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出走 ◇
◎留在我身边◎
牧歌将一切都计划好了, 她偷走了魏王手令,潜入地牢,本欲救孔瑜出来, 可是孔瑜看到她之后, 竟然微微笑了一笑,然后摇了摇头道:“不走了,哪都不走了。许州就是我的家,我生根在这,我的族人也在这, 我又怎么能做一个逃兵,苟且偷生呢?何况我能去哪?南方诸侯, 亦虎视眈眈,他们都不是真的效忠于齐国, 去哪都是一样的。”
牧歌红着眼, 有一瞬的失声。她想劝孔瑜几句, 可悲痛一下,她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孔瑜想要伸出手, 帮她擦干眼泪。可他手上都是血污,太脏了, 不想碰这么圣洁的她。
孔瑜始终与牧歌保持了一段距离,他勉力挤出一丝笑容,道:“死之前,还能再见你一眼,真好。”
牧歌觉得,再耽搁下去就要来不及了, 她上前欲扶起孔瑜, 孔瑜却推开她, 摇了摇头:“不必,时间不多,我们不要浪费在争执上面,我还有一些话,一直都没来得及同你说。”
“牧歌,我想跟你说,我后悔了,那年中秋,若是我拦着你便好了。但是后来,我又无数次地想,嫁给魏琢,比嫁给我要好多了。最起码,他能保住你的命,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我连自己,都保护不好。”
牧歌半跪在那里,哭得泣不成声。
“我想起傅兄死之前说过的话,他说,齐国没得救了。他让我不要再挣扎,对魏琢俯首称臣,或许还能保住身家性命。可我做不到啊。我们孔家,三代尽忠,若我舍弃陛下,我便是不忠不孝之辈。为了达成所愿,已经牺牲了太多太多人,若我怕死便踌躇不前,那更是不仁不义。如今,能为齐国流干最后一滴血,也算是死得其所。我死后,你不要哭。人终有一死,我只是任性地放弃了后面几十年。”
牧歌终于唤出声来:“孔瑜哥哥……”
孔瑜笑了,是那种发自心底的笑,他道:“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你这么唤我了。当初陛下和傅皇后,要你施展美人计。事成之后,你怨我恨我,连看我一眼都不肯。那时候我想,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牧歌摇了摇头:“我不怪你,我后来想通了,此事并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这两年,我都活在愧悔里。牧歌,你要好好的,和魏琢好好的。不管如何,魏琢都很爱你,很疼你。”即便是孔瑜不愿意承认,可他还是红着眼对牧歌道:“日后,哪怕齐国不在了,哪怕改朝换代了,你也依然是他的魏王后。牧歌,你从小就被教育着,要复兴齐国。如今,为了这个大业,已经牺牲了太多太多人。我走之后,你不要再做什么了。你就好好做你的魏王后,我希望你这一生,都能平平安安的。”
“乱世非你我之过,我们能做的实在有限。既然救不了世,便让能救世的人去努力吧。牧歌,你不该再为无法完成的大业而浪费时间、心力,你有你爱的人,你还有你的孩子。你成立了新的家庭,你应该好好活着。”
孔瑜终于说完想说的话之后,便看了一眼牧歌的脚腕,他哑声道:“你脚上的脚环,还是当初我献给陛下的。如今,我想要一个痛快。牧歌,把它赐给我吧。”
牧歌摇了摇头,她不能,她不能亲眼看着孔瑜去死。
她身边的人,她熟悉的伙伴,一个一个,已经都不在了。
而这个时候,周围的烛火一下子全亮起来。
牧歌回眸去看,魏琢带着人,来到了地牢,正满眼复杂地看着她……
魏琢招了招手,陆休将军便将魏修押到了牧歌跟前。
魏琢看着牧歌,忽然问她:“孤王的王后,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那一刻,魏琢是希望她能解释的。
然而牧歌没有辩驳,她只是摇了摇头,对着魏琢道:“任凭魏王处置。”
魏琢身后,也看不清是什么人,只是叫嚣着要让魏琢处置牧歌。
那人道:“魏王,不能容魏王后如此放肆。就是这个女人,害死了四位大人。几位大人为您鞠躬尽瘁,您应该给他们一个交代。再者,这个女人还意图害您。容这样的女人在身畔,后患无穷啊。”
“是啊魏王,如今事情败露,万一她发起疯来,再害了您可怎么办才好?她是齐国公主,咱们纵是不能杀了她,也不能让她继续留在您身边。”
牧歌辨不清这些都是什么人,她大约知道,这些人都是那四位谋臣的门生和宗族之人。
许是魏琢嫌他们吵闹,便大吼了一声:“都给孤王闭嘴。”
那群人顿时噤了声,谁都不敢再言。
魏琢上前一步,红着眼看着牧歌道:“听见了吗?他们逼着孤王将你送走,逼着孤王与你分开。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你还不愿意为自己解释解释吗?”
魏琢有意给牧歌一个台阶,只要她求情,只要她说,她一个妇人,她什么都做不了,都是孔瑜和傅家合谋害死的四位大人,那么魏琢便会为她推脱。
只要魏琢说她无罪,便无人再敢找牧歌的不是。
魏琢深深看着她,他见牧歌始终不肯开口,便焦急道:“你忘了你昨晚同孤王说什么了吗?你说你爱我,那都是假的吗?”
魏琢知道,牧歌很聪明,他已经把话说到这里了,牧歌一定会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牧歌似乎,不想再为自己解释了。
她正要开口,孔瑜却奋力往前爬了几步,看着魏琢道:“不必问她,她一后院妇人,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主使。是我知道郭策要去征粮食,又欲强纳农家女为妾,便同村民商量好,在路上派人伏杀郭策。贾肃中风也是我干的,是我买通了贾府的下人,又可以激起二公子的怒火。魏修是替我背的锅。魏修没想让贾肃中风,他只是怨恨贾肃,想让贾肃吃点苦头,是我暗中加大了剂量,再加上贾肃本来就沉迷酒色,才会发病更快。程照也是我,是我给他的马下了料,让那马半路发狂,再加上程照喝多了酒,本就意识不清,这才会中招。”
“至于那程池,也是我。程池此人太过谨慎,又没有弱点,我想了那么多的办法,都没能害他。所以,我狗急跳墙,安排人在宫道上伏杀。程池一定想不到,在宫道之上,居然有人胆敢下手杀人。我就是要出其不意,我要程池死,我要魏狗的四大谋臣,都死于我之手。”
孔瑜奋力说完,便扫了一眼魏琢身后的那群人,他狂笑出声道:“果然,四大谋臣死了之后,魏狗的身边都是一群蠢货。贾肃,郭策,这可是名臣,他们的谋略,四海皆知。难道你们真的觉得,这一切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公主做的?”
那群人不敢再言。
他们不说话,并不是不想反驳孔瑜,而是他们摸不准魏王的态度。
万一魏王就是想保牧歌公主,他们说了话,只会惹恼魏王。
牧歌正要开口说什么,魏琢便上前一步,将人按在怀里,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随即,魏琢对着陆休道:“请各位大人出去,孤王有事,要单独跟孔奉常聊一聊。”
四周终于安静了下来,魏琢也缓缓放开了牧歌。
就在魏琢提着刀,准备走向孔瑜的时候,牧歌突然抓住了魏琢的手道:“魏王,我求求你,你饶他一命吧。孔家已经没了,孔瑜已经不能再威胁你了。你放他走吧。”
魏琢红着眼没出声,他甚至都侧首看牧歌一眼。
可是牧歌居然朝着魏琢跪了下去,当她哭着求魏琢放过孔瑜的时候,魏琢终于开了口:“你还记得吗?上一次,你也是这样哭着求我,求我放过他。”
牧歌一双眼哭得红肿,可魏琢的心,也如割裂一般的疼。
他俯下身,面色凄楚地望着牧歌,一字字问道:“这些年,你有没有真的爱过我?”
牧歌似乎想要开口,然而魏琢却叹了一声,哑声道:“我以为,傅皇后死了,你会绝了那般念想。可是你,还是联同孔瑜,做那些无用之事。你们害了郭策的时候,我不是不知道。我是为了留住你,并没有追究。牧歌,你那么聪明,你应该看得出我对你的纵容。如今到了这地步,我可以什么都不追究。我如今只求你,莫管孔瑜的死活,还有,留在我身边。”
魏琢说完,便拔出手中赤焰刀,丢到了孔瑜脚下。
“你也算一代名儒,朝中重臣。如今,孤王给你这个机会,看在夫人的面上,留你全尸。”
牧歌想回身去拦,然而魏琢死死拽着她,捂住了她的眼。
孔瑜笑了笑,他的最后一句话是:“谢魏王成全。”
那之后,魏琢将牧歌抱回了院子。
夫妻两个,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那之后半月,牧歌的失眠症,似乎又犯了。
她又开始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而魏王似乎也比之前更忙了。
魏琢虽然有心陪在牧歌身边,但是他最近有大事要办,只能先以自己的事优先。
所谓大事,便是借机让朝臣去海外求天书,而天书之上,需写着齐国气数将近,魏氏需承继天命的字样。
之后,魏琢便逼着牧和写退位诏书。
魏琢不会杀牧和,他表示会给牧和一块最好的封地,让他后半生都衣食无忧。
魏琢还对牧和道:“孤王与岳父一家人,这天下交予自己女婿手里,岳父大人应当放心。”
牧和微微一笑,他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当魏琢站在他面前,逼着他写退位诏书这事,牧和还是问道:“歌儿最近好吗?”
魏琢语气淡淡:“她很好,请你放心。”
“魏牧呢?他可还好?朕也只见过那孩子一面,长得很像歌儿。”
魏琢深吸了一口气,勾起嘴角道:“魏牧将是未来的皇太子,自然也很好。岳父大人以后若是关心外孙,可以来都城多看看他。想必,等孩子大了,也会想见见您这位外祖父的。”
牧和平静地应了一声,然后写下了退位诏书,交由魏琢。
之后,牧和前往封地,魏琢特意允准,让牧歌见她父亲一面。
父女两个本该有千般话要说,可临行之时,牧歌只是勾了勾嘴角,那模样,一如她未出嫁时乖巧懂事:“父皇,一路保重。”
牧和只是点了点头,道:“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小牧儿。”
那日的风沙极大,迷了牧歌的眼。
天地之间混沌一片,牧歌只看到了满目的黄遮云蔽日,遮住了前路。
魏琢打算迁都洛阳,打算带着牧歌一起走。
然而,从前四大谋臣的门生们,却建议魏琢选妃,扩充后宫。
魏琢不日便要登基为帝,自古皇帝皆是三宫六院。何况如今魏琢膝下,只有魏牧一个孩儿。
那群大臣认为牧歌身子骨不济,怕是不能像老魏王后那般,多为魏家开枝散叶。
魏琢对此事尤为头疼。他知道,那群大臣们,不单单是真的为了他的子嗣着想,他们也想让自己宗族的女儿,嫁给魏琢,搏一搏将来的体面。
再则,他们还是嫉恨牧歌当初害死了四大谋臣。
这笔账,扎根在他们的心中,只等着有清算的一天。
魏王府举家准备迁移至洛阳的途中,牧歌带着花婆和魏王府的女医,转道去了辽东郡。
牧歌走之前,给魏琢留了亲笔信,她说,相较于做魏琢的皇后,她更向往自由。寻一僻静之地,她想修身养性,也治治郁症,望夫君成全。
第032章 再遇 ◇
◎夫人,有没有想我?◎
此番去辽东郡, 青尤并没有跟着牧歌在一起。
青尤跟着魏修走了。
青尤喜欢魏修,只是碍于身份,不敢同魏修剖白。
其实青尤的心思, 牧歌看得出来。所以之前, 魏修重伤,青尤跑去照顾,牧歌便提前给了青尤自由,对着她道:“你若是喜欢二公子,便跟着他一道回他的封地吧。我知道, 你很愿意在他身边照顾。”
青尤红了眼,跪在地上, 只顾着抹眼泪,也不吭声。
青尤是傅皇后的人, 虽然做事不够妥帖, 脑子不够灵光, 不过对傅皇后,倒是绝对的忠诚。
傅皇后死后, 青尤也开始失眠。
青尤是个孤儿,幸得当时还尚未出格的傅皇后相救, 才得以入宫侍奉。
傅皇后死后,青尤总是对牧歌说:“公主,其实皇后娘娘还是关心您的。她家族覆灭,她心灰意冷,死之前说出的话,不过都是气话。”
牧歌当时也红着眼, 摸了摸青尤的脸道:“我知道, 我并未怪她。”
魏修其实和魏琢一样, 性子怪异,不太喜欢女人靠近。他只答应让青尤去他的府上做个婢女,日后若是青尤愿意,可以自行婚嫁,他不会阻拦。
当然,除了青尤,一同跟着魏修回封地的,还有秦梅。
时间会改变一个人。
牧歌再次见到秦梅的时候,她早已不如当初激怒牧歌那般猖狂。
她与孔瑜虽没有夫妻之实,可也为孔瑜收了尸。
孔瑜出事之前,给了秦梅一封和离书,许了她自由。
孔瑜还特意拜托魏修,将来为秦梅找个好去处。
秦梅和牧歌分别之时,道出了她早就想说的一句抱歉。
秦梅红着眼对牧歌道:“当初年少无知,倾慕魏王,心中对公主多有嫉恨,便口出恶言,伤了公主,实在不该。去了孔府之后,孔家人善待了我,孔瑜还赠了我许多书,让我打发长日寂寞。如今想来,当初的我,实在是太过分,也太不自量力了。”
牧歌摇了摇头,表示她早已忘了当日的争端。
秦梅却道:“公主忘了,我却不能忘,我当时时自勉。”
秦梅是先一步离开许州的,那日跟牧歌分别之时,她看着牧歌道:“其实孔大人这两年,也时常睡不好觉。他总会做恶梦,梦到公主就死在他面前。如今孔大人走了,我想替他同公主说一句,好好活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后来,牧歌顿悟了这句话。
好好活着,不止是活着,还要好好面对每一天的朝阳,快乐自由地活着。
所以,来到辽东郡的时候,牧歌跟花婆道:“我不想困在深宫里了,我前半生都被困着,被父皇的执念困着,被魏琢困着,被齐国公主的名头困着,可我现在,只想做个普通的人。我到底与四位大人的死有干系,魏琢的手下人,有些都恨不能生吞了我。他们不敢杀我,谁也不想担上杀齐国公主的罪名。可如果我坐上了那皇后之位,他们也有的是法子对付我。”
“花婆婆你知道吗?魏琢成了皇帝,他便注定要有三宫六院。若是刚嫁给他时,我还想着,他若是多纳几房姬妾就好了,他整日里折磨我,我实在是受不住。可是现在,我只要一想到那些大臣,把自己的女儿送到他面前,我便容易嫉妒,我这心里就更不安生……”
花婆拧眉道:“可您这样一走了之,那些女人还不得一窝蜂一样涌到魏王跟前。您若是在身边看着,还能好些。”
“不要看着男人,太累了。魏琢喜欢谁,自然会纳回房中。他若不喜欢,谁努力也无用。”牧歌说完,又呼吸了一下辽东郡的空气道:“这里,真是安静啊,我已经许久都没有这么宁静的时刻了。”
花婆忍不住红了眼道:“您不说,老奴也知道。您是担心魏王为难。可是老奴还是不得不提点您一句,那四位大人的死,也不全都是您的错。您哪有那个本事派人去宫道伏杀程池大人?您又哪有那个时间去给程照的马里下药?至于郭策大人坏事做尽,老魏王在的时候,念他有才学,才一直保他。郭策死了,百姓都拍手叫好,他们都觉得孔大人做了一件好事。连那农家女也得以解脱。至于贾肃,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他死了之后,他夫人可比之前快活多了。”
花婆见牧歌低着头整理东西不说话,便又道:“咱魏王是什么人啊,他心里门清。从郭策死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些事都是谁做的。魏王要是真想保住谁,我觉得孔瑜是斗不过他的。您啊,就是太钻牛角尖了。您这么一走,看似是为魏王着想,实则是捅魏王的心窝子。”
牧歌笑了笑道:“行啦,咱们都到这里了,便好好收拾一下。这几年世道太乱了,百姓们东躲西藏,我看外面大片的地都荒了没人种。花婆您手艺好,咱们雇人把那片地利用起来如何?我还没养过鸡鸭鹅。魏琢最爱吃叫花鸡了,啊,还有蜜汁烧鹅,不过他最爱吃花婆您做的。”
花婆叹了一声,随即道:“行啦,说那么多也是无用。这辽东郡,是魏王给您的封地,如今咱们就该好好利用起来。”
魏琢是第三日才知道牧歌转道去了辽东郡,他一时急火攻心,呕了血。
只是近日东南王频频来犯,魏琢那方要赶紧上战场,还顾不得牧歌那边,便派了自己的心腹,紧急前往辽东郡保护她。
魏琢称帝,激怒了各路诸侯。
然而齐国灭了是事实,各路诸侯再不得自称齐国之臣,便也筹备称帝事宜。
不久后,东南王和中南王也分别自立为帝,与魏琢分庭抗礼,大战不断。
仿佛从牧歌出生的那一刻起,这世道就从未太平过。
之后两年,牧歌经常能收到魏琢的消息。只是每每那些消息传来,都让牧歌心惊肉跳。
战场之上,魏琢难免受伤。若是打了胜仗还好,每每吃了败仗,牧歌都害怕她这辈子,都再不能见魏琢一面了。
之后,来到辽东郡的第三年,魏欢也到了牧歌的封地住了小半年。
魏欢的医术跟几年前相比好了太多,只是唯一让魏太后发愁的,便是魏欢如今已经二十有二,却始终不肯出嫁。她还同魏太后说,要一辈子独身,闯荡四海。
原本魏欢是去洛阳看望太后的,可是到了洛阳,便被太后逼婚。太后还说,太傅百里炎如今也未婚配,他只比魏欢大了两岁,两人年纪相仿,也很合适。
魏欢吓得连夜跑了,直奔辽东郡寻她的大嫂。
牧歌见到魏欢之后,倒是与她同榻而眠,一个晚上,说了许多话。
临睡前,牧歌终于忍不住问她:“魏欢,小牧儿还好吗?”
魏欢叹了一声:“小牧儿很好,那孩子的脾气,跟他爹一样。年纪不大,却极有主意。我大哥也很好,战场之上,虽刀剑无眼,不过那么多将军都护在他身边,总不至于让人害了去。”
魏欢说完,便翻过身对着牧歌道:“嫂子,你想我大哥吗?”
牧歌笑了笑:“不想,如今每日都过得很安生,我不知道快活了多少。”
魏欢也笑出声来:“我也觉得没男人,过得自在。”
魏欢到现在还不懂男女之情,起初牧歌说她不想魏琢,她便真的信了。
直到,魏欢看到牧歌摩挲着脚腕上那些软刃出神,才知道牧歌说不想的话,都是口是心非。
魏欢去问花婆,花婆也只道:“咱们公主啊,就是嘴硬。当年,陛下让她自己解释的时候,她不肯解释。后来,老婆子我也问她想不想陛下,她也说不想。堂堂皇后娘娘,跑到这封地来种田烧饭,何苦来呢。”
魏欢却道:“可是我看长嫂的郁症,倒是完全好了。若还身在洛阳,难免又有诸多不得已。如今虽然清苦了些,可也乐得自在。”
牧歌是来到辽东郡的第五年,才终于见到了魏琢。
彼时,魏琢来到辽东郡,与扶余王开战,并清扫边境残余势力。
之后,魏琢大胜,却也身受重伤。
他去辽东郡看牧歌的时候,并未让人提前通传,只是悄悄赶过去看她。
牧歌当时正陪着花婆放羊,陆休站在魏琢身边,倒是笑了一声。
魏琢侧首看了陆休一眼,陆休连忙低下头道:“臣的错。”
魏琢道:“朕只是好奇,你在笑什么?”
陆休想了想,终于忍不住道:“臣只是觉得,这群羊真肥啊。烤全羊一定很香。”
陆休此言一出,他身后的将领,也跟着笑出来。
这几年,魏琢不苟言笑,这会儿倒是也跟着勾起了嘴角。
不过他很快又道:“军医让朕这几日,都要吃一些清淡的。羊肉怕是不成了,等朕的伤好了再烤。”
牧歌牵着牧羊犬回家的时候,正好撞见了在家门口的魏琢。
有一瞬,她几乎觉得自己眼花了。
身边的狗,对着魏琢直叫,牧歌拍了拍狗头,让花婆将狗牵走,这才缓步走到魏琢跟前,盯着他肩上的绷带问道:“怎么受伤了?”
魏琢伸手将人抱在怀里。
小公主抱起来,比之前稍微圆润了一些。
魏琢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心。
“夫人,有没有想我?”
这几年,牧歌跟着女医和魏欢,也看了不少医书。旁的不精,包扎换药还是行的。
牧歌全程没有说过一句想念魏琢,只是默默为他换药,亲自侍奉了他几日。
魏琢其实很累,那日牧歌亲自喂他服了药之后,他便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足足睡了六个时辰。
连陆休都说,他已经都没见过主子睡得这么安心了。
陆休来了辽东郡,倒是也穿上了便服,白日里还陪着花婆一起去放了羊。
花婆回来的时候,便笑着同牧歌吐槽:“这陆将军啊,你看着他像是亲和,还帮我干活,实际上,就惦记我那群羊呢。他还特意听我说,要挑一匹最肥的羊烤全羊。这给我气的,我都说了,有几十头,是您留给太子殿下,将来产羊乳的。”
现下,羊乳比牛乳珍贵,这些年不太平,养羊的农户很少。
前几年,牧歌每年都要派人往洛阳送羊,只想让小牧儿能喝上新鲜的羊乳。
陆休倒是不敢同太子殿下争,只问花婆,哪些羊是可以杀的。
牧歌闻言倒是笑了:“他们在战场上辛苦,只是惦念着杀头羊怕什么。眼下就要到冬日了,吃不完的羊肉都可以冻起来。这样,等过一阵子,魏琢的伤好一些了。就挑两头肥的来杀,烤全羊,吃羊肉锅,让他们吃个饱,吃个好。”
魏琢那伤大概养了五六日,牧歌还特意去请示女医,女医说魏琢可以吃点羊肉了之后,牧歌便和花婆着手准备杀羊。
魏琢带来的将士们,一听说杀羊,皆乐不可支,一个个都赶来帮忙。
除了佐料是牧歌亲自调配的,大部分都有大家帮忙料理。
陆休是惦念了好几日,终于吃上了这一口,他满足得只感叹:“在军营里大多时候都不敢吃热食,老子这嘴里都淡出鸟了。”
一旁侍奉的小丫头忍不住问:“为何不能吃热食?”
花婆在一旁小声解释:“害怕烟雾暴露行踪,所以不能有炊烟。军营日子凄苦,那是你理解不了的。”
那小丫头今年才十四岁,还不太懂这些,便又问:“那为何要打仗?”
这一声问出来,连陆休都没了声音,只闷头吃肉,不说话了。
牧歌给魏琢切了一块羊腿,等她递给魏琢的时候,魏琢才笑着接过,满眼温柔道:“谢谢夫人。”
那晚魏琢很晚才睡,他和牧歌背靠着背,在外面看星星。
牧歌忽然道:“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魏琢想了想,忽然道:“大概得等到天下一统吧。”
“那这天下,什么时候会一统?”牧歌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却还是问出了这么孩子气的问题。
魏琢没有回答这话,他只是看着牧歌道:“我此番回洛阳,你跟我一起回去吧。你是我的皇后,你不跟我一道回去,不合适。而且,小牧儿已经记事了,你总不能这么狠心,一直让他见不到母亲。”
其实牧歌想说,她见到了。
那一年她跟着军队去洛阳送羊,曾经远远看到了小牧儿。
只可惜,当时魏琢在外征战,牧歌没有见到他。
不过这话,牧歌是不会说的。
这几年,魏琢也常常不在洛阳,他不是南征就是北伐,从未间歇过。
牧歌靠在魏琢的肩头,轻声道:“魏琢,你的伤很重了,不仅是外伤,内伤也极重。你应该歇一歇。你再这样征战下去,身子骨会吃不消。我知道你有平定天下的野心,可是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什么都是无用的。”
魏琢不应这话,还是转过身问她:“牧歌,若是在你有生之年,天下始终不能安定,你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魏琢见她不答,便道:“说说怕什么?”
“我最想要的,此生应该都不能实现了。”牧歌先是叹了一声,直到魏琢多次询问,她才终于回答:“我最想要的,是与你隐居山野,做一个平凡的百姓。此生和乐,安度晚年。”
可牧歌不敢如此奢求,她又笑道:“当然,陛下心怀天下,若你能平定四海,让百姓安居乐业,那便也是我最大的愿望。”
魏琢拥紧了牧歌,这几日他受着伤,想要亲近,牧歌总是不肯。
今夜星月正好,魏琢实在隐忍不住,牧歌便只好妥协道:“那我来侍奉夫君,你别动。”
第033章 平凡 ◇
◎正文完结◎
分别太久, 骤然得了香甜,魏琢总是不知餍足。
那夜天光破晓之时,他们两个还都没入睡。
魏琢紧抱着牧歌, 问她:“这几年, 花婆总说你的睡眠好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是好了许多,可能是白日里太忙碌了,有时候会跟着花婆下厨做饭,春日里也会到地里种些瓜果蔬菜。我不太会, 一开始就知道帮倒忙。”
魏琢大概能想到小公主那笨手笨脚的样子,不自觉也跟着笑了出来。
牧歌又道:“春种过后, 我便跟着女医学些医术,这几年, 女医时常帮附近的街坊看诊, 也不收钱。街坊邻里感激她, 便时常给我们送些他们家里做的饭菜。啊,前几日陆休吃的咸鸭蛋, 冒油的那个,就是隔壁王婶做的。只是你这几日受伤, 口味需要清淡一点,我就没让你尝。等过阵子你们回洛阳,我让花婆装一些,给陆休带上。”
魏琢吃味道:“你可真惯着陆休,要吃烤全羊就给他杀羊,要吃咸鸭蛋就给他带着。你何时也惯着惯着我, 可怜可怜我这些岁月, 只孤零零的一个人。”
说完这个, 魏琢又道:“你可是担心洛阳那些老臣,拿当年谋臣的死怪罪于你?”
牧歌不出声,魏琢便道:“其实他们都清楚,四位大人的死,并非全是你的过错。不说旁人,就说程照的死,孔瑜事先,是没有同你通过气的吧?”
牧歌苦笑一声:“不管真相如何,都不重要了。孔瑜曾与我有过婚约,我曾在众人面前,为他求过情。单次一件事,我便摆脱不了干系。”
牧歌一直都不愿意同魏琢提这个事,既然他主动提起,牧歌便忍不住问他:“你当年明明知道我做了什么,为何从未阻拦过我?”
魏琢沉吟半响,忽而道:“郭策不得民心,当年父亲是看中了他的才学,才会委以重用。父亲在时,郭策在非常时刻,用了非常手段,父亲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父亲走后,我也得依靠郭策出谋划策,一时不能轻动他。可当时我是魏王,如今我是陛下。身为君主,要如何容留这等品行不端之人?我不仅要为我的臣子负责,我更要对百姓负责。所以郭策的死,没什么可惜的。”
这就是帝王之心。
虽然魏琢未说得那么明白,但是牧歌忽然想到,这郭策是魏銮留下来的谋士,一朝天子一朝臣,魏琢未必就愿意留下他。
同理,贾肃也是如此。
贾肃也做了很多恶事,侵占良田,扫除异己。甚至还为了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害过两个寒门学子。
这些事,魏琢都知道,但是也都纵容了他。
贾肃还有利用价值,天下未定之时,魏琢不想动他。
而这个时候,孔瑜出手了。
孔瑜和牧歌里应外合,再加上陛下和皇后在宫里谋划,贾肃和郭策很快就倒台了。
而当时,许州的一切都在魏琢掌控之中,他明知道这一点,还任由他们随意动作。
若是这几个谋臣死了,那便是他们自己无能,不堪大用。若是他们没死,那便是孔瑜无能。
若是孔瑜真的那般无能,或许魏琢还不会那么快送孔瑜归西。
毕竟孔瑜在天下学子中甚有威望,他又是孔家后人,魏琢杀他,必要背负杀害齐国忠臣之名,所以魏琢一次又一次容忍孔瑜在他头顶蹦跶。
魏琢嫉妒孔瑜,嫉妒孔瑜和牧歌有青梅竹马之情。那一日,魏琢在牧歌的寝殿中撞见孔瑜,他已经动了杀心。
当时牧歌一走了之,不肯去洛阳,直接便去了辽东郡。
魏琢一直都不敢问她,她会不会怪自己,杀了孔瑜呢?
如今两个人终于敢提起过往之时,魏琢与她十指相扣,忽然道:“孔瑜的死,你还怨我吗?”
牧歌叹了一声,她往后靠了靠,与魏琢紧密相贴,随即她声音轻缓,像是闲话家常一般,与他道:“我其实从未爱过孔瑜哥哥,我从小到大,都把他当成哥哥来看。我们之间是有婚约,不过那都是父皇与孔家长辈定下来的。若我真的想嫁给他,也不会把婚事拖那么久。”
“孔瑜哥哥的死,我从未怪过你。你有你的立场,孔瑜哥哥也有他的立场。杀程照的时候,他就已经料想到自己的结局了。他不想活着看到你称帝,并不想对你俯首称臣,所以他是甘心赴死的。死之前,全了他自己的忠孝之名。”
牧歌说到这里,忽然红了眼道:“我只是不愿看着他去死,不愿意看着陪着我长大的朋友、伙伴,还有亲人,一个个在我面前离去。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人走都走了,我不能怨某个人,我只能恨这个世道。”
魏琢紧紧抱住牧歌,在牧歌看不到的地方,魏琢的眼角滑下一滴泪来。
这几年,他在外征战,牧歌不在他身边。
魏琢始终在想,他的小公主,是不是还在恨他?
“若你回洛阳,做我的皇后,他们无人敢置喙你。你只管安心待在后宫,安心陪着我就是。”
牧歌想了想,道:“我还想再过几年自由的生活,深宫的日子太过于压抑了。这几年,在外面自由自在的,我觉得很好。”
说到这里,牧歌忽然又道:“不过,若你真的特别想我,没有我不行的话,我可以像太后那样,在洛阳住一段时日,再回封地住一段时日。至于小牧儿,有百里炎教导他就很好。我怕我的想法太多,耽误了那个孩子。”
之后几天,魏琢留在辽东郡,与女医谈了一会儿。
女医说,牧歌的郁症,并未完全康复。只是相较于前几年,症状轻了不少。对生活,也有了一些盼头。
若是再回洛阳,再回到深宫,困守在那四方之地,有可能加重牧歌的病情。
原本,魏琢是想,此番是一定要把牧歌带回洛阳的。可是这一刻,他踌躇了。
魏琢在辽东郡,足足待了一个月,才启程回洛阳。
魏琢走的那一日,牧歌与他在马车上难舍难分了许久。
最终,牧歌还是狠下心,下了马车。
那日风沙不小,牧歌站在原地,直到魏琢的车队不见了踪迹,牧歌才终于舍得回家。
花婆问她:“您为什么不跟着陛下一道回去?老奴知道,您是很想陪在他身边的。”
牧歌摇了摇头道:“他嘴上说得好,说那群人不会在意我从前的过失。但是我还是不想进那风云之地,不想给他添乱。日子还长,以后再说吧。”
花婆叹了一声,道:“那日,陛下还同我说,若是他真的能隐居山野,陪您过过平凡日子,也是很好的。”
牧歌怔住,她转过头看着花婆问:“他真的这么说过?”
花婆笑了:“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何时对您撒过谎啊?我当时还说,到时候让陛下和您给我在外留一间院子。可不能让老婆子我孤零零的一个人,陛下当时还笑了,还说一定会给我留着。他说没我在身边,他不安心,您也不安心。”
魏琢从不妄言,他既然如此说了,便是真心有这样的想法。
那时,牧歌就在想,哪怕魏琢有过这样的念头,于她而言,都是万分珍贵的——
魏牧十三岁那一年,登基为帝。其父魏琢,因病退居幕后,称太上皇。
同年,魏琢前往辽东郡养病。
牧歌与魏琢寻了一处僻静之地,隐居山野。
魏琢身上的确有多处内伤,他也想一辈子南征北战,可是天道终究还是让他停在了这里。
那时,牧歌的医术越发好了,女医也离开了他们,四处行医。听说女医还去了晋阳,见到了牧和。
牧歌再次收到女医的信,便是女医告诉她,她与牧和简单操办了婚礼,请了几个乡里人作陪,写信告知牧和的女儿,如此便算了礼成了。
牧和鳏居多年,如今有人陪着,牧歌觉得甚好。故而,也写信送了祝福,还托人给他们寄去了新婚礼物。
之后来往的信件中,牧和难得提起了魏琢,他问女婿的身体如何了,阴雨天的时候,关节处是否还会隐隐作痛。
牧歌回信道:“魏琢一切都好,谢父亲关心。”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牧歌在院子里弹琴给魏琢听。
一曲终了,牧歌转而问他:“没能一统天下,你会不会有许多遗憾?”
魏琢点头道:“自然是有的,不过我后来想通了。若是我为了一个此生不能实现的梦,放弃了眼前人,我会更加觉得遗憾。我的身子骨越发不行了,离开洛阳之前,我同我们的牧儿说,以后一统天下的梦想,就交给他了。”
魏琢陪着牧歌,看山野间朝阳升起,看夕阳落下。
日复一日,平凡又幸福。
魏琢告诉牧歌,那年年初,他把牧歌从贼寇手里救下的时候,就动了心思。
当魏琢问她,她是何时对自己有心思的时候,牧歌想了很久很久,终是道:“大概是日久生情吧。我一直觉得自己特别恨你,可我又离不开你,又那么爱你。”
“谢谢你魏琢,谢谢你愿意为了我,留在这里。”
第034章 番外 ◇
◎我还不能同夫人大战几场了?(全文完)◎
魏牧二十岁, 举行冠礼之后,他还是亲自去了一趟辽东郡的深山,去寻自己的父皇母后。
虽然魏琢一再叮嘱他, 切不可去寻他们, 可魏牧还是忍不住。
魏牧的字,是牧歌给取的,叫安平,魏安平。
魏牧自小就被灌输要平定天下的思想,所以他一直勤勉有加, 想为父皇分忧。
他这辈子唯一的遗憾,便是母后一直都未陪在他的身边。
其实魏牧小的时候, 偷偷去了辽东郡几次。
他六岁那一年,父皇征战归来, 朝堂有人料理, 魏牧便求着太傅百里炎, 偷偷带他来辽东郡看看母后。
当时的母后,虽然一身农妇打扮, 可依旧掩盖不住那倾城之貌。
百里炎告诉魏牧,他说齐哀帝的董皇后, 曾是许州第一美人。而当今皇后,则是完全继承了董皇后的美貌。
董皇后是由魏琢亲自给其追封的。魏琢登基之后,还给当时的董美人,修缮了陵墓。
牧歌当时听到消息的时候,也只是感叹了一句:“母亲在的时候,只是个美人。后来从贵妃被追封到了皇后, 都是魏琢亲自封的。其实我的父亲, 到了后来, 都不记得母亲的样子了吧。他总说我长得像母亲,可是他却画不出一副母亲的画像。唯一一次画出来的,还是照着我的脸画的。”
“母亲走都走了,想必也不会在乎死后哀荣了。那些追封,那些名头,不过都是给活着的人看的。”
牧歌没有见过自己的生母,魏牧也只是听说,自己的外祖母,当年是如何的倾国倾城。
魏牧的外祖母没有画像留存于世,不过从母后的美貌中,魏牧大概能想象得到,外祖母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温柔貌美的女人。
魏琢曾说,不让魏牧去打扰牧歌,所以魏牧只是远远看着,看了很久,直到日落,他才离开。
魏牧八岁的那一年,父皇带着他去了辽东郡。
只是这一次,还没得及同母后打招呼,前线便传来了战报。
魏琢无奈,只好带着八岁的魏牧上了战场,匆匆离开了辽东郡。
一晃十二年,当魏牧再一次踩在辽东郡的土豆上,他忽然对身畔的心腹道:“若是哪一日,朕老了,也要到这个地方来修身养性。这是父皇母后住过的地方,这空气里,都是他们的味道。”
许是母子有所感应,哪怕魏牧一身便服,牧歌还是远远看到了他。
她一路奔跑下山,走到他跟前,唤了一声:“你是不是,小牧儿?”
魏牧眼眶微红,而牧歌也冲上前紧紧抱住了他:“果然是我的小牧儿,都长这么高了,都比母亲高出这么多了。”
魏牧在山上住了几日,第一日的时候,魏琢也同牧歌一样热泪盈眶。
只是到了第二日,魏琢的态度便彻底变了味。
因为牧歌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小牧儿的身上。
魏牧说也想吃兔子糕,牧歌哪怕累了一天,也要下地给他做,而且牧歌还做了许多酥饼,说要给魏牧带回去吃。
当然,牧歌还去山下,去花婆那里,挤了许多新鲜的羊乳,这是魏牧小时候最爱喝的,牧歌始终都记得。
花婆如今年岁大了,已经不能亲自去放羊了。所以,她安排了一堆手下人每日都放羊,养好的肥羊,还是如往年一样,都送到洛阳去。
其实魏牧并没有告诉牧歌,他小时候是不爱喝羊乳的。每次宫人给他端上羊乳,他都拿去偷偷赏给宫人,逼着那宫人喝下,还不许他说出去。
后来有一次,被魏琢发现了。
是魏琢告诉他,那些羊乳都是他母后养的羊,每次都是挑了一批最好的,送到洛阳来。
那批羊的羊乳,这宫里谁都不许喝,都给他留着。可是他却糟蹋了母后的一番心意。
魏牧顿觉十分愧疚,之后每次宫人送来的羊乳,他都会亲自喝下,一滴都不剩。
喝惯了这个味道,魏牧便也觉得这东西十分好喝了。
他始终觉得,那是母亲的味道。
哪怕母亲不在洛阳陪着他,可只要能喝到辽东郡的羊乳,他便觉得母亲的心,始终都跟他在一起。
魏牧留在山上的第三日,魏琢终于忍不了了。
他知道魏牧这小子惯会装傻,便索性将人揪到外面道:“你可是皇帝,你知道吗?洛阳不可一日无君,你明日便启程回都吧。”
魏牧这一次,倒是终于笑了:“父皇是觉得儿臣在这里久了,会夺走母亲的宠爱吗?”
魏琢轻点着他的额头道:“你小子,你还知道啊。这几日,你母亲早出晚归,已经有三日没有正眼看过我了。每日我想同她亲近,她第一句话便是,今晨给小牧儿做什么好吃的好呢?你可知,你不在的时候,你母亲可没有这般勤快。她若是懒了,不想做饭,那便都是山下的人给我们送上来。你来了这几日,可给你母亲辛苦坏了。”
魏牧听到这里,才点了点头道:“如此想来,母亲是很辛苦。那我明日便走,父亲放心便是。”
魏琢这才松了口气,道:“这还差不多。”
魏牧觉得魏琢越发孩子气了,便笑道:“只要父亲母亲夫妻恩爱,儿子便放心了。”
魏琢微微动容,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满脸欣慰。
魏牧离开之时,牧歌满脸不舍。魏琢其实巴不得这小子快走,可他也不敢同牧歌唱反调,便也装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魏牧走后的第一个晚上,小公主终于把目光转移到了魏琢的身上,魏琢很是开心。
夜里,他还连连折腾了两次。
就在他想第三次的时候,牧歌疲惫地推了推他:“魏琢,我累了。你说说你,都这个年纪了,就不要这么频繁了。”
“我这个年纪怎么了?我不能上战场打仗,我还不能同夫人大战几场了?”
牧歌深吸了一口气,她闭着眼,捂住了魏琢的嘴:“别说话,睡觉,你非要跟我战的话,明日再说。”
魏琢勾起嘴角,笑了:“是,臣谨遵公主之命。”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
这本结束啦,我很喜欢东汉末的这段历史,只可惜,我个人并没有把我心中所构想的画卷,表达出万分之一,关于这一点,我很抱歉。
古代的人同现代的人接受的教育不同,那个时候,他们不懂什么叫pua。或许后来会懂,但是却改变不了现状。
三纲五常,便是封建王朝给百姓的一种pua。
就像是牧和和傅皇后给牧歌灌输的理念,也同样如此。
你是齐国公主,你得为齐国效力,你必须得为齐国牺牲。
而魏琢对牧歌的纵容,有私心,也有宠溺。他想借刀杀人,也同样不想干涉小公主的所有行动。
这是我的对评论区某个小宝贝质疑的那个问题的回答——
接下来想写一些纯感情无权谋的甜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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