明还那么年轻。

    在场的大部分人和黑泽交集不深,有些甚至没说过话,但大家脸上的悲痛骗不了人。

    约半小时,人们陆续离开,留下的果然还是那六个,外加百田陆朗。

    百田作为警视总监,职位高了,自由也多。

    他穿着昂贵的灰西装,口袋里的藏蓝条纹手帕露了半截,慢吞吞背着手走到众人面前:

    “没想到阿阵会以这种方式了结自己的生命。”他语气哀伤地说。

    黑泽的死因是五个人亲手调查的,证据也表明没有其他可能。

    但他们还没接受,乍一听这话只觉得异常刺耳。

    和百田有旧怨的阵平当即冷下了脸:“没人想听你的评价。”

    百田不怒反笑:“松田君,听说你进了爆处,哪怕在拆弹比赛失利,结果还是好的。未来可期啊。”

    短短一句话包含两个威胁—

    第一,“我知道你进了哪个部门。”

    第二,“爆处组负责人另给你一次机会,认真追究起来也算违规。不想被搞就给我摆正自己的位置。”

    对身居高位的百田来说,给一个刚毕业的菜鸟使绊子,易如反掌。

    松田当然也听出了话外音,脸色骤然变差。

    最年长的高明见状走出:“百田先生,我是诸伏。”

    “我听说过你,以Non—Career的身份进入警界,屈才了。”

    高明眼里掠过一丝冷意。

    他作为非职业组,升职条件比职业组更加严苛,没想到百田连这种事都调查清楚了。

    他们一个在东京,一个在长野,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何必大费周章?

    “不愧是百田先生,观察这么细致,想必攀登上‘珠穆朗玛’指日可待。”

    话音未落,百田的表情肉眼可见扭曲,好半会儿才似笑非笑说:“借你吉言。”

    他转身离去,脸色阴鸷得不可思议。

    高明正好戳中他的软肋。

    警视总监任期两年,离权力巅峰的“警察厅长官”只差一步,可如今,距他卸任还有不到三个月,上头却迟迟没有风声。

    难道要他从珠穆拉玛的半山腰坠落,再因之前做的那些龌龊事摔得粉身碎骨?

    这也是百田为什么千里迢迢来参加黑泽的告别仪式。

    日本的政治运作离不开财团,几大财团中又以乌丸莲耶居于首位。如果能得到乌丸支持,长官之位犹如囊中取物。

    他为此求见过对方多次,都被婉言拒绝。

    想着乌丸曾亲自指定黑泽负责安保,说不定两人关系特殊。

    可谁想到,告别仪式这么重要的场合,对方也没出现。

    难道他推测有误?两人不是姘头?

    *

    六人面色冰冷,注视百田离去。

    “他对黑泽倒是很关心。”过了会儿降谷打破沉默。

    “对啊,说起来黑泽不是和他通过信吗?”

    根据搜一调查,黑泽手机里仅有三条信息,其中两条来自太空漫游号,无法追溯,一条还写着【记得戴套】这种引人遐想的字眼。

    剩下的那个就是百田发送的宴会地址。

    藏本车祸后,其他政界人士收到恐吓信息,搜一全体出马。

    不过,堂堂警视总监要求休养中的警校教官作为总负责人。仔细想想也不太合理。

    难道是有什么指定吗?

    几人心中疑问盘旋,直到一声突兀的“咕噜”打破思考。

    他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松田说道:“首先,肚子叫的不是我。但我们确实可以去吃饭了。“

    “对,已经快一点了。”阿航附和。

    几人转身欲走,景光回头,看哥哥还站在原地,遂问:“你不饿吗?高明哥。”

    高明又深深看了眼墓碑,闭眼,黑暗里毫无意外出现黑泽冷淡的脸。

    他把眼睁开,若无其事说:“走吧,想吃什么我请客。”

    空旷的墓园中响起了几声刻意的欢呼。

    *

    几人拾级而下,迎面碰上小兰和柯南。两人满头大汗,松田似有所感,主动打了声招呼:“Hi,你们是来祭拜黑泽的吗?”

    小兰抬头,尴尬一笑:“对,仪式已经……结束了吗?”

    小兰其实早听说黑泽的死讯,可柯南最近非常调皮,总是往返于时光机内外。她记起柯南之前对黑泽颇为崇拜,想等着小朋友一起来,没想到等着等着就等到现在。

    于是几人陪着小兰和柯南重新返回,给黑泽上了两炷香,轻淡的烟圈袅袅升空,他们失神地望了一会儿。

    听说这一大一小也没吃饭,高明又慷慨地发出邀请。

    这倒正中柯南下怀,自从那次和松田还有降谷坦白他们身处时光机,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柯南心里慢慢展开—

    他深知黑衣组织的强大,搜一也常不靠谱,如果能集合其他精英的力量说不定能一举攻破。

    被柯南选中的精英除了降谷零,还有他的这些同学。

    柯南特地查了资料才知道,在【外面】的世界,这四个已经因为各种理由英年早逝。

    那既然他靠着阿笠博士的高科技回到过去,能不能把人救活呢?

    如果救回,他们又该怎么从机器里出去,和【现实】接壤?

    柯南在吃饭时说起这件事,因为降谷和松田先一步知晓,又有名侦探毛利小五郎的女儿言之凿凿,大伙儿竟真的相信了这件事。

    “爆炸啊~真像是我会有的死法。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嘛~”萩原漫不经心笑笑,完全没有得知自己死讯该有的惊讶。

    阿航吃了面,习惯地拿根牙签塞进嘴里:

    “你倒是死得其所,不像我,捡了个笔记本就被疲劳驾驶的司机给撞没了。”

    阿航嬉笑着,全然不当回事。

    两人的态度让柯南迷惑不已。

    景光见状道:“我们都是警察,或多或少都有在任务中牺牲的觉悟。”

    柯南眨了眨眼:“景光哥哥,你也……”

    他刚要说话,被景光蓦地打断:“生死由命,不必再说了。”

    高明狐疑地审视弟弟一眼,景光回看,内心坦荡。

    之前哥哥问他被分配到哪个部门,他因为保密条例随便胡诌了个派出所。

    高明这两天忙黑泽的后事,对弟弟也十分信任,根本没想过要去那个派出所查证,现在看来……

    柯南的这次谈话完全没达到想要的效果,不免有些挫败。

    松田冷不丁问:“那你知道……我们见到的黑泽是属于【里面】还是【外面】?”

    这个问题也困扰着柯南,而且他没办法验证,想了想说:“我也不清楚,不过【外面】的黑泽、警官是银发。”

    降谷注意到柯南话中微妙的停顿,不由想起之前对方说“你有没有想过,在【外面】黑泽是坏的一方。”

    但如果真像柯南说的,【外面】是【外面】,【里面】是【里面】,那黑泽也可以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因为至少对方没害过他们。

    一顿饭吃得五味不知,各人心中的问题倒是越来越多。

    大家走出餐馆不久,因为目的地不同分了几波。

    临别时,那几个“英年早逝”的见“唯一存活下来”的降谷面色不好,纷纷拍肩安慰道:

    “这不还没死吗?别哭丧着脸。既然知道了死因,努力避开就好了啊!”

    但其实他们都知道,警察这职业朝不保夕,就算不因为“这”死,也可能会因为“那”死。

    还是那句话,“生死由命”。

    如果在乎这个,也不会跑过来当警察了。

    经过今天,黑泽的事也算办妥,高明要回长野继续当他的警部补。他和景光并肩走着,瞥见弟弟戒备的神色,心里叹息:

    “放心吧,我不会问你到底进了什么部门。不过按那个小家伙说的,还是希望你注意安全,毕竟……”

    高明目视前方,喉头一哽:“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了。”

    景光脚步微顿,定定地看着高明,轻声说了句:“你也是。”

    另一边,小兰也在啧啧称奇:

    “没想到你居然会直接把所有事都告诉他们,他们还都信了。该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柯南一边挠头一边笑,笑容里有些苦涩的味道。

    他本以为事关生死,能激发那几个人“出去”的动力,谁知道他们都不当回事?

    看来还得想其他办法。

    “不过,如果去世的黑泽警官来自【外面】应该还好好活着吧?你看,就像我们那时候在【茧】里一样。”

    “是啊。”柯南仰着头,一派虔诚地说,心里却抱着和小兰完全不同的想法。

    作为害自己变小的罪魁祸首,他当然难以为黑泽祈求一个好的结局。

    他已经问过阿笠博士,如果【外面】的人在【里面】死了,那就是—

    永久地消亡。

    *

    【外世界】

    赤井秀一的鼻腔被消毒水味灌满,他花好大力气勉强睁开眼皮,入目所及是一片惨白的天花板。

    “Thanks god!Ur finally here.”

    他逆着光看穿黑色套装的朱蒂跑过来,左手臂上还打着厚重的石膏。

    “我怎么了?”赤井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嗓音嘶哑得可怕。

    “你不记得了?我们收到线报,有人要窃取时光机的核心技术芯片,赶去拦截的时候在路上遭遇了车祸。”

    此时,洗了两个苹果准备和朱蒂一人一个的安德雷去而复返,发现赤井醒了,赶忙搁下苹果,狂奔着找来医生。

    片刻后,躺在病床上身体插满管子的赤井见到个熟人。

    “沼、田教授?”

    穿白大褂的沼田看他一眼,和善地笑笑:“我刚才还和他们说,如果你今天再不醒就危险了。”

    “有那么……严重吗?”

    “当然,你左侧枕骨粉粉碎性骨折,引发了脑水肿。脑水肿搞不好会死人的。”

    赤井配合地害怕了下,沼田才慢条斯理说:“不过幸好你碰到了我。”

    赤井刚刚苏醒,后脑勺受伤的部位还很痛,沼田因此给他开了剂镇痛药,安德雷也在和沼田了解后续的护理事项。

    病房里剩下赤井和朱蒂。

    “我昏迷多长时间了?”

    “三天。”

    三天。

    赤井诧异地挑眉,他明明感觉在时光机里呆了好几个月。

    难道【里】和【外】的时间流速不同?

    他压下心中疑问,麻烦朱蒂拿来手机。

    朱蒂起先是拒绝的,看他实在坚持,又伤得最重,只好妥协。

    赤井艰难地举着手机,在信息框打下一行字:

    —还活着吗?

    他刚想发送,想了想,却原封不动地全部删除。

    怪不得黑泽在【里面】说他会后悔,原来早知道他们在【外面】是针锋相对的关系。

    难道,琴酒还保留了一丝良知?

    赤井用只胳臂挡住眼睛,在朱蒂不解的目光中默默叹了口气。

    没想到,他居然会自愿帮琴酒口,早知道该顺便把对方上了,这样亏的就不只是自己。

    想到这里,赤井秀一如琴酒所说—

    真的很后悔。

    *

    组织某处基地

    乌丸的私人卧室里,精密仪器“嘀嘀”响个不停。银发的琴酒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

    乌丸握着对方的手,耳畔不知第几次响起子弹射击的“砰”声,床背后的墙面正在循环播放琴酒在【里世界】死前最后的影像。

    “你真的那么不想呆在我身边吗?”

    配合他的话音,画面中的琴酒缓缓倒下,脸上带着和师傅斯汀格一样的释然。

    *

    昏迷中的黑泽正在做梦,梦到自己站在晃悠的小船上,赤井秀一在不远处的岸边,枪.口徐徐对准了他。

    子弹射出的前一刻,他命令脑子里愚蠢的系统释放足以致命的大量电流。

    “你、你说什么?”蠢货不可置信地问。

    “听不懂吗?我不想死在对面那个男人手里,只有你能帮我。”

    系统最后乖乖照做,只是哇哇的哭声让他止不住怀疑,在被电死之前,自己的头会先爆掉。

    黑泽被痛醒了,即使头顶的灯光昏黄,也让他不禁想抬手遮,一动才发现手被谁抓着。

    他艰难地侧头望去,迎上乌丸冰冷的视线。

    对方好像很久没休息了,狭长的眼眸下盘踞着团难看的乌青。

    “Boss。”他声音喑哑地叫道。

    乌丸笑了下,收紧自己的手,阴沉地盯着他问:“没能成功死掉,会不会很失望?”

    第60章

    《琴酒成为五人组的教官后》

    文/系田

    【外世界】

    琴酒刚醒,感官还在恢复,唯独痛觉格外敏锐。

    他被乌丸捏得皱了下眉,脑袋里一直烦人的声音消失了。

    难道是因为那个蠢货,他才侥幸活了下来?

    琴酒不知该对此作何感想。

    他不是故意要死,只是干这行久了变得麻木,如果情况合适,他也乐于顺水推舟。

    他不准备跟乌丸说实话,不过对方也应该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了。

    曾两次折在他手里的师傅斯丁格死前,就和他有着一模一样的表情—释然。

    “在时光机里差点和我做X的是您吗?”他恭敬地看着乌丸问。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琴酒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转头定定地凝望着天花板。

    虽然转瞬即逝,但他脸上的神色是放松。

    乌丸在旁边目光灼灼地盯他,眼里掠过一丝恼意。

    他起身把琴酒困在自己的双臂间,俯身,犹带烟草味的嘴唇擦过琴酒耳畔:“玩够了就想一笔勾销。不觉得算盘打太好了吗?阿琴。”

    话音落,他余光瞥见琴酒惊讶的眼神,猛地拽下眼前一根银发,妥帖地收进口袋,然后反手一巴掌狠狠甩在琴酒脸上。

    “啪”的一下。

    骇人的声音在卧室回荡的同时,一个微.型.窃.听.器顺畅滑入琴酒耳内。

    “搞清楚自己的身份,Gin。你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

    说完,乌丸阴沉着脸离开。

    过了会儿,门外传来他克制的声音:“给我看紧他。”

    “是。”

    琴酒认出那声音属于降谷,或者说波本。

    原来如此。

    他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

    组织里的人都知道琴酒出任务时遭遇车祸,今天是昏迷的第三天。

    所谓的“任务”就是窃取最近大热、正在试运行的“时光机”的核心技术芯片。

    这个“时光机”发放了20个玩家名额。

    降谷也参加了抽选,可惜没被选上,倒是听说搜查一课一下中了俩。

    说不羡慕是假的,毕竟他也想借传说中的高科技回到7年前,见见彼时还在警校的“他们”—活生生的“他们”。

    至于琴酒,明明任务失败却收获了让组内几乎所有人都惊讶的最高待遇。

    Boss不仅把人接到自己的卧室,还找了全国医术最高的沼田教授前来问诊,没日没夜地陪着。

    降谷透过卧室门的缝隙,隐约看见里面的两人。琴酒不负众望地醒了,正轻声说着话。Boss俯身像是要吻他,转瞬却甩了琴酒一个巴掌,神色阴鸷地出来。

    “看紧他。”

    “是。”

    降谷毕恭毕敬地回答,心里划过疑问。

    这两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降谷深吸口气进入卧室。

    说实话,他对琴酒没什么好感,因为对方是整个组织的三把手兼Top Killer,和身为公安卧底的他水火不容。

    躺在床上的琴酒脸和唇色都很苍白,额头布满冷汗,显出难得一见的虚弱。

    不过嘴巴还是一如既往地不饶人:

    “看到我被打很开心吧?波本。”

    降谷倒水的动作一顿:“确实。从没见过Boss发那么大的火。”

    话虽这么说,降谷见到Boss真容也是最近的事,靠着自己出色的能力和下属风见配合,接连完成两项难度极高的任务。

    他没想到幕后主使居然是日本国内的首富乌丸莲耶,怪不得组织就像棵千年古树,能屹立不倒这么久。

    看来要连根拔起,还得花上好一阵功夫。

    降谷在水里加了点冰块,拿着玻璃杯朝琴酒床边走。

    “给我杯威士忌。”对方冷不丁说。

    降谷皱眉。他和琴酒的关系是组织里众人皆知的差,多亏于此,这会儿也能光明正大地表露嫌恶。

    “虽然你讨人厌,倒也不必这么急着归西。”

    琴酒正勉力自己坐起来,听到他的嘲讽,莫名勾唇笑了下,好不容易支起的身体又原封不动滑回去。

    降谷内心掠过挣扎。

    一方面,他深知琴酒的本质不值得同情;另一方面,他是个警察,很难对需要帮助的人置之不理。

    两者相较,降谷选择伸出援手,只是拽琴酒的动作很粗鲁,明知对方刚经历过车祸,手里的力气也一点没收。

    琴酒面无表情,被牵扯到伤口,不由咳嗽两声。

    “你还真能忍。”降谷看着他额头渗出的冷汗,嘲讽道。

    “我要喝水。”琴酒冷冷地说。

    玻璃杯递过去,琴酒接时手颤了下,几滴水飞溅到衣服上,晕染成一朵模糊的花。

    他抬头飞快地瞥了降谷一眼,像是想掩饰自己的失误。

    降谷并不会配合他的演出,一手握住他的后颈,一手用水杯边缘贴住他没有血色的唇。

    “就这么喝吧。”

    没等琴酒反对,玻璃杯大幅度倾斜,澄澈的水争先恐后涌向琴酒。

    降谷并不是不会照顾人,只是懒得把平时的柔情分给琴酒,哪怕一点。

    冰块在玻璃杯里激烈地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降谷冷冷盯着,看琴酒的喉结几番滚动。一些水从杯沿流出,顺着对方的下巴,经过白皙纤长的脖颈,最后隐没在微敞的领口,留下片引人遐想的阴影。

    他突然觉得热。

    不知不觉,琴酒已经被半强迫着喝完大半杯水。

    “可以放开我了吗?”对方神色冷淡地睨着他,完全没有受制于人的觉悟。

    降谷回过神,收手的同时,眼角余光恰好瞥见琴酒被水滋润过的唇,不像刚才白得那么吓人,恢复了些血色,泛着光泽,看上去很好亲。

    “……”

    意识到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降谷狠狠咬了下后槽牙,对上琴酒审视的眼神,一下冷脸:“你在看什么?”

    “突然发现,你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很像。”

    琴酒说的当然也是降谷,不过是警校时期的降谷。

    记得在学校的初次“重遇”,他觉得对方的气质发生了很大改变。现在仔细看,其实本质一样。

    降谷虽然更擅长掩饰,眼里的倔强、身上锋利的刺还是会在不经意间透出来,尤其是对着他的时候。

    无论在“时光机”的【里】或【外】,他们的关系都肉眼可见地差。

    或许是因为两人有极其相似的部分。

    琴酒想着,嘴唇微勾飞快地笑了下。

    降谷看见这个笑,心跳不自觉加快。

    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不知是算计还是暧昧。

    也可能都有。

    降谷敏锐地察觉情况正在悄然脱离掌控,赶忙生拽回来。

    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降谷顺势垂下眼帘,居高临下地问:“你刚才和Boss怎么了?”

    琴酒如愿抬头看他,面色沉静地说:

    “噢不是什么大事,Boss想.上.我,我没同意而已。”

    “!”

    降谷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手里的玻璃杯“哐当“滑落,好在琴酒反应迅速,手掌垫在下面,费了点力握住杯底。

    得到的消息实在太令人震惊。

    首先,他没想过琴酒喜欢男人。

    其次,从对方平淡的语气,好像还惯常做下面那个。

    降谷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在琴酒赶得及开口询问前,抿了下唇,脸色恢复如常:

    “抱歉,手滑了下。”

    他说着,从琴酒掌里收回玻璃杯,再也没看对方一眼。

    过了会儿,降谷借故离开。

    琴酒环顾昏黄空旷的卧室,嘴角慢慢上挑成戏谑的笑。

    他意犹未尽地舔唇,睡了太久,虽然被灌下大半杯,体内还是缺水。

    就像水分之于生命,“掌控”对琴酒而言也是不可或缺的—

    无论是对人,还是对物。

    这时,耳里的窃听器突然传来Boss刻意压低的声音:

    “你不怕波本把你刚才的话传播得人尽皆知吗?”

    琴酒轻笑了声:“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Boss。”

    反正事情传出去,丢脸的又不是他。

    *

    次日,降谷向打工的波洛咖啡厅请了假,带着一早做的金枪鱼饭团去公园和风见碰头。

    如降谷所料,风见果然到得很早,又没有吃饭。他把饭团递过去,看对方大快朵颐,随时要噎住的样子,忍不住说:

    “又不是在警校,吃饭没有限制,你可以慢点。”

    “啊对,平时赶着查案习惯了。”风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降谷怔了下。

    他平时卧底在组织,那帮人虽然背地里做的龌龊事无数,表面却永远风光霁月,听说是Boss不成文的规定。

    他为了更好地融入,逼自己改掉分秒必争的习惯,做什么都不紧不慢,久而久之竟忘记了,“正常”的警察该是什么样。

    “前辈你怎么了?”

    “没事。”降谷闭了下眼收回思绪,若无其事问,“拜托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风见的神色有些微妙,所幸饭团已经消灭,才不至于被噎住。他从包里拿出个土黄的文件袋:

    “根据前辈的描述,侧写师的分析都汇总在里面了。”

    “多谢。”

    降谷拆开文件袋,快速浏览,专注的模样让风见心惊。

    “前辈,你为什么让侧写师着重分析这个男人喜欢的类型?”

    风见记得目前打入组织的公安,只有面前的降谷一个,没有其他,女性。

    降谷充耳不闻,风见早前的那个猜测却愈发有成真的可能,他惴惴不安地问:“你该不会打算设个honey trap,然后自己上吧?”

    降谷闻言,攥在手里的白纸上仿佛又出现琴酒那双颜色很淡但泛着光泽、滋润的唇。

    他喉结一滚,平静地抬头看着下属,不怒自威:

    “就算我要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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