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半囚 ◇

    ◎冗长悱恻◎

    魏修平时进不了公主的院子, 也不知道魏琢和小公主是如何相处的。

    他最深的印象还是那一日,魏琢将小公主压在案桌上,完全不顾公主的意愿……

    那个时候魏修就在想, 如果是他继承了魏王之位, 如果是他娶了小公主,他一定不会那么对待她。

    那么美好那么娇柔的女人,就应该好好护着,好好爱着。

    之后,魏修也不止一次探听过小公主的近况。他一直觉得大哥对小公主不好, 他想要拯救公主于水火。

    可是魏修现在才明白,他低估了魏琢对小公主的爱。

    原来他那个阴狠果决, 不能容忍任何人阻碍他统一大业的大哥,也会为了小公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贾肃是何其重要的人物, 贾肃出事, 连魏修都被他打个半死, 可魏琢却不忍责罚公主。

    魏修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他像条狗一样趴在门外的时候, 脑海一片空白。

    就要入冬,天越来越冷了。

    魏修之前体热, 哪怕是冬天的时候,也只着一件薄棉衣。

    今日出来之前,他还是没预料到这样的场面。他穿得很少,现在整个人都蜷缩着,又疼又冷。

    魏修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低声喃喃道:“公主殿下, 我说过要忠于你, 便不会食言。”

    魏修后来被陆休拽了起来, 找了医官给他看了一眼,便连夜将人送回了封地。

    魏琢还是顾念手足之情,到了最后,也没舍得杀他,他只让陆休放出风去,说魏王昨夜将魏修打个半死,又在外面冻了一夜才罢休。

    老魏王后是第二天一早接到消息的,她担忧老二,一大早便收拾东西去封地探望,离开了许州。

    原本热闹的魏王府,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牧歌昨夜没睡好,她睡得断断续续,每次都是刚要睡着,就从噩梦中惊醒。

    她如此折腾,导致魏琢昨夜也没休息好。每次牧歌惊颤,魏琢都紧紧环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地安抚着她。

    牧歌有好几次都想开口问,魏修到底怎么样了。但是话到嘴边,她都生生咽了下去。

    最后,还是魏琢见她睡不着,强压下那股怨气,哑声道:“魏修没事,死不了的,你宽心就是。”

    牧歌本想开口解释,可她又恍然意识到,她和魏琢现在是夫妻,他们要在一起生活,她的任何小动作、任何情绪,都是逃不过魏琢的。

    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大方承认。

    牧歌的情绪终于忍不住,她抽噎着道:“魏琢,我害怕……”

    魏琢的手紧紧搂住她的腰,低声问:“怕什么?”

    牧歌道:“怕他因为我而死,我不想让他们手足相残,我也不想让自己背上一条命。”

    或许是这个答案让魏琢满意了,牧歌只听魏琢叹了一声,随即道:“他该死,他觊觎长嫂,深夜冲撞于你,本该受到责罚。”

    魏琢咬牙说完这番话,又道:“可他若是死了,母亲不会原谅我。为了九泉之下的父王,为了母亲,我也不能那么做。”

    接下来的话,魏琢虽然没说,但是牧歌也清楚。

    魏琢是不能不惩罚魏修的,贾肃的事,总要给众人一个交代。

    牧歌不知为何想到了自己,她想,若有一日东窗事发,魏琢会手下留情吗?

    魏修于他尚有手足之情,可牧歌算什么呢?

    初相见的时候,牧歌甚至想要杀了他。

    而牧歌嫁给他之后所做的一切,最终的目的,都是想要他的命。

    就在牧歌胡思乱想之际,魏琢轻柔地拍着她,用近乎是哄小孩的语气,慢慢道:“睡吧,你这样熬着可不行。”

    在魏琢的温柔下,牧歌最后到底还是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辰时,她醒来的时候,魏琢还没走。

    魏琢甚至还坐下来同她一道用早膳,他一边喝着粥一边道:“母亲一大早就走了,她担心二弟,带着神医一道去了封地。好在,神医走之前,详细给我写了一道方子,让我看着点你的郁症。”

    魏琢提及此,牧歌低下头道:“我没病,你不用担心。”

    魏琢道;“怎么能不担心呢?我在前厅理事,总是顾及不到你。你一个人在后院,总是容易胡思乱想。再者,这魏王府纵然是固若金汤,可也难保不出现昨夜那样的事。若你再被哪个不知死活的人惊扰了,那就是我没看顾好。这是大罪过,我不能原谅自己。”

    说完,魏琢放下了汤匙,静静看着牧歌道:“故而,我决定,同你日夜都在一起。我白日在前厅处理公务,你便也在前厅陪着我。若是晚上累了,要回院子里休息,我便同你一起回来。”

    魏琢的语气不是商量,牧歌也不敢反驳,只能默默低头喝着粥。

    魏琢见牧歌无话,便召青尤和花婆进来,给牧歌收拾东西。

    其实要收拾的东西也不多,不过都是公主平日里惯用的东西,她喜欢的话本子、她常用的安神药,和白日需要常换的衣物。

    青尤只简单收拾了一个小包裹,魏琢看到之后,便拧眉问道:“公主就只有这些东西?多收拾一些,包括换洗的衣物,前厅和后院都要放着。若是衣服不够,便着人来给公主裁衣。缺什么少什么,吩咐下去便是。”

    青尤愣在那,而花婆见状,便直接上前接过青尤手里的包裹,道:“行啦,老婆子我亲自来吧。待会儿去了前厅,老奴给公主再单独收拾出来一个柜子。”

    花婆显然比青尤更懂魏琢,在照顾公主方面,也更加细心。

    牧歌跟着魏琢一起去了前厅,这一路上,她都闷声不说话。

    程氏兄弟一大早就侯在那里,他们看见牧歌的时候,脸色微微变了变。

    尤其是程照,他看向牧歌的眼神里,分明有恨。

    程池对牧歌也有敌意,他那目光如有实质,恨不能立刻便穿透她。

    这两个人,恐怕都想牧歌死。

    牧歌下意识往魏琢身后躲去,连看都不想看他们一眼。

    魏琢见状微微拧眉,随即对着他们兄弟道:“你们两个,去正厅等着孤王,孤王待会儿就到。”

    程氏兄弟这才拱手称是,随即他们看都没看牧歌,便起身离开。

    牧歌被魏琢牵进偏房的时候,她还紧抓着魏琢的手不放,低声怯怯道:“魏琢,我害怕,我要不然先回院子吧,我……”

    “没事,不会有人伤害你,一切有我在呢。”魏琢哄完她,便亲了亲牧歌的侧脸,随即低声道:“你就在这等着,孤王见完了人,待会儿便来陪你。你昨夜没睡好,若是困了就休息一会儿,若是睡不着,就看会儿话本。我书房里还有很多书,你若对什么感兴趣,便让花婆陪着你去挑。至于其他的地方,你想去哪,同我说一声,我亲自陪着你去。你单独走动的话,我实在是不放心。”

    书房和偏房就一墙之隔,魏琢也只允准牧歌去书房,其余的地方,都不能随意走动。

    他的话说得温柔,可现下这情形,却相当于给牧歌禁了足。

    等到牧歌一个人躺在偏房的榻上,望着小窗外满目的枯黄秋色,不由得苦笑出来。

    从她打算接近魏琢的那一天起,她便预料到了这一天。

    她将不会再有自由,她的后半生,都将永久地囚在这一隅,永不得解脱。

    不过当牧歌躺下来看着手中话本的时候,她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原本她的计划就是,等贾肃中风之后,她就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她不会有任何动作。

    对于陛下来说,牧歌是安插在魏琢身边最重要的一步棋。所以,这种时候,牧歌的父皇也不会舍得让她冒险。

    如此想着,牧歌反倒是放松下来。

    青尤端来热牛乳的时候,见四下无人,便小声抱怨道:“公主,魏王这分明是软禁你。方才奴婢去哪都有人跟着,回院子拿东西,去厨房拿糕点,那群人都跟得很紧。”

    牧歌抬眸看了青尤一眼,淡淡道:“左右最近也无事,你也歇一歇,不是很好?”

    青尤有些着急,她正要开口,牧歌却不耐烦地打断:“如今这样,已经是魏王开恩了。难道你想让他把你我都抓起来才罢休?”

    青尤噤了声。

    牧歌放下话本,端起牛乳轻轻搅动了一下里面未化开的糖,她一边搅动一边道:“最近吾什么事都不用做,你也一样。你要小心谨慎,与你平日里搭上的那些小姐妹都远一点。若你想要她们活命的话,就老老实实的,什么都别做。”

    之后一连小半月,牧歌倒是能沉得住气,宫里头倒是先沉不住气了。

    早朝的时候,陛下叫住了魏琢,与他商量道:“魏王,牧歌任性,也不知嫁到魏王府之后,可有给你惹过麻烦?”

    魏琢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公主向来乖巧,自是不会给孤王惹麻烦的。孤王事忙,陛下若是没什么要事的话,孤王就先回魏王府了。”

    魏琢转身欲走,牧和却再次叫住了他:“魏王,朕还有一事,想请魏王允准。”

    魏琢站定,等着他的后话。

    牧和道:“这月底,便是牧歌的生母董美人的忌日……”

    魏琢出声打断道:“陛下忘了吗,公主出嫁之前,董美人已经追封为董贵妃。”

    牧和纠正措辞道:“对,是董贵妃。朕是想着,既是牧歌生母忌日,便总该去祭拜一下。再则,按照规矩,这女子嫁人之后,第三日便要回门。可魏王事忙,牧歌自从出嫁,便一直未回宫里拜见过。朕长久不见女儿,心中甚是想念。”

    牧和说得凄切,魏琢也觉得他此言有理。

    魏琢回过身道:“父皇说得是,此事是孤王做得不妥。这样,等孤王不忙了,便带着夫人回宫拜见陛下和皇后。至于月底,董贵妃的忌日,孤王会带着夫人,亲自去祭拜,请父皇宽心。”

    魏琢走后,牧和回过头便同皇后发牢骚:“他还不如不叫这一声父皇,朕听来甚是别扭。”

    皇后忍不住劝道:“陛下莫要生气,魏王一直是那个张狂的样子。他若是对陛下毕恭毕敬,咱们倒是要防着他有什么坏心了。”

    牧和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如今牧歌被他软禁,朕心里怎能不急?他待朕尚且如此,可想而知,牧歌在魏王府过得是什么日子。”

    皇后劝道:“可臣妾听说,魏王待歌儿是极好的。贾肃那事,若是魏琢有证据,早就发作了。他既然没发作,那就证明这事已经过去了,他又不能一辈子禁歌儿的足,陛下也莫要忧虑了。”

    牧和红着眼道:“朕对不住董贵妃,对不住牧歌,更对不住列祖列宗。若是朕还有别的法子,何苦于牺牲亲生女儿啊。”

    其实皇后有一点倒是说得没错,贾肃这事,明面上已经过去了。

    魏琢对外宣称,说是那贾肃平日里沉迷酒色,这才中了风。

    好在贾肃的夫人出身名门,管家亦是一把好手。贾府上下,尚还勉强维持。

    而魏王一党,诸如程氏兄弟二人,也知道贾肃的事,同魏修脱不了干系。

    魏琢把魏修打个半死,听说将养了半月还是没下来床。魏修毕竟是老魏王生前宠爱的儿子,又是魏琢的亲弟弟。贾家再有怨,也不敢质疑魏王的处置。

    所以这事,算是拍板定论了。

    可即便如此,魏琢对牧歌的看管,依旧是没有半分松懈。

    魏琢白日里在偏房处理要务,就让牧歌在一侧作陪。

    牧歌从不翻看他的折子,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侧看话本,亦或者,盯着窗外的某一个点出神。

    这一日,魏琢处理完公务,便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对着牧歌道:“夫人要不要过来坐坐?”

    牧歌本来正在发呆,听到这话,她才慢悠悠转过头道:“不去,我怕打扰了魏王。”

    魏琢笑了笑道:“我这几日,是不是又有何处惹恼了夫人?要不然平时,你都不唤我魏王的。”

    魏琢说完,见牧歌无话,便又拍了拍方才的位置,对着牧歌温柔道:“过来,我想抱抱你。”

    牧歌这才起身,坐在了魏琢身侧。

    只是她方一坐过去,魏琢便将她整个人都捞在了怀里。

    牧歌躺在他的腿上,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之后,才拽着他的衣角,挑眉问他:“你要做什么?”

    魏琢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鼻子,道:“什么都不做,忙完了,想同夫人亲近亲近也不行?”

    牧歌轻哼一声,娇柔出声:“都行,您是魏王,想要做什么吩咐便是,我可不敢反抗。”

    魏琢抱着人晃了晃,又低下头去吻牧歌的脸,随即道:“是不是这几日闷坏了?公主说这些话,不是折煞臣吗?”

    牧歌撇了撇嘴:“我可不敢。”

    魏琢知道,小公主这般,看着也不像是太生气。她若真的生气了,就要指着他骂魏狗了。

    如今这般,顶多是有些怨怼,不算太严重。

    毕竟小公主还有那个心情,同他撒娇。

    “今日下朝,撞见了陛下。我听陛下话里话外的那个意思,是在怨怪我大婚之后,没带你回门。”

    魏琢说完,便低头看了牧歌一眼,而牧歌轻轻摩挲着魏琢胸前佩戴的珠玉,也不作表示。

    魏琢顿了顿,便又道:“我想着,要不然就明日吧,明日我带你入宫,拜见陛下和皇后。再到月底,我再亲自陪你去祭拜董贵妃。公主以为如何?”

    牧歌怔在那,她沉默许久,才道:“是啊,我都快忘了,月底是母亲的忌日了。”

    以往,董贵妃的忌日,牧歌是不会去祭拜的。

    从前她小的时候,父皇的第一任皇后便不许牧歌去祭拜董美人。

    牧歌幼时是先皇后带大的,先皇后对陛下和牧歌,有一种近乎痴狂的偏执。她不仅不喜欢陛下纳妃,她还不喜欢牧歌去祭拜生母。

    她总是同牧歌说,吾才是你的母亲。

    牧歌为了让先皇后高兴,从不敢在她面前提及董美人。

    后来,先皇后亡故,牧和又娶了傅皇后。为了讨傅皇后欢心,牧歌也只当她是自己的母亲。

    每每到了生母忌日,牧歌最多不过是在牌位前上一炷香,从未到墓前祭拜过。

    而这些往事,魏琢全都知道。

    魏琢也知道,牧和特意同他提及此事,并不是关心董贵妃的忌日。他是突然想起了董贵妃忌日的事,以此来解牧歌眼下之急。

    董贵妃在时便不受宠,她不过是在陛下苦闷之时,承过一次雨露,之后便有了牧歌。

    可那时齐国皇室颠沛流离,堂堂齐国皇帝,连饭都吃不饱。

    董美人产后虚弱,没多久便走了。那时候,牧歌能活下来,也实是命大。

    魏琢伸出手,与牧歌十指相扣。他笑了笑道:“既是回门,便不能厚此薄彼。皇后是你的嫡母,自然要拜见的。可董贵妃才是我的岳母,恰逢忌日,我也要同夫人一道,前去祭拜。”

    在这一刻,牧歌忽然忘了她和魏琢的身份。他们仿佛就是寻常的夫妻。

    牧歌甚至在想,若母亲在天上,知道她嫁了人,或许也会高兴吧。

    “多谢魏王。”

    牧歌的这一声谢真诚极了。

    魏琢听来只笑笑,他抓着牧歌的手,一字字叮嘱:“不要叫魏王,不要说谢,你我夫妻,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

    牧歌将手搭在了魏琢的脖子上,头也靠在他的颈间,感受着他们气息缓慢且热烈地交缠。

    原来被禁足,什么都不需要做的时候,也没有那么难捱。此刻对于牧歌来说,反而是一种从身到心的轻松。

    牧歌就这样靠着魏琢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沉很香——

    翌日上晌,牧歌身穿米黄色华服,与魏琢一道入宫请安。

    陛下和皇后早就备好了膳食,只等着他们过来。

    席间,皇后抓住了牧歌的手,满脸慈爱地问道:“歌儿出嫁之后,可都还习惯?”

    皇后说完这话,便生怕魏琢多想,连忙找补道:“这女人出嫁之后,是与做女儿的时候不同了。吾刚嫁给你父皇的时候,也会觉得不习惯,吾想念父母,想念家里的吃食。毕竟从一处到了另外一处,总得要适应适应的。”

    魏琢只低头用膳,并未说话。

    牧歌也还是同未出嫁前一样,乖巧回话:“母后放心,一切都好。”

    牧和听了这话,也不能全然放心。他正要给牧歌夹一块牛肉,魏琢便伸出筷子,将那块肉夹了出去。

    牧和面色一僵,而魏琢却淡淡解释道:“公主嗜甜,左侧牙都吃坏了一颗。这牛肉炖得不够软烂,我吃着都觉得硬,还是别给公主吃了吧。”

    皇后见牧和不太高兴,连忙笑着打圆场道:“知道魏王对歌儿如此了解,吾与陛下,也能安心了。”

    魏琢给牧歌盛了一小碗蛋花汤放到她跟前,又给她夹了一块鸡翅。

    牧和特别注意到,魏琢方才盛汤的碗,是魏琢自己用过的。

    牧歌明明知道,却也没介意,就着那碗,便喝了一口。

    他们成婚这一段时日,看来感情确实如传闻中一样,是十分亲厚的。

    牧和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

    自打中秋过后,牧歌便不似从前那般黏着他。即便他知道,牧歌与魏琢的亲厚,多半是假的,可他这个做父皇的,却依旧有些吃味。

    饭后,牧和本想叫牧歌单独留下来说会儿话,谁知魏琢不愿多留,他直接拉起牧歌的手,对着牧和道:“父皇,孤王府内还有许多要事要处理,就先回去了。”

    皇后见状,忙道:“魏王若是有事,可以先回去处理。吾与陛下实在想念歌儿,可否让她在宫中,多留一会儿?”

    魏琢摇了摇头:“这可不成,公主身子骨弱,她离开孤王身边半刻,孤王都不放心。还望陛下和皇后,能够体谅。”

    皇后干笑一声,不敢再言。

    牧歌回魏王府的路上,不知为何,竟松了口气。

    她实在害怕与父皇母后直接对话,害怕他们问东问西。她宁愿将消息交给青尤,由青尤想办法递出去,也好过被父皇母后逼问。

    魏琢看了牧歌一会儿,忽而道:“以后你若是想回宫,便同我说。我会提前安排,与你一道回来。”

    牧歌“恩”了一声,便再无答话。

    魏琢勾起嘴角,笑了笑道:“当然,你若是不想回宫,那再好不过了。”

    牧歌抬眸看了魏琢一眼,一阵心惊。

    她觉得这才是魏琢最让人害怕的地方,他总是能猜中牧歌心中所想,他那双眼,仿佛总能看破人心。

    牧歌觉得,她最好的应对办法便是不说话,说多错多。

    临近月底,牧和提出要带着牧歌一道去祭拜董贵妃。

    牧和做出一副凄切伤心的模样,对魏琢道:“当年董贵妃的死,朕也有错。她产后虚弱,朕却没照顾好她。这么多年,朕都没去看她,实在是于心有愧。如今歌儿都出嫁了,朕想带着牧歌亲自过去祭拜,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魏琢抬眸睨了牧和一眼,似笑非笑道:“陛下似乎一直想找机会单独跟公主说话,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能让孤王知道啊?”

    牧和脸色一变,厉声道:“魏王这是什么意思?”

    魏琢摇了摇头,阴阳怪气道:“没什么意思,孤王只是好奇,陛下从未祭拜过董贵妃,怎么忽然就想起她了?”

    魏琢见牧和沉着脸不说话,便步步逼问道:“陛下还记得董贵妃的样子吗?知道她生辰几何,老家在何地吗?”

    魏琢见牧和答不出来,便哼笑一声道:“可是孤王知道,董贵妃是八月十五的生辰,老家在冀州。八月十五,正是中秋那日。孤王想,陛下是不会忘记这个日子的,对吗?”

    牧和脸色大变。

    而魏琢只是轻笑一声,转身离开。

    饶是如此,几天后董贵妃的忌日,魏琢还是邀请了牧和一道去祭拜。

    许是魏琢那日的话,让牧和心生愧疚,他祭拜之时,在董贵妃的墓前说了许多话。

    “董娘,朕来看你了。咱们的女儿歌儿如今出嫁了,魏王是个极好的夫婿,能保护好她,你可以宽心了。”

    牧和说着,便以酒浇地。

    当醇香的酒缓缓渗入地底,牧和到底是红了眼道:“朕这个做夫婿的,没有保护好你,是朕的错,你在九泉之下,怪朕也好,不怪朕也罢。诸多恩怨,待朕百年之后,会下去同你请罪的。”

    牧和之后,魏琢也和牧歌一道,给董贵妃磕了头。

    牧歌跪在墓前,转而对着魏琢道:“夫君,我想同娘,单独说会儿话,可以吗?”

    魏琢点了点头,他拉着牧和一道,退到了行道上。

    牧歌跪在那,声音极细极小道:“娘,父皇来看你了。”

    “这还是父皇第一次来看你呢,他给你带了白米饭还有桂花糕。其实女儿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桂花糕,女儿问了父皇,他大概也是不知道的。父皇只说,从前日子苦,连口粥都喝不到,哪能挑挑拣拣?”

    牧歌说着说着,便红了眼,她强忍着眼泪,接着道:“其实,这也是女儿第一次来看您,您怪不怪女儿?”

    “临行前,花婆同女儿说,当娘的,没有怪罪自己孩儿的道理。只要女儿在这里,同您说一声女儿过得很好,您便能安心。”

    “今日,歌儿在这里,想同您说,女儿如今嫁人了,吃得饱穿得暖,日子过得和乐,也过得…过得…很好……”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牧歌终是忍不住,捂住脸哭出了声。

    她多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回,可她不敢,不敢让其他人听到。

    可悲拗的情绪排山倒海而来,牧歌跪伏在地,终是没绷住。

    她想告诉母亲,她活得好辛苦啊。每一天,都仿佛踩在刀刃之上,胆战心惊。

    她就像是被架在钢丝上,连退路都没处寻。

    牧和听到哭声的时候,惊诧回头。他似乎是下意识就想走过去,安慰一下女儿。

    奈何魏琢攥住了牧和的手臂,道:“让她哭一会儿吧,她总是绷着,也不太好。神医同孤王说,她总要释放出来,病情才会好一些。”

    牧和生生止住,红着眼未吭声。

    魏琢站在那,望着远处的牧歌,又道:“公主殿下的郁症很严重,有时候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孤王不管陛下皇后还有孔家人打算谋算什么,孤王都劝陛下,念在父女情分上,莫要逼公主太甚。你们不知道心疼公主,孤王还要心疼自己的夫人。”

    牧和侧首,狠狠瞪了魏琢一眼。那原本到嘴边的要同魏琢争辩的话,到底是咽了下去。

    牧和转身上了马车,气愤道:“回宫。”

    牧歌整理好情绪,回到马车上的时候,一双眼都哭肿了。

    魏琢帮她擦了擦眼泪,柔声道:“回府之后,让花婆给你弄些冰块敷敷眼睛。哭得跟个小花猫一样,可就不好看了。”

    牧歌依偎在魏琢怀中,半响后才道:“魏琢,谢谢你陪我过来。”

    魏琢笑了:“又说傻话,你我夫妻一体,我来拜见岳母,这不是应该的嘛。以后每年,孤王都陪你过来,绝不会叫你孤零零的。”

    在魏琢的口中,仿佛他们还有很多很多年。

    可是牧歌却没有这般乐观,她想,魏琢能陪她来这一次,已是很不容易了,她不敢奢望以后,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个来日。

    她和魏琢,站在对立面。待日后东窗事发,必是你死我活的场面。

    与其奢望来日,不如珍惜当下。

    故而,才刚一回到魏王府,牧歌便拉着魏琢回了院子。

    魏琢正纳闷牧歌要做什么之时,牧歌便伸出手,去解他的玉带。

    魏琢连忙按住她的手,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天可还没黑呢。”

    牧歌仰起头,一双眼如秋水般摄人心魄:“夫君可是嫌弃我哭花了脸,不好看了?”

    “怎么会?”魏琢连忙笑着解释:“夫人怎么样都好看。”

    “那就快一些,莫要磨蹭。”牧歌说着,便将魏琢的里衣都扯了出来。

    牧歌还从未有过如此急切的时候,魏琢无奈,只好自己动手脱衣。

    当他在榻上拥着小公主,轻抚过她的脸时,还是忍不住道:“今日怎么这般急切?”

    牧歌用手在魏琢背上轻轻画着圈,一下又一下,勾得魏琢不能自已。

    魏琢听到她说:“大约是祭拜过母亲之后,想着人生无常,该及时行乐才好。“

    魏琢听闻此话,竟低低笑出声来:“我也甚是认同这句话。”

    ……

    自那日起,牧歌待魏琢便温柔了不少。

    凡是魏琢所需,牧歌几乎是无有不应。

    有的时候,魏琢批完折子累了,伸伸手让牧歌坐回去,牧歌便也乖乖地坐在他怀里,与他调笑。

    虽是如此,魏琢还是没解了牧歌的禁足,魏琢无论是到哪,都亲自带着牧歌,半点都不许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那日,青尤等着魏琢去前厅议事,便在偏房与牧歌小声腹诽道:“公主,这几日您与魏王感情越发好了,奴婢觉得,您应该主动同魏王提一提,让他解了您的禁。日日都这般囚着您,又有谁能扛得住?再则,您总得为之后做打算。”

    牧歌抬眸看了青尤一眼:“吾都没急,你跟着急什么?魏王已经有所防备,这个时候动手,就是要把皇室和孔家都搭上。”

    青尤急道:“可就算是不动手,咱们也得早做准备啊。如今您这样被囚着,还能做什么准备?”

    牧歌忍不住放下茶盏,面色凛然道:“你是怎么回事?要做吾的主了不成?”

    青尤低下头,撇了撇嘴道:“可是皇后娘娘那边……”

    牧歌深吸一口气道:“你且去回禀母后,如今身在魏王府的人是我,那么一切安排,都得由我做主。若她不想让所有人的命都搭在里面,便安下心来,静待时机。”

    青尤低眉道:“奴婢知道了,奴婢会转告皇后娘娘的。不过,皇后娘娘也让奴婢转告公主,让您切记别被魏王的温柔迷了眼,更不要对贼子动了心。”

    牧歌看了青尤好一会儿,这才摆摆手道:“你且先退下,吾困了,想睡一会儿。”

    原本这几日,牧歌的失眠症有所缓解。

    可那日青尤说完了那番话之后,牧歌又开始失眠了。

    夜里,牧歌趴在那发呆,魏琢醒来看了她一会儿,她都没有发觉。

    等她回过神来与魏琢对视,魏琢终是忍不住叹道:“这是怎么了?前几日不是好些了吗,怎么又睡不好觉了?”

    牧歌扯出一丝笑容,道:“我无事,夫君快些睡吧。”

    魏琢伸手将人揽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若是哪里不舒坦了,就告诉我,我帮夫人想想办法。”

    牧歌极轻微地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有些头疼。”

    魏琢听罢,坐起身来,让牧歌躺在他的腿上,然后轻轻地帮她按着太阳穴……

    “小时候,父王也总是头疼,母亲便是这样,帮着父王按一会儿。父王总笑着说,这样帮忙按按,就能舒缓许多。”

    说完,魏琢低头吻她:“夫人觉得如何?”

    牧歌“恩”了一声,点点头道:“很好,舒服极了。老魏王后是个很温柔的人,想必从前在老魏王跟前,也侍奉得极为尽心吧。”

    说到这里,牧歌忽然睁开眼看着魏琢道:“可我就不同了,还反过来让魏王侍奉我,是不是很讨人厌?”

    魏琢笑出声来:“怎么会呢?侍奉公主殿下,是臣的本分。如果可以,臣愿意一辈子侍奉公主。”

    牧歌也跟着笑了出来,她趁着魏琢低头之际,主动吻了吻他的侧脸。

    魏琢松开手,低眉看了牧歌一会儿,才忽然问道:“臣想吻公主了,怎么办?”

    牧歌不解:“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魏琢轻点着牧歌的嘴唇:“可是公主从不让臣吻这里,每次要碰到,公主都下意识避开。这会让臣觉得,臣从未走进过公主的心。”

    黑暗中,牧歌眼神晶亮地看着魏琢。

    而魏琢没等到牧歌的松口,也迟迟都没有动作。

    最后,还是牧歌败下阵来,她伸出手,将魏琢的头按了下来,两个人接了一个冗长悱恻的吻。

    他们闭着眼,彼此气息相融,那一刻,美好到让魏琢觉得,他和小公主,其实是真心相爱的。

    后半夜的时候,牧歌稍微睡了一会儿,之后便醒来同魏琢一道用早膳,然后陪着他去了前厅。

    很快就要到年关了,魏王府内张灯结彩,一派热闹气象。

    今年年节,魏琢打算让老魏王后回来,一家人团团圆圆过个年。

    可老魏王后还是责怪魏琢对魏修下手太重,迟迟都没给回应。

    牧歌也是听说,魏修休养了两个月,身子骨大不如前了。

    不过再深的细节,牧歌没有打听。她之前和魏修闹出了那样的事,即便她知道自己是清白的,但是魏琢此人极爱吃醋,她可不想表现出更多的关心,平白伤了夫妻感情。

    到了白日,牧歌忽然就看不进去手里的话本了。

    之前贾肃送过来的话本,她早就看完了。再之后看的,除了魏琢着人去市井买回来的,便是魏琢书房里的藏书。

    起初看着那些话本,消磨消磨时间还好。可若是看久了,牧歌也会觉得无趣。

    她放下话本之后,便歪过头一直盯着魏琢看。

    其实魏琢处理公务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凶神恶煞。反而因为做事认真,平添了几分魅力。

    魏琢放下朱笔之时,便正好与牧歌四目相对。

    “离那么远看,看得清我俊美的容颜吗?夫人要不要凑近一些?”

    牧歌起身下榻,扑到魏琢怀中时,还故作羞恼,锤了锤他:“魏琢,你可真是不要脸。”

    魏琢将人按在狐毛绒毯上,压低了声音道:“我还有更不要脸的,夫人要不要试试?”

    牧歌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抬脚踢他,魏琢便按住了她的小脚,放在唇边亲了亲。

    牧歌知道逃不过,索性便由着他去。

    只是,牧歌的纱衣都褪下了,外面却通报道:“魏王,百里炎求见。”

    百里炎是贾肃的门生,如今顶在了谋臣的位置上。

    他虽年轻,能力倒也不弱。

    牧歌知道魏琢的要事要紧,便急忙拾起衣裳,想赶紧穿上。

    谁知道魏琢将人按在了怀中,拿出大氅将人包了个严严实实。

    “让他进来吧。”

    牧歌来不及穿,便只能那般贴着魏琢,一动也不敢动。

    而魏琢知道小公主害羞,还故意伸出手,抓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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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6章 避子 ◇

    ◎那夫君可要勤勉一些。◎

    牧歌身形小, 躲在魏琢怀里,再用魏琢的大氅盖上,旁人根本看不出什么。

    牧歌其实并不担心被人看出来, 刚刚被魏琢捏的那一下, 虽然有点难为情,但是她心里想得却是另外一回事。

    她想,若是魏琢与他的谋臣聊的是什么重要军务,就这般被她听到,真的好吗?

    魏琢是真的信任她, 还是说,他根本不觉得牧歌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牧歌想, 魏琢大氅下的位置真的很好,可以让她无所顾忌地想问题, 却又不担心情绪外露被人发现。

    当然, 魏琢身上的气息也很让人安心。

    牧歌不由得想起她第一次跟魏琢接触的时候, 尽管她当时正在小心翼翼地勾丨引,可她当时环抱着魏琢的脖子, 感受着他的呼吸,她浑身上下, 连头发丝都在无声地颤抖。

    那个时候,她是那样地害怕这个男人。他与自己的每一次亲密接触,都会让牧歌颤栗不已。

    可现下不过也才几个月的光景,她开始喜欢与魏琢接触,开始贪恋他的怀抱和温暖。

    原来人是会变的,不仅她在变, 魏琢也在变。

    或许是牧歌想了太多, 以至于百里炎和魏琢到底说了什么, 她都没太听清。

    她回过神来,只听到百里炎问:“魏王,安郡那边已经都安排好了,老魏王后和安郡公不日便会启程回许州。臣已经根据您的吩咐,在外面收拾府邸,让安郡公居住。”

    安郡公就是魏修,他的封地就在安郡。不管之前这兄弟两个闹了什么矛盾,魏琢还是喜欢在年节下,召唤兄弟们回都城过年。

    只是,魏修在魏王府的院子已经被魏琢另作安排,魏琢特意给他安排府邸,便是不许他在魏王府住了。

    魏琢叮嘱百里炎道:“之前安郡公的事,孤王一直交给贾老去做。如今贾老不顶事了,孤王希望你能办好。此后事无巨细,无论他谋划什么,要做什么,你都需得先他一步。在孤王的眼皮子底下,孤王不希望他再掀出风浪来。”

    百里炎躬身道:“魏王放心。”

    之后魏琢又与百里炎吩咐了许多事,两刻钟之后,百里炎起身告退。

    魏琢就那样维持一个姿势,抱了牧歌很久。等到百里炎走后,下人把房门关上之后,魏琢才掀开大氅。

    魏琢本想看看,牧歌在听到那么多事之后,会作何反应。

    可是他的小公主,竟不知何时,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魏琢见她呼吸匀长,便知道这小丫头怕是睡了有一段时辰了。

    魏琢眉眼上扬,他想,陛下能把希望寄托到小公主身上,也当真是无计可施了。如小公主这般可爱乖巧的妙人,本就该好好养着,不让她经历风雨。

    既然陛下做不到的事,魏琢便想替他去做。

    魏琢怕小公主冷着,便用大氅紧紧将人裹住。他不敢这个时候给公主穿衣,怕动作太大,再惊醒了她。

    她能睡着实在不易,魏琢轻轻将人抱到榻上,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回到案桌前,忙些别的。

    魏琢想,以后他该多让小公主在一旁听事,也许这般,就能治好她的失眠症。

    牧歌这一觉睡得很好,直到快晚膳时,她才醒来。

    睡醒之后,魏琢将人抱起来,一边亲自侍奉她穿衣,一边道:“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只让厨房备了昨天晚膳的菜样。你若是想吃旁的,我再吩咐厨房去做。”

    牧歌摇了摇头,她看起来还不算太清醒,只是道:“还不太饿,不用忙,厨房做什么就吃什么就好。”

    魏琢微微一笑,他拿起一边的玉带,细心地帮小公主系好。

    等他帮牧歌穿好衣服之后,才将人抱了起来。魏琢本是想让她下地的,谁知道牧歌却熊抱一样,紧紧环在魏琢的身上,趴在他的肩头,一脸懊恼道:“这个时候睡醒,晚上我又睡不着了。如今这睡眠实在是任性,旁人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而我现下,也分不清日出日落了。”

    魏琢抱着牧歌走到了窗前,示意她看外面。

    外面正是黄昏,金灿灿的晚霞如一副五彩画卷,肆意挥洒在天边。

    暮霭沉沉,山衔落日。无论盛世乱世,似乎都不影响老天给予所有人看风景的权利。

    牧歌就维持着这样一个姿势,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她回神,打算从魏琢身上下来时,魏琢才笑了笑道:“你若是喜欢这样的风景,以后我带你去山上看好不好?”

    牧歌摇了摇头:“你整日里那么忙,哪有多少时间带我去看晚霞。再说,也不是每一日都有晚霞的。”

    魏琢道:“那就挑一个晴好的天气,再等我不忙的时候,我便亲自带着夫人去看晚霞。当然,咱们也可以起早去看朝霞。少年时,我都是寅时三刻就起来练武,朝霞漫天之时,我刚好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牧歌听他说起少年时光,便靠在他怀里问:“那你那个时候,会不会觉得很辛苦?”

    牧歌只听说,她尚在襁褓中时,吃了不少苦。那个时候,连给她喂奶的乳娘,都因为吃不上饭,挤不出奶了。后来,陛下便让人给牧歌挤马奶。

    牧歌三四岁时,也不太能吃得饱饭,她跟着牧和颠沛流离。不过对于现在的牧歌来说,那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自打老魏王迎牧和入都,牧歌便养在深宫里,能吃得饱也能穿得暖。

    魏琢寅时三刻起来练功的时候,牧歌在深闺中睡得正香。

    从前,牧歌在宫里,看惯了父皇的无奈与悲苦。可如今,牧歌在魏王府,她跟在魏琢身边这些时日,看到的,是魏琢的辛苦,以及魏琢想要天下一统的决心。

    这是第一次,牧歌不知道自己做的事,到底是对是错。

    她是齐国的公主,是陛下的女儿,她生来就应该为皇室效力。

    如今,父皇视魏琢为仇敌,那么牧歌就该跟父皇站在一起,与魏琢对抗。

    可是他们做的事,真的有意义吗?

    郭策和贾肃都不算是好人,以郭策之过,更是死不足惜。

    可是以齐国如今的近况,就算是魏琢死了,乱世依旧是乱世。

    人的野心是无穷大的,换做任何人站在魏琢的位置上,都不会把朝政全权交给牧和来处理。

    魏琢死了,魏家还有好多兄弟。哪怕就是魏家倒了,南方诸位诸侯,一个一个,又皆是虎狼之心。

    牧歌想,孔瑜与父皇都是智者,他们当然知道前路到底有多艰难。那么他们到底有没有想过,如果魏家倒了,齐国接下来的路,又该怎么办?

    孔瑜总说自己要救世,以他微薄之力,真的救得了这乱世吗?

    晚膳端上桌的时候,牧歌默默地搅动着碗里的汤,不知道在想什么。

    魏琢看了她一眼,忽而笑道:“神医说过,晚膳少食有利于身体康健。可是夫人从方才到现在,就只喝了两口汤,你午膳和早膳也用得不多。我一直想着要把夫人再养胖一点,你总是吃猫食一样,何时能养胖啊?”

    魏琢说完,又想起老魏王后养得那只肥猫,又笑道:“不对,连猫都吃得比你多。”

    牧歌这才回神,她接过魏琢递过来的鸡腿,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吃完了一小块,还抬起头对魏琢道:“你看,我是吃了的。”

    魏琢又给她夹了一块鸡翅,哄小孩一样哄她:“那再吃一块。”

    因为魏琢的投食,这一餐,牧歌吃得很撑。

    吃撑之后,魏琢陪她去庭院里消食,还陪她练了一会儿箭。

    虽然牧歌从学射箭到现在,就没练过几次。不过魏琢发觉,牧歌还是很聪明的。她学什么东西都很快。

    唯一的缺陷就是她力气太小,也不经常锻炼,所以她到现在还在用小弓。

    魏琢觉得,他还是应该教小公主一些自保的本领,学练箭太慢了,他可以教小公主一些轻便的暗器。

    魏琢最先还给牧歌的,就是她那天用来刺杀魏琢的脚环。

    这脚环从中秋那夜就被魏琢收走,如今竟又回到了牧歌手里。

    牧歌见魏琢将脚环重新还给他,不由得问道:“你不怕我戴上这种东西,趁你睡觉,再杀了你?”

    魏琢微微一笑道:“你若是想要杀我,这几个月来,你有无数次机会。”

    是的,牧歌现在已经放弃了要魏琢命的想法。可是魏琢敢把这个东西还给牧歌,还是让牧歌有些惊诧。

    牧歌竟然有一种,他把命交付给自己的错觉。

    “魏琢,你也别太相信我。我没那么爱你,也许我哪天一觉醒来,真的会杀了你也说不定。所以一切利刃,你最好都不要让我碰。”

    魏琢见牧歌不肯接,竟然笑出声来:“夫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就是不想杀我。接着吧,这本就是你的东西,又没见血。我想了想,这个东西还是挺适合给你防身的。虽说我们现在日夜都在一起,无论在哪我都会保护你。可是凡事总有万一,过了年,我可能要出征。”

    魏琢不止一次外出征战,从前牧歌跟魏琢毫无关系,她也从不在意。可现下魏琢说出这话,她竟然颤声问:“什么时候去?”

    “还说不准,不过南方诸侯频频来犯,我迟早要与他们开战。”

    魏琢说得轻巧,牧歌却觉得有些惊心。

    沙场无眼,当年老魏王也是到处亲征,几次身陷险境。他虽是病故,可也是身上带伤多时,那些伤,都是战场之上的旧伤。

    老魏王原比魏琢更狠更有魄力,可那样的人,也还是逃不过生老病死。

    牧歌发觉,她竟然会害怕,害怕魏琢上了战场,就再也回不来了。

    可牧歌说不出关心的话,她停顿了好久,才道:“魏琢,你要好好活着。”

    魏琢微一愣神,他不由得想起中秋那夜的小公主,那个时候,牧歌同他说,魏狗,我希望你立刻就去死。

    可现在小公主居然同他说,要他好好活着。

    这是不是证明,小公主也是有些喜欢他的?

    魏琢将人抱了起来,一脸郑重地同她道:“我会好好活着,有你,我更想活得久一些。”

    魏琢是带着牧歌去扎沙包的时候,才知道她连软刃都用不好。

    那一刻,魏琢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当今陛下还真是有趣,他居然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公主来刺杀他。

    他到底是低估了魏琢,还是高估了小公主的魅力?

    魏琢甚至想冲进宫里问问牧和,万一中秋那夜,魏琢恼羞成怒,杀了小公主怎么办?

    或许,按照皇室的做法,魏琢杀了齐国唯一的公主,牧和便会以此为由发难。

    那样的话,牧歌就会成为这个事件里唯一的牺牲者。

    连老魏王这样利已的人,都不会轻易丢出儿女的命,牧和口口声声说他爱小公主,可魏琢却一点都没感受到。

    魏琢怕牧歌那个用法,一不小心就会伤到自己,所以魏琢特意抽了一根柳条,让小公主先从柳条练起,掌握了柳条的揉劲之后,再上手试试软刃。

    练了近一个时辰,魏琢帮牧歌一边搓着手,一边道:“你连杀鸡都不敢,当初是有什么勇气来杀我的?还好对方是我,如果是旁人,你就不怕你这一去,就丢了命?”

    牧歌没告诉魏琢,她中秋那一夜,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

    父皇于她而言,是君,是父。牧和从小就教育牧歌,为君为父者,说出的话,就是纲常伦理,哪怕是要牧歌献出生命,牧歌也得接受。

    父皇予她以生命,她需得还之。

    可是魏琢今日却告诉她:“我认为,你是独立的人,是非对错,你该有自己的判断。你父皇吩咐了什么,你也不必全盘都听。”

    这个道理,牧歌自打被父皇放弃之后,便已经全都想明白了。

    可是那又怎么办?她虽贵为公主,可却与这乱世中的万千蝼蚁没有区别。

    父皇之命,她不遵从,她还能去哪?她根本无力改变现状。

    连魏琢这般强大的人,亦有诸多不可为之事,何况是她?

    中秋前夕,父皇和母后把她架在那个位置上,她只能孤身进入魏琢大帐,她不能后退,因为父皇没给她退路。

    牧歌轻唤了一声魏琢的名字,魏琢回过头看着她。

    牧歌笑了笑道:“若有一日,你和我父皇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你将置我于何地?”

    魏琢语气认真:“我不会杀你父皇。”

    牧歌连忙道:“可如果他要杀你呢?”

    魏琢扯开了嘴角,语调中是掩饰不住的狂妄:“他杀不了我。”

    牧和的小打小闹,魏琢从未放在心上。

    以魏琢如今的权势和兵力,确实有这样的资本说这样的话。

    牧歌冷静下来的时候,也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是啊,哪怕是郭策和贾肃不在了又能如何?牧和与孔瑜所有的谋算,不过就是蚍蜉撼树。

    青尤给牧歌端上牛乳之时,忍不住道:“公主,皇后娘娘那边传来消息,她让您趁着年节,跟魏王说说解禁的事。您眼下看着风光,实则还是被禁足,奴婢多走一步,都得被人劝回来。如此下去,可如何是好?咱们什么时候能完成大业?”

    牧歌拄着手臂,看了青尤一会儿,忽地问道:“青尤,你觉得齐国,真的还有救吗?”

    青尤愣住:“公主怎么说这般的话?奴婢祖上世代吃齐国俸禄,无论有没有救,哪怕拼出这条命都要一救。”

    牧歌又道:“假设咱们真的能斗倒魏家,那南方诸侯,咱们又该如何应对?这四分五裂的天下,咱们该如何救?”

    青尤摇了摇头道:“那就不是奴婢的事了。孔大人不是还说,事要一步一步做吗?魏家不倒,咱们如何救齐国?”

    牧歌端起牛乳,慢悠悠喝着的时候,青尤拧眉道:“皇后娘娘最怕公主的心动摇,她让您想想还身在宫中被幽禁的陛下。魏王对您再好,他毕竟是魏家人,是恶魔。公主不要相信恶魔之语,更不要对恶魔动心。无论何时何地,您都要记住,您是陛下的女儿,您一生都要为陛下尽忠,哪怕付出生命。”

    青尤是皇后安排在牧歌身边的宫女,在牧歌未入魏王府之前,皇后就在魏王府,安插了一下自己的人。

    不过那些人,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角色,比如后院洒扫的婢子,伙房烧火的下人,当然,牧歌也是近日才知道,厨房做核桃酥做得最好的那个厨娘,也是皇后的人。

    这些日子,牧歌被禁足,牧歌自己不着急,皇后倒是急得不行。

    尽管牧歌说过,暂时还不能对程氏兄弟动手,让青尤给皇后带话,让她安心,可是皇后还是急切得很,一再催促让牧歌加快动作。

    程氏兄弟是什么人,哪能那么容易就杀了他们?

    贾肃和郭策尚且有缺点,沉迷酒色,可程池家中只有一妻,并无姬妾。至于那程照,虽说府上有三位夫人,可他不好美色,每日舞刀弄剑。

    牧歌听闻,那程照一个月能进一次后院便算不错,府中的三位夫人,也只有二夫人给他生了一双儿女。可就连这一双儿女,都传言说长得不像程照,也不知道是否是他亲生。

    可是程照本人脾气不好,曾经有人醉酒之后,跟程照提过此事,程照一气之下,一刀就给人捅了。

    打那之后,就无人再敢提。

    程氏兄弟自打成为魏琢帐下谋臣之后,便更像是拧成了一股绳,两兄弟极为团结,外部轻易是攻不破的。

    哪怕牧歌现在解了禁足,短时间内,也想不到办法对程氏兄弟动手。

    更何况那两个人,在魏琢面前,尚且敢满怀恨意地看着牧歌,私底下,还不知道要如何防备皇室中人。

    如此铜墙铁壁,若是能被轻易攻破,那魏家也不会掌控北方几十年,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

    牧歌晓以利害,本想通过青尤,把她的担忧递出去。

    谁知道,没过几天牧歌就收到皇后的消息。皇后托青尤回话,说只要牧歌肯尽心,没什么是办不成的。皇后还说,自打牧歌嫁了人之后,便不如之前乖巧听话了。

    牧歌在身后膝下养了多年,从未有过忤逆,无论皇后娘娘吩咐什么,牧歌都尽心照办。

    中秋那夜,哪怕皇后让牧歌去送死,牧歌也没有半路逃离。当然,她也逃不过。

    可如今,就因为牧歌没主动同魏琢提解禁一事,皇后便对她如此不满。

    牧歌气得摔了手中的粥碗,对着青尤道:“吾还要如何尽心?吾连死都未惧,在短短四个月之内,就先后辅助孔家灭了两位谋臣,母后到底还要吾如何?”

    青尤道:“皇后娘娘是担心,您整日里与魏王恩爱,误了要事。”

    牧歌从未在青尤跟前动怒,这会儿竟也面色凛然,呵斥出声道:“吾与魏王夫妻不合之时,她要吾无论如何都要把控魏王的心。如今吾与魏王夫妻关系缓和了一些,她又说吾与魏王不该如此恩爱。她到底想要如何?吾实在是不明白,也没有那个脑子猜测皇后娘娘的心思,不如你亲自回宫去问问她,具体要吾做什么,请她明白示下。要不然吾实在不懂,这个魏王后,吾也实在是不会做了。”

    青尤见牧歌是动了大怒,也气得发抖,便吓得连忙跪地道:“公主息怒,奴婢不是那个意思,皇后娘娘想必也是担忧过甚……”

    “公主您是知道的,她一向把您当亲生女儿看待。若公主对皇后娘娘有什么不满,那一定是奴婢传话的罪过,公主可千万不要因此与皇后娘娘生了嫌隙。”

    牧歌眼眶微红,什么亲生女儿,她现在是真的不信。

    傅皇后确实比先皇后看着仁德得多,牧歌一向缺失母爱,她曾真的把傅皇后当成亲生母亲来看。

    可是,亲生母亲真的会亲眼看着女儿去送死吗?

    可是牧歌之前并未怪她,因为下令的人是牧和,是她的父皇。她知道自己责怪任何人都是无用的。

    可是她来魏王府之后,便日夜胆战心惊,郭策死后,牧歌更是夜不安枕。一方面,她担心事发,另外一方面,她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对付其他谋臣,更担心她的计谋不够周密。

    正因忧思过甚,她才整宿睡不着觉。可宫里头,却无一句关切之语。

    如今她的睡眠才刚好了一些,一个两个,都来逼她。

    牧歌站在那里,目光虚浮,没有定点,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声音嘶哑,语调中亦有无尽的哀戚:“我这样的人,原是不配有母爱的。”

    青尤闻言大惊,她连连磕头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请公主责罚。眼看要到年下了,奴婢请公主回宫看看吧,皇后娘娘绝无此意,此事皆是奴婢之过,是奴婢传话不善,让公主误会了。”

    魏琢进门的时候,便看到她们主仆两人皆是泪流满满。

    魏琢冷冷睨了一眼跪地的青尤,随即上前揽过牧歌,紧紧拥着她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谁给我的小公主委屈受了?”

    青尤不知魏琢是何时来的,此刻她冷汗直流,过了半响才道:“是奴婢做事不尽心,请魏王、魏王后责罚。”

    魏琢冷冷道:“既知道做事不尽心,便回去面壁思过,这几日,都不必在跟前侍奉了。其余诸事,交给花婆就好。”

    青尤退下之后,魏琢一直哄着牧歌,还拿出了一罐蜜糖,笑着道:“这可是宫外的厨子特制的糖果,听说熬上三天两夜,才能出这么一罐。夫人尝尝,是不是比咱们府上的糖果做得精细一些?”

    牧歌含了一块糖,甜味冲击味蕾,才让她缓和了一些情绪。

    从前牧歌是不嗜糖的,自打嫁予魏琢,她不开心的时候,便总是含一块糖,品着那甜味,才能驱散心中的苦味。

    魏琢抱着她道:“一会儿吃完糖,可别忘了漱口。”

    牧歌点了点头,靠在魏琢怀中不说话了。

    她是到了晚上,才趴在魏琢肩头道:“马上要年关了,年节下,我想回宫拜见父皇母后,可以吗?”

    这是牧歌第一次要求要回宫,魏琢若是不同意,简直是不近人情。

    可私心里,魏琢又不想她去。陛下和皇后筹谋了什么,魏琢并不是那么放在心上。他只是担心,小公主回了宫,与陛下皇后叙话,这郁症,会再加重。

    这些日子,魏琢好不容易才让公主的病情有所缓解。

    若是哪个不长眼的,让牧歌加重了病情,魏琢只会更加心疼。

    可魏琢又不忍拒绝牧歌,他犹疑许久,才松了口:“好,夫人挑日子吧,到时候我备上礼物,与夫人一道回宫请安。”

    魏琢不会轻易让牧歌单独回去,他能松口已是不易,所以牧歌只是乖巧地应了一声,软软道:“谢夫君。”

    魏琢环抱住小公主,他轻轻吻着她的额头,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魏琢和牧歌是腊月二十二那一日入宫请安的,老魏王后和魏修腊月二十五就会回到许州,到时候魏王府事忙,魏琢就更没时间陪牧歌入宫了。

    魏琢和牧歌,与陛下皇后同桌而食,用过膳后,皇后才以要更衣为由,拉着牧歌到偏殿叙话。

    魏琢本来极不甘愿牧歌离开自己的视线,可皇后坚持,牧歌也按住魏琢的手道:“夫君,我去去就回。”

    牧歌都开口了,魏琢不好再拦,只是皇后和牧歌闪身进入后殿之时,魏琢转动了一下扳指,与此同时,暗处似有人影闪过,很快就消失无踪了。

    陛下倒是没有多想,反而是对着魏琢道:“正好今日无事,朕与魏王,对峙一盘如何?”

    魏琢应了一声,倒也没有拒绝。

    而此刻在后殿,牧歌还没等开口,皇后便满脸歉疚道:“歌儿,咱们长久不见面,怕是有诸多误会。今日母后好不容易得了空,才终能与你说会儿体己话。你嫁去魏王府之后,母后与你父皇日夜忧心,生怕那狗贼欺负了你去。母后知道你禁足之后,更是连着好几日都睡不着觉。当然,你说的话,母后都明白。程家兄弟现在有了防备,不得妄动。但是你被禁足多日,母后最担心的是你,而不是咱们的大计。”

    “那日董贵妃忌日,你父皇归来之后,郁郁许久。你父皇还说,如今你身在魏王府,你平安才是最重要的。以后,哪怕你不想参与两位程大人的事,母后和父皇也是不会逼你的。”

    皇后见牧歌面色有所松动,便叹口气道:“青尤那丫头,不懂变通,性子偏执,但是她照顾你多时,你也该知道这丫头没有坏心,只是笨了点,传错了话。”

    皇后又关切了牧歌几句,牧歌见时候不早,怕魏琢等急,便捡了要紧事说道:“程大人的事,需得天时地利,如今他们防备极重,咱们也歇一歇,轻易不能下手。待有了时机,儿臣会托人回来禀告父皇母后。”

    皇后应了一声,她轻轻捋了一下牧歌凌乱的长发,亲昵道:“母后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万事当心。就要到年节了,母后还是如以往一样,给你裁制了新衣裳,还给你备了点心糖果,待会儿你都带回府去。从前年节,都是在宫里过的。如今你不在,母后心里舍不得啊。”

    这一刻,牧歌还是红了眼。

    她也觉得自己那一日过于任性,她与傅皇后做母女多年,这么多年哪怕是养个宠物在身边,都会有感情。

    牧歌紧紧拥住皇后,呜咽道:“母后,儿臣也舍不得您和父皇。儿臣不能在宫里尽孝,还请母后和父皇珍重。”

    这一番母女情深过后,牧歌也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便匆匆告别,去了前殿。

    而傅皇后在牧歌走后,便忽然变了脸道:“嫁了人就是不同了,如今成了魏王后,倒不好拿捏了。且等着吧,以后时日长了,她少不得要在吾面前摆魏王后的架子。”

    傅皇后越说越气,忍不住咬紧后槽牙,一字一字道:“魏王后?凭什么她就能一步登天,吾就要在这深宫之中幽禁?这乱世,当真是不公平。你们都给我仔细盯好了她,魏琢狗贼擅长攻心,别到了最后,她没拿下魏琢,倒反是让那魏琢给拿下了。告诉青尤那丫头,时刻在跟前提醒着点她的身份。吾绝不会允准牧歌跳出吾的手掌心。”

    那日之后,有人将傅皇后在殿中说的话一字不落禀告给魏琢的时候,魏琢动了杀念。

    魏琢咬牙切齿道:“傅家也是太不识抬举了。孤王的弟弟,这是多么好的婚嫁人选,孤王甚至还允准那傅娘子,可以在魏修和魏招之间随意挑一个。可傅家人却避魏家如蛇蝎,说什么都不肯嫁女。若单是如此便也罢了,这傅皇后竟敢意图伤害孤王的宝贝,真是岂有此理。”

    百里炎在一侧,小声提醒道:“可是那傅少府是老臣,威望甚高,不得轻动啊。”

    魏琢冷下脸道:“那就想个办法,徐徐图之。皇后整日里都想着对魏家不利,下次只要她一动手,就搜集好证据,将人拿下。”

    百里炎低眉道:“好,主子放心,臣会立刻着手去办这事,必不让您失望。”

    魏琢抬眸看着百里炎,小声叮嘱:“你需得行事低调一些,做事莫要贪功。孤王眼下不能让人知道,你才是孤王身边最得力的谋臣。”

    百里炎恭谨道:“臣必不负魏王厚望。”

    百里炎离开魏王府之后,魏琢便回了院子。

    而彼时,牧歌正在同花婆一同做糕点。牧歌不太会,她都是看着花婆做,看着花婆用模具印出一个个精巧的花样之后,牧歌笑了笑道:“还是花婆婆有办法,这糕点还没烤,我便馋了。”

    花婆婆笑着道:“等明天一早,老奴就把第一锅糕点给您端过来。这些小酥饼啊,就得等凉透了才好吃。从前魏王出征的时候,也会备上一些酥饼带上做干粮。这东西放久了都不会坏,咬一口满口酥甜,魏王小时候就最爱吃老奴做的这个。眼下快要过年了,府里要多备一些。”

    牧歌伸出手,给帮花婆擦了擦脸。

    待擦干净后,牧歌满脸温柔道:“明日,魏王理事,我便陪花婆婆做糕、做酥饼如何?我手笨,还没做过这些,花婆婆可得好好教教我。”

    花婆连忙应道:“好嘞,老奴巴不得有您陪着说说话呢。”

    魏琢站在门外许久,竟也跟着笑了。

    他走进来时,还故作吃味道:“孤王都许久都没见过夫人如此开心了,还是花婆有办法,孤王得赏你。”

    花婆连忙起身收拾一下案桌上的面点。花婆手脚利落,没多一会儿,案桌上便清理干净,她也要做好的糕放进了食盒里。

    “既然魏王来了,老奴便退下了。”

    花婆走后,魏琢轻轻刮了刮牧歌的鼻子,满脸宠溺道:“你总是看话本,也是会腻的。我又不能时时都教你做暗器,你若是对做糕感兴趣,便让花婆带着你厨房。”

    牧歌还没主动开口提,魏琢便道:“拘了你这么些时日,你定也是觉得烦闷极了。就要过年了,母亲和弟弟妹妹们也要回来了,只要是在魏王府内,你随意走动便是。不过有一点,你需得让人跟着,莫要遣退人,单独走动,我不放心,知道了吗?”

    牧歌应了一声,随即道:“我也不爱走动,夫君放心便是。二弟若是回来了,我也会离他远远的,不让你担心。”

    魏琢将人抱在怀中,低柔开口:“无碍,我知道你与魏修无事。之前,都是魏修的错。我相信他不敢了,他若再敢,我必打断他的腿。”

    魏修和老魏王后回来的那一日,魏琢和牧歌亲自在门口迎接。

    老魏王后看到魏琢倒是沉了沉脸,不过看见牧歌的,倒是亲切的很:“公主身子骨娇弱,何必在这风口站这么久。都是扶光不好,也不知道体谅体谅你。”

    牧歌扶住老魏王后的手腕,乖柔道:“母亲放心,儿媳一切都好。夫君也很是体谅儿媳,母亲莫要怪他。”

    老魏王后轻哼了一声:“你不必为他粉饰太平,我都听说了,他不许你随意走动,整日都将你关在屋子里。如此下去,好好的人都要闷坏了。”

    牧歌一路扶着老魏王后回了院子,老魏王后一路风尘,也是极累的。牧歌陪着老魏王后用膳,又亲自侍奉人回寝房休息之后,才方回了自己的院子。

    说是侍奉,其实伺候人的活儿都有下人做。下人洗干净长巾的时候,牧歌给递一下便是。

    牧歌如此,是为了孝顺婆母,也是为了哄魏琢高兴。

    牧歌回房的时候,魏琢还帮她按了按肩膀,笑着问道:“累不累?”

    牧歌笑了笑道:“只是陪侍了一会儿,哪里就累了?”

    魏琢道:“母亲身边都有人伺候,凡事不用你操心。你是公主,万金之躯,母亲也担心让你累着。再则,从前这些活儿都是我亲自做的。如今母亲对我越发不满了,看见我都没个好脸,你能哄得母亲开怀,我很是高兴。”

    老魏王后长久地不在许州,牧歌一年也见不到她几次,自然也就没什么婆媳矛盾。

    牧歌到底是要融入魏王府的,如今正是年节,她再不喜欢人多,也得勉强自己撑起魏王后的身份。

    哪怕这全府上下不用她亲自打点,她也需得让所有人知道,她这个魏王后,可不是后宅花瓶,她得让魏王府所有人都尊敬她,害怕她。

    之后再立威严,再立规矩,那些人也不敢怠慢了她去。

    只有在这魏王府站稳脚跟,她才能谋后事。

    牧歌换衣准备休息的时候,魏琢还笑着道:“你猜母亲今日,同我说了什么?”

    牧歌摇了摇头:“我可猜不到,你别卖关子,说就是了。”

    魏琢摸了摸牧歌的小腹,满脸温柔道:“母亲说,让你好好调理身子,早日生个魏王世子才对。”

    魏琢并不知,牧歌偷偷在用避除有孕的药。她面上不声不响,一双玉手,却缓缓解下魏琢的玉带……

    她一脸娇柔地望着魏琢道:“那夫君晚上,可要勤勉一些。”

    第027章 不累 ◇

    ◎那他必得勤勉勤勉◎

    其实魏琢还是挺想问问, 他到底还要如何勤勉?

    自打有了小公主之后,魏琢在这方面的需求一直很旺盛。可是之前,小公主却总是叫苦不迭, 就连母亲和花婆都叮嘱了魏琢好几次, 要疼惜小公主,顾念着点她那娇弱的身子。

    所以打那之后,魏琢一直很克制,晚上能一次就绝对不会两次,有的时候白日里特别想, 他也会压制一下自己的妄念,生怕伤到小公主。

    可如今, 小公主居然埋怨他不够勤勉了?这可如何能忍?

    他今晚必得勤勉勤勉。

    不过,虽然男人的胜负欲在心里作祟, 可进行到第二次的时候, 魏琢还是打量着牧歌的神色, 低声问道:“还可以吗?夫人如果觉得太累了、太疼了,可以同我说, 一切以夫人为先。”

    牧歌想,魏琢大概不知道,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到底有多温柔。

    魏琢待她,确实越来越好了。

    怪不得,就连青尤都害怕牧歌的心被魏琢俘获。

    牧歌凑到魏琢耳边,用同样温柔的语调,轻轻开口:“其实, 现在也没那么疼了。我又费不了什么力气, 所以也不累。”

    牧歌说完之后, 还觉得难为情,她随即将头埋在被子里,不敢去看魏琢。

    魏琢欢喜莫名,将人从被子里捞了出来,他低低道:“别把自己藏在被子里,不透气的。你我是夫妻,害羞什么?”

    魏琢将人抱在怀里,真是恨不能将人揉碎进骨子里。

    他知道就算是解了小公主的禁足,她也不会乱跑。但是魏琢还是希望,小公主能日夜都陪伴在他的身侧。

    哪怕白日里处理公务的时候,他也希望小公主能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看话本。

    等他觉得疲累了,抬起头看她一眼也是好的。

    所以,第二次结束之后,魏琢抱着小公主去沐洗,他一边伺候着小公主擦身,一边忍不住道:“虽说我不想整日里拘着你,不过我在前厅处理公务的时候,你也尽量来陪着我好不好?”

    牧歌本来有些困了,听到这话,她费力抬眼,问道:“你很喜欢我在前厅陪着你吗?”

    “当然。”魏琢道。

    牧歌乖乖道:“那好吧,你跟人议事的时候,我不能在身边,我觉得无聊,就去找花婆,看她做糕点。等你忙完了,我就回去陪你,这样好吗?”

    魏琢听着这软软的声音,心都快化了。

    魏琢眉开眼笑道:“好。”

    沐洗之后,魏琢将牧歌抱到了榻上,而牧歌窝在轻软的被子里,很快便睡着了。

    魏琢其实一直想告诉牧歌,要提防皇后,不要太信任她。

    可是看到这几日牧歌高兴的样子,魏琢到嘴边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小公主好不容易高兴了几天,他不该扫兴。

    傅皇后再有不是,这些年她也没敢薄待牧歌,还给小公主营造了一个慈母的假象。

    其实假象也是好的,总好过恶语相向。

    魏琢尤记得十三弟的时候,他父王的四夫人就彻底疯魔了。

    老魏王的姬妾众多,平日里有贤德的老魏王后以身作则,她们就算是再能折腾,也不敢闹得太厉害。

    可是十三公子的死,彻底激化了四夫人对魏琢的恨意,她那日,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要同魏琢拼命。

    母亲都是会护着孩子的,当时,老魏王后挡在了魏琢的跟前,掷地有声道:“我相信吾儿,不会做这种事。小十三死于瘟疫,你莫要怪到吾儿头上。”

    老魏王后替魏琢挡住了木棍的攻击,当时她额角流血,却无畏无惧。

    老魏王后为了贤德之名,对老魏王所有的孩子都是视如己出。

    可那些孩子毕竟不是她亲生的,老十三的死,老魏王后一滴眼泪都没掉,她也不屑于去装这个仁德,她只是紧紧护住魏琢,不让四夫人和老魏王伤害到魏琢一丝一毫。

    魏琢记得四弟魏庭小的时候,经常埋怨老魏王后对五弟六弟比他还好。他还总说:“我明明才是母亲的亲儿子,可母亲不仅不喜欢我,还总是让我让着弟弟妹妹们,我也是小孩子,凭什么我要把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他们?”

    莫说当时的魏庭如此认为,魏琢也有很长一段时间,觉得母亲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好像儿子都是别人的好一样。

    老魏王后也不止一次夸过小十三聪慧懂事,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小十三死的时候,魏琢才明白,老魏王后的贤德,有一半都是不得已。

    做母亲的,爱的都是自己的孩子。

    而傅皇后没有孩子,她多年求子而未果,只能把她所有的爱都给牧歌。

    可是牧歌毕竟不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她得知自己无子的原因,再看着长大成人的牧歌,她又怎么会真心相待呢?

    魏琢也知道,牧歌是个单纯的姑娘,她没有母亲,她一直把傅皇后当做母亲来看。

    魏琢想到这里,便叹了口气。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如果傅皇后做事不太过分的话,他可以暂且饶她性命。

    但是魏琢也知道,傅皇后和傅家,绝不会坐以待毙。

    魏琢想,就且让小公主先开心几日吧。

    魏琢希望她开心,希望她好好睡觉、好好吃饭,永远保持这样的生命力。

    春节前的这几日,牧歌都很乖,魏琢忙的时候,她便到厨房看着花婆做糕,做酥饼。

    当然,牧歌偶尔也会上手,不过做出来的东西,还是不如花婆的精致好看。

    魏琢在前厅与程氏兄弟和百里炎交代完春节前后的事务之后,便彻底无事了。

    南方诸侯也要过年,没有人愿意在春节期间大动兵戈。

    魏琢坐在前厅里,本想等着小公主在厨房那边玩完了,便跑来他这里。

    魏琢很喜欢牧歌欢欢喜喜跑到他身边的样子,可爱又迷人。

    牧歌就像是这魏王府里的一道光,给这压抑的深宅大院,带来了唯一一丝光彩。

    这诺大的魏王府里,曾有过无数的杀戮和争斗。

    就连表面和平的魏家兄弟姐妹,也曾有过争执和猜疑。

    可毕竟身处乱世,外敌未清,老魏王在时,也说过,家宅内的事,再大也是小事。

    所以魏家子女,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团结一心。

    旁人会不会记得这个忠告,魏琢不清楚。魏琢只知道,只要他在,他的屠刀便不会对准兄弟姐妹。

    所以,即便是他恨极了魏修,想要杀之而后快,他却还是留了魏修的命。并且为了给魏修脱罪,为了安抚贾家人,魏琢更是费尽了心思。

    可是世人却只当魏琢是恶鬼,连魏家十三公子的死,都算在了他头上。

    魏琢曾经也想过解释的,跟父母解释,跟魏家人解释,跟所有人解释。

    可当所有人都不信他的时候,魏琢反倒是不想解释了。

    罢了,就让他们觉得他是个恶鬼也好。这样,就没人再敢惹他了。

    魏琢等牧歌的时候,就一直站在窗前望着天。

    今日天气很好,碎云点点,阳光普照。

    灿烂的光,透过窗沿挥散在魏琢的身上,魏琢伸手捕捉,却是一片虚无。

    可是魏琢想,身在魏王府的光,却是可以照耀在他身上的。

    想到这里,魏琢起身,去了厨房,去寻他的光。

    魏琢来到厨房的时候,牧歌正在做小兔子糕,她把糕点捏成小兔子的形状,然后整整齐齐排列在一边。

    捏好之后,牧歌看着那一排未上锅的糕点很有成就感。

    她对花婆道:“魏琢不太喜欢吃糕,真是可惜。要不然这么可爱的糕点,我真想拿去给他尝尝。”

    花婆笑道:“魏王后放心,只要是您亲手做的,魏王就一定喜欢。不信的话,一会儿糕做好了,您亲自端去前厅问问。”

    牧歌沉吟稍许,点了点头道:“也是,就算是他不喜欢,我也得逼他吃一口。毕竟是我亲手做的,他得赏脸。我长到这么大,还从来都没有亲自下过厨,连父皇都没吃过我做的东西。”

    花婆跟着笑了:“那是自然,您第一次下厨,就给魏王先尝过,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魏琢冁然而笑,他缓步走到牧歌身边,从身后抱住了她。

    牧歌吓了一跳,连忙回身打了他一下:“你走路都没声,吓死我了,以后不许这么吓我。”

    魏琢将头搭在她的肩头,看着她做好的一排排小兔子,就跟她的人一样,可爱极了。

    魏琢道:“快把这些小兔子下锅,我要立马吃掉。”

    花婆在一旁道:“魏王别急,老婆子我马上就下锅。厨房这里太乱了,魏王和魏王后回去等着,待会儿做好了啊,老婆子亲自给主子送过去。”

    牧歌应了一声,随即她走到门边去洗手,将手上的面粉都洗干净之后,牧歌才拉着魏琢走了出去。

    牧歌本以为他们是要回前厅,然而魏琢却带着她走回了院子。

    魏琢道:“马上过年了,我给他们都放了假,这几天,没有要事,他们是不会来烦我的。夫人不妨想一想,过年这几日,咱们都要做什么?”

    牧歌道:“过年定然会有很多人情往来吧,夫君真的有时间陪着我吗?”

    “有啊,我不想往来的时候,就让他们去烦别人就好,我可以把时间都留给夫人。”

    牧歌想了想,她觉得天冷了不好出去跑马,过年的时候,街市又不开。

    牧歌想了许久,才道:“要不然我们出去放灯许愿吧?”

    魏琢其实不信这个,但是既然牧歌喜欢,他便点了点头说好。

    牧歌高兴地跳了一下,魏琢便将人打横抱起,抱回了寝房。

    牧歌见他要动手给自己脱衣,便拍了拍他道:“一会儿咱们还要吃小兔子糕呢。”

    魏琢眉眼含笑道:“先吃你这个小兔子。”

    第028章 默契 ◇

    ◎希望天下太平◎

    花婆端着小兔子糕来院子的时候, 站在门口就听到了那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花婆倒是识相,她将兔子糕放在食盒里,递给了门口侍奉的婢子, 然后小声叮嘱道:“待会儿, 你需得等魏王和魏王后沐洗完毕,再将糕点端进去。这里面有棉布保温,一个时辰内是不会冷的。可如果一个时辰还没结束,你便拎着食盒去厨房找我,我再给热一下。”

    那小婢子连忙称是。

    最后结果不出花婆所料, 魏王和魏王后闹腾了一个时辰还没唤人进去沐洗。

    那小婢子只好端着食盒拿去厨房,花婆又放在锅里, 给重新热了一下。

    之后,那些小兔子糕点是由花婆亲自端过去的。

    牧歌刚刚沐洗后, 有些疲累, 她靠在魏琢身上, 懒洋洋地抓起了一个小兔子糕,自己先吃了一口。

    吃过之后, 她才微微拧眉道:“有点甜腻,可能是我的蜜糖放多了。”

    牧歌本想说, 这一次做得不成功,下一次再让魏琢吃,谁知道魏琢就着她刚吃过的小兔子糕,便咬了一口。

    随即,他一脸满足地笑了:“恩,好吃, 很好吃。”

    牧歌看着他, 勾起了嘴角, 低声道:“就这么喜欢吃我的口水啊。”

    魏琢挑眉:“这不是天天都在吃?我还觉得挺甜的。”

    牧歌佯怒,拍了他一下——

    除夕那天,魏王府上上下下都在忙碌。花婆更是一大早便去准备今晚的家宴。

    魏修自打回都之后,牧歌便没有见过他。他直接去了魏琢安排的府邸养伤,青尤说,魏王那一日打他打得太重了,魏修现在的身体都没有休养好。

    青尤看起来,很担心魏修。

    不过牧歌却知道那一日魏琢只是虚张声势,虽打得魏修吐了血,但是魏修的伤,绝对不会养这么久还没好。

    魏修不敢出来,是因为他知道,贾家人不会放过他。

    哪怕贾肃中了风,贾氏宗族,还是有许多心向贾肃之人。这些人本就对魏修有怨,他们是看在老魏王和魏琢的面子上,才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时候,魏修更是得自保为上,尽量别出来晃,招人恨。

    青尤每每提及魏修,都打量着牧歌的神色,她见牧歌兴致缺缺,便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倒是除夕那天早上,青尤再次提起魏修,牧歌才扭头看着她道:“你是吾身边的丫头,你的一言一行,都与吾息息相关。这魏王府到处都是眼睛,都是耳朵,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们都能知道。吾与魏修之前便闹出了一些不好的传言,你还要每日都提,是怕吾死得不够快吗?”

    青尤闻言大骇,连忙跪地道:“公主恕罪,奴婢绝无此意。”

    这一段时日,牧歌身边侍奉最久的人便是花婆。很多近身的活儿,牧歌都没让青尤动手。

    这是过年了,牧歌才将人唤到了跟前。可谁知道,这个丫头还是有些不长眼。

    牧歌叹了一声,只道:“机灵点吧,你再这样添乱,吾便让皇后娘娘,换一个丫头过来伺候。”

    青尤顿时闭了嘴,不敢再说话了。

    牧歌在除夕家宴上,倒是看见了魏修。

    她作为长嫂,站在魏琢身边,一一给魏琢的弟弟妹妹敬酒时,才真正与魏修对视。

    当着魏琢的面,魏修比从前收敛了不少,他甚至都没敢抬头好好看看牧歌,只是一直躬着身,哑声道:“敬大哥,敬长嫂。祝大哥大嫂鸿气东来,光明灿烂。”

    魏琢与他碰了杯,随即才问道:“听闻二弟身子骨一直没恢复好,这几日怎么样了?”

    魏修始终低垂着头,道:“都好,谢大哥关心。”

    魏琢没再多说什么,而是牵着牧歌的手,再去给其他弟弟妹妹敬酒。

    不得不说,在家宴之上,魏琢对待弟弟妹妹的时候,全然是像大哥一样在关心。他没有端魏王的架子,同庶妹说话时,也温柔极了。

    尤其是同魏欢说话时,更是调侃道:“我听说,你日日都研习医书,上个月给十二弟看病时,不仅没治好他的病症,还害得他上吐下泻,差点丢了半条命。你若是没那个天份,就别祸害人了。”

    魏琢这话说完,满宴厅都笑出了声来。

    魏欢脸色晕红,只低头解释:“之前是有失误,不过十二弟也是我救回来的,大哥莫要取笑我了,我还得慢慢来。”

    魏庭也跟着哈哈笑了一声:“十二弟也是胆子大,你这都敢让你五姐治,你真是不怕死啊。”

    老十二年岁还小,说话有一些少年气,他挠了挠头道:“是腹泻了几日,不过我相信五姐姐。”

    这下子,连老魏王后都跟着笑出声来。

    魏欢是四夫人所生,老十三去了之后,四夫人忧思过度,便也跟着走了。

    留下魏欢一个人,在老魏王后膝下养了多年。

    魏欢对老魏王后和魏琢倒是没有芥蒂,不管她是不是真心,她都曾对魏琢说过:“大哥,我相信你没有害过十三弟。”

    魏琢还记得那一天,连魏修都不相信他的时候,只有魏欢第一个站出来,说她相信自己。

    那日的魏琢红了眼,紧紧抱住魏欢道:“真的不是我,我没想害过任何弟妹。”

    魏欢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大哥,你不会害我们。”

    其实魏琢知道,连老魏王后都怀疑过,也许十三弟的疫病,真的同魏琢有关。

    可到底有没有关系都不重要,老魏王后当时,只想保护好自己的儿子。

    除夕家宴的气氛很好,魏琢还安排了府内的歌舞助兴。

    当然家宴的餐后甜点上,还有之前牧歌做的小兔子糕。

    魏琢还牵着牧歌的手,对他们道:“这小兔子糕,可是你们的长嫂发明的,都尝尝吧。”

    魏欢拿起一块吃了一口,连连称赞道:“哇,这都是长嫂做的吗?”

    牧歌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些都是花婆根据之前我做的样式,重新做出来的。”

    魏庭也一边吃一边道:“就是,这么多的糕点,要都是长嫂做的,可要累死了。味道的确好吃,甜而不腻。”

    牧歌不敢贪功,她只说那些糕点她初次做的时候,还是很甜腻的,还是花婆后来重新改良了配方,才变成这么好吃的兔子糕。

    老魏王后在一旁笑道:“还是你这孩子有心,年节下,还想着帮弟弟妹妹准备糕点。花婆也是府内的老人,先后帮我照看了扶光和之长。这以后说不准啊,还得帮忙照看扶光的孩儿呢。”

    这已经不是老魏王后第一次催生了,每次她提及这个,牧歌都故作羞涩地低下了头,如今她亦打算用这种法子躲过去。

    可是老魏王后却道:“吾在西北封地那边,遇到了一位女医,她就专门负责调理这方面的。这一次回许州,我还特意将人带回来了。公主身子骨弱,应该好好调理一番才是。”

    牧歌长袖的手暗自握紧,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她不想有孕生子,如今大事未成,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可如今老魏王后专门派了人过来,那她之前喝避子汤的事,也不知道能不能瞒住。

    晚宴之后,牧歌同魏琢一起回院子守岁的时候,她忍不住问:“夫君,你想早点有子嗣吗?”

    魏琢道:“你我成婚不到半年,这事还不急。”

    牧歌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母亲送过来的女医,要不要……”

    魏琢低头看着她道:“留下来吧,这是母亲的好意。再者说,有位女医在府上,给你请平安脉也方便一些。”

    牧歌知道,魏琢虽然说话温柔,但是他只要拒绝牧歌的事,便没有再商量的余地。

    再则,如果牧歌一再坚持的话,也会引起魏琢的疑心。

    看来这个女医,是非要留在魏王府不可了。

    牧歌下意识摸了摸小腹,她想,她还没有做好做母亲的准备。

    她自己都看不清前路,若是生下了子嗣,那孩子以后该如何是好?

    不过未发生的事,多想也是无益。

    春节那一日,府上没什么来客,魏琢带着牧歌出去放灯。

    放灯的时候,需要在灯里留下字条,上面需要写下自己的愿望。

    魏琢从不许愿,他也不信这个。不过今日牧歌高兴,他倒是也跟着写下了几个字。

    不过将字条放在灯里的时候,魏琢还是好奇牧歌写了什么。

    牧歌会有什么愿望呢?希望魏家倒台?希望齐国恢复如初?还是希望她父皇能够亲政,扫平奸贼?

    魏琢几次犹豫,可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夫人的愿望是什么?”

    牧歌想了想,还是将手里的字条递给了魏琢。

    当牧歌看到字条上的六个字时,一种从未有过的激动袭满全身。

    因为牧歌写得也是:“希望天下太平。”

    这一刻,仿佛皇室与魏家的矛盾不复存在。魏琢和牧歌心心念念的,只有天下太平。

    魏琢紧紧拥住牧歌,低头去吻她的发,还有她的眉眼。

    当魏琢的手开始不老实的时候,牧歌红着脸道:“疯了吗?这是在外面。”

    “又没有旁人,跟着咱们来的人,都很识相,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多看一眼。”

    说着,魏琢直接将牧歌抱上了马车。

    第029章 有孕 ◇

    ◎他从未当面质问过牧歌◎

    牧歌是过了年, 二月底被查出有孕的。

    有孕之后,她之前那些安神药便都不能吃了。

    好在,怀孕之后她嗜睡, 便也没有失眠的困扰。

    头三个月的时候, 牧歌常常睡得昏天暗地,白天黑夜都不算太清醒。

    老魏王后听到这个消息,倒是很高兴。她觉得,牧歌有孕这事,多亏了她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个女医。为此, 老魏王后还给了那女医不少赏钱。

    那女医倒是安心接受了。

    不过牧歌知道,她服用避子汤药的事, 那女医也是发现了的。

    牧歌猜想,这事魏琢也一定知道, 但是他从未当面质问过牧歌, 只是默默让人撤下了避子汤药。

    之后牧歌有孕, 牧歌倒是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陛下和皇后知晓此事之后,也都很高兴, 送了不少补品过来。

    不过宫里送过来的东西,魏琢大多都不让人递到牧歌跟前。

    牧歌有了身孕, 魏琢不让她出门走动,自然也没办法回宫给陛下和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有好几次提出要来魏王府亲自看看牧歌,不过也都被魏琢挡在门外。

    此事,牧歌原是不知道的。若不是后来青尤提起,她还不知道皇后娘娘竟如此挂念。

    牧歌下意识摸了摸小腹,叹道:“是吾不孝, 让母后挂念。青尤, 若是再收到母后的消息, 你且告诉她,吾一切都好。”

    青尤站在牧歌身后,几度欲言又止,她似乎想提醒牧歌几句,可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牧歌三个月胎像稳定之后,青尤终于把之前没开口的话说了出来,她道:“公主,如今程氏两位大人越发猖狂。贾大人和郭大人虽然不在,但是魏王的根基并未有丝毫撼动。皇后娘娘让奴婢同您说,若是等到您生产之后再动手,怕是来不及了。”

    牧歌长吸了一口气,她看了青尤好一会儿,这才温声解释道:“不是我这一阵子不上心,而是时机未到,再加上前阵子我浑身不舒服,没腾出时间来。”

    青尤见状,连忙上前哄劝道:“奴婢这几日看着,公主气色好多了。两位程大人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奴婢听说,程照大人前几日还在朝上跟傅少府起了冲突。此人狼子野心,意图将我齐国老臣一网打尽,实在是不得不除啊。”

    牧歌沉闷了半响,忽而在青尤耳边低声说了点什么,青尤微微一笑道:“公主冰雪聪明,奴婢看,这么做可成。”

    牧歌面上并无半分欢喜之意,她只是苦笑一声,然后将原本就想好的计划,安排了下去。

    最先出事的是程照,他在野外坠马而死。

    程照是文武全才,马上功夫不弱,听闻他坠马而死,魏王手下都觉得此事可疑,可他们探查了好几日,除了查出程照去野外跑马的那一日,多喝了一壶酒之外,便再没查出其他。

    那一壶酒,程池也找人细细查过,无毒无味,整个事情就像是一场意外,一点痕迹都没留。

    可越是不留痕迹,便越是可疑。

    程池誓要找出害死程照之人,若是找不出来,下一个,一定会轮到他自己。

    小公主近日有孕,整日里安胎药不离手,且极其嗜睡。

    哪怕程池想要以此为由发难牧歌,也是找不到由头的。

    那么,接下来就只剩下傅家和孔家。

    如今没有归顺魏家的齐国老臣,也就只有这两家了。

    孔瑜在天下学子中,威望甚高,不得轻动。但是傅家不同。

    魏琢早有废后之意。今日,不管是程池有没有证据,他都可以拿堂弟之死,发难傅家。

    最先出事的人是傅皇后的兄长,程池直接派人将傅老大入狱,严刑逼供。

    魏琢那几日,生怕牧歌在府中知道情况,特意寻了个由头,把青尤派了出去。

    牧歌那些日子本就嗜睡,身边没有青尤,更是不通消息。

    魏王府里有几个不长眼的,意图给牧歌通消息的奴才,都被魏琢的人抓住处置了。

    所以傅家的事,牧歌是一点都不清楚。

    皇后在宫里急得不行,陛下也是手足无措。

    原本他们还以为,把牧歌嫁到魏王府,能拿捏住魏琢。

    可如今看来,这也是一步错棋。傅皇后到了此刻才发觉,到了关键时刻,只要魏琢不想让她见牧歌,她是连牧歌的面都见不到的。

    她堂堂齐国皇后,手中毫无实权,甚至远不如牧歌那个魏王后风光。

    若是日后牧歌再生下魏王的嫡长子,那日后这千秋大业,便得有牧歌腹中的孩儿来继承了。

    齐国陛下牧和膝下无子,若是牧歌有了孩儿,那这孩儿便有了魏家和牧家共同的血脉。到时候,魏琢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昭告天下,立这个孩子为帝。

    傅皇后的兄长死于狱中的消息传进宫里的时候,傅皇后终于崩溃大哭。

    牧和前去安慰她的时候,傅皇后对牧和也发了难:“你这个皇帝,做得到底有什么用?你连自己忠心耿耿的臣子都保不住,你来日,能保住我的命吗?”

    傅皇后不蠢,她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未来。

    魏琢此番能杀了她的兄长,那么下一步便是她的父亲,最后便是她这位皇后。

    傅皇后想得没错,魏琢若是动手,那便极为利落。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傅家上下,几乎无一幸免。

    之后,魏琢派人将傅皇后幽禁在内宫,每日两餐相送,不许任何人侍奉。

    魏琢还逼牧和下废后圣旨,以傅皇后不贤不德、包藏祸心为由,终身幽禁于内宫。

    牧歌得到消息的时候,已有五个多月的身孕。

    她腹部已显怀,不过行走倒是自如。这些日子,她也远没有刚有孕时辛苦。

    魏琢原是不打算让牧歌去见傅皇后的,可是牧歌坚持,魏琢便也叹口气道:“也好,你早日能看清她的面目也好。我亲自陪你过去,就在外面等着,我还派了人跟在你身边。她若敢对你动手,我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牧歌的样子看起来天真至极,她忙道:“母后不会对我不利的,倒是你,的确不应该进去。”

    魏琢轻扯了扯嘴角,也没跟牧歌争论。毕竟她现下怀有身孕,情绪不稳,魏琢这些日子,都是小心翼翼地侍奉着,生怕惹了牧歌不快。

    牧歌端着食盒去见傅皇后的时候,她正端坐在那里,如一尊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即使沦落到如此境地,傅皇后仍旧衣衫整洁,维持着一国皇后的气度。

    等牧歌端着食盒安稳坐在她对面之后,傅皇后才抬起头看了一眼牧歌,又瞧了一眼牧歌的小腹,这才苦笑道:“是魏狗让你来的吗?他想让你,来送吾最后一程?”

    牧歌摇了摇头,道:“不是的,我才知道母后被关在这里。我请求魏琢,让我来见您一面。是牧歌不孝,没能第一时间察觉,没能救母后于水火。”

    傅皇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轻笑出声道:“你在说什么啊?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说这种话有什么意义?”

    牧歌不敢抬头去看傅皇后那疯癫发狂的表情,她只端出几道菜肴,摆在了傅皇后跟前,小声道:“这都是母后最爱吃的,我如今除了这个,什么都做不了。”

    傅皇后轻呵一声,语带不满道:“是啊,傅家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你也确实什么都不必做了。”

    牧歌红着眼望着她,只哑声道:“母后……”

    牧歌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她知道即使说出来,也是徒劳的。

    最后,牧歌只得道:“母后千万不要放弃,我会去求魏琢,求他饶母后性命。只要过了这段时日,您还可以回到父皇身边,与父皇长相厮守。”

    傅皇后顿时掀了桌子,怒吼出声:“长相厮守?我与那个窝囊废长相厮守有什么用?他连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好,与他继续相处,岂不是比幽禁在这内宫还要让我难受?”

    牧歌被她突如其来的嘶吼吓了一跳,一旁侍奉的婢子,也急忙挡在牧歌面前,生怕傅皇后发疯,伤了牧歌。

    傅皇后看着那几个人着紧牧歌的样子,便愤愤不平,满心不甘。

    激动之下,她仿佛连声音都变了,那歇斯底里的呆狂样,仿佛着了魔。

    她使劲捶打着自己,痛哭出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有孩子?可我就只能看着我的孩子死在襁褓之中?魏家人为了以绝后患,给我喂了不能生育的药。魏銮那个丧心病狂的混蛋,魏琢这个狗儿子。他们魏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牧歌望着皇后,泪流满面。

    当初,她也是在深宫幽禁之中,看到了父皇和母后的痛苦,才会甘愿前往魏琢大帐,无论前路如何,生死不论。

    就在牧歌准备上前,抱一抱她的母后时,傅皇后却指着牧歌吼道:“还有你,还有你这个小贱人……”

    牧歌被吓得悚然一惊,之后又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不相信那个慈爱的母后,变成了这个样子。

    都这种时候了,傅皇后自然也懒得同牧歌虚情假意了。

    “你一定很得意吧?你如今成了魏王后,比我这皇后还要风光无极。齐国这江山,是救不回来了。这天下四分五裂,日后不管是各路诸侯上位,还是他魏琢上位,这天下都不再是牧家的。当初老魏王留着牧和一命,是想挟天子以令天下。可是牧歌,当你腹中孩儿生下来之后,你觉得牧和这个皇帝,还有意义吗?”

    牧歌红着眼道:“这个魏王后,是当初母后非要让我当的。您忘了吗,是您建议父皇,让我去魏琢的大帐,施展美人计。我从未想过要比母后风光,也从未得意过。之前种种选择,我一直都做不了主。”

    “不要叫我母后。都这种时候了,还装什么母女。我的孩儿早就死了,你不过是贱婢所生,也配喊我一声母后吗?”

    牧歌脸色惨白,她当然知道傅皇后不可能拿她当亲生女儿。但是她始终觉得,她们在宫里相依为命那么多年,总还是有感情的。

    “可我从未忤逆过您,我一直尊重过您。我从小就没有见过母亲。我一直以来,都把您当成亲生母亲看待。我一直小心翼翼侍奉,生怕做错了事惹您不高兴。您曾说过,您和父皇还有我,就像是民间的一家三口。这一辈子,我们都要在一起。”

    傅皇后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末了,傅皇后终于笑出声来:“傻子,也许魏琢偏爱的,就是你这样的傻子。你什么都不懂,你被保护得太好了。你为何从不细想一下,我若真的把你当亲女儿看,又怎么舍得让你去送死?”

    “去年年初的时候,你被东南王掳走,虽不是我亲自设计。可也是我之过。”

    牧歌怔住。

    傅皇后的笑容越发阴诡,她紧盯着牧歌道:“因为当时,我是可以返回去救你的。可是我害怕啊,我若是回头,我再搭上自己的命怎么办?试问,如果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会这样做吗?也许吧,也许真的有那样狠心的女人,会抛弃自己的骨肉。但是正因为你不是我生的,我便从来都不会在乎。起初对你虚情假意,是为了哄你父皇高兴。再后来,我便是指望着你,能为我所用。如今我傅家都倒了,我也被幽禁在这里。我真是装够了。我不想再同你演什么母慈女孝了,你也不要惺惺作态吧。你滚吧,去做你的魏王后,不必再来看我,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牧歌被人扶着走出去的时候,一双眼还哭得红肿。

    魏琢等在外面,看着她那个样子,便难掩心疼道:“我都说过了,让你不要来。如今看到她的真面目,你终于死心了吧?”

    牧歌还没等开口说话,守在内宫的小黄门,便高喊一声:“傅氏,撞柱而亡了。”

    牧歌的指甲狠狠嵌入血肉之中,她深闭上眼,久久未语。

    牧歌转身之后,并没有听到傅皇后最后的那番话。她一脸凄楚地望着牧歌的背影,低声喃喃:“也曾有过一刹那,我把你当成了我的亲生女儿。你乖巧可爱,孝顺懂事,我也曾真心喜欢过你。慈母做久了,我也不知哪一刻是真,哪一刻是假。”

    “齐国气数已尽,没救了。我这一生,已是尽力了。”

    傅皇后走的那一天晚上,牧歌的梦里都是她。

    牧歌记得每逢年节,她都会让宫人给牧歌裁制新衣,也记得她的嘘寒问暖。深宫近十年的岁月,都是她与傅氏一起走过的。

    午夜时分,牧歌从梦中惊醒,她紧抓着被褥,眼泪已湿了枕巾。

    牧歌深闭着眼,像是对自己说一般:“可我还会当你是我的母后。”

    第030章 再说 ◇

    ◎我是不是从未说过我爱你?◎

    傅氏全族覆灭之后, 孔家也夹起尾巴做人。

    南方各诸侯也为此写文章大肆讨伐魏琢,魏琢对此并不在意。

    魏琢也让人写文章昭告天下,说是傅家谋逆, 朝廷未诛灭傅家九族, 只是诛杀了傅家在朝的男丁,已经算是给了傅家面子。

    再则,魏琢还声辩,处置傅家的圣旨皆由陛下亲笔所写,与他魏琢毫无干系。

    那封文章昭告天下之时, 各地学子愤慨不已,他们认为魏王幽禁陛下, 逼迫陛下下旨,如今还要将罪过, 全部扣到陛下头上, 实在是无耻之尤。

    诸如这等言论, 魏琢听到了也不生气。老魏王在世之时,世人对魏家的骂名更甚。

    南方诸位学子不在魏琢的管辖范围, 魏琢没办法处置他们。

    可北方诸学子,若对魏王处置有异议, 便皆以谋逆罪论处。

    如此处置了两个学子,杀鸡儆猴,那些文人再有气节,也都各个怕死,不敢再争辩了。

    程照死了,从前魏琢帐下的四大谋臣, 也就只剩下程池了。

    程池如今大权独揽, 倒是好不风光。

    倒是也有人提醒程池, 莫要太过狂妄,别忘了前三位大人的前车之鉴。

    程池倒是全不在意道:“我那堂弟,本就好酒。我都劝过他多次了,他就是不听。我与前几位大人不同,我不好酒色,也不会武功,自然不会重蹈覆辙。再则,宫里的陛下如今被魏王日夜看管,孔家人暂且也不敢轻动。至于魏王后,自打有孕之后,便一直在魏王府内养胎,魏王把人盯得很紧。若吾连这都害怕的话,还如何做魏王的谋臣?”

    程照死后,许州确实安稳了半年之久。

    孔瑜那段时日也是修身养性,从不与人争锋。

    直到,小公主诞下子嗣。

    牧歌生产倒是很顺利,有女医在府上照看,再加上太医院和神医齐力,小公主不到一个时辰,便顺利产下了男婴。

    魏琢终于有了子嗣,魏家上下都欢喜不已。

    魏琢提前便安抚了乳母和一干婢子照顾小世子,至于牧歌,只需在院子里安心养胎。

    而这一段时日,魏琢都安心在府上陪着她,寸步未离。

    原本以魏琢的性子,与东南王开战,他是一定要亲征的。可牧歌有孕,他离不开身,便在后方镇守。

    夜里,魏琢看着妻儿都睡在自己身侧,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牧歌月子里的时候,魏琢是亲自在跟前照料的,每日花婆端上来的粥膳,也是魏琢亲自喂到牧歌嘴里。

    渐渐的,连南方诸侯都听说,魏琢对小公主,是真的很好。

    当然,也有人怀疑魏琢不过就是做做样子,博一个贤德夫君的名声,好让天下人知道,他娶小公主,并不是为着私心。

    当然,对于这一点,魏琢从不夸耀,更不屑于将他和牧歌的夫妻事,昭告天下。

    魏琢的孩儿的名字,便唤做魏牧。

    朝堂之上,也曾因魏牧到底该随父姓还是母姓争论不休。

    当今陛下膝下无子,这个外孙便是牧氏皇族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

    魏琢有立这个孩子为皇太子之意,哪怕追随魏家之臣子,也都认为这个孩子,理所应当姓牧。

    毕竟当初,所有人都以为,魏琢之所以要做皇室的女婿,便是为着这个意思。

    然而,魏琢驳回了那些人的奏章,其嫡长子,被册立为魏王世子。

    众人见此,觉得可能是没猜中魏王的想法,便上书建议,让当今陛下,立女婿魏琢为皇太子。

    然而这个建议,也被魏琢驳回。

    魏王如今连当今陛下都不放在眼里,一个区区皇太子,平白就让魏琢矮了牧和一截。

    如今,魏琢是高兴了才唤他一声父皇,亦或者岳父大人。不高兴的时候,魏琢便唤他皇上。

    魏琢连续拒绝了两次立他为皇太子的建议之后,那些朝臣们,终于品出了一些味来。

    当然,不止是朝臣,连牧和都知道,他这个皇帝,怕是要坐不久了。

    魏牧百日宴的时候,牧歌的身体恢复得已经差不多了。

    魏牧的百日宴大办了一场,朝臣们皆要参宴,连孔瑜都不例外。

    孔瑜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有多少时日没有见过牧歌了。

    如今牧歌已为人妇,他这个前未婚夫,自然是要避嫌的。

    孔瑜给小世子亲自打了一把长命锁。

    孔瑜除了喜欢读书,便是喜欢打磨一些玉器银器。

    当他将长命锁的盒子交到青尤手里的时候,还特意远远看了一眼魏王世子。

    孩子还小,原该是看不清容貌的。可孔瑜遥遥一看,便总觉得那孩子同牧歌长得一样。

    儿肖母,大多如此。

    那一刻,孔瑜站在魏王府庭院之内,神思却飘忽到了很远之外。

    他想,如果没有那场风波,如果他能和小公主顺利完婚的话,那么此刻,孔瑜也该当父亲了吧。

    若是小公主生了儿子,便一定很像她。若是生了女儿,最好也是像牧歌才好。毕竟小公主那么美,生下的孩子都该同她一般出尘才好。

    程池站在孔瑜身边好久,孔瑜都没有回过神来。

    程池忽然笑了一声,在孔瑜眼前晃了晃道:“孔大人在想什么呢?”

    孔瑜这才回神,对着程池微微点头道:“程大人安好。”

    程池轻呵一声:“恩,孔奉常也安好。”

    程池盯着孔瑜那落寞的眼神,忽而笑了:“孔奉常是不是觉得很可惜?毕竟如今的魏王后,曾经可是您的未婚妻。”

    孔瑜不欲与程池纠缠,他睨了程池一眼之后,便抬脚离开了魏王府,连宴席都没用。

    青尤将孔瑜送来的贺礼打开的时候,一旁的下人竟然不屑道:“这孔奉常虽是清官,可未免也抠了。这种礼物,放在寻常人家,都是拿不出手的。”

    牧歌并未与那下人争辩,只是对青尤道:“小心收好吧,也是孔大人给孩子的一片心意。”

    牧歌知道那是孔瑜亲手做的,连上面的雕花纹理,都出自孔瑜之手。

    从前孔瑜摆弄这些东西的时候,牧歌就在一旁看着。

    牧歌的嫁妆里,有几根素银簪,也都是孔瑜从前送她的。

    哪怕牧歌与孔瑜之间没有男女之情,可牧歌却始终把他当成兄长来看。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孔瑜更是牧歌幼时唯一的玩伴。

    所以牧歌知道,孔瑜此礼,重逾千斤。

    当然,魏琢也听说了孔瑜送来的礼物,他没说什么,只是摆摆手,让手下人先退下。

    如今这等情形,若是魏琢还要去在意一个孔瑜,未免过于小气。

    开席之后,那些男人们一桌,后院的女人们,便也聚在一起。

    魏王府准备了曲水宴,魏家宗妇和朝臣家眷,都受邀参加。

    曲水宴,顾名思义,便是临水饮宴。曲水流觞,水边设席障,乃是宫廷赐宴的一种。

    牧歌身为魏王府主母,如今的魏王后,自然是要坐在高座之上。

    老魏王后近日身子不太爽利,她只在长孙的满月宴上出现,之后便去了洛阳休养。

    如今牧歌是这魏王府唯一的女主人,朝臣家眷们,自然也是要上赶着巴结的。

    牧歌也是在曲水宴上,见到了程池的夫人。

    这许州人人都说,程夫人好福气,因为程池大人此人不好女色,待其正室极好。

    他们成婚十余年,程池府中,连一个姬妾都没有。

    当然,程池在外也洁身自好,哪怕同僚怂恿,他也绝对不会去烟花之地。

    程夫人上来递礼之时,牧歌待她极为客气。牧歌还送了程夫人不少府上的糕点,还说以后要同程夫人常常往来。

    小公主气质温柔,看着和善,程夫人并未多想,便应下了。

    只是后来回府之后,程池听说夫人带回去的糕点是魏王后送的,便让她赶紧丢掉。

    程夫人气急,直接打开食盒,吃了一块那栗子糕,随即她道:“多好吃啊,香甜可口。魏王后可是齐国公主,你怎可随意揣度于她?”

    程池拧眉:“妇人之念,你忘了郭策和堂弟的死了?那贾肃至今还下不来榻,听说连饭都得人一口一口喂,连屎尿都得人收拾了。”

    程夫人不以为意,抱着食盒走出去的时候,还道:“这是魏王后的一番好意,你不吃我吃。再者,你也别忘了,人家公主也是妇人。若那三位大人真是公主害的,那便是你们这三个大男人无能。你一边忌惮着妇人,一边又瞧不上我这个妇人,这又是何道理?”

    程夫人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程池叹了叹,连忙追了出去:“夫人,为夫可没有那个意思。为夫平日里怕你还来不及。对对对,都是为夫错了。不过那魏王后是齐国公主,自幼由当今陛下亲自教养长大。她看着柔弱,实则心机深沉,不得不防。若真如我猜测一般,那三位大人都栽在他手里,那我们从前这四大谋臣,倒是真不及人家厉害。”

    “所以,你给我记住,以后从魏王府拿出来的东西,都要仔细查验之后,再入口。这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吧?”

    程池和程夫人非常恩爱,这一点连牧歌都非常羡慕。

    牧歌在魏王府举办第二次曲水宴的时候,依然表达了这样的想法。

    程夫人满脸羞涩道:“我家大人为人正直,没有那些花花绕绕的。他常说娶妻一个就够了,多了他会心烦。他也是怕麻烦吧。”

    程夫人说完,便也笑着对牧歌道:“魏王也只有魏王后一个,我等羡慕还来不及呢。”

    那日曲水宴结束之后,牧歌便召来了青尤,道:“你待会儿就说我累了,以后曲水宴,就不办了吧。”

    青尤怔住,忙问:“公主可是想好了如何对付?”

    牧歌摇了摇头,道:“不成,没办法从内院下手。程夫人和程大人非常恩爱。程大人本身,也没什么缺点。从外部入手,也很难。再则,他现在十分谨慎小心。一切阴谋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青尤,你想办法通知孔瑜,就说我已无对策,让他自己想办法吧。”

    青尤应了一声,神色落寞地走了出去。

    待青尤走后,牧歌也叹了一声,她抱着手中的魏牧哄着,心里一阵怅然。

    齐国的气数尽了,齐国皇室,救不了了。

    若想翻身,除非此刻魏琢对牧和俯首称臣,并将手里全部权力交予牧和。

    但是牧歌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如今这半片江山,都是老魏王和魏琢打下来的。他怎么可能甘心将心血拱手让人。

    何况魏琢此人,野心勃勃,一直想要荡平南方诸侯,一统天下。

    他之所以留着齐国皇帝,不过是为了收拢齐国旧部,讨伐南方诸侯之时,亦能师出有名。

    或许再早一点,在老魏王还没有迎齐国皇室入许州之时,齐国的气数,便已经尽了。

    牧歌深闭上眼。她虽然不掺和前朝之事,也不知魏琢如今都信奉哪几位谋臣,不过那三位大人的死,似乎并未对魏琢产生任何影响。

    所以在牧歌看来,程池死不死,都是一样的——

    可是没过两个月,程池还是死了。

    而且,刺客十分猖狂,就在程池上朝的宫道上,将人击杀。

    刺客死之前,说要誓死维护齐国,便饮毒自尽了。

    魏琢勃然大怒,发誓要找出这幕后主使。

    一时间,皇城人人自危。

    魏琢是次月子时,派人上门将孔瑜押送至天牢。

    一夜的严刑拷打,孔瑜已经看不出人形。

    可孔瑜是个硬骨头,无论用了什么极刑,他都硬撑着,一句话都没说。

    牧歌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晚上。

    魏琢虽有意让人瞒着牧歌,可是这么大的事,府里都会讨论。

    那些人说,孔府上下,连带着下人都被抓了起来。

    魏琢扬言,无论如何都会给四大谋臣的死一个交代。

    学子们若敢有为孔瑜进言的,一律以同罪论处。

    如今,能救孔瑜的,只剩下牧歌。

    牧歌本想亲自去前厅找魏琢,给孔瑜求情,然而走到半路,却被魏修拦了下来。

    魏修是五日前回到许州的,是孔瑜出事之前,亲自给魏修写了信,让他回到许州之后,无论如何都要拦住牧歌,不许牧歌给孔瑜求情。

    魏修道:“之前郭策的死,贾肃中风,还有程照的死,那些人早就怀疑到了你头上。若你不是魏王后,若你不是齐国公主,这群人早就将你也抓了起来。可是公主殿下,你知道吗?若是真有证据,证明你也与此事相关,那么就连我大哥,都保不了你。”

    “他若为了此事保了你,他以后该如何同手下交代。一个心向齐国皇室的女人,谁知道她下一柄利剑,会落到谁的头上?而且许州人人皆知,当初你与我大哥的相逢,便是去大帐内刺杀于他。我大哥是很爱你,但是与他的野心比起来呢?于这天下比起来呢?你现在去求他,就等于是为了孔瑜,放弃自己的命,放弃了他。而且就算是如此,你也保不住孔瑜。”

    牧歌哭着道:“那你要我如何?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孔瑜去死?”

    魏修怔在那里。

    他从没有见过如此鲜活的牧歌,她自打嫁入魏王府之后,便一直压抑、谨慎,哪怕是面对魏修之时,她亦不曾露出真情实感。

    魏修忽然就想起了魏琢曾经的话,魏琢曾说,她曾跪在自己面前,哭着求他放过孔瑜。那么,如今你深陷险境,她可曾为了你这般?

    魏修也是此刻才明白,孔瑜于牧歌,终究是不同的。

    他们懂得彼此,所以孔瑜才在入狱之前,写信给魏修,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拦住公主。

    “公主殿下,别犯傻了。此番大哥已经动了杀心,为了平息众怒,孔瑜必死无疑。你能好好活着,好好做这个魏王后,便是孔瑜最大的心愿。”

    牧歌知道魏修的意思,她站在那,踌躇许久,最终,她噗通一声,对着魏修跪了下去。

    这一跪,可给魏修吓了一跳。

    然而牧歌只仰起头,红着眼,深深望着他:“魏修,我只能求你了。请你想办法,保住孔瑜一命。他是奇才,更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他是我的亲人啊。母后一家出事的时候,我被困于魏王府,不通消息,不得相救,我已经愧悔至极。若是孔瑜也死了,那我在这世间,就真没什么指望了。”

    魏琢不会杀牧和,哪怕魏琢将来有一天,真的要谋朝篡位,他也会为了名声,为了老魏王留下的遗言,给牧和一个去处。

    可孔瑜不同,若魏琢真的动了杀心,他不会放过孔瑜的。

    魏修蹲下身来,望着她道:“公主殿下,你爱我大哥吗?”

    “我想,我是爱他的。可我心里却明白,他对我的爱,只限于我好好做这个魏王后。若是一旦我触及到他的利益,他也许不会杀我,但是此生,他都不会给我自由。二弟你知道吗?这魏王府太压抑了。这个魏王后,我亦做的不开心。我是齐国的公主,可是将来,魏琢篡位之后,封我以皇后之位,我又要如何自处?如何面对我齐国子民?”

    牧歌从未如此放肆哭过,她跪在那里,哭得泣不成声。

    魏修终是忍不下心来,他叹了一声,道:“罢了,我来帮你。不过需要大嫂与我里应外合。我只能说我尽力,到底能不能保住孔瑜的命,我也不知。”

    牧歌和魏修已经做了完整的计划,如何劫狱,如何让人在外接应,牧歌都已经准备好了。

    事发头一天晚上,牧歌让花婆把孩子抱走,她亲自给魏琢做了兔子糕,要与魏琢单独用一顿晚膳。

    魏琢吃得很开心,还夸牧歌做兔子糕的手艺越发好了。

    夜里,牧歌也殷勤侍奉。

    她心里有种预感,也许,这便是她与魏琢最后一次欢悦了。

    她不是一个好妻子,嫁给魏琢近两年的时间,她都学不会侍奉,反而日日都要魏琢侍奉于她。

    她从前任性的时候,也曾对魏琢大呼小叫,还对魏琢破口大骂。可是这些,魏琢通通都没与计较。

    不仅如此,魏琢还哄着她、纵着她,一切都由着她高兴才好。

    许是牧歌侍奉得太卖力,魏琢伸手将人捞了起来,他拧眉道:“若是觉得不舒服,倒也不必如此。”

    牧歌慢慢向上,趴在他怀里问:“夫君,我是不是从未说过我爱你?”

    魏琢深吸了一口气,黑暗中,他庆幸牧歌看不清自己的表情。

    半响,魏琢才笑了:“的确未说过。”

    牧歌小心吻着他的唇,轻声开口:“我爱你魏琢。”

    魏琢翻身将人压着,一声声哄着:“再说一遍……”

    “魏琢,魏……琢…我爱…你……”

    “再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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