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萋萋脱口而出:“可是——”
一道剑气朝她袭来,斩断几缕少女的发丝。
幸好,打偏了。翟星衣在心里庆幸。
今晚没什么风,很安静。
只听到“哐啷”的一声音,落月剑掉落在地上。
翟星衣的脸毫无血色,嘴唇泛白,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发丝已经湿透,呼吸沉重而急促。剑修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却仍然在咬牙苦苦支撑。
她感觉身体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五脏六腑好比一个布娃娃,被人一次又一次地无情撕开,又缝合回去,反反复复,身体的各个角落都遍布撕裂般的剧痛。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伤害与她并肩作战的同伴。
剑修的双手微微发凉,她将手指尖狠狠扎进手心,但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痛苦。翟星衣企图用这样极端的方式,让自己清醒一点。
自从千手女的血不小心溅到她身上后,翟星衣就感觉自己浑身不对劲。如果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那就是变得很嗜血。大脑一直在叫嚣她快点将现场所有人都杀掉,她的动作不受她控制,差点造成无差别攻击,痛击她的队友。
眼看林萋萋和顾若清还在傻傻地站着,谢昱叹了口气,像拎小鸡一样,一手拎起两人的衣领,带到谢府外面。
谢昱嘱咐他们:“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她交给我来解决。”
两人说:“一定要将谢师兄平安带回来。”
“会的。”青年坚定道。
然后,他转身踏入谢府,消失在两人的视线范围内。
谢府内,一片废墟。
翟星衣见到他,呵斥道:“你回来干什么,不是叫你们离开吗?”
谢昱眉间不悦,一股无名的怒火油然而生,语气强硬地质问她:“我如果不回来,你就打算这样耗尽自己的灵力,让自己进入休克状态吗?”
青年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根本就不想看到少女糟蹋自己身体的画面。
“要你管。”她沙哑地回了他。
少女没敢看他的眼睛,连忙用后背对着青年,一副自闭儿童,拒绝与外界交流的模样。
无法否认,她确实是这么想的。这是她目前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不是吗?
一瞬间,气氛下降到零点。
“我有个方法,可以帮你脱离苦海。”
少女睨了他一眼:“什么办法?”
“打晕你。”谢昱言简意赅道。
翟星衣强撑住虚弱的身体,扯出一个淡淡的笑:“谢昱,你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啊。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想乘机报复我。”
都到了这个时候,少女还有心思和他开玩笑,和他斗嘴。
谢昱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月影婆娑,星光闪闪。
半晌,翟星衣轻声说:“下手轻点,我怕疼。”
她闭上眼睛,将自己的身体托付给了谢昱。
谢昱慢慢靠近翟星衣,抬起右手,一记温柔的手刀朝她后颈劈去。
少女应声倒在了谢昱的怀里。
青年在废墟里找到她扔掉的剑,将她的剑和自己的长剑放在一起。
他将少女背在身上,走出谢府。
林萋萋瞥见他背上的翟星衣,连忙问:“翟师姐,谢师兄他怎么了?”
“晕了。”
顾若清怕他一个女孩子背一个大男人会很吃力,于是抢过话题,语气温柔说:“翟师姐,我帮你背谢师兄吧。”
刚好,他也可以在翟师姐面前表现一下,提高翟师姐对他的好感度。
“不用了。”谢昱冷淡地拒绝了青年的好意。
他不想将翟星衣交给除他以外的人,特别是这个叫顾若清的师弟。
委托完成,四人即日启程,回去天玄派。
翟星衣做了个梦。
在梦里,她变成灵魂状态,被迫跟在一个散着头发、遮住大半张脸的小孩身后。
翟星衣尝试过离开这个小孩,去其他地方看看,但都不成功。这个小孩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无法离他两米之外。
于是,翟星衣开始跟着小孩身后,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看他在干什么。
晚上,一个男人拿着酒瓶子,醉醺醺地走进屋子里。
男人瞥见缩在角落的小孩,一个箭步过去,徒手抓住小孩的头发,逼迫他仰头望着自己。
“如果不是你一出生就克死你的母亲,我现在就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你是个灾星,只会给我带来厄运。”
小孩在半空中扑腾,想要从男人的手里挣扎出来。
小孩的脸露出那一刻,翟星衣震惊了。
那赫然是谢昱的脸,虽然还很稚嫩。只不过这时候的谢昱的两只眼睛颜色不同,与现在有些不同。
男人将桌上的空酒瓶子拿起来,用力砸在小谢昱的头上。他似乎觉得这样很不泄愤,又在房间里找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拼命朝小谢昱身上砸去。
那些东西逐渐吞没了小谢昱瘦弱的身体,血流了一地,染红了地面。
翟星衣不敢看,捂住了眼睛。她从来都不知道,谢昱还有这么悲惨的过去。
破坏声还在接连不断地响起,她的心脏开始隐隐作痛。
男人发泄完后,躺在地上睡着,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小谢昱这才敢爬出去,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出屋子。
翟星衣紧跟其后。
只见他捡起一根小木棍,在泥地上歪歪扭扭地写着:
今晚父亲又打我了,好痛。为什么家里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以后我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就不在家里放那么多的东西,只放简单的家具就好了。
翟星衣边看边想,这难道就是谢昱洞府里东西很少、几乎一尘不染的原因吗?
写完后,小谢昱又在写过的泥地上跺跺脚,将字迹模糊掉,不让人看到内容。
他很骄傲地说:“这样父亲就不会发现了。”
小时候的谢昱还挺聪明,她想。
眼前的画面闪了一下。
男人死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春天,村里没人知道他的死因,都说他是离奇死去。
整个屋子里,只剩下小谢昱一个人了。
小谢昱用落寞的语气自言自语:“虽然父亲喝醉酒后会打我,但酒醒后他会抱住我,说自己做错了,第二天会给我带好吃的作为赔偿。父亲打我很痛,但我不恨他,为什么他就这样离开了我,我不懂。”
他用双手抱着腿,脑袋枕在膝盖上,目光希冀地望着门口。
他在等,等那个男人回来。
往常这个时间,男人就会拎着一个酒杯回来。
小谢昱等了很久,等到第二天天亮了,也没等到人。
翟星衣想和他说,不要再等了,他不会再回来了,但又觉得这对一个小孩子来说,还是太残忍了。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眼前的画面开始跳转。
父亲的葬礼是在春末办的,很简陋。加上小谢昱,出席这场葬礼的人才三个。另外两个人,是他的大伯和大伯母。
葬礼过后,大伯将小谢昱的屋子占为己有,将他逐出家门。
那天,雨下得很大。
他被大伯当作垃圾一样,扔了出来,连带着他的包裹。包裹很重,小谢昱只能拖着走。
谢昱你怎么这么惨啊。原本你还有一个家,现在家都没了。
翟星衣真想揍大伯一顿,替谢昱报仇,将屋子抢回来。但她发现不行,她的手穿过大伯的胸膛,没有造成任何实质的伤害。她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好无力啊。
少女沮丧地垂下头。
她跟了小谢昱一路,最终来到一个破庙。
晚上阴风阵阵,吹得小谢昱差点稳不住身形。
翟星衣环绕了一圈庙内的环境,这里看起来很久没有人打扫,都积了一层灰。
小谢昱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扫把,将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他双手叉着腰,兴高采烈宣布:“以后,这里就是我第二个家了。我又有家了,真好。”
说完后,他蹲在地上,用手指沾了沾点口水,在地上画了个笑脸,随后被自己拙劣的画技逗笑,哈哈大笑起来。
小时候的谢昱表情好丰富,性格好乐观,但为什么会变成后来的模样。
她想。
小谢昱记得一句话,小孩子不睡觉会长不高的。
他将包裹打开,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
三套衣服,五六张素饼,一套针线包以及几个空酒瓶。
小谢昱将一套成年男子的衣服展开,作为自己的床,脱下的鞋子被整齐摆在角落。
然后,他蜷缩着身子,闻着衣服上的汗臭味,抱着一个空酒杯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吗?她想。
小谢昱将最后一张素饼吃完,只好到村里寻找食物。
他走在村里,碰巧路过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的小孩年纪与他相仿,此时正朝一个女人露出一个微笑。
女人看到小孩朝她笑,给了他一个糖葫芦:“今天,宝宝怎么对我笑得这么开心啊。”
她神色温柔地捏了捏小孩的耳垂。
小谢昱楞在原地,喃喃道:“只要对别人露出微笑,就可以得到食物吗?”
他开始模仿怎么去笑,逢人就笑。
刚开始,有心地善良的人看小谢昱可怜、无父无母,给他提供一份工作,报酬是一份食物。
小谢昱刚开始还可以凭借自己的劳动获取食物,日子过得还算紧凑。但现在不行了,村子里开始疯传他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周围的人避之不及,拒绝提供工作给他,他失去了金钱来源。
后来,小谢昱不笑了。
他回到破庙,动作沉默地将地上的笑脸改成哭脸。
小谢昱哭丧着脸说:“笑是最没用的东西,我不想笑了。”
这年,小谢昱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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